第3章 我亦年少，你未老(2)
第3章我亦年少，你未老(2)
蘇漠頓時便有些被噎住，心裏隱約有點受傷的感覺。幾個女生已經一路附和着，把她推進了大門。
只是才進去，就看見班上幾個男生坐在那裏，笑鬧着聊天。而葉子謙也在其中，沒參與他們的打鬧，只是抿着唇。
幾人看見她們明顯也愣了愣，然後便笑着打招呼。既然都是同班，幾人乾脆換了個大桌，坐在一起，聊天打鬧倒也頗為熱鬧。
蘇漠坐下的時候，葉子謙似乎看了她一眼，但終究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英俊的眉目輕輕蹙了起來，有些凌厲的模樣。
蘇漠只當沒發現，儘力參與同學之間的聊天，讓自己顯得合群一點。
不過那些少年少女聊的大多都是奢侈品，什麼愛馬仕的包包、香奈爾的香水，或者名車豪宅。總之，全是她完全插不上話的話題。漸漸地，蘇漠也明白自己和他們之間的差距，便不再小丑似的去努力附和他們的話題，只是悶頭吃飯，卻突然聽見身旁的一個女生問她：“對了，蘇漠，還沒問過你呢，你爸媽是幹什麼的？”
蘇漠聽到這話時愣了一下，從飯碗裏抬起頭，她誠實地回答：“我媽是擺攤的。”
“啊？”幾人明顯吃了一驚，然後便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起來，只有葉子謙沒笑，他只是漫不經心地把玩着筷子，彷彿那是世界上最好玩的東西。
笑了一陣后，大家漸漸停歇下來。剛才的那個女生又繼續問蘇漠：“那你爸呢，他不會也是擺攤的吧？”
“不是。”蘇漠遲疑了一下，還是靜靜地答道。她突然有些後悔，自己幹嗎要和她們一起出來吃飯。如果不出來，她就還是可以吃着她最喜愛的芹菜肉絲，間或看一看食堂外面的天空。
女生還在不依不饒地追問：“那蘇漠，你爸是做什麼的啊？和我們說說唄。”
“對啊。和我們說說啊……”越來越多的人附和，讓她覺得自己飛揚的思緒有些脫軌。輕輕地閉上眼睛，再睜開時，她已平和。繼續淡定地扒飯，她雲淡風輕地開口：“我沒有爸爸。”
“啊？”眾人同時一驚，只是驚慌過後，卻是一片靜默。好半天，一個女生才小心翼翼地開口道歉：“對不起啊。那個，我們不知道你爸他那個了。”這個年齡階段的孩子，總是怯於把那兩個字說出口。他們都太年輕太幸福了，所以那些與生命死亡有關的東西，對於現在的他們來說，實在是太過遙不可及，太過沉重負荷了。
連葉子謙的眼神都有些變化，神情複雜地看着眼前的女生，他說不清心裏那一點點酸澀和心疼是為了什麼。
可是蘇漠卻依舊只是漫不經心的表情，見眾人都面露同情地看着她，反應過來后，便有些啼笑皆非地解釋：“不是，你們誤會了。我爸沒去世，他只是和我媽離婚了。”她依舊雲淡風輕，就像在陳述一個陌生人的事一樣，連夾菜的手都很穩。
四周的氣氛卻很奇怪，眾人突然都有一種被狠狠耍了一把的感覺。而當事人的表情依舊很淡定，吃飯吃得筷下生風，一瞬間又消滅了一碗米飯。
後來的氣氛總算慢慢歡樂起來，畢竟是少年男女，從來都是沒心沒肺，幾人歡歡樂樂地笑鬧一通，頓時便將剛才那一出忘得乾乾淨淨。
只是結賬的時候，又出了點小問題。本來大家都是學生，雖然家底殷實了些，卻畢竟都是消費者，所以這頓飯是AA制的。只是收錢的時候，蘇漠卻沉默了。那負責收錢的同學一連問了兩次，開始說請蘇漠的女生才反應過來，笑着道：“蘇漠的錢我來給。”這本是一句再普通不過的話語，卻平平多出幾分高高在上的味道。一時之間，幾人看蘇漠的眼光都有些不對，彷彿都透着一種優越感。
而蘇漠倒是滿不在乎，笑着點點頭，彷彿並未察覺周圍人的眼神。此等臉皮厚度真是非一般人可以比擬。
幾人往學校走去的時候，一個女生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麼，問蘇漠：“對了，蘇漠，你媽擺攤賣什麼的啊？”
“一些小飾品，發卡和夾子什麼的。”
“哦，那挺好的啊，就是不知道漂不漂亮。要不你帶幾個給我們看看，要是好看，我們就在你媽那裏買了。”
“行啊，明天就給你們帶。”蘇漠答得很爽快，似乎一點也沒聽出幾個女生輕蔑的口氣。而走在她們身後的葉子謙抬頭淡淡地望了她們一眼，少年清俊的眉目蹙得更緊。
下午放學的時候，當教室只剩下他們兩個時，葉子謙看着眼前認真做題的女生，終究還是沒忍住，冷嘲道：“看不出你這麼虛榮。”
“什麼？”蘇漠從題海前抬起頭，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而少年卻似乎越發惱怒，把手中的筆放下，說：“你不是窮得連本數學習題都買不起嗎，怎麼還有閑錢去吃私家菜啊！你當那地方真是你能去得起的嗎？”
“我知道我去不起。”女生淡淡地看他一眼，不咸不淡地答了一句，就低下頭繼續做題。
頓時，葉子謙就有種所有力氣都打在棉花上的感覺。其實他本意並非想刻薄挖苦她，他只是見不得她今天那麼被看低看扁的樣子。可明明是想關心好意的話語，說出來時卻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他抓狂，看見她只是專心致志地做題，便忍無可忍地嘲諷道：“蘇漠，你有自尊心嗎？”
看着他暴怒的模樣，女生顯然很疑惑。她不懂這些都是她自己的事情，為什麼他卻好像很生氣。想了半天，也是無果。
她終究只是露出那種他所熟悉的淺淡笑容，輕聲說話，如此漫不經心：“大概是沒有吧。”
葉子謙覺得一把火都要燒到心口，偏偏蘇漠的神情那麼淡定，彷彿事不關己的模樣，連承認都那麼直接坦白。
以至於他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接下面的話語，最後只能很用力地冷哼一聲。
發現女生的笑容依舊淺淡，彷彿什麼也不在乎的樣子，偏偏竟然會讓葉子謙覺得悲傷。
兩人的補課最後算是不歡而散。蘇漠回家的時候，照舊自己做飯，然後給媽媽送去，接着在攤子上選了幾個樣式可愛的發卡。她回家做完一切后，開始休息。
迷迷糊糊中，似乎做了個夢。夢裏有個少年安靜地微笑着，揉亂她的長發，溫柔而寵溺。
他叫她阿漠。他說，阿漠阿漠，我的小公主，宇宙無敵的小公主。她便笑着撲進他溫暖的懷裏。然後夢醒了，沒有懷抱，沒有溫暖。只有她一個人躺在安靜的房間裏，看着頭頂空空蕩蕩的天花板，哭得那麼難受。斯年哥哥，你在哪裏？我很想你。
她對着虛幻開口，感覺到腦海深處的那個笑容似乎也慢慢變得悲傷，然後越來越遠，終於不見。
她緩緩地閉緊眼睛，告訴自己——蘇漠，你已經不是誰的公主了。只是隱約中，似乎還能聽見年少時他的聲音，如清風拂柳般，溫暖人心。
他說，蘇漠，你是我的小公主。嗯。我只是你的小公主。你一個人的，小公主。可是，斯年哥哥，你知道嗎？年少時，你還在時，我是宇宙無敵的小公主。長大了，你離開后，我是最沒骨氣的蘇狗腿。
蘇漠還真的在班上做起發卡生意來，每隔一段時間她就會帶新的別緻發卡過來。雖然質量不算頂好，但勝在樣式精緻、顏色漂亮，何況價格也合理。
幾個女生看了后都很滿意，和蘇漠商量着，要她多帶幾個過來。一個班本來就只有這麼多人，可女生們一傳十十傳百，很快所有人都知道蘇漠家是擺攤的，賣的東西也精緻漂亮。於是，便有人讓她幫忙帶東西，只是到底帶了點高高在上的味道，彷彿憑空就高出蘇漠一截似的。
蘇漠自己倒是沒多大感覺，能帶就帶，反正價錢都是按市價給的，她也不虧。
只是後來東西帶多了，大家相熟后，也會有女生開玩笑似的問她：“蘇漠，大家都是同學，給個批發價吧？”
她每次聽了都是笑着搖頭，雖然面容依舊溫婉安靜，但姿態堅定。有時被說急了，她也只會笑着辯駁一句：“這個和外面的比，已經算很便宜了。”
“少賺一點又不會虧。我們都買了你家這麼多東西了，薄利多銷嘛。”
“不行的。”每次說到這裏，女生們就都會識趣地不多說什麼，但看她的眼光到底有些不一樣，淡淡地透着隱蔽的諷刺。不算傷人，卻讓人覺得心被刺痛得厲害。蘇漠只當未覺，反正自尊心這種東西，從來不能當飯吃。所以，痛過，就好了吧。只是有的時候她還是能感覺到來自前方男生冷厲嘲諷的目光，陰鷙而刻薄。
有次她帶的東西實在太多，就把自己的課桌當做臨時小攤，招呼有興趣的女生過來看。後來大概是擠着前面趴着打盹的葉子謙，只見男生瞬間就炸毛似的立了起來，毫不客氣地回頭。他英俊的臉上神色冷得如臘月寒霜。
“吵死了！這裏不是菜市場！”幾個女生都被嚇得噤若寒蟬，一瞬間就乖乖地散開了，最後只留下蘇漠有些怯弱地對着眼前似乎正在發怒的男生。
可葉子謙只是狠狠瞪了她一眼，也沒多說什麼，就轉身回去繼續趴着。
但自此以後蘇漠也學乖了，再也沒有把自己的課桌當做臨時小攤。但葉子謙卻似乎越發不待見她，看她的眼神也越來越冷。
兩人下午還是得一起補課，只是做題的時候，女生卻聽見少年夾着惡意的嘲諷：“喂，你有必要把生意做到學校來嗎？”
“我——”蘇漠想解釋點什麼，但最終還是閉嘴了。卻聽見男生更加惡毒刻薄地說：“你想錢想瘋了嗎？”
“……”
“這麼喜歡賺錢，你乾脆叫蘇扒皮好了！”
“……”
“真沒看過你這樣的人，一股市儈味！”
……不管他說什麼，女生自始至終都只是垂着頭，不辯不駁，一副受氣包的模樣，竟然也讓他看得心生不爽，最後他忍不住湊過去，想看看她臉上的表情。
卻見她正眉頭緊鎖地糾結着一道數學題，旁邊是整齊的草稿，明顯就是沒有注意他剛才說了些什麼。
那一刻，葉子謙突然覺得自己就像那些走火入魔的武林高手，一口真氣憋在心口，氣血上涌。偏偏女生一點眼力見兒都沒有，竟然還敢抬頭問他：“葉子謙，你看這道題我是不是用錯公式了？”
“……”如果這世界上有人可以一句話就把他噎得內出血的話，葉子謙相信那個人非蘇漠莫屬！這無異於更是催動了他身體裏那股亂竄的真氣，差點讓他險些吐血。
女生還在自顧自地說話，聲音小小的，顯得十分怯弱，卻如最厲害的化骨綿掌，差點拍得他真氣逆流。最後葉子謙只能死死地瞪着她，心裏噎得難受，咬牙切齒地飆出髒話：“錯你個頭！”
“哦。”
蘇漠無緣無故挨了罵，竟然也不生氣，只是好脾氣地應承了個單音節，有些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
見他惡狠狠地瞪着自己，蘇漠頓時如老鼠見貓一般，趕緊低頭，繼續專心研究她的公式去了。
葉子謙氣血翻湧地看着女生安安靜靜、專註研究公式的模樣，只想一巴掌拍過去解恨！同時心底也無比肯定——蘇漠和他，一定八字不和！
兩人補習完后，便一同出了校門口。剛才有道幾何題，蘇漠實在沒弄懂，便小心翼翼地虛心請教着一旁據說是天才的葉子謙，想弄懂到底是怎麼一個解法。結果無疑是被旁邊的天才少年罵得狗血淋頭，耳邊回蕩着諸如“你到底有沒有腦子，這麼簡單的題目都不會”的聲音。但好在罵過之後，他總算能心平氣和地給她解釋了。蘇漠悄悄擦了把額頭上的冷汗，正待要好好聽聽天才的講解，卻突然聽見一個淡淡的聲音響起。如劃破夢境的閃電，泛着灼眼的光。
“蘇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