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痛不痛,你說的算(2)
第25章痛不痛,你說的算(2)
她只是像被人追急的喪家之犬一般,狼狽地逃回了家。可是到了家門口后,卻看見白依依和溫斯年正站在她家門外,溫斯年手上還提着大包小包。她愣了愣,有點沒反應過來這是怎麼一回事。白依依已經迎了上來,一臉的關切和熟絡:“阿漠,聽說阿姨病了,我和斯年一起來看看。”蘇漠一聽這話算是回過神來了,看着白依依臉上熟絡又關切的表情,她第一反應是覺得噁心。忍不住退開一步,她看也不看溫斯年只是冷冷地道:“不用了,你們回去吧。”
“阿漠,你這孩子可真是不懂事。哪有把客人拒之門外的道理?”白依依還是笑得眉眼彎彎,只是那張美麗到不可方物的臉上出現了某種隱蔽的嫌惡。
蘇漠當然看得清楚,所以說話也沒有客氣:“這位大嬸,你也挺搞笑的。哪有自己跑過來,還硬要說自己是客人要招待的道理?”
“你!”白依依氣急,似乎想發作,卻被一旁的溫斯年攔住。男子看了蘇漠一眼,表情還是淡淡的,但說出來的話卻再也不是她所熟悉的溫柔:“依依,走吧。”只是淡淡的幾個字,卻讓蘇漠像被點了穴一般地愣住,有些迷茫地垂下眼帘。白依依的嬌嗔隨即響起:“斯年,你這是什麼意思!你和阿漠好歹是朋友一場,她媽病了,我們這些做晚輩的不該來看看嗎?”
溫斯年沒有說話,蘇漠卻只覺得噁心。從來沒有過的噁心。噁心得她幾乎要吐了出來,但白依依虛情假意的聲音還在繼續:“雖然阿漠不歡迎我們,但她也只是不懂事而已。我們的心意總是要送到的。”
“麻煩你們不要在我家門口這樣好嗎?”蘇漠的聲音終究還是忍無可忍地響了起來,她死死瞪着眼前這對她心目中的狗男女,她都能聽見自己咬牙切齒的聲音,“你們這樣,我真的覺得挺噁心。”
“阿漠,你……”
“別叫我阿漠,我們其實沒這麼熟。”在白依依剛開口時,蘇漠就出聲打斷了她。然後無比惡意地揚起嘴角,笑得歡快,她說:“也沒必要在我面前秀你和他有多恩愛。”她望了身旁的溫斯年一眼,語氣中便多了幾分自嘲和鄭重其事,“我知道他恨我。我也不會去纏着一個恨我的人。”
最後四個字她說得一字一頓,說完就覺得心裏出了一口好大的惡氣。拿出鑰匙開門,她再也不看那一對狗男女,只是清冷無比地下逐客令:“所以麻煩你帶着你的未婚夫快點滾吧。我再也不會蠢到去和你搶什麼了。”
這話音剛落下的時候,門也打開了。她正準備進去關門時,卻突然聽見一直沉默的男子說話,明明是冷淡的語氣,卻似乎又含了太多東西,夾雜在一起,幾乎要辨不清原本的模樣。
“我不該恨你嗎?”
“當然該。”蘇漠說著話,又變成了那種無所謂的狗腿態度,再開口,已滿是敷衍,“所以嘛,你也別待在這裏添堵了,還是該幹嗎幹嗎去好了。我們兩不相見,也不看不厭嘛。”
說完,她就想閃身進門,手腕卻驀然被人一把抓住。身後的氣息很熟悉很溫暖。依稀是她曾經迷戀過的溫暖,但現在真的一文不值。曾有過的心動愛意,以及那些年少時稚氣到近乎犯傻的誓言,都被消磨了,從她知道她媽媽瘋了的那一刻開始,就不可抑止地,消磨了。
即便,錯不在溫斯年。甚至他也只是個受害者。可真的不能愛了。再也再也,不能愛了。
她輕輕閉上眼,覺得眼睛有些乾澀,再開口,卻還是冷靜如初:“溫斯年,你這是做什麼?”
“沒做什麼。”男子的聲音還是很溫柔,似乎也在遲疑自己這個不合時宜的動作,卻終究不曾放開她的手。所以再說話時,他溫柔的聲音便多了幾分無理取鬧,“是你媽媽把我家害成那個模樣,都是因為有了她,我才會沒有父親。我不該恨你嗎?”他靜靜地說著話,明明是在和她說,卻又彷彿是在不斷告誡自己。
蘇漠沉默了片刻,才慢慢地點頭。望着他,她竟然還能露出個笑容,略鉤了唇,弧度清淺而淡然:“我沒說不該。所以我這不是盡量避着你嗎,免得讓你看見我覺得心煩。”
“可你還記不記得以前你說過,這輩子非我不嫁?”男子的聲音依然溫柔,只是抓住她的手卻握得很緊。似乎他也明白,如果這次放開了,就再也抓不住了。
蘇漠不知道為什麼溫斯年要突然提起這些陳年往事,印象中,溫斯年一向是溫柔而強大的,做事情也一向是有分寸的。不管遇到任何事,他都是最冷靜最隱忍的那一個。
可今天,他似乎有些失控。想到這裏,蘇漠不免有些觸景生情。只能冷靜下來,儘力摒棄了這些無用的情緒,卻見一旁的白依依臉色難看,說話也有幾分焦急:“斯年,既然蘇漠不想讓我們進去,就算了吧。我們先回去吧。”女子說完,就想來拉扯溫斯年緊握着蘇漠的手,不料卻被溫斯年一把揮開,一向溫文爾雅的男子此時彷彿豁出去一般,只望着蘇漠,英俊的臉上竟有幾分凄惶。
“你不記得了嗎?”
“……”
“你以前說的那些話全都記不得了嗎?”
“……”
“那些說好的誓言,你現在全忘了嗎?”
自始至終,只有他單調的聲音在不斷重複着一個個問題。而被他發問的女生,始終一言不發。蘇漠沒有說話,只是避開他的目光,而後便聽見他彷彿自嘲一般的笑聲,帶了幾分疲憊,卻也似乎很絕望。“阿漠,從小就是這樣,我一直在你後面追着你,小心翼翼地哄着你,把所有的東西都捧出來放在你眼前。你只是看着,掂量着付出感情到底值不值得,輕描淡寫地給我幾分甜頭。只要有一點點不對勁,你就會把你試探的觸角收回去,不管我到底付出了多少,你都當“……”
“就說這件事吧。明明,最受傷害的人是我,但只要有一點點危及到你,你就恨不得把所有事情都撇得乾乾淨淨,忙不迭地收回自己的感情,就怕受到一點點傷害。阿漠,你說你為什麼就能做到這麼自私呢?”
溫斯年並非在質問,他只是用一種彷彿真的疑惑至極的語氣輕聲問着。蘇漠卻覺得心裏十分難受。
她似乎又記起年少時,溫斯年為她挑西瓜籽時,輕輕彎起的嘴角。
她似乎又記起那些年,溫斯年為她和陸小年出頭時,稚氣而認真的面孔。
她突然就心疼不已,只能儘力低垂着眼帘,害怕只要一抬眼,那些悲傷的情緒便無處可藏。
溫斯年靜默地等着,半晌也等不到她的一句辯解。所以他笑了,似乎想通了什麼,又似乎真的放下了什麼。“可是,阿漠,你看,哪怕是這樣,哪怕我們已經到了如今這個地步,我也還是,忘不了你。”他當著自己未婚妻的面說出這樣的話,頓時讓蘇漠怔住。而一旁的白依依也是一愣,頓時就怒了:“溫斯年,你什麼意思?”
溫斯年並不理會她,一雙清潤溫和的眸子只是定定地望着蘇漠,依稀間,似乎還是那些年,他們還很好的時光。
可終究不一樣了,什麼都不一樣了。時間真的太殘忍,磨滅了一切天長地久和太多的可能。只是眨眨眼,恍恍神。
就悄然逝去,抓不住痕迹。
回過神來時,我們已經是如今的模樣。不夠美好,不夠告慰。但也只能相顧於彼此的匆匆記憶,相忘於彼此的默然年華。
蘇漠怔怔地想着,疼痛卻也無奈。所以她只能輕微地發了一會兒怔,然後告訴他:“溫斯年,現在說這個也沒有意義了。”
“是嗎?”溫斯年終於笑了,笑容似乎有點難過,又似乎並非如此。
他自嘲地開口,聲音冷清:“對,你說得對。現在說這個已經沒有意義了。”可他的手卻抓得越來越緊,最後讓蘇漠受不了地出聲:“溫斯年,疼。”她這句話聲音並不大,卻引來了在房間裏休息的媽媽。
林玉琪從裏面的房間慢慢探出半個頭來,嘴上還掛着歡喜的笑容:“漠漠,你回來了?”
蘇漠還來不及回答,她媽臉色就突然變了。目光慢慢地落在溫斯年鉗制着蘇漠的手上,也許是因為抓得久了,那裏一片都已經見紅。然後她的眼神也紅了。
蘇漠都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就見她媽突然疾步沖了過來,竟然順手抄起了桌上的水果刀。
“不許欺負漠漠!不許欺負我女兒!”林玉琪嘴裏喃喃地念着,幾步已經衝到蘇漠他們身前。
蘇漠看見她媽臉上露出個詭異的笑容,無比驚悚。然後下一秒水果刀就用力地捅進了溫斯年的身體!
變故來得太措手不及,讓所有人都怔住了。最先反應過來的人是白依依,她歇斯底里地尖叫着,哆哆嗦嗦地拿出手機要報警。然後蘇漠終於回過神來,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就奪下白依依手中的手機,看見她媽還在一旁笑着,手上染滿了血。
“殺人了!殺人了!”白依依尖厲的聲音不斷響起,而溫斯年已經倒在地上,彷彿沒有了聲息。
這是夢吧?她怔怔地想着,全身已經開始不可抑止地顫抖起來。眼淚哆哆嗦嗦地流了下來,她的腦海里只有那些斷斷續續的句子在不斷回蕩——這是夢吧。這一定是夢!這是個噩夢!為什麼不醒?快點醒來吧。快點吧!我求求你了!
那真是一段兵荒馬亂的記憶。蘇漠徹底回過神來的時候是在醫院裏,溫斯年在急救,她和白依依坐在手術室外的長椅上,相顧無言。白依依的手機還被她緊緊拽在手上,那個報警的電話最終還是沒有撥出去。
林玉琪捅了溫斯年一刀后,似乎自己也有點蒙了。蘇漠便把她安頓在家裏,雖然知道這樣不對,卻還是急急地跟着白依依來了醫院。好在,她們送過來得及時,那刀也沒有捅到要害,所以手術並不棘手。
幾個小時后,溫斯年就被推出了手術室,臉色雖然蒼白,但意識還是清醒的。蘇漠和白依依不約而同地迎了上去,溫斯年卻只是靜靜地看着蘇漠,似乎在等待她說些什麼。
女生覺得喉嚨有些乾澀,片刻才訥訥出聲:“溫斯年,我媽她不是故意的。”
她這句話落下的時候,溫斯年的臉色似乎更白了一點。不再看她,男子只是輕抿着嘴唇,英俊的面容就顯得有些羸弱的悲傷。
白依依的美目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語氣也充滿了嘲諷:“蘇漠,麻煩你體諒我們一點好吧。斯年剛出手術室,你讓他休息一下成不成?”說著,已經跟着溫斯年的手術車離開了這裏。蘇漠有些怔然地站在原地,手足無措。不自覺地用雙手環抱住自己,她想讓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這個樣子大概是有些可笑。想着想着,她就真的笑了起來。
然後眼淚順着眼角滑落,她有些自卑地擋住自己的眼睛,連聲音都已經低到了塵埃里去。
“斯年哥,對不起。”可是沒有人聽見,所以她還是那個女子,在溫斯年一出手術室時,就急着為自己母親辯白,一副自私嘴臉,幾乎醜態畢露的女子。她閉了閉眼,聽見心裏好像有什麼東西,碎開了。蘇漠那天終究是沒能在醫院待多久,溫斯年辦好住院手續后就表示累了,只讓白依依留下陪他,讓蘇漠回家。蘇漠本不想走的,所以一直不開口,死皮賴臉地待在那裏。直到溫斯年的聲音那麼淡漠地響起,他說:“你放心,這件事情我不會告訴我媽。”
她當即就愣在那裏,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只看見男子英俊得過分的側臉如一把鋒利的刀,一刀一刀,刺進她的心底。
外面不見半分傷痕,裏面卻千瘡百孔。所以她終究還是離開了,因為她更明白,那個男子的意思,是不想再看見她。
她到家的時候,林玉琪已經睡下,就躺在家裏老舊的沙發上,臉上還是神經質一般地緊繃著。她手上的血跡還沒洗乾淨,那一抹紅早已被風化了顏色,變得深沉乾涸。
好像刻進了皮膚,怎麼也洗不掉了。
她獃獃地看了很久,才去打了盆水過來,拿着毛巾,輕微地小心翼翼地去擦那些血跡。
林玉琪大概是累了,並沒有被吵醒。所以她終於能好好地安靜地和她靜靜相處一會兒。
一盆清水,漸漸被染成紅色。林玉琪的手,卻慢慢乾淨了起來。待到最後一抹紅也被擦去時,她的動作終於停了下來。
靜靜地看着那一盆殷紅的清水,她突然伸手,如情人般撫摩水面。那盪起的一圈圈漣漪就像是那人溫柔的笑顏,依稀間,像是他們依舊年少的模樣。
於是她笑了,笑容漾在嘴角,一句話便消失於空氣中:“斯年哥,我愛你。”
沒有人回答。只有無盡的虛無相伴。
恍惚中,是誰的淚落入誰的血里。
然後糾纏,相溶。
分離,蒸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