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風送宮嬪笑語和
第14章風送宮嬪笑語和
“見過杭太醫。”身後小柔忽然恭敬地道。
杭太醫!
三個字如同崩落到地上的主子,蹦蹦跳跳進畫扇的耳朵。她猛地轉身,果然看見那個眉目清秀的男子,帶着孩子氣的笑容,正站了在面前,身上依然散發著淡淡的草藥味道,乾澀甘甜。
是他……
那個曾經給她希望的男子,那個曾經說要治癒姑姑的男子!
杭逸風笑着點點頭,好奇地看着眼前這女子,只看了一眼,便只能別過頭去。倒是個美麗的女子,看起來亦是後宮中的妃嬪,只是見了他,居然忘記了掩面,實在有些不合規矩。便只能自己別過頭去,免得招來是非。
畫扇見狀一愣,方才想起來,急忙揚手用執扇掩了面,深吸一口氣才道:“這位是……”
杭逸風轉過頭來,笑容燦爛:“臣杭逸風,見過這位主子。”看來祈兒真是要比他父親有福多了,後宮之中的女子,竟個個都美艷動人。
只是,於連錦年來說,清兒已勝過天下絕色了罷?
小柔嘴快,笑道:“杭太醫,這便是雲婕妤。”這便是雲婕妤。一個便字,畫扇知道多少人在她背後竊竊私語,如今是闔宮盡知她一個小小的粗使丫鬟,竟翻身做了主子,得盡皇帝的寵愛吧?
杭逸風不禁一愣。
雲婕妤?
他雖深居簡出,可後宮有些事情卻也還是知道的。他知道那個夜晚,宛言死了在皇帝手裏,他亦曾費心去尋找過她,望能替宛言照拂她,她卻如消失了一般,再無人知道她的去處,怕叨擾清兒,便把這是藏了在心底;他亦知道這個雲婕妤,據說就是那個宛言姑姑身邊的女子。她的消失,再到出現,身份已經大為不同。
只是這樣的絕色容貌,他一時竟不能和那個面長綠斑的女子聯繫起來。她是什麼時候,找的什麼人治好了臉上的斑?據他的了解,這宮中御醫應該無人能醫治這樣的雜症。
還有……
她的名字,不是畫扇么?
可是,她仿若是不認識她!
畫扇面目不驚,微微福了福身子:“見過杭太醫。”他在這宮中,究竟是什麼身份……他能去面見太后,他會不會……
說出她的名字,雲畫扇!
她傻傻地看着他,愣愣地看着她,眼中是祈求,祈求他能夠體諒她的處境,假裝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若是有人會阻礙她報仇的道路,她怕自己會做出可怕的事情。可是他是姑姑的朋友,他曾經想給姑姑幸福,她不能對他……
他沉默,直直地盯了她許久,直到盯到再看下去會有不妥,方才緩緩吐出一句:“臣見過雲婕妤。”
終是鬆了一口氣。
畫扇點點頭,只給了個意味深長的眼神,轉身便走。
杭逸風在原地愣了許久,才悠悠地嘆了口氣。這後宮,實在是太亂了。清兒在這樣的地方,終不是件好事。連錦年,若是你愛她,便帶她離開罷。
到時候,我也將離開。
小池的那一邊,若如悠悠地搖着手中的扇子,眼眸中是如聞到獵物的氣息的猛獸一般貪戀,嘴角浮起的詭異的笑,讓人望而生畏。
“那杭太醫,究竟是什麼人?”她輕若無聞地,只說與自己一人聽。
花園中的石桌上,擺的是南方進宮的各色果子,帶着未乾的水珠,晶瑩剔透。院子裏如今已經是一片奼紫嫣紅,幾隻彩蝶在花叢間翩翩飛舞。
蕙玉陪坐在一邊,小雅剝了果子遞過來,她只是搖搖頭,緊鎖了雙眉。她的眼睛,看着不遠處倚了在欄杆上的南王連煜華。
小雅看在眼裏,只能微微地嘆了口氣。
她是小姐從娘家帶過來的陪嫁,自小便和小姐一起,名為主僕,可心裏卻是把小姐當作姐姐的。她知道,小姐心裏是喜歡王爺的,雖然兩人的姻緣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當初她陪着在草叢中偷偷瞧過一眼,她只知道,當下小姐就紅了雙頰。
她是陪着小姐歡天喜地地嫁過來的,可誰知道,除了大婚之夜王爺象徵性地在小姐房裏睡了一夜,根本再沒有進過小姐的房,便是大婚那一夜,亦無夫妻之事。
連煜華靠在欄杆上,手中抓了一把魚食,漫不經心地灑落在池水中,引得一尾尾錦鯉聚集過來,爭相喁食。他微微眯了狐狸般狹長的雙眼,眼眸中透露出來的危險的光,讓身邊的徐路不寒而慄。
“王爺,這……”只是這樣沉默下去亦不是辦法,徐路只能選擇硬着頭皮開口。
連煜華冷哼了一聲,手中魚食應身悉數落入池水中,一時間幾尾肥大的錦鯉飛躍而起,跳出水面,瞬時之間又“噗通”一聲落入水中,濺起數丈高的水花。
“本王倒是小瞧了她。”連煜華淡淡開口,嘴角微揚,“倒不知道,她有這樣的本事。”居然在還沒得到他的指示之時便先下手了!
她知不知道,在那個深宮之中,走錯一步都會萬劫不復!
他不能讓她的恣意妄為毀了他精心的算盤,她是他的棋子,她不該有自己的主意!
“王爺,是不是讓葉貴妃提點一下?”徐路小心翼翼地觀察着連煜華的臉色,生怕說錯了話遭到飛來橫禍。
聽到葉貴妃三個字,連煜華的臉色頗有些尷尬,想了想還是道:“罷了,暫時先不要暴露她。”心中卻掠過一絲奇妙的陰鬱,總覺得悶悶的。
似乎,不願意讓她知道。
“那……”徐路略略一思索,低聲道,“送個人進去?”既然宮裏的人還不能用,那隻能再送一個人進去。連煜華轉過頭去,望着蕙玉的方向。見他投來目光,蕙玉急忙舒展開眉頭,微微一笑,不盡的溫柔,卻在他眼裏只若無物。
他的眼,看着她身後,重重綠蔭相隔之後的憫月樓。蕙玉一愣,有濃濃的酸意湧上鼻尖,低下頭,一顆晶瑩的淚從眼角滑落。
他卻看不到,他的眼看着那遠處的憫月樓,看着她曾經住過的地方。
“李家姐妹倆,似是許久不見了。”他忽地心情大好,竟哼起不知名的小曲兒,踱着小步子到石桌前,挑了個果子咬了一口:“嗯,還挺甜。”又揀了一個遞給蕙玉,“你也嘗嘗?”蕙玉一時有些受寵若驚,急忙接過在手裏。
“臣妾……”謝字尚未出口,連煜華已起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只留她在原地,手中捧着那果子尚帶有他掌心的溫度。
半晌,小雅才輕輕地:“王妃,外頭涼了,咱們進去吧?”看到王爺這樣對小姐,她的心簡直疼得如針刺一般。
那個女人,都是那個女人!她恨得握緊了拳,若是有機會,她一定要幫王妃討回一個公道!
流雲軒。
屋裏薰了合歡草碾的香,有一股清幽的香氣傳來,沁入心肺。
畫扇斜憑了在几榻上,身上只穿了件淡藕色的紗裙,披了五彩織錦的緞被,微微眯着眼,似睡不睡。
月眉恭順地站在一邊,亦不說話。
良久,畫扇才輕輕出聲:“若是王爺不信我,又何必用我。疑人勿用,用人勿疑。王爺英明,連這個道理也不懂么?”
月眉方笑:“婕妤誤會了,王爺並不是不信婕妤,只是怕婕妤隻身在這深宮大院,沒個心腹照應怕是不行,便遣了月眉來扶助婕妤。”見畫扇額角滲出細密的汗水,月眉不動聲色地拿起一邊小几上的扇子,輕輕打着,“若是婕妤有琢磨不定的,月眉也可做個參考。”
畫扇聞言不再說話,索性閉上眼享受着這微微的涼風。連煜華,她心裏笑了一笑,眼前浮現出他那慵懶的眼眸。他的仇他的恨,她了解的不多,只是她知道他所要得到的,比她要多得多。
正想着,便聽見一個熟悉的腳步聲,和那溫柔的語調:“喲,流雲軒來了新人?”連宸祈一身玄黑色龍袍,站在門口。午後燦爛的陽光不復溫柔,如一道強光打在他的身上,鍍上了一層金燦燦的光環。他嘴邊是那麼溫柔的笑,一如春日細雨,又如柳絮悠然。
畫扇看得走了神,竟忘了回話,月眉只能自己行禮:“奴婢月眉參見皇上。”連宸祈隨意地答了一身,便揚手示意其退下。
月眉只能領命出去,只是畫扇的失神,卻被她看在眼裏。心中咯噔一聲,有了不好的預感。難道這雲婕妤愛上了皇帝?
可,她不是和這皇帝有仇么?
連宸祈走過去亦在几榻上坐了,伸手撫了撫畫扇的額頭,釋然笑道:“也沒發燒,怎麼流了這麼多汗?”畫扇沒搭理他,只是略略側過身子,不去看他。連宸祈不禁有些訕訕地。
“怎麼了?昨日裏朕公務纏身,西邊的蕪林國叛亂,又趕着去軍中慰勞即將出戰的戰事,回來已經晚了,才沒過來。”一邊握起她的左手,依然纏着厚厚的紗布,不禁心疼。
畫扇猛地抽回手,騰地坐起定定地看住他,表情卻是平靜。連宸祈嚇了一跳,一時愣住不能言語。良久,畫扇才抿了抿嘴:“臣妾並沒有怪皇上。”復又躺下,順手從小几上揀了一塊綠豆甜糕塞進嘴裏。
連宸祈亦拿了一塊,邊吃邊道:“母后已處置了皇后……日後,你便少見她罷了。”等到他派去的人查清楚了事情的真相,他會做出一個了斷的。只是……
他沉了眸光。
若事情真如皇后說的那樣,畫扇已經死去,她是受了畫扇的囑託而來,他又怎麼能棄若如於不顧?若初兒真是皇后口中那樣的女子,他是否真的捨得冷落她?
“皇上是要我躲着皇后?”畫扇委屈地,“也是了,人家是皇后,我不過是小小的婕妤,不過是划傷了手,便是斷了只胳膊,我又能將她如何!”將手中的執扇一扔,卻正好砸到小几上的白玉小盤,“咣當”一聲落地,翠綠色的綠豆甜糕瞬時撒滿了一地。
連宸祈登時有些惱了。
眼前這樣的雲初,倒真似若如口中那被寵壞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婢女一般!於是也沉了臉色,默然不語。
畫扇愣了愣,終是嘆了口氣,默默起身,光潔的玉足踩在猩紅色的地毯之上,映成薰紅的顏色。
她蹲下身子,細細地將甜糕一塊塊地撿回盤子。
雲畫扇,你竟變成了這樣!她心底狠狠地罵著,眼淚竟是止不住地流下來,姑姑的死宛若是打開了她眼淚的閘口,如今總是動不動就流淚。
連宸祈看在眼裏,以為她是惱得流淚,無奈地搖搖頭,過去拉起她一把摟進懷中,順手理了理她披散的青絲。望着那迷濛淚眼,心中忽地軟了一塊,似有一隻手在體內一掏,把心掏空了一塊。
“……”下巴抵了在畫扇的青絲之上,正要說話,忽地便有內侍尖銳的嗓子在屋外稟報,“啟稟皇上,大興國加急文書,大興皇帝駕崩了!”
如驚雷劈在耳畔,畫扇只覺得眼前一白,腦子中霎時便是一片轟隆隆的響聲。
大興皇帝駕崩!
父親……
那個從未關心過她的父親,唯一見過一面,亦只是要把她當作謀划謀反的利器罷了。只是為什麼,在聽到他駕崩的那一剎那,心還是狠狠地揪痛了一下。
或許,她身上流有母親的血,即便再恨他,可是母親是深深地愛着他的,他亦是深深地愛過母親的……
連宸祈敏感地感覺道她身子禁不住的顫抖,心中忽然有奇妙的感覺——大興皇帝駕崩罷了,若她只是大興公主身邊的侍女,又何必如此大的反應?
即便是感情深厚,想哭便哭罷了,為何要這樣隱忍……
“皇上?”內侍以為皇帝沒有聽見,便又再喊了一次,“大興國加急文書,大興皇帝駕崩了。”
無奈只能在她額上輕輕一啄,便放開手,轉身離去。
畫扇獃獃地立在原地,身上依然還有他懷抱的溫度,卻冷得發抖。是天氣,這天氣太冷了罷,才會忍不住發抖……可是,為什麼心這麼酸,這麼酸。
忽地心中一凜。
父皇駕崩,那登基的新帝……
雲翎!
花園中,若如手執執扇,低低地伏下身子去,嗅着一朵大紅色的杜鵑。
“這杜鵑雖不是名貴之物,倒是挺好看。”她悠悠地說道。
身邊的喜兒卻是一臉笑意恭維:“再好看,不過是山間的野花,任人採摘的,又如何比得上牡丹國色天香的尊貴雍容?娘娘如今不禁是大玥朝的皇后,更是大興國皇帝的親姐姐,任什麼人還能尊貴得過姐姐去?”
若如聞言忍不住笑出聲來。
沒錯,如今她的弟弟成了大興國的皇帝,母親則是太后,皇帝要殺她,怕是也要思慮再三才行。母后還真是下得了手,收到她的消息,竟搶先一步先下手為強弄死父皇,來着死無對證——這樣一來,大興國盡在她們的掌控之下,所謂雲畫扇到底是生是死,只是他們一句話是事情罷了。
雲畫扇,看來我們之間的爭鬥,怕不會很快結束的。即便現在皇帝知道了你便是雲畫扇,又能奈我何?若要廢了我,怕是大興國不答應!
大殿之上,連宸祈皺了眉頭,殿下是一片七嘴八舌,聽得他頭疼欲裂。
“如今大興國新帝登基,乃我朝皇后的同胞母弟,與我大玥朝更是親上加親,蕪林國在大興之北,大興正可做我軍駐紮之地!”有大臣建議道。
“大興國與蕪林國一向交好,又如何會撕破臉皮協助我朝,依臣之見此舉並不妥當。”林遠卻是一口否決,語氣不容置疑。
連宸祈頭疼地。
無論是哪一種,他都並不願借皇后的關係駐兵大興,這樣一來,皇后在朝中威信增加,將來要動她怕是難了。只是以一己私心,放棄有利大玥的做法,卻又讓他心中不安。
他是大玥朝的皇帝,身負大玥朝的社稷,百姓的福祉。
連煜華悠然地站在殿下,饒有興趣地看着連宸祈頭疼的樣子。
呵,今日的皇帝是怎麼了,不是一向很有決斷的么?莫不是美色在懷,已然無心朝政?他心中冷冷地笑着,卻奇異地發現有一股酸意湧上心疼。他一愣,瞬即壓制。
“臣倒聽說,”連煜華微微一笑,朗聲道,“三年前大興皇帝——當時仍為太子——出巡打獵之際,在大興於蕪林的交界處走失一名貼身侍妾,後來這名侍妾卻在蕪林皇宮出現,成了蕪林王的寵姬。”
他斜眼看着林遠,便見他眸底光亮一閃,便知道自己的意圖已然達到了。
大玥朝聯合大興攻打蕪林,得利的自然是皇后——只是在他沒有完全部署妥當之前,他可不能讓雲初那丫頭輕易動手報了仇,那樣,到時候要控制她,可是難得多了。
他可不能任由他的棋子恣意妄為,亂了他的謀划。
狹長的美目微微眯起,透出那狡黠如狐狸般的光。
五月。
天氣是一日日越發地炎熱了,宮裏的荷花開了幾朵,每日清晨都是在清風悠悠送來的清甜香味相伴下醒來,只是醒來之時,心中卻都是空空的。
月眉推門進來,見畫扇已經醒了,笑着道:“主子今兒個可起得早。”便過去推開小閣里的落地大窗。窗外是幾步石階,幾步上去便是個小小的石台,能瞧見這流雲先東面的一片明湖,不遠處種的荷花亭亭立於水面,風吹過,便如翩翩起舞的舞女一般。
這流雲軒,聽說原先是喚作綿憶殿,是太后當年仍是小小修華之時所居的。隨意地披了緞子,畫扇上了小台,望着這渺渺的湖面輕霧繚繞,心中竟重的如同鐵石。
一個月前,代替皇后執掌後宮的葉貴妃忽稱身子不適,向太后辭了手中的事務。太后順水推舟將後宮大權交還了皇后。
若如,終是又掌管了這後宮。
父皇的死,卻成就了他們母子三人,如今大富大貴,再顯耀也沒有了。母親的愛情,最終消滅在時間之中,除了她這個無名無份的七公主,再也不剩下什麼。
緩緩在石凳上坐下,是一陣刺骨沁心的冰涼。
連宸祈,亦是有七八天沒有傳召流雲軒侍寢了。她心裏知道他是迫不得已,是要做給若如和大興國看,即便賞賜百千,流雲軒中的綾羅綢緞堆積成小山,可是心中一口氣,總是無法消解。
這樣下去,她怎麼能給姑姑和母親報仇!
如果到最後,她再沒有別的辦法,她只能選擇玉石俱焚……
月眉拿了件披風來:“主子小心着涼。”
畫扇忽地冷笑一聲:“着涼又如何,反正如今也沒人來我這流雲軒,我樂得着涼在榻上躺着,或許能求得他來看一眼。”
月眉小心地:“主子別說這氣話,往後的路還長着,保重身子要緊。王爺那兒,可還指着主子呢。”
“若他真指着我,怕就不會暗地裏跟我對着幹了!”那日大殿之上的事情,早有皇帝身邊的小內侍說與她聽了,連煜華竟幫着促成了大玥朝和大興國的之間的聯盟,這不是白白給若如揀了便宜么?“王爺怕不是以為,我會傻傻地不計回報替他做事?”阻止她殺若如,他要她做的事,她可不會理會!
月眉被問得啞口無言,只能訕訕地笑了笑,沉默了良久又說:“今兒個一早,杭太醫遣了人回了帖子來,主子要看么?”便遞了帖子過來。
畫扇接過來打開一看,便順手細細地撕了,撒進台下湖中。
“更衣罷。”
在這流雲軒悶了許久,是該出去走走了罷。
是有大半年沒來了,這小院再不是年前看見的模樣,積雪自然是沒了,夾道兩旁卻種了許多奇怪的花草,竟與這宮中平常種的不一般。
“你在這兒守着,不用跟着了。”畫扇低聲地吩咐了月眉,月眉恭順地應了一聲,便立在院門。畫扇推開門進去,院子裏的草藥收了不少,如今是春季,雨水頗多。本不是曬葯的季節。及進門,便見杭逸風正做了在屋中,煮着一壺茶,等着她的到來。
畫扇略略福了福身:“杭叔叔。”心中卻是打鼓一般七上八下的。雖是她主動呈了帖子要來拜見的,可是這一個多月他都沒有回信,忽地就遣了人來,總覺得他找她來會有什麼事情。
或許,他有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要問她。
杭逸風點點頭,眼眸閃動:“如今我該如何稱呼你?雲婕妤,還是雲畫扇?”
畫扇心中一緊,揪住了裙袂一角,臉上的笑容已有些難堪:“我……”杭逸風看在眼裏,不禁有些憐惜,也不逼她:“先坐罷了。”畫扇點頭,領命坐下。
輕霧繚繞之間,杭逸風斟上一杯清茶,在青花瓷的茶盞中褐色的葉子裊裊地打着轉兒,隱隱映出畫扇的臉,絕色傾城。
“宛言……”良久,杭逸風才斟酌着開口,卻感覺到她一陣緊張,握着茶盞的手亦有輕輕一抖,“宛言的事情,我都知道了。”起初是錯愕的,自然悲痛,只是漸漸地便忘卻了,如今一說,倒又覺得心裏有鈍鈍的痛,“你怕是極了吧……當初為何不來這裏找我?”
畫扇深呼吸,心中早便想好的借口,卻忽然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她撒謊瞞了許多人,再不想撒謊瞞這個在她看來如父親一般的男子了。
便只能沉默。
杭逸風緊緊地盯住她,那依然帶着孩子氣的臉上是與之不符的沉重。他不願意傷害她,可是她的來歷和所作所為太奇怪,他不能放心留她在後宮,在皇帝身邊。
若是皇帝有什麼事,清兒該會多麼傷心!
“宛言是死在皇上手裏的,你不恨么?”恢復自己絕色的容貌之後,費盡心思在玉嵐山上“偶遇”了皇帝,難道真的只是偶遇而已嗎?
“自然是恨的。”她輕若無聞地,聲音中是濃的化不開的悲傷,“自我出生,便沒有了父親母親,姑姑撫養我長大,是比我爹娘還要親的人……她為了我,吃了不少苦,我怎麼能不恨,怎麼可能會不恨……”
杭逸風聞言倒吸了一口冷氣,沉默了半日,才道:“我是不會眼看着你傷害皇帝的。”話說的平靜,毫無商量之地。只是心中不免也有對宛言的愧疚。
畫扇急忙辯駁:“我並沒有要傷害皇上,我的仇人只是若如,只是雲若如!杭叔叔……”不知為何,許是因為他是姑姑的朋友的關係,在他面前再不能偽裝自己,“你要幫我,權當是幫姑姑……姑姑死得好慘,她不瞑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