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猶似深閨夢裏人

第12章 猶似深閨夢裏人

第12章猶似深閨夢裏人

葉貴妃笑,又抿了一口玉梅羹,想了一想,才道:“妹妹怕是忘記了,幾個月前皇后宮裏出了件不小的事。”

“不過是死了個老侍女罷了,這事不是已經了了么?”吳嬪細細的回想着。

“表姐,聽說這那老侍女,那賤婢喊作姑姑的。”一直默不做聲的王才人忽地插嘴道,卻對上葉貴妃似笑非笑的眼神,又怯怯地低下頭去。

吳嬪聞言,眼中露出驚喜之色:“娘娘的意思是……”

葉貴妃搖搖頭,道:“妹妹且寬下心,咱們隔岸觀火,且瞧着罷。”

吳嬪卻不太信似的,只是知道葉貴妃與太后一向親厚,想着方才的話怕是冒犯了她,訕訕地吃了幾口羹,聊幾句家常,便再也坐不住了,拉着王才人起身告辭,葉貴妃也不留,遣侍女送至垂花門外罷了。

雖已經開春了,昨夜卻耐不住天寒地濕,地上總有薄薄的一層冰,讓人腳底直打滑。吳嬪與王才人各自坐了小轎,分別由兩個人抬了,從葉貴妃的玉爐花影出來,便上了小拱月橋,四名抬轎的內侍走得極為小心,不禁慢了些。吳嬪心中不悅,如今更加是大做文章,直把旁的人都嚇得屏氣斂息,一路罵到觀遠亭下。

“一大早的,吳嬪娘娘好大的火氣。”一個戲謔的聲音自亭上傳下,若梨探出了腦袋,笑嘻嘻地望着吳嬪。

見是若梨,吳嬪連忙展開一個甜美的笑靨,與方才判若兩人。“公主怎麼一大早便起來了,可別著了寒,太后心疼,臣妾看着也揪心。”說著便下了轎子,由侍女扶着拾級而上,才發現亭子裏還有一名女子,煙霞色的宮裝,梳個簡單的園髻,並無十分的修飾,一張臉未施粉黛,卻已然是讓她心中嫉妒,顧盼之間眼波流轉,讓人恍惚間失神。

那女子見了她,連忙起身行禮:“初兒見過吳姐姐。”聽得她自稱初兒,吳嬪心中冷笑一聲,臉上卻仍是笑靨如花,語氣中卻有了淡淡的譏誚:“原來是雲妹妹。妹妹聖恩正隆,怎麼也能和咱們這些閑人一樣,一大早便閑的慌。”

畫扇聽出她話中的意思,臉上不禁有些發燙。只是若梨年紀尚小,不十分明白,好在也不問,便招呼着兩個吃茶。

茶是春季里常吃的梅子茶,只是有些燙,畫扇端着吹了吹,復又放下了,信手捏了一枚果子,放入口中細細地抿着。她不看吳嬪,心中知道闔宮上下,都有人罵她做妖,平白無故的,出身低賤的侍婢,只靠了一張臉,趁了皇帝在病中,勾引了皇帝,居然就做了主子。她知道自己走了這一步,後宮的事怕是躲不開了,只是若可以選擇,她也不願這麼早就拉開戰事。

王才人吃着茶,一邊拿眼偷偷地瞟着畫扇,一張小臉漲得通紅。畫扇發覺,只略略地一偏頭,看了她一眼,便嚇得打翻了手中的茶,燙得驚跳起來。

吳嬪見狀急忙跳起來,抓住王才人的手。只見那手燙得通紅,冷冷地哼了一聲,開口罵道:“沒用的,不過是看了你一眼罷了,怎麼得就被迷成這樣,你見鬼了不成!”一邊拿手指頭去戳王才人的頭。

王才人原本膽子就小,如今這樣更是嚇得低聲抽泣起來。

畫扇知道吳嬪是在指桑罵槐,只是笑着裝傻不知,也不說話。若梨卻是心裏藏不住事的,皺眉撅嘴回道:“吳嬪這話可帶刺,本宮不愛聽。阿元,代本宮送送吳嬪娘娘。”

吳嬪一下子愣住了,沒想到若梨竟這樣不給面子,當著眾人的面便下了逐客令,一時抓着王才人的手愣在原地,不知改做什麼。

阿元福身行了個禮:“吳嬪娘娘,請。”唇邊是淡淡的譏誚。

畫扇只含笑低着頭,並不言語。

吳嬪氣極了,惱怒地拂袖而去。

王才人見狀,急忙止住了哭泣,一時卻不知道該隨着吳嬪去,還是該留下,咬着牙猶豫了一會,直對上吳嬪惡狠狠的眼神,才急急地跟上去。幾步走到亭子外頭,忽又回過頭來,看着畫扇欲言又止。

“再過些日子,該開春了。”怯怯地扔下這句話,便三步並作兩步急忙追上去。

畫扇一愣,隨即唇邊漾開若有似無的。

宮中規矩,所謂開春便是每年在三月二十一,由皇後主持了開春宴,請的是宮中的妃嬪主子。畫扇回宮快半個月了,得了皇帝的特許,還沒有去拜見過皇后。若如也自負驕傲,不肯先低了姿態。

其實若再見到若如,她未必能認得她出來。她愣愣地望住白玉茶碗中,輕霧繚繞,那一泓新茶,碧綠澄清,映出她一張臉。

煙視媚行。

這是宮中人給她的評價,這些日子宮裏傳的沸沸揚揚,有說她美若天仙的,亦有說她是妖女化身,褒貶不一,卻都說明了一件事。

她美得不似凡人。

若如。

想起這個名字,不禁渾身一凜。

中午用過午膳,正要躺下歇息,皇帝便來了。畫扇已經散了髮髻,再梳是來不及了,只能隨便挽了在腦後,便出門去迎。她跨出門,便見皇帝一身玄黑色的龍袍,從長廊的那一邊慢慢地踱來,遠遠地瞧見了她,嘴角微微地一揚。

便恍若初春的陽光跳躍在嘴角。

畫扇看得走了神,一時愣在那裏,倚靠在門框上。

他的身後有連綿數十步的儀仗隊簇擁,他表情恬淡,陽光透過濃密的樹枝打在他的臉上,變成無數斑駁的小光點,眉目之間有說不出的柔和,每走近一步,她的心都跳動一下。

這是她愛的男子。

或者說,他是她曾經愛過,如今卻是愛恨不得的男子。如今她只能把他當作一枚棋子,用來為母親和姑姑報仇的棋子。

待他走進,畫扇才嫣然一笑,款款下拜行禮:“臣妾參見皇上。”連宸祈扶住了她,雙手握住她的,聲音是平平淡淡的,卻有無盡的溫柔:“免了。朕才從御書房過來,本是要去太后那請安的,路過這便進來瞧瞧。”畫扇抬頭,正對上他的眼眸,烏黑,如漩渦一般深不見底。

心中一顫,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笑而不語。

總覺得,他似乎並不相信那一夜的雲畫扇只是他的夢境。

侍女奉上新進貢的新茶,輕霧繚繞之間,皇帝透過這迷濛含笑地看着她。畫扇也不說話,自顧自撿起榻邊小几上的執扇,有一搭沒一搭地扇着。透露翠綠色的窗紗,能瞧見院子裏一片奼紫嫣紅,開得正熱鬧。幾隻雀兒“啾”地一聲,從濃密的數枝間飛掠到窗外長廊的雕欄上,好奇地四處張望着。她轉頭閉了閉眼睛,卻似乎依然能看見那一片明媚的春光。

端起桌上的白玉瓷碗,碗中是淡青色的青梅醬,在白色的碗中晶瑩剔透。勺了一勺,正要送進嘴中。

“方才路上,朕聽說你早上出去了?”連宸祈忽地問道。

在御書房裏看奏摺的時候,便有內侍來稟報他在亭子裏發生的時候,吳嬪何如指桑罵槐,又如何惹惱了若梨。他波瀾不驚,只看着手中的摺子,極平淡地說了聲:“朕知道了。”

畫扇點點頭,眉目不驚:“早上公主來邀,臣妾想不過是在這清水宮走走,不會遇上皇後娘娘的,便出去了。若是皇上不喜歡,臣妾以後不去便是了。”卻計較地偏過頭去。

連宸祈急忙道:“朕不是不喜歡……”卻又不知道如何解釋,只是心中彆扭,總不願她遇上若如。許是心中還不能肯定,到底若如是不是他要娶的女子,她又到底是什麼身份。

總覺得,她比若如更像他心中的她。

見她依然是抿嘴不語,只能站起身子到她身邊,輕柔地捋了捋她鬆散的髮髻,語氣寵溺:“好了,鬧什麼脾氣,朕不過是怕她為難你罷了。”

畫扇這才笑笑,復又想到什麼似的:“那開春宴……”

連宸祈一愣,怔怔地看着杯中的清茶許久,才輕嘆了一口氣:“總是要見的,去也好。到時候,讓悠兒陪着你去。”

或許,他更應該去找若如,好好地問一問事情的真相。

只是,若真是如此,他該怎麼做?

難道,要公告天下,他娶錯了皇后?

從雲婕妤的流雲軒出來,皇帝便陰着一張臉,默默地在前頭踱着。吳意子心裏七上八下的,方才不在皇帝身邊伺候着,一時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能拿眼睛去瞟悠兒。

悠兒小心地瞅着大步流星在前頭的皇帝,只用口型說了“皇后”兩個字。

吳意子忽地覺得頭疼。

近來皇上似乎對皇后越來越淡了,不復之前的柔情蜜意,難不成這最無情是帝王,說得一點都不假?新歡在懷,舊愛不再,如今他倒是對這新婕妤極為上心的。

皇帝踏進中宮之時,若如正在教訓一個侍女。

“我讓你狡辯,連支釵子都拿不住,要這一雙手又何用?廢了也就罷了!”若如尖銳地,一邊拿起一直九鳳金釵狠狠地朝那侍女手上戳去。

“住手!”皇帝惱了,臉色越發地陰沉。自小常看見楊皇后處置侍婢,已經覺得殘忍不堪了,沒想到如今他娶了個皇后,卻比楊皇后更加惡毒。

見到是皇帝,若如霎時白了臉色。

他怎麼會來!

自從接了那賤人回來以後,便沒有到過她宮裏,她心裏是恨,卻更多的是怕。那賤人,不會已經把所有的事情都和盤托出了吧?可思來想去,卻怎麼也不能相信,為何那賤人如此醜陋的臉會變成眾人口中的絕色?

“皇上……”若如急急起身,便要行禮。喜兒亦機靈地朝旁的人使了個顏色,便有內侍上前拉了那侍女下去。

連宸祈從鼻子裏冷哼了一聲,側過身子去不看她,目光卻落在窗邊一張檀木小几上,一條梨色的帕子,正靜靜地伏在几上。

身子不由地一晃,他幾步走過去,拿起帕子。紗巾的一角,赫然綉着一個“清”字。是他送與她的那條帕子,如果若如是假冒的皇后,那帕子又怎麼會在她的手中!

“這帕子……”他開口,聲音是自己也不曾想到的冰冷漠然,出去一絲危險的慍怒,絲毫不帶情感。

若如展開笑靨,亦是動人:“這是皇上當初送與臣妾的定情信物,皇上忘記了么?”她過去,順勢挽住連宸祈的手,接過帕子在手裏,“臣妾一時不慎,才會讓那……讓雲婕妤拿了去,好在現在要了回來……”吐出“雲婕妤”三個字,若不是當著連宸祈的面,她幾乎要咬牙切齒。

她唇邊的笑越發地濃郁,仰頭去看皇帝,卻在看到他的表情的一剎那,心下已冰涼。他的眼眸,那麼暗沉,微微皺起的濃眉,透露出危險的氣息。

她從未見過他這樣!

他對她,一直是溫柔包容的,如今,他卻是這樣一臉漠然,甚至有些厭惡地看着她!

雲畫扇,你果然說了嗎?

彎着連宸祈的手禁不住顫抖,唇邊的笑亦開始僵硬。

“你不用再裝了。”連宸祈的語氣是不屑與淡淡的譏誚,他甩開若如,負手背過身去,連看都不願意再看這虛假的笑一眼。

他真的是太傻了!

只是他如何想得到,這世上居然還會發生這樣荒唐的事,竟比戲裏唱的還要離奇。他連宸祈,居然因為一句詞,娶錯了皇后!

“朕只問你一句。”他轉身,目光犀利,如針一般刺入她的眼中,唇邊若有似無的笑不復恬淡溫柔,只讓人覺得冷徹心扉。

“什麼……”若如惶恐地退後幾步,身子撞到茶桌,幾要跌倒。喜兒眼尖,急忙上前扶住,卻也是心下一驚。主子的手,居然比冬日裏的雪還要冰!

連宸祈看住她,微薄的唇里淡淡的吐出:“雲婕妤,是不是才是朕要娶的皇后,雲畫扇?”

雲婕妤,是不是才是他要娶的皇后,雲畫扇……

雲畫扇……

三個字如同驚雷想起在她的耳畔,久久不能回過神來。他知道了雲畫扇……他知道了那句詞裏的另一個女子,知道了那個女子才是他要娶的皇后!一時之間,彷彿天和地都倒轉了過來,她幾乎不能呼吸,不能睜眼直視眼前的男子。

那個曾經對她百般呵護的男子。

難道,她雲若如這一生的幸福就要到此結束了么?難道,她終究是要把雲畫扇的東西還回去么?

不!

已經是她的東西,她就不可能還回去!母妃做到了,她成功地奪走了姨娘的愛情和幸福,她一定也做得到的。

她一手撐在桌上,指甲幾乎要掐進鬆軟的木桌之中。她咬唇,竟咬破了,滲出一絲腥甜,才忽地清醒過來。

雲畫扇,她並沒有承認她的身份,否則,皇帝無需來問她!

“……果然是她嗎?”看着若如久久不語,心中竟湧起一股喜悅,卻摻雜着複雜的情緒,說不清道不明。只知道,如果真的是她,他欠了她許多!

若如唇邊漾開一絲詭異的笑。

“不是……”聲音卻是帶着哭腔。她揚起頭,唇邊的笑意已經褪去,取而代之的眼角的幾行清淚,紅了眼眶。

連宸祈一愣:“不是?”卻是滿滿的不信。

“她不是。”若如含淚垂下頭,用袖子輕輕地拭去眼角的淚水,哽咽不能言語,彷彿是想起了什麼傷心的事。她輕輕地抽了一口氣,手藏了在寬大的堆綉金鳳凰的袖子之中,緊緊地握住。

便是一搏罷了。

“臣妾的確不是當日皇上在大興遇到的女子……”她低低地抽泣着,“皇上遇見的,乃是臣妾的七妹,雲畫扇。”見皇帝正要說話,她皺着眉,凄然道,“只是,卻並不是雲婕妤。”

“不是她?”連宸祈一時有些迷糊了。

那究竟雲畫扇在哪裏,雲初,又是什麼人?為何她們長得都如此相像?他幾乎已經肯定,雲初便是那個他愛着的女子,便是那詞中的畫扇!

若如點頭,眼神凄然,臉色忽地蒼白,身子一晃幾乎要站不穩。“其實,畫扇是臣妾的妹妹,和臣妾是再親也不過的。她不僅和臣妾同父所出,亦是臣妾姨娘的女兒……”她望住連宸祈,誠懇地,“臣妾自幼與妹妹親密,跟一個人似的……”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既然雲婕妤不是雲畫扇,那她如今到底在哪裏?為什麼你既然知道,還會代她嫁到大玥?”心情激動不能抑制,他簡直覺得自己的頭都要裂開了!

“妹妹她……”見連宸祈這樣問,若如又禁不住抽泣起來,“妹妹她……已經去了……”說到這裏,更加失聲痛哭。

仿若驚雷響起在耳畔,他只覺得頭疼欲裂,更是傳達到了心底,心肺都糾纏了在一起,又彷彿又一枚枚的針,不斷地刺入到他的心中,痛得幾乎要麻木。

“她……”

死了?

死了……

腦子裏空白一片,只餘下“死了”兩個字不斷地迴響,不斷地撞擊他的腦子,隨之而來的是不能壓抑的鈍痛,彷彿隔了一層紗,痛得並不清晰,卻有連綿不斷。

“皇上離開之後,妹妹日日思念皇上。那一日,許是想得緊了,便瞞着宮中的人又溜出宮去……”若如的話響起在他的耳畔,如蚊子低低的嗡嗡,卻是一個字都沒有聽見去,“卻沒想到,遇上山賊……”若如泣不成聲,“待父皇派的人尋到之時,已經是晚了……妹妹已經被那群山賊給,給玷污了!”

震驚地睜着眼,他幾乎不能相信若如嘴裏吐出的每一個字。謊言,都是謊言!他在心裏拚命地對自己喊,卻微微張了嘴,發不出聲音來。

“回宮之後,妹妹便服了鴆酒,尋了短見。臨去之前,只說要見臣妾,她跟臣妾說,她已不再是清白之身,無顏再見那和她相知相遇的男子……便只求臣妾,若將來那男子前來求親,便待她出嫁,而且,要一生一世都把這個秘密藏在心底……”講到傷心處,她再撐不住,身子一軟竟就勢倒了在地上。

“娘娘!”喜兒誇張地驚叫起來,撲到若如身上拚命地喊着,“娘娘,娘娘您怎麼了?來人吶,快宣御醫,宣御醫!”

幾名侍女聞聲衝進來,屋子裏頓時亂作一團。

連宸祈卻木然地站着,周圍的動靜彷彿都不是真的,他所看到的,所聽到的彷彿都不是真的,他迷迷糊糊地,一時間又似被驚醒過來,拚命地搖搖腦袋,卻又陷入無盡的黑暗之中。

謊言,都是謊言!

他心中有聲音拚命地喊着,眼前閃過一幕幕的是那也皎皎的月華清輝,那微微迎風搖動的疏枝,那含苞欲放的梨花……

和她一雙星光似的清眸,與嘴邊羞澀的笑,在蒙蒙的夜色之中,他看不清楚,卻感受得清楚。

若如倚了在錦榻上,臉色慘白,眼眶依然泛紅。陳太醫仔細地把了脈,只說無礙,開了幾帖安神的葯便告退了。

連宸祈愣愣地走過去,揮手屏退了旁的侍女。

他的眼眸中光華不再,只如死灰一般。

“那雲初,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他問,聲線已經平靜得不帶任何感情。

若如低聲嘆息,才道:“初兒原是妹妹身邊的人,妹妹心地淳厚,帶人寬容,自小便慣縱了她……臣妾見妹妹一去,她沒了主子才收在身邊,沒想到卻是頑劣得很,竟還偷了當日妹妹親手交付臣妾的帕子……”她又低聲地抽泣起來,“臣妾也是一時急了,才動了怒……沒想到,沒想到皇上卻釀成了那樣的悲劇……臣妾怕,初兒接近皇上是別有用心的……”

連宸祈站起身子,只略略地想了一會兒,“你好好地養病罷了。”他轉身離去,再不多看一眼。

她於他,已經不再是什麼人。

雲初,雲畫扇。

他心底默默地念着這兩個名字。

他會弄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的。

他笑。

畫扇醒來的時候,日頭已經照進了屋子。派來服侍她的小柔見她坐氣身子,回身對屋外吩咐了一聲,便有一眾侍女魚貫而進,手中捧了各色梳洗的用具,齊齊地站了等着伺候。

畫扇卻不起身,只是坐了在錦榻的邊沿之上,任由一雙腳垂着,煙霞色的寢衣色澤鮮艷,映得她原本細潔白瓷的肌膚泛着淡淡的紅色。

她抬一抬手,小柔便會意地過去拿了古銅手鏡,遞與她手中。她拿着鏡子,照了照自己的臉,煙視媚行?她微微揚起唇角,雙眼微眯。

還真是呢。

不禁有些樂了。

扔了鏡子在榻上,才站起身子,任由一眾侍女服侍着她更衣梳洗,她一步一步按着她們的行動坐着,彷彿毫無生氣的木偶。

大半個月了,她已經學會了如何做一個皇帝的寵妃,已經習慣了被人侍候。

梳洗完畢,她微微一搖動腰肢,回身看見自己長及拖地的鵝黃色流蘇裙,心中是淡淡的喜悅。小柔見她心情好,便笑着說:“主子請那邊坐,讓奴婢給主子梳個好看的髮式,更是錦上添花了!”

畫扇揚起頭,對她微微一笑,順從地坐了在梳妝枱前的軟凳之上。那凳子是用上好的綢緞縫製的一個墩子,裏面塞的是上好的棉花,鬆軟正好,恰能支撐住人的身子,卻又軟軟地如在雲端。凳面的六個角,都掛着明黃色的流蘇,畫扇坐着,手卻把玩這這些流蘇,只覺得有趣。

小柔拿起桌上上好檀木的梳子,動作輕柔地替畫扇梳起來。

“主子真是天生麗質,這一頭烏髮,便是從小便嬌養的公主也比不上!”小柔一邊梳着,一邊討好地。

畫扇心中知道這不過是奉承的話,亦只是隨便笑了笑,不做回答。

如今宮裏的人都知道,皇后的榮寵已然不再,偌大的中宮,皇帝已經有好些天都沒踏進一步,別說是臨幸了。而她雲婕妤,才是如今皇上枕邊的紅人。

正想着,有內侍潘右西送了蓮子羹過來,畫扇依舊是命他放了在桌上先下去了。

宮中規矩,前一日皇帝臨幸的妃嬪,第二日便有御膳房特地熬的蓮子羹送來,取的是連生貴子之意。雖然這蓮子羹不過是稀鬆平常之物,這一碗的意義卻非比尋常。

畫扇進宮不過一個月,這蓮子羹吃了倒足足有十餘天了。

小柔又是笑道:“主子真是前輩子修的好福氣,別宮裏的娘娘看着這日日早晨送羹來的潘公公,眼裏的火怕都是要冒出煙來了!”她一邊說著,一邊拿起一個純金落櫻步搖,在畫扇的髮髻之前比了一比,嘆道:“簡直是天女下凡,開春宴上,咱主子又要艷壓群芳了!”說著便要將步搖插進髮髻之中。

畫扇一揚手,恰恰捏住了那步搖,只一用力,便握了在手中,隨即又“哐當”一聲扔了在桌上。

信手開了一個梨香木的盒子,隨便挑了串渾圓玉白的珍珠,一顆顆都足足有雀卵那麼大,散發著柔柔的白光。她在手裏捏了一會,忽地低聲笑道:“不是說是妖孽轉世么?如今到了你嘴裏又是天女下凡了?”

小柔聞言,嚇得“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主子明鑒,奴婢並沒有說過這樣的話!”

畫扇拿眼睛斜斜地睨了她一眼,對着鏡子把珠子小心地纏繞在髮髻之上,頓時眼前一亮。滿意地照了照,復又站起身子,在身後侍女捧着的扇匣中,仔細地挑了把圓扇,金鑲的邊,素白的蘇州絹,五彩的綉線秀起一叢嬌艷的牡丹,拿在手中搖了搖,又覺艷麗了些,於是又挑了一把翠玉鑲邊的扇子,潑墨似地畫了雙蝶喜花。

這才轉身對跪在地上的小柔道:“你發什麼抖?我又不是皇后,不會對你怎樣的。我不過是說有人說了這話,又沒指名道姓,你倒是急得認了。”閑閑地說完,帶着唇邊的一抹笑,蓮步姍姍地出了屋子。

只留下小柔跪在地上,出了一身冷汗。心中卻是一刻不停地轉着。依着她方才的意思,她認為她是皇後派來的人?

春華殿。

若如坐了在上首,大紅色的鳳袍刺眼,用金線綉上了大朵大朵的牡丹,衣襟袖口之處,又用極為繁複的針法刺繡了五彩祥雲,仔細挽好的盤天牡丹髻,掛着琮琮作響的密密的瓔珞,微微一動,便流光溢彩。卻滿是疲憊之色,斜斜歪在一邊,用手支了下頜,似在想着什麼。喜兒的臉色亦是難看,在身後打着一把扇子,亦是無精打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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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畫扇·紅淚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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