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月生花(4)

第32章 月生花(4)

第32章月生花(4)

林素問性格大大咧咧,並不在意眾人的目光,跟旁邊一個模樣文弱的男孩子搭起話來:“我叫林素問,你叫什麼?”

那男孩子聽見她的名字,微微吃驚,旋即行了個禮道:“在下歐陽子卿,長樂公主安。”身邊的孩子們見歐陽子卿行禮,也紛紛行禮,看來家長們早有關照。

林素問“嘿嘿”笑了笑,隨手一揮,豪氣雲天道:“父皇說我在這裏和大家一樣,都是求學問的弟子,不是什麼公主,我有玫瑰酥,大家一起吃!”說罷示意舒嬤嬤趕緊遞上食盒,一干學子面面相覷,也不敢上前。林素問自己拿了一個,又主動拿過一個遞給歐陽子卿。歐陽子卿先是愣了愣,隨後還是接了過來,點點頭表示謝意,最終咬了一口,臉上頓時眉開眼笑,露出孩子最原始的天真面目道:“好好吃,我就喜歡吃甜食。”眾人聽聞,紛紛上前,舒嬤嬤慈眉善目地將玫瑰酥分給一大早就站在這裏等着開學的孩子們吃。越之墨仍舊放不下面子,筆直地站在一旁。公主入學一事大家都已知曉,而皇子入學的消息則被刻意地低調處理。再加上他身旁的馬車太過大眾,也沒有什麼親隨跟從的陣仗,因此孩子們的重點自然不會在皇子身上,無意中就將他一人冷落在一旁。越之墨心裏發苦,因為他也很想分一塊糕點來吃,卻實在磨不開面子上前。

眾人吃得正歡,墨玉大門緩緩地打開一半,裏面走出來一個面容消瘦、神情冷峻的中年男子,看上去極為嚴肅,但一走路便見他腿腳有些異樣。站在林素問邊上的歐陽子卿輕輕對她道:“這人便是這兒的督察,姓趙。大伙兒私下裏都稱呼他趙跛子,凶得很,我哥哥以前也被他訓斥過。”一塊玫瑰酥結下的友誼果然有用,這就開始給她透露學院裏的有用信息了,林素問點點頭,對他投去了感激的神色。

趙督察一臉嚴肅,不苟言笑地沉聲道:“時候快到了,諸位學子準備入學。諸位的家裏人,都散了。”林素問趕緊將剩下的玫瑰酥塞進嘴巴里,匆忙地擦了擦手,將帕子遞給了舒嬤嬤。舒嬤嬤便隨着其他僕人們退回到了馬車邊上。其他學子們周圍也都是這樣,隨從僕人忙着給小主人們整理衣服,遞上書袋,生怕有個閃失。

這樣的情形趙督察似乎已經司空見慣,也不催促,等僕人們都退乾淨了,才緩緩說道:“開學之前,我說兩句。”

弟子們好奇又緊張地仰頭瞧着他,趙督察面色嚴肅,神態里頓時多了幾分兇悍:“從明日起,你們的家僕只能將你們送到文遊街的路口,你們須自己走過來,風雨無阻,不得例外。一年後,若是騎乘課過關的弟子,便可自己騎馬來上學……”

這條規矩還沒講完,周圍的學子們便悄悄議論開了。

“嘿嘿,我早就會騎馬了,騎馬課肯定不成問題。”

“我爹去年給我弄了匹好馬,我以為我今年就能騎馬上學呢。”

終於,一直悶聲不說話的越之墨被這個話題搔到了癢處,得意地對旁邊的人說道:“騎馬有什麼,我現在都會打馬球了,你們會不會?”話音剛落,趙督察的聲音傳來——

“那個誰,不要說話!懂不懂規矩?”趙督察指了指越之墨的方向。越之墨雖然之前在御書房也經常被先生勸導過,但從未在大庭廣眾之下被如此訓斥。見眾人都齊刷刷地回頭看向自己,越之墨大為尷尬,憋紅了臉不再說話。

趙督察這才滿意地接着道:“院服、院帽、書包都需要帶齊,不許穿奇裝異服,頭髮不許弄得花里胡哨像個娘們兒……”眾人發出鬨笑,林素問雖然不懂他們的笑點在哪裏,卻也跟着嘿嘿傻笑着。

“衣服要保持乾淨,書院內不許高聲嚷嚷,不許追逐打鬧,都聽明白了嗎?”

眾弟子三三兩兩地發出了回應,諸如“嗯”“哦”“嗯哪”。趙督察怒目圓瞪,吼道:“聽明白沒有?”

“聽明白了!”果然是傳說中的趙督察,平常除了親娘老子,哪有人敢對這些高門子弟這樣凶?不過這麼一吼,眾學子們都被震住了,趕緊齊聲恭敬回答。

“我知道,你們能來這裏,家裏背景都很了不得。但是這裏最不缺的就是家世背景。所以,你們在我眼裏,都是一樣的,小子們,聽見了嗎?”

弟子們顯然被這“小子們”三個字給震撼住了,平日裏在家都是寶貝,即使被訓斥也都是雷聲大雨點小,看趙督察不苟言笑的威嚴模樣,也都規矩了起來,收了聲不再言笑。

時辰一到,墨玉大門便緩緩開啟。長安書院雖地處鬧市,但那門打開后映入眼帘的竹海幽徑,顯然別有一番書香幽遠的味道。

趙督察此時又言簡意賅地發話:“排好隊,兩人一排,站齊了。”

人群便窸窸窣窣地調整了一下,林素問往邊上一看,便瞅見了越之墨正站在旁邊。兩人對視了一眼,又都別過臉去,一起隨着隊伍緩緩移動。林素問沒走幾步感覺袖子動了動,低頭一看,正是越之墨扯了扯她的袖子,他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聲音不大卻有些內疚道:“我想過了,你是妹妹,以後我要多照顧你,和你賭氣,是我的不對,對不起。”林素問“嗯”了一聲,悄悄拉住了他的手。感覺到她小手的溫暖,越之墨臉上的陰霾頓時散去,樂呵呵地悄聲道:“那個先生比從前教我的先生凶多了,該不會打人吧?”

林素問便低聲將之前聽說的關於趙督察的逸事一股腦兒地告訴了越之墨。越之墨吃驚之餘,覺得林素問短短時間內竟然能知道這麼多,不由得對她的好人緣表示十分讚賞。

長安書院有一種樹,在其他地方都不曾見過,明明是參天的喬木,卻開滿了藍紫色花朵,格外與眾不同。這種樹立在石徑的兩邊,枝繁葉茂,如同一道道藍紫色的拱門。趙督察給新生們介紹說這樹叫作藍花楹,只有長安書院才有,是書院的一大特色,語氣中頗為自豪,連聲音似乎都溫柔了一些。

林素問牽着越之墨,睜着大眼睛,一邊打量着書院內的景色,一邊慢慢隨着隊伍向前走去。因為起得早,此時雲靄才緩緩退去,上午的陽光透過雲邊露了出來,照在這些藍花楹形成的藍紫色拱門上,猶如仙境,讓人不由得心情分外愉悅。而在小徑那頭,一個藏藍色的身影筆直地站着,長發隨風輕輕飄起,一手負在腰后,遠遠望去,猶如站在藍花楹之巔。

林素問抬着頭,目光便死死地定格在了這個方向——她頭一回明白心花怒放的意思便是此時此刻。那個身影雖然遠在小徑盡頭處的禮堂台階之上,只能勉強看得見模糊的人影,但她仍然一眼就認了出來那是誰。

葉一城。她的葉宗師。

一路前行,但隊伍行進得並不快,想到離葉一城所在的地方越來越近,林素問的腳步輕快得幾乎能飛起來。她嘴角控制不住地高高翹起,眉眼間寫着神采飛揚,甚至喉嚨里忍不住哼起歌兒來。一旁的越之墨帶着狐疑的目光看着林素問的表現,實在忍不住道:“上個學堂你至於嗎?”林素問也不生氣,只是轉過身對他吐了吐舌頭,歪歪頭一副“有本事你咬我”的模樣。

“不要講話,那個誰!”趙督察的這一聲吼,將林素問從自己的世界裏拉了回來,她差點撞上隊伍前面的人,這才發現大家都用好奇和同情的眼神看着自己和越之墨,茫然地環顧四周,發現越之墨正滿臉通紅,但目光假裝鎮定地望向別處。

見他這副傻樣,林素問忍不住笑了起來。越之墨臉色有些難看,剛準備說什麼,趙督察的吼聲再度傳來:“你們兩個出列!”

林素問看了看越之墨,又看了看趙督察,目光天真懵懂:“我嗎?”

趙督察面色很難看,點了點頭。

越之墨眼見入學第一天剛進門就遇到了麻煩,心裏暗暗嘆了一口氣。他年紀不大,倒是很講義氣,主動上前一步,將林素問半擋在自己的身後,毫不示弱地昂起頭和趙督察對視着。笑話,他可以打趣林素問,可旁人是不行的,當然,儘管一般來說他都扮演了一個受氣包的角色,可是再怎麼說他也是個爺們兒!旁邊的人見情形不對,紛紛下意識地向旁邊退去,氣氛一下子凝重起來。

眼看趙督察的面色越來越難看,沉得要滴下水來,不是沒有碰到過新生中個把性子頑劣的,可是敢和自己這樣正面抗衡的小刺頭,還是頭一回遇見。越之墨昂首挺胸,一副凜然就義的模樣。

林素問想起往日裏越之墨一旦發起瘋來的樣子,趕忙使勁拉了拉他的手,輕聲勸道:“若是入院頭一天我們就被趕回去,皇家顏面何存?”然後自己先向前一步,拱手賠禮道:“趙督察,都是我倆的錯,我們以後不隨便講話啦!”說罷擠擠眼睛,歪頭笑了笑。從前她做錯事情,總是擺出一副這樣的神態,父皇也就做做樣子說兩句得了,今天她自然而然地故技重演。

可一邊的趙督察顯然不吃這一套,語氣更加激烈嚴肅道:“擠眉弄眼,成何體統!出列,給我出列!”

越之墨咂咂嘴,責怪地看了一眼林素問,隨即高昂着頭出列,搶過林素問的話頭道:“她不是跟你都道歉了嗎?還不行嗎?”林素問向來是不吃眼前虧的主兒,從來不把顏面看得多重要,她趕緊道:“哎呀,是我不對,趙督察我道歉道得不夠誠懇,現在我再正式地道歉好不好?”說罷依舊笑了笑。

趙督察氣得鬍子有些哆嗦,怒道:“油嘴滑舌,你們倆,給我快速跑到那裏去!”說罷指了指小徑的盡頭,也就是葉一城正站着的方向,又提高音量道,“現在,立刻,馬上……給我跑!”

越之墨和林素問對視了一眼,便明白了對方的心思,越之墨剛剛的無奈已經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閃而過的壞笑。他先跑了兩步,然後轉身對身後的林素問道:“快快,來追我啊!”

林素問和越之墨在宮裏頭閑暇時分也會玩你追我我追你的遊戲,聽見越之墨這麼說,林素問二話不說撒丫子狂奔起來,嘴裏還故意大聲嚷嚷道:“我來啦我來啦。”

身後的趙督察和其他新入門的弟子都一臉震驚地站在原處,眼睜睜地看着兩人把體罰變成了嬉鬧,直至他們遠去,也沒有反應過來。

學院佔地頗大,無論是佈局還是院內景緻都相當精緻,小徑一路斜緩向上,盡頭是院中最高的地方。兩人一路追趕嬉鬧,經過了古色古香的藏書樓,經過沒有一顆釘子的拱月橋,一路往上,不知不覺已經行至書院的最高處,回頭能看見其餘弟子們還在行走途中。

待二人到了禮堂跟前,越之墨一路疾跑隱隱有些出汗,站在檐下揮着手扇風。林素問焦急地環視四周,並沒有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微微有些失落。回頭望去,長長的道路兩旁上空開着大片的藍花楹。此刻站得高了,更能看得仔細,越發喜歡這花的顏色,真是藍到人的心裏去了,和碧藍的天空相映,宛若畫卷。她額頭沁着汗珠,臉部輪廓在陽光下顯出細細透明的絨毛,粉嫩得像個娃娃,噢,她本身就是個娃娃。她在看着景色,自己也成了景色,這幅畫面落在越之墨的眼裏,小男孩臉上也露出了溫柔的神色。

學院的禮堂位於三丈祥雲陽紋台基之上,十餘丈筆直青磚路盡頭,九脊頂三層殿,檐下懸着銅鈴,抬頭可見牌匾上的三個字——賢往堂。等到眾人都到齊了,趙督察安排了眾弟子先進去入座,單獨留下林素問和越之墨,待到沒有人的時候才道:“知道我讓你們跑過來是什麼意思嗎?”

越之墨和林素問面面相覷,隨後越之墨又將林素問攔在了身後,抬頭道:“是我讓她來追我的,你有什麼沖我來!”

林素問覺得越之墨真是太夠意思了,走到越之墨前頭,對趙督察道:“不,有什麼沖我來,是我自願追他的。”

趙督察的眼裏寫滿了不可思議和無可奈何。他雖然嚴肅古板,但一般收拾的都是學院那些搗蛋鬼,面對這兩個說不上是憨傻還是天真的小孩子,還真發不起脾氣來。他咽了咽口水,從鼻子裏狠狠呼了一口氣道:“我跟你們講,這個是懲罰,不是讓你們脫離隊伍自己玩耍的,是很嚴肅的事情。”說著說著又覺得惱火,提高了音量道,“在學院裏追逐打鬧,成何體統!下次再這樣,要你倆好看!”

待林素問和越之墨跨過高高的門檻,弟子們已然就座,後排的位置都被佔了去,林素問與越之墨只能坐在第二排,因為第一排無人入座,所以他們視線頗為開闊,堂內的正上方三層台階之上有個木質高台鋪着紅毯,入院典禮正是在這裏舉行的。

不一會兒便有五位穿着藏青色長袍的先生魚貫而入,最後進來的正是葉一城,穿着與先生們一樣的教師長袍,只是腰間多了塊玉佩。於是其他先生的長相皆被忽略,林素問的眼光死死地落在葉宗師的身上。雖然葉一城從頭至尾未看過她一眼,可她仍舊激動地咬着嘴唇,小手緊緊握成拳。

越之墨見她神色如此緊張,胳膊肘碰了碰她的胳膊,輕鬆說道:“那麼緊張幹嗎?熟人啊。”全然忘記了這位熟人與他倆的初次見面似乎並不大愉快。

林素問的眼神落在空蕩蕩的檯子上,目不斜視,格外認真。先生們都坐在早就準備好的一排黃梨木雕松的椅子上,台下的學子們也不敢發出一丁點兒聲音,只等着有人發話。低頭正用茶蓋撇着杯中浮茶的葉一城忽然抬起頭,目光準確地落在了林素問的座位上。林素問和他的眼神一碰,立馬將背挺得直直的,同時迅速偏過頭仰起看向屋內的橫樑,格外認真地研究起橫樑上的花紋來。

趙督察首先走到了台上講話,中氣十足,整個大堂都被震得嗡嗡作響:“我先來給諸位介紹下教你們課程的先生們……”經過一番介紹,學子們總算對院內的老師有了一個大概的認識。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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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悲客棧:最催人淚下的前世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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