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邁爾斯教授講世界歷史:中世紀

第七十一章 《邁爾斯教授講世界歷史:中世紀

復興時代11世紀初至1492年哥倫布發現新大陸第十章封建制度與騎士制度

第一節

封建制度

137.封建制度的定義

“封建制度”是一種基於特殊土地佔有權(1)之上的社會與管理體制。中世紀後期盛行於歐洲,在11、12和13世紀取得了最完美的發展。

該制度的三個基本特徵:(1)土地所有權的采邑屬性;(2)封君與封臣之間存在緊密的個人聯繫;(3)土地所有者擁有所居土地的全部或部分統治權。

此種性質的土地被稱為采邑(fief)或封地(feud),可以是幾畝地,也可以是整個王國。這也是“封建制度”(Feudalism)一詞的由來。授予他人封地之人被稱為封建主(suzerain)、封建君主(liege)或封君(lord);接受封地之人則被稱為其封臣(vassal)、臣下(liegeman)或侍從(retainer)。

受封大片土地之人可以以其受封時相似的條件將封地分塊封給他人,稱為領地分封(subinfeudation);原則上同轉租土地沒有什麼不同。分封不限層級,但實際上很少超過四層。

138.理想的制度

上述定義可以使封建制度的原理更易理解,而先講原理是因為原理要遠比制度本身簡單。實際上,在實踐中發現,封建制度是中世紀時期產生的最複雜的制度之一。

理論上,帝國土地之上的所有國王都是皇帝的封臣,而忠誠的帝制擁護者認為皇帝是上帝的封臣,但虔誠的教會人士卻認為皇帝是教皇的封臣。國王將采邑作為領土,其條件是對宗主的忠誠和對自己權利和公正的恪守。如果某位國王不忠、不公乃至無道,其封地會因此而被沒收,由宗主收回並將其封給另外一位稱職的臣下。

同樣,國王從皇帝那裏得到封地之後,再分塊授予其要員,一般來說,作為對分封的回報,他們會許諾效忠、侍奉並援助他。如果這些封臣有任何的不忠,其封地則會被國王沒收,再贈予他人。

同樣,這些國王或封建主的直系封臣,可能把他們的封地以類似的方式再分給其他人,以此類推,直至任何階層。

到目前為止,討論的只是一國的土地,然而,必須要注意的是,此種分配製度下人民將如何分配。

封君與封臣

國王得到封地之時,便得到了統治居住在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的權力,成為了他們的統帥、立法者和法官,實際上就是絕對且無須負責的統治者。然後,國王把自己的封地再封給他的要員之時,便也附帶了所封土地內的統治權;各封臣也成為自己封地上實際上的最高統治者。當這些封臣再將自己的封地分封給他人,便也將該封地上被賦予的統治權或多或少地賦予了他的封臣(2)。

為了說明這個制度的運行機制,假設此時國王或封建主需要一支軍隊。他要求自己的直系封臣給予援助;封臣則要求他們的封臣給予援助;命令這樣一級一級地向下傳達。每個封君只能向自己的封臣發號施令。最底層的封臣集合在他們的封君周圍,封君帶着隊伍再集合到自己的封君那裏;這樣逐級向上,直到封建主或最高封君的直系封臣帶領訓練有素的追隨者出現在他面前為止,他們便組建了一支封建軍隊。這在理論上有條不紊,但在實戰中卻糟糕透頂。

這是理想的封建國家,然而毫無疑問,理想從未完全實現。該制度只是在歐洲幾個國家或多或少地接近理想而已。但勾勒出封建制度的原理,將有助於更好地理解其實際狀況。

139.封建制度中的羅馬和日耳曼元素跟許多在帝國被征服的土地上產生的其他制度一樣,封建制度也具有複合特徵,即包含了羅馬和日耳曼兩種元素。有些人認為,該制度的名稱本身就是拉丁詞fides(信任)和日耳曼詞od(地產)的組合。這當然存疑;但不管該詞起源何處,所代表的事物卻無疑是拉丁與蠻族元素的結合。日耳曼元素是經,而羅馬元素是緯。這種制度的精神是蠻族的,而形式卻是古典的。封建制度也是在羅馬裝束的掩映下,跳動着一顆日耳曼的心。

具體是日耳曼的什麼觀點與習俗,加之羅馬的什麼原則與慣例,構成了封建制度的苞蕾,確實難下定論。在一些國家,如英格蘭和斯堪的納維亞,所發展形成的封建制度幾乎完全不受羅馬制度的影響;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法蘭西形成的更加完善的封建制度卻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高盧-羅馬人的影響。

以下將分條目講解封建制度中的封地、互惠關係與統治權這三個突出特徵的可能來源。

140.封地的由來

6世紀,在西部羅馬帝國曾經的土地上建立起來的這些國家,對土地享有絕對所有權(allodialtenure)或終身所有權(freeholdtenure)。土地所有者絕對擁有其地產,就像現在一個人擁有自己的地產一樣;除公共稅賦外,無須侍奉上級或繳納租金。但到11世紀末,這些國家及其他地區大部分土地卻實行了封建制度,都成了采邑或封建土地。此處關注這一巨變產生的原因。

封地源於羅馬人熟知的一種土地形式,叫采邑(beneficium)(3)。蠻族湧入帝國之後,強佔了大面積土地,他們的國王或首領將其中的大半據為己有,另依照將武器及其他物品作為禮物贈予戰友的習俗,以忠誠為條件,也將自己的領地分塊授予追隨者和朋友們。起初,這些土地只贈予一生,並用拉丁詞benefices(采邑)稱之;但久而久之,成了世襲,然後開始被稱為封地(fiefs)或領地(feuds)。約9世紀時開始採用后一個名稱,因為王室領地極為廣闊,且通過繼承和成功的征戰而不斷擴張,而征戰又是封建土地極為重要的來源。(4)封地的另一個重要來源就是篡奪(usurpation)。在加洛林王朝後期,伯爵、公爵、侯爵及其他王室官員,起初只是被任命為地方官,卻通過利用君主的軟弱,成功地世襲了自己的職務,然後再把治下的王室領地、郡縣和行省當作國王授予的封地。此舉一發不可收拾,以至法蘭西的禿頭查理(CharlestheBald)乾脆於公元877年通過了著名的《基爾希法令》(CapitularyofKiersy),承認其伯爵的世襲身份。這樣一來,當年查理大帝建立的帝國分解成了大量的封地,各地的首領都頂着伯爵、公爵、侯爵等頭銜,成為國王的封臣。

另一種增加封地的方式是通過土地的完全所有者自願將其交到某個強大的封君手裏,然後再以采邑或封地的形式領受。9、10世紀的混亂與無序使得土地完全所有者將其終身保有的土地變成封地,這樣便可以投身於封建制度並享有其優勢與保護了。

141.封建互惠關係的由來

封建制度的第二個基本特徵是封君與封臣之間緊密的個人紐帶。有人將此追溯到日耳曼人,並認為這同維繫首領及其戰友並創造了古日耳曼戰友團(Cotnitatus,詳見第12條)的紐帶一樣。其他人宣稱這與羅馬維繫保護人和平民的紐帶一模一樣。還有一些人追溯至凱爾特人或高盧人為了恩惠與保護而歸順更強大的封君的舉薦習俗。所有這些的確都很相似,任何一個都可能是封建互惠這種特殊的封君與封臣關係的苞蕾。

然而,重要的是,在法蘭克王國這個封建制度的搖籃里,所有的宮廷官員和各界名流都與國王保持着宣誓效忠與信任的關係,在諸多方面都類似於早期日耳曼的戰爭首領與其戰友之間的關係。

此時,這種特殊個人關係的特徵是:封臣宣誓效忠、侍奉與援助,而封君提供忠告和保護,並通過最初毫不相關的采邑維繫在一起。兩種關係的結合完善了封建土地制度。

142.封建統治權的由來

采邑或封地的所有人獲得統治居於其上之人的權力,即司法管轄、鑄造貨幣和發動戰爭的權力,主要通過兩種途徑:一是國王自願授予這些原本屬於自己的特權與權力,二是篡奪。

因此,墨洛溫王朝和加洛林王朝的統治者經常賦予教堂、修道院和重要人物以部分君權。這通過所謂的“豁免授權”(GrantsofImmunity)來實現(5),例如,一個修道院通過這樣的授權,就可以免於王室干涉,並賦予其對居於其上的所有階層行使管轄的權力,君權被通過此種方式大大地分散與削弱了。

封建統治權的另一個重要來源是官員篡奪國王的權力。加洛林王朝後期的地方行政官員們便成功地使其職位變成世襲,進而轉變成小君主,只是在名義上服從於國王而已。他們變成了強大的封臣,而其最高統治者已經成為了封建主,或者影子國王。通過這樣的篡奪,起初分裂的查理曼帝國進一步變成了無數小采邑,而君權通過近乎完美分級的等級體系逐級下放。

143.臣服之禮

封地會舉行一場莊嚴而特殊的授予儀式,稱為“臣服之禮”(ceremonyofhomage)。即將成為封臣的人脫帽跪地,將雙手放在他未來封君手中,莊嚴地宣誓此後便是他的封臣(6),要忠實地侍奉他,即使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在效忠宣誓之後,封君吻一下封臣表示接受他的臣服,儀式的這一部分告一段落。而整個儀式會以授權典禮收尾,封君將封臣送於封地之上,或通過將一塊泥土或一根樹枝交到其手裏,象徵著將這塊他剛剛行過臣服之禮的封地移交給他。

144.封君與封臣的關係

一般來說,封臣的義務就是侍奉;而封君的義務則是保護。封臣義務中最為光榮且戰時必須心甘情願提供的是軍事援助。臣下必須隨時準備跟隨封君進行軍事遠征;但一年內服役的時間一般不超過40天。封臣必須在戰鬥中捍衛自己的封君;如果封君沒了馬騎,封臣必須把自己的坐騎讓給他;如果封君被囚禁,封臣必須把自己作為人質以換取他的獲釋;還必須在封君及其隨從的征程中款待他們。

還有其他主要涉及財務性質的權利附屬於封地之上,直到11世紀才成為封建制度的組成部分。這些被稱為繼承金(reliefs)、轉讓金(finesuponalienation)、歸復權(escheats)及援助金(aids)。

繼承金是繼承人要繼承封地時須向封君繳納金錢的名稱。繼承金通常數額巨大,幾乎為封地一年的全部收入。

轉讓金是封君允許封臣將自己的封地轉讓給其他封臣時所收金錢的名稱。

歸復權即封地沒有繼承人時由封君收回。如果封臣不忠或有其他不法行為,其封地則被沒收(forfeiture)。

援助金是封君為滿足其例外花銷有權要求封臣繳納的金錢名稱,特別是當他的長子授爵、長女出嫁以及他在戰爭中被俘需要贖回時。(7)封君回饋封臣的這些侍奉與援助的方式是忠告和保護,而絕非動蕩不安時期的小回報。

145.農奴和農奴制度(8)

在封建制度盛行的國家中,各級封臣或封地所有者的數量只是很小的一部分,約為總人口的5%或更少。而絕大多數人是農奴(9),這些人才是真正的土地耕種者。

這一被奴役階層到底是怎樣出現的已經不得而知了。有人認為中世紀農奴的祖先是奴隸,還有人說基本都是自由人。至少在有些國家,他們似乎是羅馬時期奴隸的直系後代,其狀況逐漸得以改善。但撇開這個爭論不休的起源問題,目前只需知道農奴制度是一種中世紀時期的道德情感與經濟條件允許或創造出來的奴役狀態。

農奴可以被定義為“被奴役的佃戶”。他們的地位在不同的國家和不同的時期有着很大的差異;也就是說,真正的奴隸和完全的自由人之間有許多不同等級的農奴。因此,對任何特定時期內的這一群體的真實狀況進行總體描述都絕無可能。所以,只能是通過最籠統的方式描述其義務與限制。

人官長與農奴

首先,農奴身份最重要的特點就是他們依附於土地。他們不能自由離開自己所屬的土地或莊園;而另一方面,封君也不能剝奪他們的所有權並將其驅逐出去。當土地改變歸屬,他們也隨土易主,就像“屬地的樹木或石頭”。

每位農奴獲得農莊廣闊田野上的一個小屋和數畝土地——正常標準為30畝,並為此支付租金,在封建時代早期通常是以某種個人勞役來代替。個人勞役包括一般每周兩到三天在領主留作私人農場的土地上的勞動,包括:犁地、耕種、除草、挖溝、築牆、修路、建橋、伐樹並運至領主的家、洗剪羊毛、喂狗以及為城堡里的人採摘堅果和野生漿果。可憐的農奴常常只能在月夜或雨天才能有時間耕種自己的那一小塊土地。而且,他還必須要在領主的磨坊磨谷、葡萄榨機上壓榨葡萄、爐子上烤麵包,並常為此付出不合理的費用。(10)耕種當農奴把所有的地租都以某種方式交給領主,而且通常並非按照法律而是按照慣例,剩餘的農產品便歸自己所有了。一般來說,所剩部分也就只夠果腹而已。然而,有些農奴也能積累相當的個人財產,足以用來贖買自己的自由。

在有些國家,法律規定農奴死後他所有的一切都歸領主所有;而在另外一些國家,領主只能拿走他最好的動物或工具。這被稱為租地繼承稅(heriot)。

除了所有這些繳納、侍奉、贈予和稅費之外,還有其他一些非壓迫性但卻古怪而滑稽的義務,在此則無須贅言。

146.封建制度的發展

封建制度的萌芽可以在五六世紀的社會裏找到,但直到八九世紀才具備了其主要特徵。

極大地促進了封建制度,特別是軍事方面發展的,是查理·馬特在圖爾戰役後為了擊退進入高盧南部不斷襲擾的阿拉伯騎兵所採用的手段。步兵對這些騎馬的強盜束手無策;查理組建了騎兵,並挪用了自己封地上的教會土地作為封地以滿足開支。這是封建騎士的序幕(詳見第152條),慢慢地,步兵幾乎完全被封建騎士團所取代。

查理大帝死後,他的帝國分崩離析,加之繼任者軟弱無能,世界似乎再次陷入了混亂之中。社會的紐帶似乎完全斷裂,每個人都做着自己認為正確的事情。沒有了查理大帝強大的軍隊作為震懾,蠻族蠢蠢欲動,伺機再起。

北部有北歐海盜襲擾德意志、高盧和不列顛的海岸。這些異教徒海盜引起的恐慌被流傳至今的連禱文所記錄:“主啊,從北歐人的憤怒中拯救我們吧。”

東部有可怕的匈牙利人。這些異教強盜不止征服了德意志,而且還困擾着法蘭西南部,並跨過了阿爾卑斯山,他們所展現出的恐怖就如近500年前的匈奴人所造成的那樣。

南部海路存在着一個同樣可怕的敵人。此時固守在西班牙和西西里的薩拉森人,登上地中海西部和中部所有基督教國家的海岸進行燒殺搶掠,製造了同樣的恐慌和悲痛。

9、10世紀的大部分時間裏,內部的混亂不堪,加之外部蠻族入侵導致的社會動蕩,在薩拉森人與基督教國家之間的高盧地區形成了一種防禦性的軍事體系,使得封建制度快速發展。社會各階層都急於成為該制度的一員,進而享受只有封建制度才能給予的保護。

有大量土地卻從未作為采邑的國王、貴族和富人此時都加入了這一行列,這樣他們的土地就由履行過神聖的臣服之禮的佃戶使用。因此,國君和貴族們變成了封建主和封君。然而,小的土地所有者自願將自己的絕對所有土地交給某個臨近的封建主手中,然後再把它作為封地接受過來,從而成為其封臣,以獲得保護。他們認為成了封臣比所有財產都被掠奪強得多。

此外,出於類似的原因並以類似的方式,教堂、修道院和城鎮都成為了封建制度的成員。他們把自己的大片領地作為采邑分封,從而成為封建主和封君。主教和修道院成為擁有大量采邑的首領,常常像世俗首領一樣領導軍事遠征。另一方面,這些寺院和城鎮經常將自己置於某個強大領主的保護之下,使自己也成為了封臣。有些時候,主教和修道院院長不是通過服兵役,而是代之以為封君及其家人做一定數量的彌撒來履行自己的義務。查理大帝的兒子虔誠者路易下令,除了個別幾個之外,帝國所有的修道院只在一種情況下可以保留地產:“他們必須為皇帝及其子孫和帝國的福祉祈禱。”

通過這種方式,教會和國家,從富有的封建主到最卑微的封臣在內的社會各階層,都由封建制度的紐帶聯繫在了一起。一切都蓋上了封建制度的烙印。

147.貴族城堡

通過封建制度盛行時貴族為自己興建的住宅類型便很好地表現出來了當時無法無天與暴力橫行的時代特徵。這些堅固的石頭城堡,通常坐落於岩石高地上,並由護城河和塔樓防衛。

典型的中世紀城堡

在封建制度全面發展的法蘭西、德意志、意大利、西班牙北部、英格蘭和蘇格蘭,矗立的貴族城堡多如牛毛。堅固的城牆是那個普遍暴力年代的唯一保護。每位封君不但要保護自己免受臨近首領的攻擊,還要抵禦如匈牙利人和北歐人這樣的外敵;因為沒有一個最高權力機構可以制定出廣泛遵守的法律並保護所有人。

當時歐洲許多地區最優美動人的景色,便是這些封建城堡那爬滿常春藤的塔樓和城牆,現今卻已然一片廢墟。它們是一個逝去的時代留給人們的深刻記憶。

148.貴族運動;狩獵和放鷹

在沒有軍事活動時,貴族們便通過狩獵(hunting)和放鷹(hawking)來消磨時間。從埃及人、亞述人及其他東方民族自己的銘文與雕塑中可以看出,狩獵這項皇家運動是多麼的受寵。日耳曼人祖先對這一消遣甚至更為尊重。哈勒姆寫道:“對於北方蠻族來說,這是主要嗜好而不是消遣;這是他們的驕傲和勳章,是詩歌的主題,是立法的目的,也是生活的要事。”英格蘭諾曼征服者訂立的森林法,就是為了保護皇家獵場中的這項運動,這也許比任何其他東西都更令這些外國統治者被英格蘭人所憎恨(詳見第169條)。

修道院院長和主教們同世俗貴族一樣熱情高漲地加入其中,甚至教會會議發佈禁令禁止神職人員沉迷於此種世俗娛樂活動也無濟於事。

放鷹逐漸成為各階層極為熱愛的運動,甚至女性也參與其中。在封建時代著名的掛毯和所有的紀念品中,躺在主人腳邊的灰狗和棲在主人手腕的獵鷹,是僅次於騎士的寶劍與盔甲的最常見貴族標識。

149.封建制度衰敗的原因

封建制度在幾個世紀裏發展成熟,同樣也花了好幾個世紀走向衰亡。它的原則和形式最為完備的鼎盛時期是在11、12和13世紀,甚至在13世紀結束前,它就已經在一些國家開始衰落了。

破壞和最終推翻封建制度最主要的原因有:國王和平民對封建制度的反對、十字軍東征、城鎮的發展以及戰術中火器的引入。

國王和平民都憎恨並反對封建制度。實際上,它從來沒有被除貴族之外的任何階層青睞過,因為封建制度為貴族們帶來好處的同時,卻犧牲了其他社會階層的利益。國王反對並企圖打破這一制度,是因為它只給他們留下了權力的表象,使得國王再次成為孤家寡人(詳見第十九章)。

平民一直厭惡這一制度,是因為在這種制度的統治下,他們的價值還不如領主狩獵場裏的獵物。平民在爭取社會認可,以及分享傲慢的封建貴族特權的經歷,構成了中世紀及其後歷史上最有趣也最有益的部分。而這一鬥爭令人回想起了古羅馬的平民與貴族之間的較量。

12、13世紀期間攪動整個歐洲的十字軍東征或聖戰大大削弱了貴族的力量;為了給東征籌集資金,貴族經常出售或抵押自己的土地,而其權勢也隨之傳給了國王或城裏的富商。許多大貴族還在與異教徒的戰鬥中陣亡,導致其土地充公轉歸封君,進而擴大了封建主的領地。

城鎮的發展也導致了同樣的結果。財富與影響的增加使得城鎮有實力抵抗萬一碰到的封君的苛捐雜稅與暴政,並最終能夠從封建領主的管轄下獨立出來,把自己的領地變成一個小共和國。

加之作戰方式的改善與變化,特別是火藥的運用,使自耕農步兵頂得上披着盔甲的騎士,從而加速了封建制度的衰落。正如卡萊爾(Carlyle)所說:“這讓所有人都有了同樣的身高。”手裏拿着槍的人可以維護並用好自己的權利。而城堡作為封建制度的主體,承載着衣食住行以及居於其中的人,此時卻變得一無是處。它的城牆可以對抗身披鎧甲、跨着戰馬的貴族及其封臣,但卻無法抵禦訓練有素的炮兵。

封建制度作為一種管理制度已隨中世紀一起煙消雲散(11),但廣義上講,它仍作為一個社會團體繼續存在。貴族失去了作為君主的權勢,但仍保留了頭銜、特權、社會地位以及大片土地。

150.封建制度的缺陷

封建制度也許是歐洲中世紀時期能夠存續的最佳社會制度;然而,它有許多嚴重缺陷,使其距完善的社會或政治制度仍相去甚遠。在眾多缺陷中主要敘述兩點:第一,封建制度難以形成強大的國家政府。每個國家都被分割且再分成大量幾乎獨立的封邑。例如,10世紀的法蘭西被大約250個封建領主瓜分,都行使平等的權力,擁有同等的統治權。這些大領主的廣闊土地又被分割為約7萬塊小的封地。理論上,這些小塊封地的所有者一定會服從其貴族領主,而這些貴族又宣誓臣服於法蘭西國王。但是這些貴族中的許多人比國王本人更富有、更強大,如果他們選擇放棄效忠,國王就無法再次令其臣服。總之,法蘭西同其他封建制度盛行的國家一樣,不是一國之君用權勢迫使舉國臣服,而只是100多個實際上的君主國組成的聯盟,以極為鬆散的紐帶聯繫在一起,可以毫無顧忌地剪斷。國王的時間主要用來徒勞地打壓傲慢而倔強的貴族,以使其適當地臣服,並用來無力地干預、平息貴族之間沒完沒了的爭執。很容易想像此種事物狀態所致的混亂與不幸。

第二,封建制度的排他性。在這種制度的作用下,社會被劃分成了各個階層,最上層是傲慢自大的世襲貴族。這些階級之間的界限雖然並非不可逾越,但卻極為僵化。只有當不同國家的社會下層逐漸奪取了封建貴族特殊而不公的特權時,一個更美好、更民主的社會形態才會顯現,文明也能得以更快地進步。

151.封建制度的有益影響

封建制度對歐洲文明作出的最突出的貢獻,是查理曼帝國分裂后給社會帶來的保護。“正是身披鎧甲的騎士和堅不可摧的封建城堡挫敗了丹麥人、薩拉森人和匈牙利人的襲擊。”(12)封建制度對社會作出的另一個突出貢獻是培養了特權成員之間的個人主義及對人格獨立的熱愛,這是日耳曼人性格的顯著特點(詳見第10條)。歐洲封建貴族強橫、暴力、倔強,在中世紀後期為保持自由精神的活力作出了巨大貢獻。封建貴族們不允許國王對他們傲慢;他們作為自由人擁有自己的權利。因此,君權本應專制,但卻被有效阻止。例如,在英格蘭,封建貴族們控制着像約翰王(詳見第310條)這樣殘暴的統治者,直到自耕農與市民都足夠勇敢、足夠強大,可以單獨抗拒他們專制傾向的君主為止。不幸的是,法蘭西封建貴族的權力瓦解得太快,在作為第三等級(ThirdEstate)的城鎮市民準備爭取自由之前便消失殆盡,結果導致獨裁、專制的君權迫使法蘭西人民走向了大革命和恐怖統治(ReignofTerror)(13)。

封建制度的另一個有益的影響是激發了某種形式的純文學。就如修道院的與世隔絕培養了學識和哲思,貴族大廳里開放與歡樂的盛宴培養了詩歌和傳奇。城堡的大門總是向流浪歌手和說書人敞開着,正是在這些歡宴的場面之中,誕生了中世紀詩歌集和文學中的民謠及傳奇。基佐(Guizot)說:“正是封建時代,孕育了英格蘭、法蘭西及德意志最早的文學豐碑,成為近代歐洲最早的知識享受。”

封建制度還有一個對文明的貢獻是貴族城堡中觀念與情懷的發展,其中包括良好的榮譽感及對女性的崇高關懷,均在騎士制度中找到了最高貴的表述。

第二節

騎士制度

152.騎士制度的定義;起源

騎士制度被巧妙地定義為“封建之花”,是一個軍事機構或團體,其成員被稱為騎士(knights),承諾保護教會、弱者及被壓迫者。

騎士制度似乎是從查理·馬特為了擊退薩拉森人侵襲阿基坦(Aquitaine)而組建的僕從騎兵發展而來(詳見第146條)。正是在這些邊境戰爭中,法蘭克人從阿拉伯摩爾人那裏學到了“信任戰馬”。這種新的軍事制度從法蘭西南部傳遍了整個歐洲,穿着鎧甲的戰士基本上取代了早期的步兵。(14)此種發展與封建制度的發展有着密切的聯繫;實際上,騎士制度就是封建制度在軍事方面的發展。所有的封地擁有者都必須服騎兵役成為規則,在馬背上戰鬥逐漸成為常態,並一直延續了幾個世紀。

封建武士階層逐漸發生轉變,成為獨立於封建制度以外的部分。封建制度只在土地範圍內,但一個人如果出身良好,而且被恰當地授予相關知識,可能會在沒有封地的情況下成為騎士。後來的騎士很大一部分是沒有繼承權的貴族子弟。

同時,宗教精神在這一時期進入騎士團體之中,成為了與基督教神職制度有些許相似的兄弟會。因此,像所有其他中世紀制度一樣,騎士制度也是由多種元素結合而成的。其軍事的形態、精神和美德來自封建制度一面;而其宗教的形態、精神和美德來自教會一面。在十字軍東征過程中產生了聖殿騎士團(KnightsTemplars)和善堂騎士團(KnightsHospitallers)這樣的修道士軍事團體,便是對此的最好說明。雖然這些修道士發過絕色與絕財的誓言,但把這些修道士騎士看作是查理·馬特給予封地並扶上馬背英勇抗擊來犯的“矯捷的摩爾人”的武士後裔也不會錯。

153.騎士制度的普遍性;教會與騎士制度法蘭西作為騎士制度的搖籃,才是騎士真正的家園;但它的影響是無處不在的,這給中世紀後半期的所有事件都增添了別樣的光彩。這一時期的文學受到騎士精神的鼓舞。中世紀最偉大的十字軍東征,是歐洲基督教騎士最主要的任務;因為那時的騎士已經在教會的領導之下了。在1095年正式發起第一次十字軍東征的克勒芒會議(CouncilofClermont)上,頒佈的教令稱,每一位貴族出生的人,在年滿12歲時,都應在主教面前莊嚴宣誓:“他將盡全力保護被壓迫者、寡婦與孤兒,並重點關照那些貴族出身的女性。”

154.騎士訓練

騎士制度剛剛建立起來后,所有貴族的子弟,除了那些要出任教會聖職的,都會被送去接受騎士訓練。稍窮一點的貴族子弟通常被寄養於一些聲望顯赫、家產豐盈的封君家裏,並按照騎士職責與禮儀進行訓練,城堡儼然成了某種學校。

這種教育早在7歲時開始,年輕人的名頭是“學習騎士”(Page)或“騎士侍童”(Varlet),直到年滿14歲,才可以晉陞為“騎士隨從”(Squire)或“候補騎士”(Esquire)。封君與麾下騎士訓練這些男孩的男子氣概與軍事職責,而城堡的貴婦人們則教導他們宗教職責和所有的騎士禮儀。學習騎士雖然偶爾也會陪同領主去野外,但責任通常只限於城堡內。候補騎士總是跟他侍從的騎士一起參加戰鬥,幫助騎士攜帶武器,必要時也會參戰。

155.騎士晉封儀式

騎士稱號授予禮

騎士隨從在20歲時可以晉陞為騎士,然後通過一場別具一格且印象深刻的儀式正式將其納入騎士隊伍。在一個長長的禁食和守夜祈禱之後,要聆聽其作為騎士的職責的長篇訓誡。然後如臣服之禮中一樣跪於封君的面前,並宣誓捍衛宗教、保護貴婦人、救人於困苦並永遠忠於他的騎士戰友。同時被授予武器,領主將寶劍的平面按於他的肩部或頸部,說:“以上帝、聖米迦勒和聖佐治之名,冊封你為騎士;你須勇敢、無畏、忠誠。”(InthenameofGod,ofSaintMichael,andofSaintGeorge,Idubtheeknight;bebrave,bold,andloyal.)156.比武大會比武大會(tournament)是騎士時代最受歡迎的娛樂項目,是貴族騎士之間的模擬戰鬥,武器是無尖的寶劍或鈍頭的長矛。參加比武的選手獲得普遍的尊重,令人想起了希臘的競技運動;而其激烈與血腥的特點又讓人回憶起了羅馬競技場的角斗。

君主或貴族為這一活動做廣泛的宣告,甚至到遠方邀請勇敢而尊貴的騎士們到場展示自己的技能和高超本領,從而為比武大會增光添彩。競技場是一個用繩子或欄杆圍出的水平空間,周圍有供觀眾觀看的看台,裝飾了艷麗的旗幟、掛毯和紋章。

兩名騎士之間的長矛比武

開幕式開始之時,傳令官宣佈比賽規則,比武之人進入競技場,每位騎士在其頭盔或胸口上畫著他愛慕的情人。給出開始信號后,雙方騎士手持鈍頭騎槍,猛烈地沖向另一方,將對手擊於馬下,或者擊斷最多數量的騎槍即為勝利。獲勝者的獎品包括珠寶、盔甲或披着騎士馬飾的戰馬,而最重要的是贏得了比他人更多的尊重及愛慕之人的讚美與歡心。

即便在歐洲騎士精神開始衰落後,比武大會仍然是人們最喜愛的消遣活動。令這項娛樂活動變得失寵的一個原因是比武經常出現人命事故。1559年,法蘭西國王亨利二世在參加比武大會時被騎槍刺死,這一事件導致此項粗魯的運動最終被廢除。但這種娛樂活動,就同古代希臘人和羅馬人的流行運動一樣,被賦予了過於強烈的時代情感和幻想,很難一下子就煙消雲散。“世界一直鍾愛這些華麗而雅緻的娛樂活動,因為它把光芒與典雅投給了昔日的勇士與美人。”

馬背長矛比武(Joust)(15)與比武大會的不同之處是它只在兩名騎士之間進行,也沒有那麼多的儀式。

157.騎士品質

騎士忠誠於他最愛慕的情人是真正騎士的第一信條。哈勒姆說:“對自己的情人忠誠、正直,才能得以救贖,這雖不是基督教,但卻是城堡的信仰體系。”他還必須禮貌、勇敢、謙恭、誠實、純潔、慷慨、熱情、守信,並且隨時準備為保衛宗教及軍中戰友而犧牲自己的生命。

但這些都是理想騎士的美德與品格。無須多言,儘管有許多騎士在他們無瑕的傳奇一生中展示了所有這些美德,但他們中有太多的人只是把騎士作為一個職業而已。正如一個古代作家的雙關語:“一位遊俠就是一味游閑。”(AnErrantKnightWasAnArrantKnave.)說的再真實不過了。另一位作家說:“讓小偷覺得丟臉的行為,令希臘暴君或羅馬皇帝厭惡的殘暴,都是擁有高貴血統的騎士們的家常便飯。”

但是真正的騎士精神極力反對殘忍、背叛、虛偽、懦弱、卑鄙和任何形式的犯罪;騎士如果犯了這樣的錯誤就可能經由降級儀式(CeremonyofDegradation)處以驅逐出騎士隊伍的懲罰。在這個儀式上,犯錯騎士的馬刺被用劈刀齊根砍斷,寶劍被削斷,戰馬的尾巴被剪斷。然後,這位降級的騎士被穿上喪服,並為其舉行普通葬禮,表示他是“為騎士的榮譽而死”。

158.騎士制度的衰落

15世紀是騎士制度的衰落期。封建制度被推翻的原因也正是導致騎士制度衰落的原因。戰爭形式的改變有助於破除封建貴族及身着盔甲的侍從,同樣也毀掉了騎士精神。而且,隨着文明的進步,新的感情與情懷開始引起人們的注意,並在人類的想像中發揮作用。人們追求卓越的雄心壯志可以通過騎士冒險以外的其他形式去實現。國家管理日漸規範,社會秩序和安全日益改善,使得英勇的騎士為弱勢群體及被壓迫者打抱不平的需求逐漸減少。

總之,遊俠騎士的過度表現進入到實用化與商業化的時代就變得荒誕可笑了,因為這與催生了騎士精神的時代截然不同;而最後,在17世紀初,西班牙的天才諷刺作家塞萬提斯(Cervantes)寫出了著名的《堂吉訶德》(DonQuixote),在這部作品中,他指引他的英雄騎士經歷了各種離奇的冒險,比如持矛向風車衝刺,他興奮地幻想風車是一個可怕的手舞足蹈的巨人,有着邪惡的目的,每個人都被這種無限的荒謬觸動了笑點,忍俊不禁;在恰如其分的微笑和開懷大笑的掩映下,遊俠騎士從這個世界默然離去。(16)159.騎士制度的惡與善詹姆斯(James)斷言:“在思想方面,騎士制度無所作為;在心靈方面,騎士制度卻傾其所有。”毫無疑問,後半句一語中的。的確,騎士精神對心靈產生了很大的影響,但卻不完全是好的影響。這一制度有許多弊端,其中最主要的便是貴族主義和排他傾向。阿諾德博士(Dr.Arnold)在所有事情中憤憤不平的是騎士對人皆兄弟的疏忽或漠視,辛辣地驚呼:“如果讓我說出臭名昭著又當之無愧的基督之敵(Antichrist),我會說是騎士精神。”另一個憤怒的作家宣稱:“騎士們不太可能認為自己侵害下層階級是有罪的。”出身高貴之人對這些下層人士充滿冷漠與輕蔑,認為他們不足掛齒,跟馱獸或獵物沒什麼兩樣。而出身高貴的紅顏若是受了委屈,勇敢的騎士則總是冒着生命危險挺身而出,總是心上人的一顰一笑令他在激烈的比武中挑斷騎槍。這種貴族精神的培養是騎士制度中最嚴重的錯誤之一,然而,這應該不止歸咎於時代,同樣應歸咎於騎士。

但是,騎士制度積極有益的影響應該是將北方民族對女性特有的尊重感,提升為構成了近代顯著特徵的對女性的體貼敬慕,騎士精神功不可沒,進而使其有異於此前任何一個文明階段。

而且,騎士精神創造了禮貌、溫柔、仁慈、忠誠、慷慨、守信的品格典範,超越了任何先前的時代。正如基督教給了世界一個完美的人性,世人努力去企及,同樣,騎士也樹立起了一個典範,人們也會學習仿效。實際上,人們從未完美地實現基督教的理想或騎士精神的理想;但是,這兩種理想在塑造和賦予人生品質方面的影響怎樣高估都不為過。通過熱情與努力使之合二為一,便產生了一種新的人性特徵,稱為“兼具騎士與聖徒品格之人”(AknightlyandChristianCharacter)。

第十一章

諾曼人

第一節

在家鄉和意大利的諾曼人

160.導言

諾曼人(Normans)由定居在高盧北部的斯堪的納維亞人發展而來(詳見第122條),其歷史就是北歐人故事的延續。沒有什麼能更好地說明已經過去的時代與即將到來的時代之間的差異,沒有什麼可以更突出地表現出歐洲社會面貌與精神的逐漸變遷,唯有時間和有益的交流帶給這些人的轉變:9世紀時的諾曼人還是異教徒;此時已是基督徒了;彼時他們是粗野、荒蠻、無情的海盜,此時成了歐洲最有修養、最文雅、最有騎士精神的人。但是,躁動不安的勇敢精神驅使這些北歐海之王繼續踏浪冒險,而且戰利品的誘惑依然激蕩在他們後代的胸膛。其實他們只是從喜歡狂野海盜生活的異教維京人,轉變成了渴望朝聖與十字軍東征的基督教騎士。

這些人把斯堪的納維亞人的力量、獨立和勇敢與羅馬-高盧人的活潑、想像和文化融合在了自己的品格之中。他們從法蘭西的居住地出發,開始了新的征服:在地中海周邊的土地上建立一個王國,再在英格蘭建立了一個諾曼國王世系。稍後,伴隨着十字軍的命運,他們將出現在巴勒斯坦的戰場上,並為自己贏得了基督教最英勇騎士的美譽。

161.諾曼第公爵

在羅洛(詳見第121條)及其直接繼任者長劍威廉(WilliamLongsword,927—943)、無畏者理查(RichardtheFearless,943—996)和善良者理查(RichardtheGood,996—1027)的領導下,諾曼人在法蘭西的權力逐漸鞏固。國內人口的自然增長以及北方斯堪的納維亞人新隊伍的到來,使得諾曼第國內的人口數量越來越多。經過100多年的平穩發展,古老的北歐冒險精神再次燃起,最後,南歐和英格蘭成為了諾曼勇士建立輝煌功勛的地點。

162.意大利和西西里島的諾曼人

11世紀初,諾曼人即將征服英格蘭之前先在意大利南部站穩了腳跟。當時,穆斯林佔據了西西里島並不斷侵襲意大利周邊海岸,與該地區的基督教統治者展開了曠日持久的戰爭,而諾曼人優秀的戰鬥素養受到了基督教統治者的青睞。

諾曼騎士很快從客人和雇傭兵的身份搖身一變成為主人和統治者。他們最終佔領了整個意大利南部和西西里島,並在這些南部土地上建立了一個繁榮的國家,後來被稱為那不勒斯王國(KingdomofNaples),儘管朝代變遷,但卻一直延續到近代意大利的統一。

在這個征服與組織的時期,最著名的諾曼人首領是羅伯特·圭斯卡德(RobertGuiscard,卒於1085年),名氣僅次於著名的征服者威廉(WilliamtheConqueror)。他的一生由一系列大膽冒險的壯舉構成,並將諾曼的名聲傳遍了地中海地區。

在南部建立新諾曼國家對此時一觸即發的十字軍東征產生了重要影響。這些諾曼統治者建立了強大的海上力量,以阿馬爾菲港(Amalfi)為中心,並在熱那亞(Genoa)、比薩(Pisa)和威尼斯(Venice)艦隊的幫助下,清除了中地中海的穆斯林海盜,從而為十字軍開闢了通往聖地的水路。

第二節

諾曼征服英格蘭

163.征服的起因

諾曼人最重要的功績便是征服了英格蘭,不僅給被征服的人民,而且間接給全世界帶來了極為巨大的影響。

1035年,諾曼第公爵寬宏的羅貝爾(RoberttheMagnificent,1027—1035),在去往聖地的傳奇朝聖之旅歸來的途中,死於小亞細亞,他當時只有7歲的私生子威廉(WilliamtheBastard),這位命中注定的英格蘭征服者,繼位成為諾曼第公爵。

在出發朝聖之前,羅貝爾說服了諾曼的貴族們宣誓,倘若他遭遇不測,他們一定要效忠他的兒子;但是那些驕傲的領主們卻食言了,他們不想效忠於這位出身並不光彩的孩子。12年裏,這位年輕的公爵同叛逆的封臣們爭鬥不休,諾曼第公國被搞得四分五裂。但英勇、天才且好運的威廉最終戰勝了所有的反對和困難,成功地建立了自己在諾曼第的絕對權威。懲罰自己恨之入骨的敵人時的殘酷,表明了他堅毅不屈的性格,註定使其成為11世紀歷史上最重要的角色。

而此時英格蘭的局勢值得關注。1066年,丹麥人奪位之後得以復辟的老英格蘭國王懺悔者愛德華(EdwardtheConfessor,詳見第119條)去世,賢人會議遵其遺願,立即選擇了韋塞克斯伯爵哈羅德(Harold)為其繼任者,他是著名的戈德溫(Godwin)的兒子,是全英格蘭最優秀、最強大的男人。

當賢人會議的決定和哈羅德接受英格蘭王位的消息漂洋過海傳到威廉耳中時,他真的或是裝的勃然大怒。他宣稱他的遠房表親愛德華生前許諾,死後王位由他繼承,而哈羅德也表示同意,並莊嚴宣誓鼎力支持。於是立即要求哈羅德交出篡奪的王位,並威脅如果遭到拒絕則立即登島奪權。哈羅德將跟隨愛德華回到英格蘭的諾曼人驅逐出境作為回應,並且調兵遣將保衛國土。

與此同時,威廉公爵正在準備進攻,以期實現他夢寐以求的征服英格蘭計劃。他重新點燃了諾曼人對英格蘭人仇恨的餘燼;巧舌如簧地說服了持不同意見的人並博得了歐洲的同情;甚至取得了教皇亞歷山大二世的認可,為其出征賜福並賜予一面聖旗作為禮物。教皇之所以支持威廉的大業,是希望威廉能夠幫助他掌控逐漸強大的英格蘭教會。最後,萬事俱備,只差登島。

164.斯坦福橋戰役(1066)

哈羅德正在南方海岸防禦諾曼人的時候,他的叛徒兄弟托斯提格(Tostig)和挪威國王哈羅德·哈德拉達(HaroldHardrada)率領的可怕敵人卻出現在了北方。哈德拉達在羅斯的瑞典人宮廷長大,後來指揮君士坦丁堡皇帝著名的瓦蘭吉衛隊(VarangianGuard,詳見第112條),曾在地中海同薩拉森人為信仰而戰,而此時則有志在北方建立一個克努特似的帝國。為了征服英格蘭,他從斯堪的納維亞、佛蘭德斯(Flanders)、蘇格蘭、冰島和奧克尼群島(Orkneys)調集大批艦隊,登陸英格蘭島,此時正在洗劫和焚燒海岸城鎮。該地區的英格蘭軍隊試圖抵擋侵略者,結果被打得落花流水;重鎮約克郡(York)落入了北歐人之手。

斯坦福橋戰役

這一災難性的消息一傳給南方的哈羅德,他立即帶着軍隊向北行進,在斯坦福橋(StamfordBridge)同入侵者遭遇,並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充滿野性與冒險精神的挪威國王命喪於此。

165.黑斯廷斯戰役(1066)

斯坦福橋戰役的輝煌勝利使英格蘭脫離了險境,但是哈羅德和他的戰士們此時卻要去面對更為強大的敵人。勝利之後的慶祝活動尚未結束,信使從南方給哈羅德帶來了諾曼人登陸的消息。匆忙掉轉馬頭,哈羅德跟威廉在森拉克(Senlac)遭遇並立即投入戰鬥,因此地離黑斯廷斯港(Hastings)很近,所以這場戰役便被稱為黑斯廷斯戰役。

戰鬥前夜,英格蘭的士兵在慶祝勝利的篝火旁大吃大喝,而諾曼人通過虔誠的祈禱為次日的遭遇戰做準備。英格蘭人為他們最近的勝利而洋洋得意;然而與此同時,勝利削弱了軍隊的戰鬥力,隨後的急行軍又使他們的耐力達到了極限。

次日清晨,決定英格蘭命運的戰役打響了。諾曼的一名騎兵首先向英格蘭軍隊挺近,他拋出手中的寶劍,在其下落的過程中再巧妙地接住,一直高唱查理大帝和羅蘭那蕩氣迴腸的戰歌。英格蘭人愕然地注視着這個“不經意間的靈巧”展示,如果他們沒有拿自己的笨拙舉止和諾曼敵人的靈活敏捷相比較的話,別人至少一定會替他們比較的。

戰役一旦打響,戰鬥便漫長而可怕。時運最終還是不利於了英格蘭人。哈羅德被箭射穿了眼睛,倒下了;威廉成了戰場的主宰(1066)。

黑斯廷斯戰役

166.征服完成(1067—1070)

現在,威廉向倫敦進軍,並於1066年的聖誕節在威斯敏斯特(Westminster)加冕塗油為英格蘭國王;但他還遠沒有成為實際上的國王。征服者最強大的阻力來自北方,那裏的人口主要由丹麥人構成,並有丹麥的親族支持。為了保護自己免於其攻擊,威廉最終毀掉了整個亨伯河(Humber)與提茲河(Tees)之間的區域,將之化為不毛之地。此後的二三十年裏,未被耕種的田地以及燒成廢墟的村鎮是這片荒原的標誌。在殘忍的行動之後,10萬人因缺乏食物和住所而在異常的嚴冬中悲慘死去;數千人逃離家園為外國君主效力,許多人取道君士坦丁堡,並在那裏加入瓦蘭吉衛隊,為東部皇帝衝鋒陷陣。

167.土地分配與索爾茲伯里盟誓

威廉在英格蘭成功奪權之後,幾乎立即履行了自己的承諾,將在黑斯廷斯戰役中保衛國王與國土的英格蘭人未贖回之土地(17)分配給助其建功立業的貴族。所需土地數量巨大,要不是後來反抗威廉的起義給了他機會按叛國罪幾乎沒收了英格蘭所有的土地,威廉幾乎無地可分。(18)法蘭西被許多封建首領和領主搞得動蕩不安,其中許多人幾乎和國王實力不相上下(詳見第150條),威廉從這一悲慘狀況中吸取了教訓,在分封的過程中小心翼翼,保證除了兩三個特殊情況以外,沒有一個封臣受封一個完整的郡。遇到他必須封給大片土地的大封君,他也不會給他們分連續的大片土地,而是分佈於全國不同的地區的幾處地產或領地,為的是使封臣手中不會有過於集中的財產或權力。

威廉對封臣實施的另一個限制措施是,要求無論封地大小,所有受封者都要宣誓直接效忠於他這位最高領主。這是對封建時期習俗的一大革新,那時規定封臣應該只發誓效忠於自己的領主,而且其領主在戰爭中即使倒戈攻打自己的國王也要跟隨他的旗幟。威廉要求每位封地所有者將原來向直系領主宣誓改為直接向他宣誓效忠。1086年,在索爾茲伯里盟誓會(GreatGemotorMilitaryAssemblyofSalisbury)上“英格蘭所有的實際土地所有人”莊嚴地向威廉宣誓效忠。

威廉也拒絕給予封臣鑄幣權和立法權;並且對他們的權力採取了其他明智的限制,例如,所有的領地法庭都必須服從皇家法庭的管理。他將英格蘭從無盡的紛爭與戰事中解救出來,而與此同時,幾乎每個其他的歐洲國家都被這些紛爭與戰事搞得極為渙散。

總之,他給了英格蘭一個強大的中央政府。這是諾曼征服給這個國家帶來的最大福音之一;因為此前,所有的事情都過於地方化,過於分散,例如,一些像韋塞克斯伯爵戈德溫這樣強大的撒克遜貴族,實力與國王旗鼓相當,經常代行王權。

為了威懾被逐出之人,威廉此時在國內所有的主要城市建造堡壘和塔樓並駐防。著名的倫敦塔(TowerofLondon)和矗立在紐卡斯爾城(Newcastle)的黑色巨塔,都是由他建造且成為了征服時代令人難忘的紀念。他的貴族們也在自己的土地上建起了堅固的城堡,使整個國家裏壁壘森嚴的私人住宅星羅棋佈。城鎮由大的堡壘守衛,開放的鄉村由貴族厚壁的城堡守護,諾曼人遠遠少於被征服的撒克遜人,卻能讓他們完全地順服。

征服者威廉

168.《末日審判書》

征服者最著名的行動就是《末日審判書》(DomesdayBook)的編製。這部著名的冊籍包括對英格蘭除了一些主要集中在北部仍未征服或動蕩的郡縣之外的所有土地的描述與估價,牛羊的詳細數目,以及每個人的收入報表。總之,它的目的是對整個王國進行完整的勘查和普查。

那些在全國上下收集所需信息的專員們經常受到威脅,人們對“窺探他們的私事”感到不滿,把整件事看作是為實施新稅收政策做準備。但儘管英格蘭人對這一準備工作的看法和感受都尖酸刻薄,但這當然是一個明智且必要的舉措,而且頗具政治家的風範。

169.宵禁與森林法令

在被征服者引入英格蘭的法令中,有一種叫宵禁鍾(Curfew-bell)的特殊規定。該法令規定,在入夜的教堂鐘聲敲響之後,每個人都應待在家中,並且熄滅爐火(19)和燈光。

本條法令的發佈可能出於以下兩種原因:一種認為其目的是防止人民晚上計劃集會或實施謀反;另一種表示單純就是為了防火。本法令肯定是諾曼征服之前便在諾曼第施行;實際上,帕爾格雷夫稱它為中世紀歐洲治安的普遍做法。

相對不合理且備受人民質疑的是《諾曼森林法》(ForestLawsoftheNormans)。諾曼人非常喜歡狩獵,威廉自己就對此激情澎湃。一位編年史家稱“他像父親一樣喜愛着那些高大的鹿。”國內大片的農舍和村莊被毀成林地,據說為了創造新森林地區就毀掉了50多個村莊和眾多的教堂。(20)這些森林中的獵物受到法律的嚴格保護,殺死一頭鹿比殺死一個人的罪過更大。征服者的若干家庭成員在這些皇家狩獵場狩獵時死亡,人們宣稱這些不幸是天國對其締造者的冷酷所進行的審判。

170.威廉統治的結束

征服者威廉生命的最後幾年充滿了煩擾和悲傷。“良弓斷,劍銹生。”最難堪的事情莫過於他的長子羅貝爾(Robert)的反叛,羅貝爾聲稱其父答應過,如果成功征服英格蘭,諾曼第便歸他所有,因此試圖奪權。羅伯特的叛軍吸引了許多對威廉不滿的貴族,並得到法蘭西國王的支持,因其一直妒忌實力漸增的諾曼第公爵。父子之間最終達成了和解。

1087年,威廉捲入了他一生中最後一次爭端。而法蘭西國王腓力對威廉個人的不當言論令他極度憤慨。為了報復腓力的嘲笑,威廉舉兵將戰火燒過了芒特鎮(Mantes)。當他騎馬穿越該鎮仍然冒煙的廢墟時,戰馬突然驚逸,威廉落馬受傷,幾日內便死於非命。去世之前,他把遺囑告訴了他的三個兒子:他並未計較羅貝爾的不孝行為,把諾曼第授予了他;把英格蘭授予三子威廉;小兒子亨利得到了五千磅白銀。

171.征服者的諾曼繼任者(1087—1154)征服者威廉死後的七八十年裏,英格蘭都被諾曼人國王統治着。三個名字貫穿着這一時期:威廉二世(1087—1100),人稱胡佛(Rufus),或紅臉(Red);亨利一世(1100—1135),綽號儒雅者(Beauclerc),或“好學者”(GoodScholar);以及布盧瓦的斯蒂芬(StephenofBlois,1135—1154),他是征服者威廉的外孫。

儘管這位偉大的諾曼第公爵的兒子們威廉和亨利的統治時期有許多嚴苛的法律和殘酷的行為,但英格蘭在他們的統治下繁榮起來;貿易和各個產業的不斷進步,使得諾曼人和英格蘭人忘記了彼此之間的仇恨,逐漸融合成了一個單一民族。

但在亨利死後,他的女兒瑪蒂爾達(Matilda)和布盧瓦的斯蒂芬之間產生了繼位之爭,幾年裏,國家都耗於內戰。最終,通過教會主教的調停,爭鬥雙方達成協議,承認斯蒂芬的國王地位,但他死後王位要由瑪蒂爾達的兒子來繼承。1154年,即協議達成的第二年,斯蒂芬去世,根據協議,王位由安茹的亨利(HenryofAnjou)繼承,由此建立了安茹王朝,或金雀花王朝(Plantagenets)。

征服者威廉的葬禮

172.諾曼征服的影響

征服的最重要和最顯著的影響就是在英格蘭建立了一個強大的中央集權政府。其產生不僅是通過諾曼國王帶來的君主治理觀念及征服者對封建制度與習俗的改良,還通過斯蒂芬統治時期的極度混亂留給人們的有益教訓。英格蘭以前只是徒有王國之表,至此才有了王國之實。

征服的第二個影響是建立了新的封建貴族統治階級,撒克遜的大鄉紳被諾曼貴族所取代。這不僅給英格蘭的社會生活帶來了新的更高雅的元素,也改變了國民大會的成員、性質和名稱,古英語所稱的賢人會議此時變成了後世的議會(Parliament)。

征服的第三個影響是在英格蘭與歐洲大陸國家之間建立起了更為緊密的關係。在這方面,諾曼征服就像羅馬征服一樣。此時,英格蘭與歐洲大陸之間在政治、社會、商業和宗教等諸多方面建立起了更加緊密的聯繫,極大地改善了英格蘭的貿易、建築、宗教和智識生活。在這個聯繫中,尤其是英格蘭與法蘭西之間密切的政治和封建關係,滋生出的妒忌和競爭導致了兩國之間漫長的百年戰爭(HundredYears’War)。(21)征服者威廉登陸英格蘭(貝葉掛毯圖案)第十二章神權與君權

173.兩個天下大權

詹姆斯·布萊斯(JamesBryce)說:“從古代流傳下來的兩個偉大理念,就是君權天下與神權天下。”在中世紀早期的有利條件下,一個理念建立了君權,而另一個理念產生了神權(詳見第七、九章)。這兩大權力的歷史,其與歐洲統治者及各民族之間的關係,加之相互爭奪霸權的鬥爭,佔據了中世紀的大部分歷史時期。而需要努力去理解的正是這些重要事件。

此前講述的封建思想與原則將對理解本章的內容大有幫助,因為這兩大勢力之間的漫長鬥爭都被深深地打上了封建觀念與習俗的烙印。

世俗權力與屬靈權力

174.關於教皇與皇帝關係的三大理論在西部君權復興和神權崛起之後,對於“國王天下”(World-King)和“主教天下”(World-Priest)之間的神聖關係逐漸出現了三種不同的理論。第一種理論認為教皇和皇帝分別受神的委派,前者掌管人的靈魂,後者掌管人的肉體。各自根據上帝授予的權力進行統治,一方不高於另一方,但應相互合作、互相幫助。世俗權力的特殊職責是維護世界秩序,成為教會的保護者。皇帝擁有武力的目的是執行教令並同所有異教徒及與和平團結的破壞者做鬥爭。因此,這個理論看起來是教會與國家之間絕無僅有的完美組合,構成了一個以基督的雙重性為象徵的二元統治。

第二種理論為皇帝一方所持,認為皇帝在世俗事務中高於教皇。《聖經》和歷史事件中的證據卻不支持這種觀點。因此,基督上繳貢金被用來引證世俗權力高於屬靈權力;而且,他服從羅馬法庭的管轄,也證明其認可民事權力的至高無上。再者,難道他沒說:“凱撒的應當歸給凱撒”嗎?此外,丕平和查理大帝贈予羅馬的土地造就了教皇,這就支持教皇實際上為皇帝封臣的觀點。

第三種理論為教皇一方所持,認為雙方註定的關係是,世俗權力從屬於屬靈的權力,即便在民事事務中也是如此。這種觀點由《聖經》文本佐證:“屬靈的人能看透萬事,卻沒有人能看透了他。”(22)“我今日立你在列邦列國之上,為要施行拔出、拆毀、毀壞、傾覆,又要建立、栽植。”(23)還有人認為基督給了聖彼得兩把劍,說“足矣”,代表着他被同時賦予了世俗和屬靈的權力。因為中世紀時,論據經常使用寓言故事和比喻手法,因此這一概念通常會通過比較的形式進一步解釋如下:上帝在天上設定了兩束光芒,太陽和月亮,因此他在人間也建立了兩種權力,即屬靈權力和世俗權力;因為月亮次於太陽而且接受太陽的光芒,所以皇帝應居於教皇之下,他的權力也來自於教皇。(24)再次,這兩種權力被比作靈魂和肉體;由於靈魂支配肉體,所以屬靈權力註定統治並支配世俗權力。在反駁皇帝擁護者提出的丕平獻土和查理大帝贈地的論據時,教皇的擁護者引用了《君士坦丁御賜教產諭》,並舉了查理大帝是從教皇手中接過王冠的例子。

教皇與皇帝分而治之的理論是崇高靈魂的黃粱夢,忘記了人類終究是人。基督教世界幾乎是分成兩個敵對的陣營,其成員分別是教皇和皇帝理論的支持者。10世紀后,教皇和皇帝之間鬥爭的記載成了中世紀史里最精彩、最增長知識的篇章,因為雙方都努力去讓這些難以調和的理論變成現實。(25)175.神權復興皇帝和教皇之間的大爭鬥始於11世紀。爭鬥的序幕是君權和神權的復興和強化。當君權的觀念在很多人的心裏消失殆盡的時候,奧託大帝再次使其復興。一個多世紀后,神權也得以復興並強化。

在10世紀的大部分時間和幾乎整個11世紀的上半葉,神權墜入了道德的深淵。這一可悲的狀況主要源於對教皇選舉的干預,選舉名義上掌握在羅馬的神職人員和人民的手中,但羅馬城中敵對的封建派系可以隨意選立或廢黜教皇。因此經常導致醜聞纏身之人也可以通過暴力和賄賂坐上教皇的位子。(26)教皇的權力被從腐敗的深淵中拯救出來,從屈辱的束縛中解放出來,應極大地歸功於君權的介入。對羅馬教廷道德的再生影響最大的皇帝要數亨利三世(1039—1056),他行使自己作為教會守護者和保護者的權力,為教廷提名了一系列擁有宗教頭腦、富有此時源自於克呂尼隱修院(MonasteryofCluny)的改革精神的強人。(27)176.教皇格里高利七世(1073—1085)及其神權的觀念格里高利七世(PopeGregoryVII)是最傑出的改革派教皇,先前的俗名希爾德布蘭德(Hildebrand)更為人所知,是繼查理大帝之後中世紀裏最值得關注的人物。1049年,他從克呂尼隱修院來到羅馬,成為了教皇的選薦人和顧問,最後自己登上教皇的寶座,1073年至1085年間在位。

格里高利強烈反對君權高於神權的觀點,甚至反對二者的平等與合作。“神權之於君權,就如太陽之於月亮,均傳遞着光芒與力量。然而,要是無法傳遞,也就毀掉了太陽,剝奪了君權。”(28)總之,格里高利的觀念是,所有基督教國家應該打造一個普世神權政體,以上帝在人間的代表教皇為元首。

為了實現自己崇高的理想,格里高利一當選教皇就開始了兩個重大改革:強制世俗神職獨身和禁止買賣聖職。

177.格里高利七世與神職人員獨身當格里高利坐上教皇寶座時,神職人員的婚姻極為嚴重地威脅着教會。最初,對神職人員獨身(celibacy)一事便有兩種對立的觀點:一些堅持神職人員結婚的傳統,而其他人則堅持不婚更為聖潔。11世紀,絕大部分低級神職人員都結婚。由此對教會造成的巨大傷害就是導致封建世襲被引入。神職人員開始把他們的職位和教會的土地作為采邑傳給子女。教會的職位出現世襲,那麼顯而易見,教皇對神職人員的權威必定受損。

格里高利讓所有的神職人員遵守獨身誓言。通過將其從家庭依附中分離開來,並從家庭事務和責任中解脫出來,旨在讓神職人員更加全心全意地奉獻於自己的職位,並更加完全地信賴教會。獨身的神職人員便可為神權建立堅實的基礎,而這正是格里高利的目標。

這一改革政策遭到大多數神職人員的頑強抵抗,但最終還是得以實施——只是格里高利並未親眼看到其成果;如此一來,獨身就像對僧侶一樣,對普通神職人員也有了約束力。毋庸置疑,這一改革措施在許多方面都提高了天主教神職人員的效率,也大大增強了教皇的影響與權威。

178.格里高利七世與買賣聖職

格里高利的第二項改革是糾正了聖職買賣(simony)行為,其終極目標就是將教會土地和職位從世俗領主和貴族手裏解脫出來,使之完全掌控在羅馬主教的手中。

教會買賣聖職(29)的惡行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當封建制度佔據歐洲社會時,教會同個人與城鎮一樣具有封建關係。因此,作為修道院和教堂首領的院長和主教們為了尋求保護,成為了貴族或王公的封臣。一旦某個大主教承諾以其個人土地或不動產效忠,這些便成為了最高領主的永久封地,且歸屬於封建土地所有制(詳見第144條)。當神職出現空缺之時,封君則認為自己有權填補人員,就像世俗封地充公的情況一樣(30)。這樣一來,整個歐洲的世俗統治者幾乎行使着所有教會大主教的提名和選舉確認權。

當時這些世俗王公對教會職位和土地的授予就像對待自己的封地一樣。如果提名任命和授予道院院長或轄區主教的職位,他們則要求從其職位收入中按一定比例提成。這嚴格遵照了封建制度的規定:封君有權要求其封臣為封地支付繼承金。這一規則也適用於教堂的土地和職位后,自然而然滋生了罪惡與腐敗。神職空額幾乎都賣給了出價最高的人;因此,最不合適的人成為了主教和修道院院長。這些神職都授予了封君的親信、食客、孩童以及那些最臭名昭著的惡人。

這就是教堂將其土地和職位適用於封建制度之後帶來的混亂狀態。維護教會團結和保護宗教本身都需要將其土地和職位的控制權從世俗統治者那裏奪回來。

為了消除邪惡,格里高利於1078年和1080年兩次頒佈教令,禁止任何神職人員從世俗王公或封君那裏接受主教或修道院長職務。任何一個敢於違反教令的人都會被開除教籍。

格里高利通過這一大膽的舉措,意欲從封君和封建王公手中奪回教會職位和土地授予權,以及從這種關係中所獲的巨額收益。當時在西方的主要國家,教會掌握了1/4的土地,所以這一革命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改革如果完全成功,教皇則成為這些廣闊教會土地的封建主或最高領主,並最終極大地遏制和削弱西方基督教世界各個世俗統治者的權力。

179.開除教籍和停止教權

格里高利施行其計劃依靠的主要工具是教會的精神武器:開除教籍(Excommunication)和停止教權(Interdict)。

第一個是針對個人。開除教籍之人與其他教職人員的關係被切斷。如果被開除教籍的是國王,那麼他的子民將不再受制於對他所發的效忠誓言。任何為開除教籍的人提供食物和住所的人均會受到教會的懲罰。活着,開除教籍的人如染瘟疫一般被世人躲避唾棄;死去,將被拒絕以正常儀式下葬。

停止教權則針對某個城市、行省或國家。在這一禁令下,整個教區的教堂都被關停;禁止敲鐘、禁止主持婚禮、禁止舉行葬禮。只可以主持受洗和塗油兩大聖禮。

在現今懷疑論時代要去認識這些禁令在“信仰時代”的影響並非易事。桀驁不馴的違反者極少能夠逃脫制裁,要麼迅速低頭懺悔,要麼自食惡果、自取滅亡。

180.授聖職權之爭;卡諾薩之辱(1077)強烈反對格里高利改革措施的正是德意志。候任皇帝亨利四世(1056—1106),被教皇威脅開除教籍並廢黜帝位,卻於1076年在帝國召開宗教會議予以應對,甚至要求教皇退位。格里高利反過來在羅馬召開宗教會議廢黜皇帝並開除其教籍。教皇的教令如下:“因亨利皇帝之子亨利國王對羅馬教廷表現出前所未有的傲慢無禮,我以全能的上帝,聖父、聖子、聖靈之名,收回通過你(聖彼得)授予其統治德意志和意大利王國的權力。我解除所有基督徒對其所宣和將宣之誓言;並且禁止任何人待其為國王。”(31)卡諾薩之辱這是一位教皇首次冒險罷黜一位國王,也是該教令值得關注之處(32),此後這一先例經常被沿用。

亨利被罷黜鼓舞了其統治區域內不滿臣民的反抗。他成了被天國詛咒的人,人們唯恐避之不及。他的權力幾乎完全不在掌控之中,王國也即將土崩瓦解。在如此惡劣的條件下,等他去做的只有一件事情:去拜見格里高利,謙恭地請求原諒,並恢復對教會的支持。

1077年,亨利前往位於亞平寧山脈(Apennines)的卡諾薩(Canossa),這是著名的托斯卡納的瑪蒂爾達女伯爵的城堡,格里高利當時正在那裏,但拒絕見他。時值隆冬,國王身穿麻衣,赤足立於滿是積雪的城堡院落里,連續三天等在那裏請求教皇接見,並準備跪於其足前接受寬恕。

這是道德意義上最令世人矚目的事件之一:神聖羅馬帝國的皇帝、凱撒和查理大帝的繼任者,淪落成為羅馬教皇門前被拒絕的懺悔者。

第四天,格里高利同意接見國王,免除了開除其教籍的處罰。亨利這是“屈身去征服”,因為勝利是屬於他的。他迫使不情願的教皇赦免了他,從教會的責難中解脫,對亨利及其理想都意義深遠。

現在,亨利可以為他所受的恥辱報仇了。他召集了一支軍隊突襲羅馬。在羅伯特·圭斯卡德(RobertGuiscard,詳見第162條)率領下的諾曼人前來保護教皇。在隨後的戰鬥和混亂中,羅馬幾乎變為廢墟。格里高利被迫到薩萊諾(Salerno)尋求避難,並於1085年客死他鄉。他的遺言是:“我喜愛公義,恨惡罪惡,所以我客死他鄉。”(33)但爭端並未就此停息。格里高利的繼任者繼承了他的遺志,亨利再次被開除教籍。在與教會勢力作了長期鬥爭並遭到被煽動的兒子起兵反叛之後,他最終於1106年心力交瘁而死。在5年的時間裏,他的遺體被拒絕安葬在神聖的土地上;但最後,教會的禁令被解除了,他帶着應有的榮耀入土為安。

181.沃爾姆斯宗教協定(1122)

亨利蒙羞雖然給自己帶來了個人的勝利,但卻給皇權的聲譽帶來了沉重的打擊。儘管如此,他的繼任者還是繼續同教皇爭鬥。經過多年的艱苦鬥爭,事件終於在1122年有了結果,就是著名的沃爾姆斯宗教協定(ConcordatofWorms)。協定規定:經過自由教會選舉產生的所有帝國主教和院長,都應由教皇授予象徵屬靈管轄權的戒指與權杖;而皇帝則是通過觸摸其世俗權力象徵的權杖行使其授職權。此次雙方都承認,所有的屬靈權力源於教會,而所有的世俗權力來自國家。這是一種妥協:“凱撒的物當歸給凱撒,神的物當歸給神。”

但是無論看上去這一妥協是多麼的平等,它都是一場神權的道德勝利。協議把教會從完全世俗化的極度危險中解救出來;因為如果世俗權力在紛爭中取得勝利就會使教會成為“世俗地方官員手中操控的機構”(34),成為封建帝國和君主制度的組成部分,就像古希臘和古羅馬的廟宇是城邦的組成部分一樣。

教皇和皇帝的權力之爭告一段落,而此時的歐洲人民開始一致對同一事務產生了驚人的高漲熱情:十字軍東征,或聖戰。

神權在同君權鬥爭的過程中獲得了威望與力量,令教皇得以施加影響,組織並實施了十字軍東征;而與此同時,又正是這一偉業反作用於神權,極大地幫助教皇實現格里高利慾把教皇的權力打造成西方基督教世界無上權力的理想。

國王通過授予主教權杖進行的授權儀式第十三章十字軍東征

第一節

十字軍東征在歐洲醞釀

182.十字軍東征的定義;及其在世界歷史中的地位教皇尤金三世下令發起第二次十字軍東征十字軍東征是由歐洲基督教徒發起,旨在從穆斯林手中奪回聖城巴勒斯坦並維繫東部拉丁王國,而持續了兩個世紀的間歇性軍事遠征。歷史學家通常認為其中有8次東征尤為值得講述。在這8次中,前4次通常被命名為大規模十字軍東征(PrincipalCrusades),剩下的四次被稱為小規模十字軍東征(MinorCrusades)。但除了這些之外,還有兒童十字軍東征和幾次其他征討,因其在數量和成果上微乎其微,通常忽略不計;還有幾次歐洲自身具有東征性質的戰事,即對西班牙摩爾人的戰爭,對法蘭西阿爾比派(Albigenses)的征討和對波羅的海沿岸異教斯拉夫人的戰事。

從廣義的角度講,對穆斯林的聖戰只是東方與西方、亞洲與歐洲之間鬥爭長劇的一集而已,其中古希臘與波斯人之間的鬥爭是序幕。從狹義的事物周期看,十字軍東征是伊斯蘭教和基督教兩大宗教世界漫長鬥爭的高潮,其開端已為人所熟知,而現今的表現形式則是奧斯曼人和歐洲基督教民族之間的對抗。

本章節首先說明這些征戰的原因;然後着重講述第一次十字軍東征的特點,其後的各次東征則會輕描淡寫,因為這些只不過是重複了第一次東征的必要特徵;此後簡述歐洲內部的十字軍東征;最後,概述導致十字軍東徵結束的原因並總結其影響。

183.宗教動機或原因;朝聖

十字軍東征在歷史上是一場浩大而持久的運動,其背後的力量大多慢慢滋生於那些參與其中的人的思想和內心。聖戰的主要推動力是宗教思想和時代情感,尤其是對聖地和朝聖的情懷。西部基督教世界人民這一時期內心的靈魂史漫長而又令人矚目。

所有年齡段的人都在獵奇之心、情懷或宗教的驅使下去朝聖,地點是因奇異事件、或人類受苦受難、或英雄行為所至的神聖之地。尤其是先知、聖徒和殉道者的出生地或安葬地,被人們賦予了宗教情懷,使其成為人們的敬仰和朝拜之地。就如同印度教徒對貝拿勒斯(Benares)(35)、伊斯蘭教徒對麥加及基督教徒對耶路撒冷各自所付出的普遍與強烈的感情。

在早期的基督教徒中,人們便認為去神聖的地方參訪是一種虔誠且值得稱頌的行為。據信,在這樣的聖地祈禱會更加靈驗。人們尤其認為,到救世主曾經駐足的土地上以及見證其殉教的聖城朝覲極為虔誠,並能由此獲得天國的特別垂青與恩惠。

基督教一在羅馬帝國的土地上興起,教徒們便開始從西歐到聖地去朝覲。起初,這樣的行程充滿艱難險阻,朝覲之人相對較少。在位於德意志和博斯普魯斯海峽交通要道的匈牙利皈依之前,朝聖者通常取道地中海港口,並伺機登上從事東部貿易的船隻渡海。

有人宣佈要去朝聖,那絕對是當地的一件大事。他會由大批友人和鄰居陪伴走出自己的家鄉,並由司鐸為其祈福,贈手杖與行囊,送其踏上虔誠的旅途。

到達聖城(HolyCity)之後,按照傳統到指定的救世主(Saviour)神跡地祈禱,到其殉難地哀悼。最後,朝聖者沐浴約旦河(Jordan)的聖水,並從該地帶回一根棕櫚枝(palmbranch),奉於家鄉教堂的祭壇,作為其完成朝聖的象徵。最後一種朝聖者與去其他聖地的朝聖者有所不同,他被稱為palmer(從聖地帶回棕櫚葉的朝聖者)。

11世紀的克呂尼復興(詳見第47條)點燃了眾人的宗教熱情,也極大地激發了朝聖的熱情,導致去聖地朝聖的數量大幅增加。因為匈牙利的皈依使得沿多瑙河而下的陸路通道再次開放,不再是孑身一人的行者,而是成百甚至上千人(36)結伴同行,以至擠滿了當時通往耶路撒冷的道路。

然而此時,一切都改變了。從君士坦丁時代到阿拉伯征服時代,聖地都在基督教徒自己手中。在4個多世紀裏,薩拉森人的哈里發掌控着巴勒斯坦,通常對朝聖者持開明政策,甚至鼓勵朝聖將其作為一種收入來源。但今非昔比,作為一支卓越的韃靼部落,塞爾柱突厥人(SeljukTurks)熱誠地皈依了伊斯蘭教,並逐漸擴展他們的勢力範圍,直至建立了一個從中國邊境(37)綿延到達達尼爾海峽的王國。1076年,耶路撒冷被塞爾柱突厥人佔領,阿拉伯人盤踞的小亞細亞大部分地區也被其征服,而距君士坦丁堡只有70英里的尼西亞城被他們打造成了軍事堡壘。幾乎所有的穆斯林哈里發征服的亞洲土地都被他們奪去,而幾個世紀前似乎馬上成為世界霸主的種族幾乎又被打回到了阿拉伯半島。

基督教徒很快便認識到權力已經易手,並受到各種各樣的侮辱與迫害。耶路撒冷的年長主教據說不堪其辱,而在某些情況下基督教堂也被損毀或褻瀆。朝聖者仍然不斷湧向聖地,但他們遭遇的不幸和苦難證明了這個時候來朝聖是多麼的危險。

歐洲基督教徒對聖地頻發的侮辱事件極為憤慨,被朝聖者所經歷的苦難感動得落淚。如果去聖墓堂朝聖是值得稱頌的事情,那將聖地從異教徒的褻瀆中拯救出來豈不是功德無量。正是此種信念將朝聖者變為武士;正是這種情感,在兩個多世紀裏,激蕩在西部基督教世界的內心最深處,使得歐洲人如潮水般一波一波地湧向亞洲。

184.教會中尚武精神的發展;教會與騎士制度朝聖歷經幾個世紀驚人地轉變為東征,並非教會一己之力可為。在基督教早期,人人皆兄弟的精神在教會佔據上風;但到11世紀,卻完全被尚武精神取代。基督吩咐門徒們放下寶劍,而此時的教會首領卻命令所有的人舉起劍為信仰而戰。

多種原因與條件引發了教會的這一驚人轉變。第一個原因是基督教在改造蠻族的同時,自身也被改造。新的皈依者們把他們的尚武精神也帶進了教會。他們過去是戰士,現在仍然是戰士。在這種外來精神的影響下,教會改變了早期的貴格會信條,最後許可了曾被首批基督教徒普遍譴責為與主之信條相悖的戎馬生活。

第二個原因是中世紀神裁法,特別是決鬥斷訟法的思維模式。決鬥斷訟法的理念便是上帝會奇迹般地干預並將勝利賦予正義的一方。那麼,在兩軍之間這樣更大的戰鬥中,相信上帝會作出公正的裁決,便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舊約》的歷代志加強化了這一信念。中世紀基督教徒們在上帝領導猶太人與異教敵人的戰鬥中找到了充足的依據,表明教會可以發動對異教敵人的十字軍東征。

第三個原因是伊斯蘭教的軍事信條迫使基督教會引入了尚武精神。在第一次十字軍東征之前的三個多世紀裏,穆斯林一直在與歐洲基督教徒接觸,而其中大部分時間是在戰鬥。在這種情況下,教會自然而然地的遭遇了伊斯蘭教的尚武精神,從而與其對手一樣時刻準備着和召集其追隨者通過武力進行防禦或傳播信仰。此種基督教世界的尚武精神在騎士制度中有獨特的表現。教會與騎士制度之間的關係業已論述(詳見第153條)。騎士制度通過教會的指導和庇護得以流傳。在11世紀末,教皇發出自願參加聖戰的號召,無數的騎士聽到號召后均渴望完成其騎士誓言,在同穆斯林異教徒的戰鬥中贏得榮譽。異教的舊羅馬曾經利用這些同樣熱愛戰爭的北方人為帝國而戰;此時基督的新羅馬又召集他們到旗下為十字架而戰。

185.神命和平與神命休戰

同上條內容及十字軍東征息息相關的是,教會於11世紀訂立的制度,稱為“神命休戰”。

封建制度下的社會狀況混亂,國家的中央權力渙散,無論是皇帝還是國王都無法阻止大封君之間的掠奪和爭鬥。發動私人戰爭的這一權利是這些半開化的貴族被賦予的最昂貴的特權之一。他們絕不願放棄這一權利,就如當今國家不會放棄其國家戰爭權一樣。於是,歐洲又恢復到原始的野蠻狀態,氏族和部落之間再次陷入了羅馬興起前歐洲大陸所處的永久戰爭狀態,那時經過幾個世紀的極大努力后,才在整個帝國建立起了“羅馬和平”(RomanPeace/PaxRomana),可此時每一片土地又都充滿了鬥爭與暴力。正如一位作家所描繪的那樣:“每一座山岡都是堡壘,每一片平原都是戰場。商人在大路上被搶劫,農民犁地時被殺害,神職在祭祀時被屠戮。鄰里反目,貴族相殺,城鎮交戰。”

在這種令人無法忍受的混亂狀況下,教會發出了抗議。11世紀初,法蘭西發起了一場運動,目的是徹底制止基督教徒之間的戰爭。教會提出了凱撒曾經實施過一段時間的計劃,宣稱所謂的“神命和平”。以和平之神的名義,命令所有的人避免違反基督教精神和教義的一切戰爭、搶劫與暴力。但即便受到被地獄永恆折磨的威脅,令人停止發動私人戰爭也絕無可能。

之後,法蘭西南部的神職人員發現他們不能完全壓制邪惡,便得出結論:更為明智到做法是盡量控制戰爭,這就導致了1041年“神命休戰”的頒佈(38)。這一運動就如該時期的所有道德改革一樣,都與克呂尼復興有關。

在任命克呂尼隱修院院長的那一年,幾位主教聯合發佈教令,要求所有人在一周內保持從周四到周一共4天聖潔而不斷的和平(39),即這幾天被認為是救世主受難、葬禮和復活的日子。違抗教令之人將會受到教會的嚴懲。

在整個西歐都處於戰爭和暴力之中時,該運動至少帶來了時斷時續的平和。不同教會以及教皇所頒佈的教令在細節上有所不同,但都採納了1041年教令的原則。

顯而易見,神命休戰也不會被很好地遵守;然而,它在改善11、12世紀的事物總體狀況方面還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比如減少了罪惡的私人戰爭,使生活能過得下去,財產能更安全。教會運用在此領域獲得的約束權使封建貴族和騎士安心地將自己的封地和其他財產留給教會保護,同他們的封臣一起進行十字軍東征。

186.諾曼人的躁動與十字軍的熱誠除了十字軍東征的各種已知誘因和條件,還有一個必須提及的近因就是此時的西歐大陸已經瀰漫著諾曼人的冒險與不安的精神。征服者威廉征服了英格蘭,其他諾曼首領征服了意大利南部和西西里島,而這只是其中兩例而已。在整個11世紀,諾曼騎士們仍忠誠於他們祖先的古老維京精神,不斷地征戰於西班牙、非洲和其他穆斯林的土地。他們到處與異教徒交戰,到處煽起基督教和穆斯林之間古老仇恨的餘燼,到處喚醒西部基督教世界的東征精神,為聖戰做了許多準備。

187.各種次要誘因

十字軍東征的主要原因前面都已敘述,但同時也有其他一些不可忽視的原因。許多人出於對改變、刺激和冒險的熱愛而參加了東征。意大利的一些城鎮出於商業或政治動機而參與其中。許多騎士、王公甚至國王為了從東部異教徒手中奪回封地才領導了東征。許多農奴加入其中是為了擺脫不堪忍受的痛苦與壓迫下的生活。而大量更為底層的人們加入其中是為了獲得免於債務和犯罪的刑罰;因為,十字軍戰士的人身和財產都受教會的特殊保護。

然而,儘管有這麼不光彩的動機驅使眾多的人們加入東征隊伍,但當時的宗教情感,即拯救聖地是神聖的動機這一堅定信念,才是最主要的動因。如若缺失,其他任何的誘因和動機都不足以使眾人發動或堅持這些非同尋常而又曠日持久的遠征。事實已經證明,正是那些被克呂尼改革影響到土地的人最先響應了十字軍鼓動者的號召。因為正是一種濃厚的宗教情感組織了東征,正是一個宏大的宗教理想作為動力維持了如此長久的東征,所以東征被恰當地稱為“聖戰”。

188.東征的有利條件

雖然眾多強大的驅動力共同將西部的人們轉變成了狂熱的十字軍戰士,但要是沒有幾個及時而有利的條件,聖戰也不可能或只能達到部分且暫時的成功。

第一,當時正值11世紀上半葉,匈牙利皈依了基督教,被這些野蠻部落封鎖了幾百年的通往東方的陸路重新開放,為早期東征鋪平了道路。

第二,在10、11世紀期間,威尼斯、熱那亞和比薩這三個共和國的海上力量得以增強,加之諾曼人實力的提升及其後從薩拉森人手裏奪回的西西里島(詳見第162條),使得基督教徒能夠清除中地中海上自伊斯蘭勢力崛起后一直橫行此海域的穆斯林海盜船。因為十字軍戰士恐懼大海,水路去往巴勒斯坦並未成為早期遠征的選擇;但水路的優勢逐漸被認識到以後,所有遠征就都通過坐船抵達目的地了。從東征一開始,意大利城市就單獨指揮海上交通,並提供了不可或缺的運輸補給,使得第一次十字軍東征在巴勒斯坦建立的殖民地得以維持下去。

第三,第一次十字軍東征開始前三四年,塞爾柱突厥人(詳見第183條)在亞洲建立起的龐大帝國便分崩離析,被多個相互嫉妒的突厥小國所取代。這對於第一次東征的十字軍戰士來說極為幸運,因為如果他們被迫與分裂前的帝國軍隊遭遇,是沒有一個人可以活着到達聖地的。

第四,阿拉伯人和突厥人的對抗大大促進了基督教的發展。一直延續至今的這種對立幾乎不可避免地分化了伊斯蘭教世界的力量。

第五,神權的增強是另外一個不可或缺的因素,否則不會有西部基督教世界的十字軍東征。教皇用其無上權力使人們相信參戰是虔誠之舉。正是教皇用大大小小的成功來鼓舞、組織和指導着東征,而且無論對此讚揚抑或譴責,都是教皇們的東征。

189.隱士彼得的傳說

生於法蘭西的一位名叫隱士彼得(PetertheHermit)的鼓動,傳說是第一次十字軍東征的直接誘因。傳說講述這位修道士在虔誠的渴望驅使下去聖地朝聖;目睹了異教徒輕蔑和殘酷地對待當地人及朝聖的基督教徒,進而激起了他的同情與憤慨。以及他又如何將耶路撒冷主教的信帶給歐洲的基督徒,匆匆趕到羅馬伏於教皇烏爾班二世(PopeUrbanII)的腳下,乞求委任其鼓動東征以解救聖城。教皇熱烈地讚揚了隱士的熱誠,承諾支持並派其激勵人們加入東征這一神聖的事業。

傳說當時這位修道士四處雲遊,在大街上與田野中向圍攏過來的人群講話。人們把這位身穿着隱士粗布衣服的修道士看作是天國的信使,甚至崇拜他騎的毛驢。他的演說激情澎湃、生動流暢,不斷地把聽眾感動得熱淚盈眶,令他們熱情高漲。

隱士彼得

這就是隱士彼得傳說中的精要部分,通過12世紀末的編年史家提爾的威廉(WilliamofTyre)所記史料流傳下來。這個記述的第一部分已不足信,而且似乎可以肯定的是所謂的到耶路撒冷朝聖純粹是後世小說家杜撰的故事。但毋庸置疑,這位修道士的鼓吹具有非凡的特徵,並給大眾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第一次十字軍東征的真正發起人是教皇烏爾班二世,而並非如傳說中的隱士。而且修道士鼓動東征也是在克勒芒會議之後,而不是之前,且可能只限於法蘭西東北部。

190.皮亞琴察會議和克勒芒會議(1095)當西方基督教徒的宗教情感日益濃厚之時,東方的突厥人卻不斷強大直至最終威脅到了君士坦丁堡。皇帝阿歷克賽·科穆寧(AlexiusComnenus)向教皇發出緊急求助信,請求援助抗擊異教徒,表示除非立即施以援手,否則都城連同聖物必定落入蠻族之手。

克勒芒宗教大會

1095年,烏爾班在意大利的皮亞琴察(Piacenza)召開宗教會議研究這一請求。這是一次熱情的大會,因為基督教世界的宗教情感已經被強烈激發。但威脅是迫近了東部的姊妹教會,與會人員所代表的其他各方利益仍難以調和,無法達成一致而採取措施救助東部教會或收復耶路撒冷。

同年晚些時候,新的宗教會議在法蘭西的克勒芒(Clermont)召開,烏爾班有意將會議地點選在了急躁而好鬥的法蘭克人這裏。14位大主教、225位主教、400位修道院院長,以及不計其數的一干人等參加了這次會議。克勒芒鎮住不了這麼多與會者,他們只能散居於周邊區域。

會議商討了一些次要問題之後,攪動所有人心弦的問題被提上議程。教皇本人就是首席發言者。他擁有雄辯的才華,所以其人、其事、其時都促成了人類最偉大的成功演說之一的完成。烏爾班描繪了亞洲各省的屈辱和苦難;對聖子現身且駐足之聖地的褻瀆;然後他詳述了突厥人的征服,直到此時,幾乎所有的小亞細亞都被其佔領,他們正在達達尼爾海峽的海岸威脅着歐洲。“當耶穌基督召喚你去守護之時”,雄辯的羅馬教皇喊道,“切勿讓卑下的感情把你們限制在家中;以主之名,放棄你的房屋,你的父母,你的親戚,你的妻子,你的兒女,你的財產;你所放棄的,都應得到百倍的補償,而你將被賜永恆的生命。”

此時,大會的熱情衝破了一切束縛,他們異口同聲地喊道:“上帝之意!上帝之意!”(Dieulevolt!Dieulevolt!)成千上萬的人立即將十字架(40)貼在他們的衣服上,宣誓定會信守聖約前去解救聖墓堂,並確定次年夏天出征。

第二節

第一次十字軍東征(1096—1099)191.徵召十字軍戰士法蘭西和意大利南部等國家最為教皇的呼籲所觸動。在這些土地上,熱情幾乎感染了所有階層的人們;因為這一呼籲正處在擁有共同宗教情感的特殊時期。克勒芒會議上宣佈了新的神命休戰,將其禁止範圍大大擴展,並宣告詛咒任何一個侵擾正致力於聖戰的王公財產之人。教皇以教令的形式給予那些擁有正確動機的人“免除所有教規處罰”,並許諾真誠的懺悔者,萬一他們死於征途,將得“永生之樂”。

在這樣的誘因下,王爵與貴族、主教與司鐸、修士與隱士、聖徒與罪人、富人與窮人都迫不及待地應徵加入十字軍團。米肖說:“歐洲,好似一片流放之地,人人都急於離去。”

192.先頭部隊

在十字軍戰士組成的正規軍開始行動之前,那些聚集在隱士彼得周圍的人不想拖延時間,敦促彼得作為首領帶領他們立即趕赴聖地。這一群各色人士組成的十字軍由隱士彼得和赤貧者瓦爾特(WalterthePenniless)分別率領,據稱有8萬之眾(41),其中不乏婦女和兒童。隱士率眾通過陸路經由德意志和匈牙利前往君士坦丁堡。數以千計的十字軍戰士在行軍途中因飢餓、日晒、雨淋而悲慘地死去。那些越過博斯普魯斯海峽的則被突厥人突襲,幾乎全軍覆沒。這讓第一次十字軍東征蒙上一層陰影。

193.主力大軍

與此同時,一支真正的軍隊正在西部地區集結。圖盧茲伯爵雷蒙德(CountofToulouseRaymond),法蘭西國王的兄弟韋芒杜瓦伯爵休(HughofVermandois),諾曼第公爵羅貝爾,下洛林公爵(DukeofLowerLorraine)布永的戈弗雷(Godfrey)及其兄弟鮑德溫(Baldwin)和尤斯塔斯(Eustace),奧特朗托王子博希蒙德(PrinceofOtrantoBohemund),以及他的侄子“騎士之鏡”坦克雷德(Tancred),是軍中各部的一些著名將領。據說這次遠徵人數約30萬。

因其所經國家無法為如此龐大的十字軍團提供補給與糧草,所以他們計劃兵分幾路向東進發,最後會師於君士坦丁堡。布永的戈弗雷帶一隊人馬直穿德意志和匈牙利;圖盧茲的雷蒙德率領另一支人馬在南線穿越達爾馬提亞(Dalmatia)。其他各部翻越阿爾卑斯山,穿過亞得里亞海,然後繼續沿陸路行進。

十字軍團抵達君士坦丁堡時,皇帝試圖說服軍團尊其為最高領主,宣誓效忠於他。起初遭到拒絕;但最後,皇帝通過奉承與賄賂誘使所有的君主都表示服從於他,但這種服從形式遠遠大與實質,因為西部的武士對柔弱的希臘人存在着無法遮掩的蔑視。

194.佔領尼西亞(1097);穿越小亞細亞;佔領安條克(1098)一跨過博斯普魯斯海峽,十字軍團就包圍了突厥人的都城尼西亞,並在極短的時間裏迫使其投降。然而,此地並未由任何一位歐洲王公佔有,被交還給了東部帝國。

在收復尼西亞之後,基督軍團為保證食品和草料供給,分兩路向敘利亞進發。在弗里吉亞(Phrygia)的多利留姆(Dorylaeum),突厥人進攻了其中的一隊人馬,在另一隊未及支援之前幾乎將其打垮;但基督騎士們英勇作戰,還是取得了最終的勝利。

經過此次戰敗之後,穆斯林軍隊不再冒險打遭遇戰,而是在拉丁軍團的前方堅壁清野進行阻擊。他們的堅壁清野做得如此徹底,以至於十字軍團在無論敵友的土地上行軍500英里,幾乎沒有任何東西能夠給自己或坐騎果腹。幾乎所有的戰馬都被餓死,隊伍也在急劇縮減。

抵達東部人口最多的城市安條克之後,十字軍團馬上將其圍得水泄不通。在圍攻了7個月後,該城因叛徒的出賣而被攻破(1098)。

195.朗基奴斯之槍與巴托羅繆神裁基督教徒們剛一佔領安條克城,就被大批穆斯林軍隊包圍,很快便陷入了飢餓與悲觀的絕境。他們自覺難逃一死,開始咒罵上帝棄其而去,也放棄了自己的聖業。

一個所謂的奇迹把該城從穆斯林的圍困中解救了出來。一位名叫巴托羅繆(Bartholomew)的牧師據稱得到神示:在某座教堂的祭壇下,會發現刺穿救世主側腹的槍(42),而它會帶領基督教徒戰勝敵人。搜查之後,“自使徒時代以來一直隱藏着的”槍頭被找到,聖物一現,十字軍戰士們立即燃起了無法控制的熱情。他們用朗基奴斯之槍(holylance)作為指引的旗幟,衝出城門,奮力殺敵,驅散了敵軍。

事後巴托羅繆被控撒謊。他提出服從火裁法(詳見第58條)。因此,平原上點燃了兩大堆干橄欖枝,兩堆火離得太近以至火焰交織在了一起。一切準備就緒,司鐸帶着聖物走過去。另一位司鐸宣讀控訴書:“如果這個人見過主的真身,如果使徒安得烈確將聖槍神示於他,那就請保護他穿過火焰而安然無恙;相反,如果他曾撒謊,那就請將他連同手中之槍化為灰燼。”

巴托羅繆鄭重宣佈他所說的都是實情后便一頭沖入了火焰之間。他沖了過去,但卻被嚴重燒傷,不久便離開了人世。然而,有些人將他的死亡歸咎於人群的擠壓,而不是大火,所以這次神裁沒有解決任何問題。

着墨此事是因為它比任何事件都能令人更好地了解,這次拯救聖墓堂的是些什麼樣的人。

196.佔領耶路撒冷(1099)

十字軍團取勝之後並未直撲耶路撒冷,而是在敘利亞北部耗費了近一年的時間,因為其中有些將領在該區域四周為自己征服領地。同時,埃及的哈里發法蒂瑪(Fatimitecaliph)趁着基督教徒勝利導致的恐慌,從突厥人手中奪取了耶路撒冷。當拉丁戰士們重新向聖城進發時,他派了一位特使,提議加入他們對抗突厥人的大軍。十字軍團答覆說他們的誓言是將聖墓堂從異教徒手中解救出來,並在宗教誕生地建立起基督教國家,而不管是薩拉森人還是突厥人,都同屬異端。

所以,東征大軍繼續向耶路撒冷挺近。當他們歷盡艱難和犧牲接近目標時,軍中各階層的不和平息下來,而曾激勵他們踏上征程的熱情在每個人的心中再次燃起。他們幾乎不休息,夜以繼日地行軍。最後,在1099年6月清晨的第一縷曙光中,他們的隊伍登上山頂,眼前突然出現了聖城的城牆與塔樓。十字軍團完全陷入了狂喜之中。“耶路撒冷!耶路撒冷!”的呼喊之聲傳遍整個隊伍。他們含着喜悅的淚水相互擁抱,甚至擁吻自己腳下的土地。他們脫掉鞋襪,赤足露頂,向前進發,口中唱着先知的話語:“耶路撒冷,你抬起雙眼,看解放者打破你的枷鎖。”

薩拉森人已經採取一切措施保衛城市,抵禦進攻。城牆內有一支強大的衛戍部隊,其防禦能力得到了加強,而所有周邊地區均為荒原,圍城的軍隊沒有任何生活補給來源。但是,基督教徒立刻前進並包圍了它。建造攻城車的木材從二三十英裡外的地方運來;當時停靠在雅法(Jaffa)的一支熱那亞船隊提供了額外的材料和工具,外加技術熟練的工人。

基督教徒發起的第一次進攻被擊退了。但橄欖山(MountofOlives)上一位神秘騎士的出現使得十字軍團相信聖佐治(SaintGeorge)前來帶領他們走向勝利;基督教徒以奮不顧身的熱情再次向城牆發起進攻,使得穆斯林教徒的內心頗為惶恐。什麼都難以抵擋他們的攻擊,城牆的守衛被一掃而光,1099年,十字軍團攻下了耶路撒冷。

緊接着便是對異教徒的可怕屠殺。“如果你想知道如何處理在那裏發現的敵人”,一封十字軍戰士的家書中寫道,“只需知道我們的戰士騎馬行過所羅門門廊(Solomon’sPorch)和他的神殿的時候,薩拉森人的血染過了馬膝。”

基督教徒把異教徒的房屋和財產據為己有,每個士兵都有權擁有它首次佔領或標記的地方。最貧窮的十字軍戰士突然發現自己成了奢侈品環繞的房主了。

197.耶路撒冷王國的建立

一攻下耶路撒冷,十字軍團便着手為這個他們征服的城市和國家組建政府。他們建立的是一個典型的封建國家,稱為耶路撒冷拉丁王國(LatinKingdomofJerusalem),所適用的法律被稱為《耶路撒冷法令》(AssizesofJerusalem),是該國法官判罰規則和慣例晚期的彙編,形成了現存最令人關注的封建判例集之一。

王國的領導權賦予了最忠誠的十字軍騎士布永的戈弗雷。但這位君主拒絕接受國王頭銜及王袍,宣稱在主頭戴荊冠之城他絕不頭戴金冠。他只接受了“聖墓保衛者”(BaronoftheHolySepulcher)這一稱號。

付出如此努力與犧牲建立起來的拉丁王國,涵蓋了該地區的一些城鎮,其地域範圍同古巴勒斯坦幾乎吻合。幾代人從西部源源不斷地湧入該國,使之具有了歐洲國家的特徵。因此,巴勒斯坦一度在社會和政治上成為歐洲的延伸。

198.阿斯卡隆戰役(1099);第一次十字軍東徵結束十字軍團組建的這個小國家剛剛成立,便被告知一支集結了幾乎所有伊斯蘭世界信徒的大軍正在襲來,欲為耶路撒冷淪陷過程中被屠殺的教友復仇。還沒等他們到達,基督教徒便集結了不超過2萬的兵力出城迎敵,與穆斯林教徒在阿斯卡隆(Ascalon)平原遭遇。在這個地方,信仰和熱情的奇迹再次出現:通過幾小隊基督騎士的猛烈衝鋒,穆斯林軍隊就如風卷落葉一樣四散奔逃了。

阿斯卡隆的這場勝利也許是拉丁戰士們最精彩的戰績,使之成為第一次十字軍東征的最後一場偉大的戰役。考慮到解救聖城的誓言已經兌現,許多十字軍戰士便通過水路或陸路返回了家園。

返回的十字軍戰士抵達家鄉,他們所到國家的故事、所創的功績、驍勇善戰所得的富饒土地,再次激起了整個西部的狂熱,就如當初教皇烏爾班所激起的一樣。此時便又開始重複第一次十字軍東征之初的場景了。許多人蜂擁到十字架的旗幟之下,在沒有適當組織或領導的情況下,跨越歐洲奔向君士坦丁堡,從都城再分三路進軍小亞細亞。所有隊伍幾乎都被突厥人殲滅;只有少數倖存者返回了歐洲。此次註定失敗的遠征標誌着第一次十字軍東征的結束。據估計,在這個過程中,西部損失了100多萬戰士。

第三節

第二次十字軍東征(1147—1149)199.耶路撒冷王國的狀況十字軍主力返回之後,戈弗雷及其騎士戰友的處境極為兇險。基督教小王國的四周都是虎視眈眈、伺機報復的穆斯林敵人。在戈弗雷及其繼任者鮑德溫一世(1100—1118)和鮑德溫二世(1118—1130)的帶領下,十字軍騎士們一直忙於保衛域內城市免受薩拉森人和突厥人的攻擊,或消減敵人所佔的土地。提比利亞(Tiberias)、凱撒利亞(Caesarea)、多利買(Ptolemais)、阿斯卡隆、貝魯特,西頓(Sidon)、提爾以及其他許多地方被從伊斯蘭教徒手中奪回,基督教王國的版圖向四面八方延伸。

200.軍事宗教騎士團的起源

大約就在此時,善堂騎士團(Hospitalers)和聖殿騎士團(Templars)兩大宗教軍事騎士團成立。

善堂騎士團,或稱聖約翰騎士團(KnightsofSaintJohn),因最初由耶路撒冷聖約翰醫院的修道士於約1130年建立而得名;而聖殿騎士團,因修士會的一座建築位於所羅門聖殿遺址附近或之上而得名。這兩個騎士團的目標都是照顧生病和受傷的十字軍戰士、款待基督教朝聖者、守衛聖地,一直為十字架而戰。善堂騎士團是修道士在其原有的修道誓約之外附加騎士誓約;而聖殿騎士團則是在騎士誓約的基礎上附加宗教誓約。因此,它們將不和諧的修道士理想與騎士理想結合在了一起。這些享有軍事聲望的宗教組織很快就遍佈基督教世界。西部許多名聲顯赫的騎士都加入進來,並通過虔誠的贈予獲得巨額財富,還在歐洲和亞洲擁有了大量的分支機構。

稍晚時期成立的條頓騎士團(TeutonicKnights)源於德意志人的一個慈善組織,其直接目的就是救助阿卡(Acre)前線上生病和受傷的德意志戰士,當時基督教徒正被圍困。很快,德意志皇帝腓特烈·巴巴羅薩(FrederickBarbarossa)便將該組織升格為騎士團,此後騎士開始了其作為基督教鬥士的非凡歷程,首先對抗亞洲的異教徒,後來又同波羅的海沿岸的異教徒做鬥爭(詳見第216條)。

201.埃德薩的陷落(1144)

在戈弗雷、鮑德溫一世和鮑德溫二世死後,耶路撒冷王國因騎士和貴族之間的內訌而削弱,而其敵人的攻勢卻成效顯著。最後,在1144年,埃德薩城(Edessa)被突厥人攻佔,全城人口要麼被屠殺,要麼被賣為奴。該城市一直被視為拉丁王國通往美索不達米亞的堡壘;它的陷落不僅給巴勒斯坦的所有城市帶來恐懼與驚慌,也令整個西部處於極大的憂懼與驚恐之中,唯恐小基督教國家被完全征服,所有聖地再次落入異教徒之手。

202.聖伯納德的鼓動;東征的失敗標誌着第一次十字軍東征開始的場面此時又在許多西部國家重演。一位雄辯的修道士,克萊爾沃的聖伯納德(SaintBernardofClairvaux),成為了第二個隱士彼得,他四處遊走,激發基督教戰士保衛其宗教發源地的熱情。熱情的傳播不但抓住了參加第一次十字軍東征的貴族、騎士和平民這三個階層的心,而且國家的最高統治者也被感染。法蘭西國王路易七世要領導此次東征,作為對鎮壓反抗自己的子民時的殘忍罪行表達懺悔(43)。德意志皇帝康拉德三世(ConradIII)被說服將令其心煩意亂的帝國事務交給上帝,自己獻身於保衛聖墓堂。

德意志和法蘭西遠征軍中最強悍的隊伍均折戟於小亞細亞,只有殘餘部隊進入了巴勒斯坦。此時圍攻大馬士革的行動並未取得成功,十字軍戰士只能返回家鄉,“完成了上帝的旨意和本國人民的囑託”。

第四節

第三次十字軍東征(1189—1192)203.佔領耶路撒冷的薩拉丁第三次十字軍東征是因耶路撒冷於1187年被埃及著名的蘇丹薩拉丁(Saladin)佔領。這一災難性的消息給整個基督教世界帶來了極大驚恐和悲痛。

德意志的腓特烈·巴巴羅薩、法蘭西的腓力·奧古斯都(PhilipAugustus)、英格蘭的理查一世三位歐洲的最高統治者,擎起十字架,各自率大批人馬前去收復聖城。

為了紀念英格蘭國王理查在巴勒斯坦的英雄事迹,後來其被授予“獅心王”的稱號;他是此次東征中基督教騎士的焦點人物。他通過迫害和搶掠猶太人、對所有階級徵收高額賦稅以及出售政府職位與王室土地來為東征籌集資金。當有人對他籌集資金的手段進行勸諫時,他宣稱“要是能找到買主,他連倫敦城也會賣掉”。

204.腓特烈·巴巴羅薩之死;阿卡圍城之戰德意志軍隊嘗試從陸路行進,在東歐遇到充滿敵意的當地人帶來的常見煩擾之後,卻在小亞細亞因行軍艱辛和突厥阻擊而損失大半。腓特烈皇帝在橫跨一條漲水的小溪時溺亡,失去領袖而心灰意冷的倖存者們很快撤回了德意志。

英格蘭和法蘭西這兩個國家的最高統治者首次出於共同的原因將軍隊聯合在一起,取道海路,最後在阿卡的城牆下會師,圍攻這座基督教徒當時曾被圍攻過的城市。十字軍團在亞洲經歷了最長時間、最大代價的一次圍攻,雖然薩拉丁盡其所能增援守衛部隊,但該城最終還是被迫投降。

205.理查與腓力

理查狂妄自大與背信棄義的行為導致了他與腓力之間的公開爭吵。腓力決定退出,不再與如此狂妄自大且胸襟狹窄的對手繼續東征。因此,他撤回了法蘭西。這是法蘭西作家對這個事件的記錄,而英格蘭的編年史家則宣稱腓力的行為完全是出於對英格蘭國王高超軍事才能的嫉妒;一位東征的編年史家寫道:“因為理查一到,腓力便相形見絀,就如太陽升起之時月亮便暗淡了光彩一樣。”不和諧的根源無疑是英格蘭和法蘭西之間的民族妒忌。

206.理查與薩拉丁

在腓力從戰場撤出之後,理查在聖地的騎士冒險與俠義行為讀起來就像是傳奇故事。著名的穆斯林首領薩拉丁,也不乏騎士美德,當時的作家們把他塑造成了英格蘭式的英雄人物。當時的十字軍東征編年史家如此自由地美化這段歷史,圍繞着這兩個名字留下了數不勝數的英勇可敬的騎士故事。

因此,據說這兩位不同信仰的鬥士尊重彼此的傑出才能和品質,經常相互慷慨地致禮和問候。一位常是另一位的帳中賓客。一次理查生病發燒,薩拉丁知道他這裏缺少美味佳肴,便遣人送來當地最上等的水果作為禮物;還有一次,理查的坐騎在戰鬥中被殺死,這位蘇丹把一隻阿拉伯駿馬作為禮物送給了他在基督教陣營中的對手。

獅心王理查

207.理查被囚

獅心王理查為了奪取聖墓堂,同他慷慨的對手在整整兩年間幾乎每日交戰。但這位基督教英雄註定永遠沒有機會在他為之英勇奮戰的聖墓前跪拜。他最終同薩拉丁簽訂了3年零8個月的休戰協定,在此期間基督教徒可以自由進入聖城,並佔據從阿卡到阿斯卡隆的海岸不受襲擾。

理查甚至拒絕看一眼這座他無法用武力奪取的城市,然後打道回府。但他在偽裝穿越德意志的時候被發現,並被他的政敵亨利六世下令逮捕關押。亨利把他關進了地牢,儘管整個歐洲都在抗議,基督教的鬥士不應在兄弟君主的手中遭受此種待遇,但不付大筆贖金亨利就不放人。

英格蘭人對這位具有傑出才能、光耀英格蘭騎士的大英雄欽佩不已,他們自發籌款,甚至為了湊夠錢數將教堂的銀器拿出來出售;獅心王最終獲釋回到英格蘭,受到人們的夾道歡迎。

第五節

第四次十字軍東征(44)(1202—1204)208.十字軍團與威尼斯人的交易第四次十字軍東征的集結地是威尼斯城,參與其中的大多是冒險家。

此次決定從海路行至埃及,並同威尼斯人簽訂了航行所需船隻和物資的合同。但不幸的是,十字軍團無法籌集到合同規定的金錢,甚至在貴族捐出他們的銀器與禮拜用品之後,還有一大筆缺口。

此時威尼斯人提出十字軍團可以用援助替代金錢,即幫助他們為亞得里亞海東岸達爾馬提亞的扎拉(Zara)(45)平息叛亂。十字軍同意了,準備以劍抵債。教皇對他們偏離遠征的目的表示極度憤慨,並威脅要將他們開除教籍,但卻無濟於事。他們提供了幫助,從而還清了欠威尼斯人的債務,還額外獲得了一些戰利品。

209.拉丁人佔領君士坦丁堡(1204)就在這時,君士坦丁堡里發生了一件事,使得十字軍團放棄向埃及進發,掉轉馬頭奔向這座城市:一次反叛令篡位者登上了拜占庭的皇位。被廢黜皇帝的兒子阿歷克賽·安格魯斯(AlexiusAngelus),懇求西歐武士幫助剿滅篡位者。各種動機促使他們答應了他的懇求。看到了此次征戰中的商機,威尼斯人在年老眼盲的總督恩里科·丹多洛(HenryDandolo/EnricoDandolo)率領下也加入了十字軍團。由300多艘船隻組成的大軍駛向君士坦丁堡。城市迅速被攻佔,流亡皇子阿歷克賽的父親伊薩克二世(IsaacII)複位。

事態剛剛平息,希臘人又發起叛亂,導致伊薩克與他的兒子雙雙斃命。此時的十字軍團似乎完全忘記了最初的目標,決心佔領都城並在君士坦丁堡輔佐一位拉丁君主登上王位。決心化為行動,君士坦丁堡再次遭到猛攻,並在可怕的狂歡中被洗劫。1204年,佛蘭德斯的鮑德溫被加冕為東部皇帝,並在被毀的都城登基。

第四次十字軍東征時進攻君士坦丁堡帝國3/8的土地,其中包括所有的海岸和島嶼,作為威尼斯共和國的財產;帝國剩餘的其他部分,加之第一次征服時所獲的土地,一併作為羅馬尼亞帝國(EmpireofRomania)的封地授予了不同的西歐騎士。

在分裂的帝國廢墟上建立起來的封建小國中,最令人矚目的是雅典公國(DukedomofAthens)。數百名西部騎士聚集在這個古老的文明之都,創立了一個完全令歐洲為之傾倒的燦爛的封建朝廷。“藉由14世紀的這些拉丁王爵,薄伽丘、喬叟和莎士比亞塑造了雅典公爵忒修斯(Theseus),進而將蒙昧時代的語言和習俗傳播到最遙遠的時代。”(46)210.君士坦丁堡陷落的可悲後果十字軍團洗劫君士坦丁堡最令人遺憾的結果是眾多藝術傑作慘遭損毀,堆滿街道;因為9個世紀以來,君士坦丁堡一直是古代無價藝術寶藏的安全存放地。對這座城市的殘酷洗劫所造成的損失永遠無法估量。似乎所有教堂和其他建築中的銅製與銀制雕塑,以及所有的金屬裝飾都被投進了熔爐。

還有一個可悲的後果就是,十字軍團的野蠻行為削弱了都城的軍事實力。1000年來,君士坦丁堡一直是西方文明阻擊亞洲野蠻力量的偉大堡壘。此時它的阻擊能力被摧毀,給西部基督教世界帶來了極大的影響(詳見第十五章)。

君士坦丁堡的拉丁帝國(47)只維持了半個多世紀(1204—1261)。最後,希臘人成功地奪回了皇位,直到1453年君士坦丁堡被土耳其人佔領。

第六節

兒童十字軍東征;小規模十字軍東征211.兒童十字軍東征(1212)在第四和第五次十字軍東征期間,長期以來鼓動歐洲人民的宗教熱情開始令孩子們躁動不安,導致了所謂的兒童十字軍東征(Children’sCrusade)。

這次東征的鼓吹者是一位大約12歲的法蘭西農民的孩子,名叫史蒂芬(Stephen),他確信耶穌基督命令他率領兒童十字軍去解救聖墓堂。孩子們興奮得發狂,成群結隊地湧向集結地,什麼都無法阻止或妨礙他們達到目的。一位古代的編年史家寫道:“甚至門栓和窗閂也不能阻止他們。”到達集結地的絕大多數是不滿12歲的男孩,但也有一些女孩。

這次東徵引發了各種不同的觀點。一些人聲稱這是被聖靈感動,並引用《聖經》的經文證明這一熱情:“小孩子要牽引他們”;“你從小孩和嬰兒的口中,得着了讚美。”(48)。然而,其他人卻堅信整件事都是魔鬼(Devil)(49)在作祟。

德意志兒童十字軍的人數估計在2~4萬之間,屬於第一批。他們翻越阿爾卑斯山,沿着意大利海岸行進,尋找一條通向巴勒斯坦的海上神奇之路。經過征程的艱辛之後,絕大多數的孩子死於途中或中途掉隊。那些到達羅馬的孩子受到了教皇的親切接見,並勸說他們放棄這次東征回到自己的家鄉,但是,給其腦海中灌輸的印象是,他們所宣誓言依然有效,待到長大成人時再去實現也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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邁爾斯教授講世界歷史(全6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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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邁爾斯教授講世界歷史:中世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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