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難以呼吸的痛(3)
第3章難以呼吸的痛(3)
地下城叫地下,實際上因為修建時間和建築格局限制,有些城市在地面上也是有城體存在的,這部分區域被藏進了山體中,將一些不那麼關鍵的功能區設置在其中。
與程蝶和藍龍分開后,郁笛抱着懷裏的東西,站在了人群長龍的後排。地下城防禦牆目測有二十米高,背靠一座礦山,相比之下,人們通過的入口就顯得頗為渺小。入城審查非常嚴格,這個世界有極為先進的身份識別技術,從出生起,聯合政府便將每個人的基因信息登記在案,並做出獨一無二的身份識別晶片,植入在鎖骨處,這個人的個人檔案也都被儲藏在裏面,可以用特殊的指令讀取。
郁笛看着攔在每個人身前的掃描儀和周圍虎視眈眈的士兵們,默默在腦海里問系統:“那個儀器,我能通過么?”
剛問完,她就感覺到鎖骨下一陣脹痛。她伸手一摸,隱隱有個硬塊。
“嚯,還能給我造個實體的身份證出來?”
系統並沒有回應。郁笛對此已經習慣了。唯一一次這破系統跟她交流,說她死後剛綁定這個末世系統時,系統為了解釋它的存在勉強說過幾句話,之後除了傳輸信息,再也沒吭過聲。在新手教程那個虛擬世界裏,系統給她的指示全部都是圖像,直接在她腦海里形成“想法”,而不是與她交談。
排在郁笛身前的一個瘦高大嬸戳了戳她的胳膊,說:“這你還不明白,那倆小孩的爹跑了,沒人帶他們進城,他們被算成孤兒了,到時候會隨便把他們塞給那些分配了房間的有孩子的家庭帶。”
大嬸附和道:“知道賴人。”
這些人普遍比較沉默,對環境的警惕性很高,是故少有人交談。郁笛誰也不認識,只好在腦海里騷擾系統。
大叔梗着脖子:“那他們找陌生人帶進去難不成還更好了?”
兩人的攀談有如平靜湖水裏忽然冒起的氣泡,站在她們周圍的其他人也開始加入閑聊。
大叔不說話了。他當然知道監護人有監護人的責任,像那種分配的情況,因為知道是這些家庭吃了虧,對於孤兒們的處境,只要不是被明目張胆虐待,他們是不怎麼管的,那些家庭的父母不算是孤兒們的監護人,只算是“接待者”,實際上除了提供吃穿住,不需要在其他任何方面負責。但要是被登記成監護人,那就要對這些孩子在成年之前的全部生活負責。
“嘖,有自己的孩子,誰樂意帶別人的啊,再說了,政府說了底下資源有限,我們這種沒房子的人下去都是住大宿舍,吃的喝的都是定額,他們那些有房間的也緊俏得很,這種時候,孩子可是累贅。”
那老太太“呸”了一口,見郁笛看她,無奈地解釋道:“不是我老婆子刻薄,這兩個孩子就是想蹭名額。這倆孩子的爹在我們生產隊裏犯過事兒,是上頭不叫他家進城的,可不是我。姑娘你還年輕,可不能被他們禍害了。”
在原本的事件走向里,聯合政府通過《封城法案》后,集中資源全力研究土壤去酸化的方法,期待在二十年內改變地表環境,私下裏又重啟了基因組研究,一邊培育能代謝酸性氣體的植物,一邊培育能適應酸性環境的胚胎。前者莫名其妙地一直失敗,後者則養出了許多奇形怪狀的生物,被放到地表之後,因為地下城秩序崩毀失去跟蹤監測,沒能成為人類基因進化的機會。
等待進城的過程很漫長,也很無聊,藍龍跟程蝶他們有地面資產,有其他的手續要辦,跟郁笛站在一條隊伍里的,都是些,嗯,姑且算是無產者。
“幹什麼?”郁笛隊伍前方退了一大步,謹慎地和男孩保持了一米的距離。
“那個.你是一個人么?”兩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憐兮兮地看着她。
“姐姐,讓我們跟你一起走好不好嘛!”那小蘿蔔頭長得更精緻,即使衣着寒酸,還被面罩擋了半張臉,也難掩她容貌的出眾。
“蹭名額?這還能蹭?”郁笛有些驚訝。
老太太比郁笛還驚訝:“你不知道?現在的年輕人,怎麼什麼都不關心?”
“補貼,能補多久啊?要是去了能生活好,那倆小孩怎麼不等着分配?不被剋扣飲食都算好的了。一大把年紀了怎麼還這麼傻。他們就是知道這個,等着騙那些不知道的人呢。”說話間,她還瞥了一眼一臉無辜的郁笛。
兩個孩子的話題到此便打住了。他們雖然厭惡這兩個小東西的鬼精靈,但他們也知道,這個成年人都難以生存的社會,你又能對兩個掙扎求生的小孩要求什麼呢?
郁笛覺得按照人類標準評判,這系統不是語言障礙就是自閉症,不然怎麼會對她的笑話毫無反應。
“姐姐.”那小男孩怯怯諾諾地開口。
“那不好嗎?”郁笛奇道。
“那當然了,你要帶他們進去,那你就被登記成監護人了,你說呢?”
正是植物實驗的完全失敗,引起了郁笛的注意。
那兩個孩子看見這個眉眼刻薄的老太太,立馬收起了委屈的表情,生氣地罵她:“沒人送終的老太婆!”轉身便往隊伍前面跑,沒一會兒就不見身影了。
郁笛正打算擺出兇惡的樣子嚇唬嚇唬他們,就聽見排在她身後幾個位置的老太太開口了:“你們兩個娃娃,到後頭站着去,跟你們那流氓爹一個樣!”
小男孩被這樣嚴詞拒絕,委屈得低下頭,對妹妹說:“我說不會有人願意帶着我們的,你還不信。”
正在郁笛變換策略,採用更富有攻擊性的垃圾話試圖讓系統開口時,忽然有人扯了扯她的衣角。郁笛低頭一看,是個瘦弱的小男孩,手裏還牽着一個比他更小的蘿蔔頭,兩個人都戴着不合適的大號面罩。
郁笛饒有興趣地聽着他們幾個掰扯以前的生活。他們都是年紀比較大的人,是各種惡性疾病的生還者,他們的一生幾乎就是這世界的“污染惡化史”。郁笛結合之前系統傳輸給她的世界求救信息來看,郁笛發覺了一個被未來人類忽視的點。
排在老太太前面的禿頂大叔開口道:“你這話說得也太難聽了,政府不是說了嗎,接納孤兒的家庭有補貼。”
郁笛腦海里警鈴作響,生前一些不好的回憶湧上心頭:“你們有事去前面找那個拿槍的叔叔,不要來找我。”
大叔憋了半天,道:“這倆孩子還挺機靈。”
她懷裏抱着的玩意兒對於塊莖植物來說,已經算是巨大了,可她感覺這東西很鮮嫩,依舊還有成長的空間。地下城又不是藏在地表幾千米以下,十幾年的時間裏,他們就沒發現這玩意兒不受酸性環境影響?
世界發來的求救信息里也沒有提到這一點。她在挖到這玩意兒之前,一直以為求救信息指的是所有生物的死亡,是這世界直接變成死地,現在看來似乎並非如此。按道理只要有生物存在,別說是植物了,哪怕是微生物,隨着時間推移,總會孕育新的文明,為什麼這世界會認為現在這些“遺民”就是它最後一個文明呢?
這樣一個“還有機會”的世界向末世系統發出求救,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郁笛看着遙遙無邊的隊伍,雙眼放空,開始快速回閱系統傳輸給她的,從封城起這世界上發生的每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