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圖我撩人
第5章圖我撩人
孟斯年抬了抬眼皮瞥她一眼,把手機遞給她:“趕緊拿着,我可不想捧着屍體。”
得空的蘇天濠幾步躥到蘇格和孟斯年身邊,聽到兩人對話,他嫌棄的視線在兩人之間來回巡視一番:“哇,幼兒園大班。”
“你小班的。”蘇格回。
蘇天濠沒有反駁,似乎在想什麼,隨即,恍然大悟道:“在酒店碰到你那天,之前也碰到孟斯年從電梯出來,你倆……”
蘇格立刻對蘇天濠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刻意壓低聲音說:“你知道的,爺爺的病需要好多錢的,我這也是沒辦法。”
蘇天濠臉色一變,剛要說話,孟斯年淡淡地開口:“蘇格你戲真多。”
蘇格不滿地瞪他:“蘇天濠特別好騙,就是那種頭腦簡單的人,你真不配合。”
蘇天濠不知道她哪句真哪句假,但中間那句倒是聽懂了:“蘇格你這話能背着我說嗎?”
“我這是讓你時刻認清自己。”蘇格說。
兩人鬥嘴的工夫,孟斯年去走廊接了個電話,回來時手裏拿了個三明治和一瓶牛奶。那邊蘇天濠被蘇格氣得似乎想要動手了,孟斯年走過去站到蘇格面前,不動聲色地擋了下蘇天濠不知是想掐她還是想拍她的手,將三明治和牛奶給了蘇格:“我先走了,你有事給我打電話。”
“好,叔叔再見。”
她乖乖道別的樣子還真像幼兒園大班的小孩,孟斯年瞪她一眼,讓開了地方,似乎暗示蘇天濠他可以繼續。
蘇天濠接收信息的能力為零,他找不到重點地“嘿嘿”一笑:“你倆玩角色扮演呢?有情調哦。”
孟斯年懶得搭理這兄妹倆,走到蘇老爺子那兒與他道別,蘇格的大伯這才找到機會和他說上話,站起身問他:“你好,年輕人怎麼稱呼?”
“蘇格的朋友,斯年可幫了我不少忙。”蘇老爺子說完,“哼”了一聲,“比某些親兒子強多了。”
蘇格的大伯尷尬一笑,忙伸出手:“真是麻煩你了,太不好意思了。”
“蘇先生不用客氣,我並沒做什麼。”
兩人握了下手,蘇格的大伯看了看蘇格,欣慰地笑道:“時間過得真快,這才幾年沒見,格格這丫頭都交男朋友了。”
蘇格坐在沙發上咬着牛奶瓶中的吸管,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們,孟斯年笑了下:“蘇先生誤會了,我和蘇格是朋友。”
蘇格不滿地噘了噘嘴:“誰跟你是朋友?”
孟斯年挑眉看蘇格,蘇格吸了口牛奶接著說:“你不是我叔叔嗎?這位長輩。”
蘇老爺子哈哈一笑:“坐着幹什麼,送送你叔叔啊。”
“慢走不送!”
孟斯年:“……”
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時間電梯裏的人特別多,孟斯年等第二趟的時候,蘇格站到了他身邊,孟斯年手裏拿着一支煙,輕輕地轉着圈,沒有點燃:“不是不送嗎?”
蘇格雙手插在厚厚的連帽衛衣的兜里,看也不看他:“誰送你呀,我接人。”
孟斯年扭頭看了她一會兒,見她完全沒搭理自己的意思,他把煙叼進嘴角,一隻手按到她的頭頂將她的頭轉過來:“化妝了?”
“我以為直男是看不出來的。”此刻的蘇格已經沒什麼熱情沖他展示自己的妝容了。
孟斯年好脾氣地笑笑,因為嘴裏叼着煙,又居高臨下地看着她,有股子本不應該出現在他身上的痞勁,特別勾人。蘇格仰着頭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他手掌下移,用手指點了點她的額間:“好看。”
電梯“叮咚”一聲開了門,隨即傳來一聲——“格格”。
蘇格扭頭看過去,見程藍單手大包小包地拎着一堆東西,另一隻手還捧着一大束花,他走出電梯,看到孟斯年,立刻站直打招呼:“老闆也在。”
明明平時在學校里一副瀟洒不羈的模樣,見到孟斯年卻像見到老師要敬少先隊禮的小學生。
孟斯年沒什麼表情地點了下頭。
兩個人站在一起,而且一個比一個帥,路過的人頻頻回頭。
蘇格伸手去接程藍手裏的東西:“叔叔你快走吧,影響醫院秩序。”
程藍拎着東西的手躲了一下:“沉,你拿花。”說著,將一大束花塞到蘇格手裏。
孟斯年越過兩人走進電梯,電梯門關上前,他看到蘇格撥弄着懷裏的花,微低頭的側臉帶着柔柔的笑。
蘇格和程藍並肩朝病房方向走去:“我爺爺不喜歡花,你們為什麼都送他花?”
“花是送你的,我手裏的營養品是送你爺爺的。”
電梯門徹底關上,孟斯年手裏拿着打火機,有些煩躁地想點燃嘴裏的煙,似乎等不及出電梯了。
是啊,蘇格喜歡花,在曲桑他總能看到她在打理那些花花草草。
坐上車后,孟斯年抽了一支煙才開車離開。
孟斯年到卓醫生那兒的時候正趕上午餐時間,前台工作人員出來取外賣看到他停車,忙招呼道:“孟先生,卓醫生正在等您。”
工作人員一如往常一樣將他帶到二樓卓悅的辦公室。卓悅見他進來,放下叉子,將飯盒推到一邊,看了看手錶:“晚了三個小時,導致我損失了很多錢。”
孟斯年脫了外套掛到衣架上:“這三個小時算我的。”
卓悅笑道:“老朋友了,算是贈送你的。”
孟斯年掃了眼她桌子上的飯盒:“打擾你吃飯了嗎?你可以繼續,時間也算我的。”
“減肥餐,味同嚼蠟,不吃也罷。”卓悅說著,抬頭凝視他,“你今天不開心?”
孟斯年正想着蘇格,想着上次在曲桑她的家裏吃飯,她吃得很多,但是她還是很瘦,他早上扶她的時候握了她的胳膊,細細的,還有那寬鬆睡裙下的鎖骨……
聽到卓悅的問話,他回神:“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先抽支煙。”
“不介意,只要你能放鬆,幹什麼都可以。”
卓悅將辦公桌后的大窗朝里打開:“剛剛你在想誰?”
孟斯年背對着她靠在辦公桌邊抽煙,他將煙灰彈進煙灰缸:“一個小姑娘。”
卓悅感到意外,有些驚訝地說:“四年了,斯年,除了魏瀾姍,你第一次和我說起別的異性。”
“是嗎?這我倒是沒注意。”孟斯年說。
卓悅走到他的面前:“什麼樣的小姑娘?”
孟斯年吐了口煙,微眯着的眼睛在煙霧后模糊不清,他說:“很漂亮。”
“你身邊應該沒有難看的小姑娘吧,”卓悅笑着搖頭,“你可是身在娛樂圈的人。”
他笑了笑,接著說:“很酷,很聰明,很……討厭。”
“你竟然用了討厭這個詞,”卓悅說完,突然問,“和魏瀾姍比呢?誰更漂亮,誰更聰明?”
“為什麼要和魏瀾姍比?”孟斯年將煙頭扔進煙灰缸。
“你沒和我說過別的女人。”
孟斯年坐到不遠處的躺椅上:“說實話,我不太了解魏瀾姍的性格。”
“你們那麼熟,你不了解?”卓悅的語氣有些驚訝。
“可能是我沒花時間和精力去了解過她。”
卓悅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魏瀾姍最近聯繫你了嗎?”
“前兩天給我發了信息,”孟斯年皺了下眉頭,“她說回國過春節,希望見一面。”
“你怎麼回的?”
“我沒回。”
卓悅又嘆了口氣:“你還在怪她……或者在怪自己?”
“我不知道。”孟斯年靠到躺椅上,閉上了眼睛。
“她叫什麼?”卓悅突然問。
“蘇格。”
“看來你真的一直在想她,我還沒說問的是誰。”卓悅笑出聲。
孟斯年沒說話。
“想和我說說蘇格嗎?她是誰?”
“你最近聽了《山河曲》嗎?”
“聽了,很多人推薦,華靈的聲音很美。”卓悅坐到躺椅旁邊的椅子上,正對着孟斯年,“這首歌和蘇格有關係嗎?”
“嗯,她作詞作曲,一個十八歲的小姑娘。”
卓悅感到意外地挑了挑眉:“看起來,應該是個很有想法和個性的人。”
“是啊,古靈精怪的。”
“你在想她什麼呢?”
“她爺爺生病了,我剛才去醫院看她爺爺,送了束花給她爺爺,她很高興,她很喜歡花。”
“然後呢?”
“我想送她很多很多的花,想讓她更高興。”
卓悅看着神色平靜似乎下一秒就要睡着的男人,嘆了口氣:“可是你沒去做。”
孟斯年沒再說話,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睡著了,卓悅慢慢靠向椅背,半晌才輕輕地說:“不過,已經是進步。”
因為醫院一直解決不了手術的事,蘇格的大伯和大伯母說盡了好話才哄得老爺子搬到他們家去住,蘇格安頓好她爺爺再回學校已經臨近十一月中旬。
天氣驟然變冷,涼風瑟瑟,蘇格從院系報到出來後去了校樂團訓練廳,大家正在練習新年演奏會的曲子,穗穗最先發現她進去,俏皮地沖她眨了個眼。
蘇格找了個座椅坐下等了會兒,一曲畢,團長最先過來與她打招呼,其餘幾個平時關係不錯的詢問她最近的動向,她也沒明說,只說家裏有些事情。
江染收拾完小提琴,瞥了眼不遠處被幾人圍住的蘇格,走了過去,對團長說:“雖然蘇格回來了,但她一直沒參與訓練,現在加入恐怕會拖累我們的進度吧?”
幾人尷尬地互相交換了眼神,團長看了看蘇格,說:“我沒說讓蘇格加入訓練。”
“這就好,我就是給您個建議。”江染說完仰着頭轉身要走之際,被穗穗的長笛颳了一下。
江染氣憤地回頭:“你……”
“你怎麼不長眼睛啊?”穗穗先發制人,率先瞪她一眼,像模像樣地認真檢查起自己的長笛,“這是我爸從德國給我買的,撞壞了你賠得起嗎?”
“呵,少在這兒瞧不起人,你怎麼不問問你這鄉下來的好閨蜜為了買個小提琴典當了多少家當?”
蘇格說:“沒花錢,我的琴是我在米蘭上學時穆蒂先生送的。”
江染的臉色變了又變,在詭異的氣氛中,她轉身大踏步地離開了。
待眾人都走後,穗穗問蘇格:“穆蒂是誰?”
“我瞎編的。”蘇格說。
穗穗愣了一下,“哈哈哈”地大笑起來:“格總666。”
因為落下的課太多,蘇格惡補了一個禮拜的文化課程,穗穗的課堂筆記全部被她借走,她每天都在圖書館抄筆記,抄到手抽筋。
為此,她還發了個朋友圈:小手殘了。
孟斯年評論了句:小腦袋呢?
蘇格生氣地回過去:你才腦殘!
一個陽光明媚暖洋洋的午後,蘇格在圖書館邊抄寫西方音樂史的筆記邊腹誹穗穗字跡凌亂難看,然後,她就遇到了程藍。
本就安靜得只有翻書聲音的圖書館,因為程藍的到來,安靜了一瞬后,竊竊私語聲四起。
程藍在落日餘暉中看到窗邊的蘇格,蘇格微低頭認真地抄寫着什麼,縷縷髮絲垂下來,在夕陽中閃着金色的光芒。
他把書放到她旁邊的桌面上,挨着她坐了下來。
蘇格頭都沒抬。
他輕咳一聲。
蘇格依舊沒動。
程藍伸手將蘇格的髮絲別到耳後,蘇格愣怔一下,這才扭頭看向程藍,他笑起來:“這學期的優秀三好學生是你了。”
蘇格朝一旁坐了坐,警告似的瞪他:“女生的頭髮不能隨便碰。”
“第一次聽說。”程藍挑眉。
“下次注意啊。”蘇格說著,看了眼他的英語書,“新歌是英文歌嗎?”
“應付期末考試,老闆說年末會很忙,很多演出的場子要趕,所以趁現在趕緊複習。”
“你們樂隊的新歌定了嗎?”
“老闆和蕭總監還在幫我們選。”
蘇格托着腮看向窗外,想着,自己似乎很久沒見到孟斯年了。
太京的冬天與曲桑不同,這裏總是北風呼嘯,又干又冷,十二月來臨后便見不到一點綠了。蘇格喜歡雪,曲桑氣候太暖,幾乎見不到什麼雪花,太京雖然寒冷,但乾燥的氣候同樣也不怎麼下雪。
這天傍晚,蘇格穿着呢子大衣圍着厚厚的格子圍巾從圖書館出來,程藍跟在她身後:“走這麼早?”
“天氣預報說有雪,我想出去等等看。”其實,她是想避免不必要的緋聞。只是剛邁出圖書館大門,天就下起雨來,蘇格縮回腳,嘆了口氣:“這天氣有毒!”
程藍失笑,與她一同站在圖書館玻璃門后,看着遠處灰濛濛的天:“回去接着背你那中西方音樂史吧。”
“不去,再去咱倆的緋聞都要被他們坐實了。”
這段時間關於程藍和蘇格正在談戀愛的帖子在校BBS的熱度居高不下。蘇格覺得自己和校BBS八字不合,她只是在圖書館補習一下之前落下的功課,而程藍,只是學他的英語,前後一周時間也不過碰到過兩次,結果被人拍了幾張照片發上去,兩人差點被他們坐實戀情。
“還委屈你了怎麼著?”程藍不滿地揚了語調。
結果,實時更新的校BBS上,又加了一張——程藍和蘇格在圖書館門內“親密看雲看雨虐狗圖”。
在許寒城辦公室與之閑聊的孟斯年剛好將這個緋聞帖刷到最後,看到了這張“親密看雲看雨虐狗圖”時,他看了下發帖時間,一分鐘前。
許寒城將泡好茶的杯子放到孟斯年面前,他沒喝,只是將手機還給許寒城。
許寒城說:“我沒說錯吧,大家都說蘇格那小姑娘和程藍在談戀愛。”
“你的業餘時間都用來刷帖子了嗎?真八卦。”孟斯年說著,起身便要走,“先走了。”
“你不是約我吃飯來的嗎?”許寒城一臉疑惑地問。
“突然有事,下次。”
“圖書館在東面,車子可以開過去。”
孟斯年沒說話,只是覺得,有時候許寒城那看透一切的樣子真夠討厭的。
程藍掃了一把共享雨傘回來的時候,蘇格看到一輛熟悉的車子停到了圖書館門口,她眼睛一亮,抬腳就向外走,程藍一把將她拽回來,把雨傘塞到她手裏:“突發奇想想淋雨?你們文藝青年都這樣嗎?”
蘇格把雨傘隨手送給一旁避雨的女生:“同學,程藍給你的。”
女生愣怔一下后,臉頰一紅,忙接過去,羞赧地看了眼程藍:“謝謝學長。”
程藍:“……”
蘇格將書抱進懷裏,低着頭走進雨幕,程藍見狀,嘟囔了一句什麼,隨即跟着大步走了出去。
由於天氣寒冷,雨下到地上凍成了一層薄薄的冰,程藍脫了外套,想追上蘇格給她披上,結果剛加快了腳步,腳下一滑,他便一腳絆倒了在前面走路的蘇格。他自己倒是反應迅速,手撐着地避免了濕身,蘇格就不太好了,坐在水汪汪的地上蒙了瞬間,米白色大衣濕了大片。程藍邊笑邊扶蘇格,她邊起身邊打他,看樣子氣得夠嗆。
“蘇格。”不大不小的聲音從雨幕中傳來,兩人循聲看去,見到穿了一件黑色短外套、牛仔褲,打着透明雨傘站在離他們不遠處車邊的孟斯年。
“老闆,您怎麼在這兒?”程藍一如既往地流露出迷弟神態。
“來找許寒城,路過。”
程藍感到疑惑,許老師的辦公室和鋼琴教室都在另一頭,完全不需要路過這裏。
“孟叔叔,我快凍死了。”蘇格幾步跑進孟斯年的傘下,跺了跺腳,仰着頭可憐巴巴地看他。
孟斯年將傘向她的方向移了移以確保不會有雨滴打到她身上,雖然雨不大,但她這麼一摔一折騰,髮絲已經濕了,一縷一縷地貼在臉頰上,看她臉色蒼白,像是真的凍得不輕,他說:“上車。”
孟斯年車裏開着暖氣,很暖和,蘇格脫掉身上濕了的大衣扔到後座,拿他遞過來的方帕擦了擦頭髮,這才笑眯眯地扭頭看他:“多日不見,孟神又帥了。”
“格總過譽了。”
搜索孟斯年時,“孟神”這個稱呼總是時不時地出現,蘇格覺得絕對配得上他的格調,便跟着叫,只是這——格總?
她看他:“你不會八卦到看我們校BBS上的帖子了吧?”
穗穗自從知道蘇格寫了《山河曲》后,便對蘇格改了稱呼,她又喜歡在校BBS上留言,關於那個緋聞帖子,她的留言被頂在最上方——“我家格總單身狗,我家藍藍單身貴族,只不過在圖書館一起自習兩次,請同學們不要隨便意淫,謝謝!”
蘇格問穗穗,為什麼她是單身狗,程藍卻是單身貴族?
穗穗說:“因為狗狗可愛。”
蘇格差點和她絕交。
孟斯年啟動車子,不置可否地挑了下眉,然後說:“不和你的貴族男朋友吻別嗎?”
絕對看了!
“我一心撲在學習上。”
“所以呢?”
“所以那些瞎傳我緋聞的人都是怕我搶他們獎學金的人。”
孟斯年點點頭:“不和你的緋聞貴族男友吻別嗎?”
他還加重了“緋聞”二字。
蘇格:“……”
蘇格降下車窗玻璃,對撐開雨傘準備離開的程藍說:“我衣服濕了,先蹭車走了,再見程學長。”
蘇格故意加重了“學長”二字的語調。
程藍站在樹下,戴上他標誌性的鴨舌帽:“走吧,別把我老闆的車弄髒了就行。”
這一個個都是什麼人啊。蘇格毫不猶豫地升上車窗玻璃,眼不見心不煩。
“送你去哪兒?寢室還是你大伯那兒?”
“不去我大伯那兒,我煩蘇天濠。也不去寢室,聽說半夜降雪,寢室有門禁,我看不到初雪許不了願我會鬱悶到下個冬天的。”蘇格將半濕的方帕握在手裏把玩着。
孟斯年將車子駛離學校:“要許什麼願?和程藍百年好合嗎?”
蘇格沒解釋,只說:“願望不能說。”
“哦。”
“不過你是孟神,告訴你應該沒事。”
“可以不說。”他感覺蘇格的願望並不簡單。
“我的願望是找到一個很好的鋼琴老師。”
孟斯年將車停在紅燈前,一手搭在方向盤上,側身看她:“蘇格你知道你為什麼這麼矮嗎?”
蘇格:“……”
“因為心眼太多。”
蘇格:“……”她就知道他要這麼說。
外面的雨漸漸變了模樣,細小的冰粒兒噼里啪啦地砸了下來,擋風玻璃前的雨刷器頻率非常高地擺動着。蘇格看着窗外昏暗的天色,問孟斯年:“我們去哪兒?”
“我家。”
蘇格漆黑明亮的眼睛看向他時,又亮了幾分。
孟斯年也沒看她,只說:“你用這麼火熱的眼神看我是有什麼企圖嗎?”
“想看看你有沒有金屋藏嬌。”
“嬌沒有,小惡魔有一隻。”
“誰?”
“你。”
“我是小仙女。”蘇格糾正他。
“哦。”
他這是什麼態度,沒法好好聊天。
天色隨着一直向內環開的車子漸漸暗下來,因為暖氣開得太足,車廂里的溫度也越來越高。孟斯年解開了襯衫的扣子,看了眼蘇格,見她從圖書館出來時凍得有點發白的臉色終於紅潤起來,那嫩紅的顏色充滿了青春的氣息與活力。
她正將濕了的頭髮散開,身上的白色貼身毛衣的肩膀部分因為水漬變得有些清透,黑色的肩帶在毛線下若隱若現。他又想起,那天在華靈家門口,穿着寬大睡裙的蘇格,裸露的纖瘦的肩膀和突出的鎖骨……
後面傳來不耐煩的鳴笛聲,紅燈不知何時變成了綠燈,孟斯年踩下油門,因為車子良好的性能,衝出去時發出“嗡”的一聲……
蘇格看向他:“這個車速,有點過分了。”
這還是蘇格當時送孟斯年去沙溪時,他說的話,如今原封不動地還給他。
孟斯年笑:“我可是老司機。”
“我也是老司機。”
“不是一樣的司機。”
“有什麼不一樣?”
“你一看就不是正經司機。”
蘇格:“……”
外面的冰粒兒已經不混亂地向下砸了,除了車子發動機的聲音和呼嘯的風聲,再沒其他雜音,蘇格透過車窗看出去,發現冰粒兒變成了雪花,在風中搖搖晃晃地飄灑着:“雪真美。”
“明天再出去看雪吧。”
“為什麼?”
“你想發燒嗎?又淋雨又玩雪。”
蘇格看着他認真開車的側臉,突然意識到自己在被他管着,而且感覺非常好,她彎起眼睛,笑得甜甜的:“好。”
孟斯年將車駛進一個高檔商務區,在地下車庫中停好車,他拿了外套遞給蘇格:“穿上。”
外套有他的味道,清香味混合著極淡的煙草味,蘇格穿上后,拿了自己的大衣跟着他走到電梯口。
在寬大的外套下,蘇格顯得越發嬌小。孟斯年只穿了件襯衫站在她旁邊,清瘦單薄,蘇格敞開衣服:“孟叔叔,你要是覺得冷就到我懷裏來。”
孟斯年沒說話,對於她的“調戲”,伸手彈了下她的腦門。
蘇格一直知道孟斯年有錢,但在這之前,對於孟斯年的有錢她並沒有什麼概念,直到進到他的家。
她換了他遞過來的剛拆封的拖鞋,掃了眼非常豪華有質感的寬敞客廳:“孟叔叔你家多少平方?”
“380。”他倒了杯熱水遞給她。
“貧窮限制了我的想像力。”她接過水杯,走到大落地窗前看着從眼前飄灑着的雪花,“從外面看我以為這裏是什麼會議中心。”
“風格確實和你家不一樣,”他站到她旁邊,低頭點燃了一支煙,“不過我更喜歡你家。”
古樸的大門、石板路旁鬱鬱蔥蔥的植物、木質的樓梯、古香古色白牆綠瓦的小樓,如果下完雨,整個宅院都是清新透亮的,綠植紅花像是被徹底清洗了一遍,乾淨得……
像蘇格一樣。
有次他看到蘇格坐在屋檐下的竹椅上,耳中塞着iPod的耳機微眯着眼看着遠處層巒疊嶂高聳入雲的山脈,空氣中有花香伴隨微風傳來,樓上有隱約的風鈴聲入耳,除此之外,再無任何雜音。
他感受到了從沒有過的安靜,那種讓人通體舒暢的安靜。
思至此,竟然開始想念曲桑了。
“下次再去曲桑時住我家吧。”蘇格說。
“好。”
“省下客棧住宿的錢,可以給我叫個外賣嗎?”蘇格揉了揉肚子。
孟斯年失笑,他看了下手錶,竟然已經六點多了:“想吃什麼,我去做。”
蘇格忽閃着大眼睛看着他:“有啥吃啥,我很好養的。”
“吃貨。”
蘇格剛想反駁,結果一張嘴直接打了個噴嚏。
他特別自然地摸了摸她的額頭,沒感覺到發熱,放下心來,說道:“去洗個熱水澡,把濕衣服換了。”
孟斯年說完拿出手機給助理打了個電話,吩咐他送套女生的衣服過來:“對,從裏到外,外套要羽絨服,長款的,嗯,全要S號。”
不知道那邊說了什麼,孟斯年看了眼蘇格,蘇格雖然趴在窗戶上看雪,卻支棱着耳朵聽着呢,她聽到孟斯年說:“B。”
蘇格一下就知道他們在說什麼,她不滿地回頭瞪他,站直身子手背在腰后,糾正道:“我是D。”
孟斯年給她一個“你騙誰呢”的眼神,對電話說道:“B。”
“好吧,其實是C。”蘇格攤攤手,承認道。
孟斯年垂眸掃了她一眼,不為所動:“我確定是B。”
蘇格:“……”
孟斯年掛斷電話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她脫了他的外套扔到沙發上,氣呼呼地走了:“沒法做朋友了。”
沒兩秒鐘,她又退了回來:“浴室在哪兒?”
孟斯年在廚房熬粥的時候接到了蘇格的電話:“這前後三百多平方米還值得你打個電話?”
“因為我沒有衣服穿。”聽筒里傳來她哀怨的聲音。
孟斯年這才想起來這事,他放下勺子:“怎麼了?”
“好無聊,我的衣服什麼時候來?”
“手機不是在你手裏嗎?你打會兒遊戲。”
“裸打啊?”
孟斯年:“……”
“而且你這浴室里也不放個椅子。”
“浴室里為什麼放椅子?洗累了坐着喘會兒氣?”
蘇格:“……”
後來,孟斯年拿了他的浴袍給她送去。聽到敲門聲,蘇格的小細胳膊從門縫裏伸出來一頓亂抓,孟斯年將厚厚的浴袍塞她手裏:“穿好出來吃飯。”
孟斯年的浴袍穿在蘇格身上,長至腳踝下,她將腰間的帶子繫緊,拎着前襟跑到廚房:“孟叔叔,你多高?”
“一米八四,怎麼了?”他正在盛粥,聽到蘇格問話便回頭看她,只見她將頭髮綰在頭頂,臉蛋紅撲撲的,笑眯眯地看着他。他視線向下,被她拎起的浴袍下,是白嫩纖細的小腿,她手下一松,浴袍的前襟落下,拖到地上。
然後,就聽她說:“我猜你上學那會兒的外號,一定是電線杆。”
孟斯年沒搭理她,將粥端出去,她拖着浴袍跟着他:“我猜中了?”
“你的外號是矮土豆?或者細豆芽?”
蘇格:“……”
他把飯菜一一端到餐廳的桌子上,蘇格早早坐好,乖巧的樣子像是等待餵食的小貓,孟斯年遞給她一個勺子一雙筷子:“吃吧。”
白米粥熬得又香又濃,桌中間擺着白灼菜心、西紅柿雞蛋和清炒菜花三個菜,蘇格見孟斯年坐到她對面,問道:“你信佛嗎?”
孟斯年抬抬眼皮看她:“我是社會主義接班人,信黨。”
“黨要求你吃素嗎?”
他笑:“冰箱裏沒有肉了。”
“哎,我還在長身體啊。”
“多吃一頓肉也不會變成C。”
蘇格:“……”
他這是人身攻擊!
兩人吃完飯後蘇格起身幫着收拾碗筷:“孟叔叔,我來收拾。”
孟斯年看了眼她身後拖着的浴袍:“你歇着吧,走路都費勁。”
蘇格跟着他進廚房,漆黑的眼球轉着圈圈,不知道在打什麼主意。孟斯年刷着碗,頭也不回地說:“想洗碗?”
“嗯。”
“你還沒有洗碗池高。”
蘇格不高興了,噘着嘴:“孟斯年,咱們是不是說過休戰?”
孟斯年用清水沖了沖手,回頭看向蘇格,見她一臉哀怨地看着自己,隨即低低笑了起來:“是我忘了。”
他也不懂,怎麼就那麼愛欺負她,他本是話少的人。想到這兒,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我盡量控制一下。”
還需要控制?
蘇格擦掉臉上被他沾上的水:“……難道我臉上寫了三個大字?”
“什麼字?”
“欺負我。”
孟斯年被她逗笑,看起來心情頗好,笑得爽朗。蘇格仰着頭看他,覺得他這麼笑看着像陽光明媚的少年,她心中一熱,伸手擋住他的眼睛:“孟斯年你別這麼笑。”
孟斯年沒動,也沒拉下她的手,只問:“為什麼?”
蘇格看着自己手掌下方他說話時輕啟的薄唇,弧度是那樣迷人,她啞着嗓子說:“因為會讓我想吻你。”
房間裏一瞬間陷入了沉寂,似乎只有空調呼呼吹風的聲音,蘇格手舉得有點酸,她動了動手指,慢慢把手放下,也沒去看孟斯年,轉身便走,結果,沒走動……
浴袍后擺被踩住了!
再試一次,還是沒動。
蘇格側身看孟斯年,他直直地看着她,神情莫測,他慢慢地彎腰,靠向前。
蘇格因為他的靠近,下意識屏住呼吸。
孟斯年說:“蘇格,別總是調戲我。”
蘇格歪頭看着近在咫尺的人,並沒說話,只是神色倔強,像是在挑釁。
孟斯年見她如此,挑挑眉,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姿態強勢又充滿進攻性。
他慢慢湊近她。
蘇格抿緊了唇。
孟斯年卻在兩人的唇將要碰到的時候突然停住。然後,他輕聲開口:“被調戲的滋味,好受嗎?”
蘇格抿着唇沒說話。
孟斯年似笑非笑地撤開一些。
蘇格卻突然一踮腳,唇輕輕地從他的唇邊劃過。
孟斯年的表情終於有了絲變化,輕微的詫異從他眼中一閃而過。
蘇格睜着大眼睛,堅定地說:“好受!”
孟斯年目光一凝,又上前一步,手剛抬到半空就聽到外面的開門聲,隨即是關門聲,在安靜的房間裏,聲音是那樣清晰,以至於,兩人同時微征。
孟斯年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從她身側走出去:“是Yoko來了。”
蘇格深吸一口氣,攤開一直握着的手,掌心裏全是細細的汗珠。
孟斯年的助理叫Yoko,年齡看起來比孟斯年大一些,聽說已經跟他十多年了,上次孟斯年幫許寒城代課時蘇格見過他一次,只是兩人並沒有說過話。
這次,這種情況下再見面,Yoko那充滿八卦氣息的眼睛上下將蘇格打量了好幾遍,直到孟斯年站到蘇格面前擋住了他的視線。
Yoko立刻站好:“老闆,您還有什麼吩咐?”
“等蘇格換好衣服,幫我把她送回學校。”他說。
Yoko眨眨眼:“哦。”
老闆這是提上褲子就翻臉?不像他的為人啊……這麼多年了,好不容易帶個女孩回家,怎麼就這麼快送回去?內心戲很足的Yoko微笑着將大大小小几個購物袋遞給蘇格,蘇格道了謝找房間去換衣服了。
Yoko心想:怎麼看不出一點哀怨呢?蘇小姐這麼淡定不科學啊。
蘇格很快換好衣服出來,她背好書包跟着Yoko走出門。
孟斯年送她到電梯口:“你的衣服我明天讓阿姨送去洗衣店。”
“不用了,我有新衣服啦。”蘇格雙手扶着背包肩帶,“那些你留作紀念吧,想我的時候可以拿出來睹物思人。”
孟斯年:“……”
Yoko:“……”
回學校的路上,蘇格發現Yoko是個極健談的人,但是蘇格卻是個不善聊天的人,她只對孟斯年話多。
Yoko遞了瓶礦泉水給她:“蘇小姐怎麼和我們老闆認識的?”
“他去我家借用洗手間。”
“真巧。”
“你看過《卡薩布蘭卡》嗎?”蘇格突然問,“裏面有一句很經典的台詞。”
“哪句?”
“世界上有那麼多的城鎮,城鎮中有那麼多的酒館,她卻偏偏走進了我的酒館。”
“懂了。”Yoko笑,“你喜歡我老闆吧?”
蘇格有些驚訝,她和Yoko不過是見過兩次:“看出來了?”
“姑娘,很明顯好嗎?”
她也沒問他怎麼知道的,只說:“那你說孟斯年看出來了嗎?”
Yoko想了一下:“這還真說不準,他從小被喜歡慣了,你們看他那火熱的小眼神在他眼裏都是正常的。”
被……喜歡慣了?
蘇格心道:瞧我喜歡上了個什麼人啊!心好累!
“喜歡老闆的姑娘多着呢,不過他都愛搭不理的,對你還算好呢。”Yoko說。
蘇格:“……”她應該覺得高興嗎?
Yoko又突然想起什麼,繼續道:“前段時間老闆讓我聯繫的香港那邊的醫院,今天回消息了,你爺爺的那個手術,他們可以做。”
蘇格瞬間睜大了眼睛,她驚喜地看向Yoko:“真的?他們怎麼說?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去?”
Yoko笑起來:“真的,剛才我想跟老闆彙報來着,結果一看你穿着浴袍……呃,反正就忘了。”
“謝謝你啊,Yoko叔叔。”
蘇格是真的高興了,Yoko看她一眼,覺得這才是十八九歲小姑娘應該有的樣子,笑靨如花,明朗又活潑。
蘇格拿出手機似乎想給孟斯年打電話,號碼還沒調出來,她的手機突然響起來,接起剛聽了兩句,前一刻還高高興興的神色,驟變……
孟斯年給Yoko打電話原本是想問他有沒有把蘇格安全送到學校,卻聽到Yoko說:“老闆,蘇老先生病危,我把蘇格送醫院來了,我們剛到。”
孟斯年掛斷電話,拿了外套和車鑰匙就衝出了家門。
外面的雪已經停了,地上只有薄薄一層,他突然想起蘇格要許願的事,想着明天雪要是全化了,她會不會更不開心了。
孟斯年趕到醫院的時候,看到蘇格和蘇天濠坐在長椅上一動不動地盯着對面手術室門上亮着的燈,蘇格的大伯不停地在走廊走來走去,大伯母站在手術室門邊。
Yoko見到孟斯年,忙走過去:“還在搶救中。”
孟斯年點點頭,走近蘇格的時候,不自覺地放輕了腳步。直到他蹲到蘇格面前,蘇格才將視線從“手術中”三個字上移開,見到面前的人,她的眼淚突然大滴大滴地向外涌:“孟斯年……”
孟斯年只覺得自己的心被她的眼淚弄得亂七八糟的,揪成一團。他皺緊了眉頭,伸手去擦她的眼淚,沒想卻越擦越多:“沒事的,蘇先生會沒事的。”
“你說的不算。”
“我說的算,”他沖她輕輕一笑,“你忘了我是誰了嗎?”
蘇格淚眼婆娑地看着他:“你是無所不能的孟斯年。”
“對,我是無所不能的孟斯年。”這是她說過的話,他凝視着她,再次肯定地說,“我說沒事就沒事。”
“滅了!”蘇天濠噌的一下站了起來。
醫生出來的時候,幾個人立刻圍了上去,醫生說:“人沒事了,但是得儘快手術,可不能再拖了。”
蘇格長舒了一口氣,扭頭看向孟斯年,她睫毛上還掛着淚珠,卻對他露出一個無比燦爛的笑容。
孟斯年也笑,伸手將她睫毛上的淚珠拭去。
Yoko負責起蘇老爺子看病的事,香港那邊也是他一直在保持聯繫,等這邊手續全部辦妥準備去香港時,已經到了十二月末。
太京再沒下過雪,天氣乾冷得讓人渾身難受,因為蘇格需要上學,所以最終由她大伯和蘇天濠帶蘇老爺子去香港,陪同的還有Yoko。
走的那天上午,孟斯年去醫院看蘇老爺子,蘇格正在收拾東西,見到他,眼圈頓時又是一紅。
孟斯年一臉好笑地問她:“你怎麼一見到我就哭?”
經他這麼一問,她才反應過來似乎確實是這樣。她悶聲悶氣地說:“誰知道呢,大概是你平時把我欺負得太狠了。”
“瞎說。”說著,孟斯年坐到蘇老爺子身邊,“蘇先生,你們坐高鐵到深圳后休息一晚再去香港,不要太勞累,深圳的住處已經安排好了,您有什麼事跟Yoko說就行。”
“讓你費心了,孟先生。”蘇老爺子嘆了口氣,“以後啊我的事就讓我兒子孫子他們操心去,你平日裏工作這麼忙,就不要總挂念我,還有你的人,別跟着去了,格格不懂事,啥都要去麻煩你。”
“蘇先生不用這麼客氣,Yoko平時也沒什麼事,香港那邊他比較熟,讓他跟去你們會方便很多。”
Yoko:“……”什麼叫平時也沒什麼事?
“你們幾個去忙吧,我和孟先生在這兒聊會兒天。”蘇老爺子突然對其餘幾人說。
兩人寒暄之際,蘇格的大伯和蘇天濠去給蘇老爺子辦理出院手續,蘇格出去買水果準備帶給他們路上吃。回來時,她見Yoko在門口站着,問道:“怎麼不進去?”
蘇格將要推門時,Yoko攔了下她:“等他們談完吧。”
“說什麼呢?”蘇格疑惑地看他一眼,然後,門縫中隱約傳來蘇老爺子的說話聲,提起了她的父親。
“我一輩子光明磊落,沒做過一件壞事,可是我卻自私了一次。那次是老大不願意在曲桑繼承手藝,舉家遷往太京后,蘇格的父親因為我放棄了他喜歡的小提琴,帶蘇格回了曲桑,是我困住了他。”
“蘇先生,也許和小提琴比起來,您才是更重要的,蘇格的父親,或許並不後悔。”
“我後悔,當時蘇格的母親鬧的時候,我就應該把他放回去,這樣格格也不會打小就沒了媽媽,可憐的小姑娘。唉,不提了不提了。”
“格格被她父親教得很好,她是個很可愛的女孩,想來,那些年,你們生活得一定很幸福吧。”
孟斯年的語氣像是在與他閑聊,但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是在寬慰他。
蘇老爺子想起這個孫女,搖頭嘆息:“這小格格啊,我最不放心她,所以我要自私第二次。請你原諒我,孟先生,我臨老了也不要這臉面了。格格性格孤僻,她父親病逝后,她跟誰都不親近,有血緣關係的她大伯和天濠她也是不怎麼理的。只有你,我看得出來她很喜歡你,孟先生,若是這次手術我撐不過去,請你,幫我好好照顧格格。”
孟斯年沉默了半晌,沉聲說了句:“好。”
“謝謝,謝謝你啊!”蘇老爺子連說兩聲謝謝,他拍了拍孟斯年的肩膀,“你說為啥她一見到你就哭?因為小朋友遇到委屈后都是見到疼自己的人才哭,她知道你會心疼她,會安慰她。”
孟斯年看着因為說了這麼多話,漸顯疲憊的老爺子,扶他躺好:“蘇先生您放心吧。”
“對不起,孟先生。”
“蘇先生,您不用道歉,照顧蘇格,並不是麻煩。”
“她年齡小,沒判斷力,若是以後遇到什麼男孩子,孟先生也要幫着把把關。”
孟斯年還沒回答,蘇格拎着水果開門走進來,見兩人都看她,她噘着嘴說:“我也想去香港。”
她突然沒頭沒尾地冒出這麼一句話,蘇老爺子假裝生氣地道:“你老實點吧,前段時間耽誤的課程補上來沒?還有太京交響樂團,總不去報到,人家要開除你了。”
聽到這話,蘇格頓了頓,說道:“我這麼優秀怎麼會開除我嘛。”
沒簽約哪來的開除,之前太京交響樂團聯繫她,因為有演出,她一直沒參加排練,所以人家已經換人了,只是這話她沒敢說。
孟斯年像是發覺了什麼,仔細看了看她,皺眉道:“為什麼你的眼圈還是紅的?”
“因為我屬兔子的呀。”她眨巴眨巴眼睛。
他回頭看了眼關着的病房門,沒說話。
一切準備就緒之時,醫院裏突然來了位不速之客。
江染等在醫院大廳,見他們下來,立刻迎上去,蘇天濠沒多說什麼,只說是自己的朋友,江染熱情地和眾人打招呼時看到了蘇格身旁的孟斯年,着實驚訝了一下。
“怎麼了?怎麼這時候跑來?”蘇天濠將她拽到一側,壓低聲音問。
江染塞了張紙在他手心:“我要帶的東西,列了清單,不許忘了啊。”
“知道了,你真是我祖宗,發信息就好了,怎麼還跑來,我爸媽要知道我有女朋友肯定催我結婚。”
江染掐他:“怎麼,你還不願意娶啊?”
蘇天濠驚覺自己說錯話,忙笑道:“你不是還沒畢業嘛,等你畢業咱再聊人生大事。”
“算你機靈。”江染“哼”了一聲,看向從兩人身側走過去的蘇格和孟斯年,“孟斯年怎麼在?蘇格和孟斯年是什麼關係?”
“誰知道。”蘇天濠也看向兩人,“蘇格天天‘孟叔叔孟叔叔’地叫,跟我爸都沒跟她孟叔叔親。”
“嘖嘖,真會抱大腿啊。”
“蘇天濠,你過來。”蘇格突然回頭喊他。
蘇天濠走過去,蘇格伸手便將蘇天濠手裏的紙抽了過去,打開一看,眉頭就皺緊了,她沒說話,只是很不友善地看了眼江染,毫不猶豫地就將紙給撕了。
“蘇格你幹嗎呢?”蘇天濠問。
“你說幹嗎呢?你幹嗎去你不知道啊?你是去代購的啊!”蘇格比他還大聲。
前面幾人回頭看他們,詢問發生了什麼。
蘇天濠不敢說話,只嘀咕道:“不讓買就不買唄,你不會好好說啊。”
蘇格還想說什麼,一旁的孟斯年輕輕地撞了下她的胳膊:“好好說話。”
她從鼻子裏冷哼了一聲,走向江染,將被撕碎的紙片放到江染手裏:“要包還要限量款,蘇天濠是有點錢,但他不是傻大款。”
江染在蘇家人面前什麼也不敢說,只是臉色極其難看地看着蘇格。
蘇格再沒搭理她,與眾人離開。
那天之後,蘇格回到學校,開始了三點一線的生活,圖書館複習文化課,教室練習期末考試的曲子,最後回寢室睡覺。這段時間,她很少有機會再見到孟斯年,年末的他,終於忙成了一個公司總裁該有的樣子。
其實,她也是有意為之,她並不想讓孟斯年因為爺爺的囑託而對她有所不同。顯然,和以前比,孟斯年對她確實也並無差別。
穗穗交了男朋友,總和蘇格一起上自習的程藍因為演出幾乎不再出現在學校,蘇格開始覺得她是這個世上獨立的存在,和任何人似乎都稱不上關係親密。她獨自去圖書館,去吃飯,去練琴,偶爾與蘇天濠通電話詢問手術的事,如果碰到爺爺醒着,也會聊上兩句。大伯母也跟着去了香港,聽他們的意思是手術后要留在香港過年,從電話中,她能感受到老爺子愉悅的心情,即使沒生病時,他也很少如此愉悅。
還是他們一家人在一起比較開心。
這天從圖書館出來不過四點多,天黑得彷彿已到了夜晚,突然起了風,冰冷的空氣讓校園變得蕭索空寂起來。蘇格纏緊了圍巾,將臉縮進去,迎着風回到寢室,穗穗還沒回來,開門后寢室也是一片冷寂。她將小提琴放好,坐在椅子上,摸出手機給蘇天濠打了個電話。
“蘇格啊,我去給爺爺買晚餐,他最近迷上了翠華餐廳的餛飩麵,一次能吃一碗呢,我想喝口湯他都不給,搶他一個餛飩可費勁了。”蘇天濠接起電話,語調激昂地說了一堆。
“出息。”
“不說了,我到了,我要多買幾份,省得我爸也跟着饞還不好意思向爺爺要。”
“嗯。”
外面風聲大作,似乎比剛才還要兇猛,要變天了。蘇格不想去食堂也不想叫外賣,她突然覺得幹什麼都提不起勁。寢室里的燈進來時就沒開,房間越發昏暗,她趴到桌子上,頭貼着手背就那樣迷迷糊糊地眯了會兒。
“嗡嗡”兩聲在寂靜的房間裏極為清晰,蘇格被桌子上強烈的震動感吵醒了,她拿起手機——是孟斯年發來的信息。
他說:下雪了,去許願。
短短六個字,其實並沒有說什麼,但是蘇格卻看了很久,剛剛那些莫名其妙的孤獨感突然煙消雲散。
是啊,她還有他。
蘇格沒有回他,反而給穗穗發了信息:我要勾引孟斯年!
穗穗:抽什麼風?
蘇格:這樣一個男人,不屬於我的話太可惜了。
穗穗:全世界的女人都這麼想。
蘇格沒再回信息,這個並不是一定要讓穗穗知道,她只是想找個人說說,給自己多些勇氣。
蘇格一直覺得自己是驕傲自信的,偏偏,在和孟斯年這人扯上關係時,她卻有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自卑。
怎麼能不忐忑?那可是孟斯年。
這天,穗穗回來得比往常早,她進屋便興奮地說:“外面雪好大。”
“很冷嗎?你的臉真紅。”
穗穗拍了拍臉頰,嬌俏一笑,卻什麼都沒說。
蘇格笑了:“你是不是和你男朋友做壞事了?”
“才沒,我們才在一起三天。”
“那你害羞什麼?”
穗穗又是嬌羞一笑,問她:“你知道摸頭殺嗎?”
“嗯?”
“摸頭殺。”穗穗說,“就在剛才他送我到門口,我走的時候,他摸了摸我的頭,我的天,心動得我差點沒把他撲那兒。”
“呵!”蘇格很是不屑,“摸一下頭你就這模樣了?弱爆了。”
“你這種沒談過戀愛的小孩是不會懂的——哎,對,你怎麼就突然想對孟斯年下手了呢?他做了什麼?”
他並沒有做什麼,只是在一個十分對的時間發了條信息給她。
其實他做了很多讓她感動讓她覺得溫暖的事,只是這條普通的信息突然幫她下了決心,之前那些初露端倪的心動只是氛圍太好,她順從內心,這次,是明確目標。
“人都是貪心的。”蘇格不知道想到什麼,翹起嘴角一笑,“我本來只是想要一架鋼琴的。”
“現在呢?”穗穗問。
“現在,我想要送我鋼琴的那個人。”說著,蘇格突然站起身,“我出去了。”
“這麼大的雪,你幹嗎去?”
“堆雪人。”
孟斯年洗完澡出來發現手機上多了幾條信息,全部是蘇格發來的。
格格凡心大動:初雪才可以許願,第二場雪要堆雪人。
格格凡心大動:下來。
格格凡心大動:你不會沒在家吧?
格格凡心大動:那我和樓下保安小哥玩了。
格格凡心大動:缺個胡蘿蔔、幾粒葡萄,如果有個塑料桶和掃把就更好了。
孟斯年拎着一個紅色塑料垃圾桶和小掃把出現的時候,蘇格正戴着厚厚的手套和帽子全副武裝地堆着雪人。
不遠處有保安小哥氣喘吁吁地跑來:“小姑娘,你看這個圍巾行嗎?”
蘇格接過去:“行,謝謝叔叔。”
孟斯年笑了下,她真是,逮誰都叫叔叔,沒記錯的話,這位保安小哥比他還小几歲。
蘇格聽到雪地上傳來的嘎吱聲,回頭看去,見孟斯年像是保潔員一樣,一手拿着小掃把一手拎着塑料桶穿着藍色長羽絨服走過來。
“孟叔叔,你怎麼從那邊過來?”
“去超市給你買裝備了。”他晃了晃手裏的東西。
蘇格接過去,見桶里有一根胡蘿蔔一串葡萄,笑了:“感謝孟神傾情贊助。”
“格總客氣了。”
這天,雪越下越大,似乎完全沒有停的意思。蘇格和孟斯年一起堆了個超大雪人,以至於蘇格用了四粒葡萄才正好湊成一個眼睛,當鼻子的胡蘿蔔和當帽子的塑料桶也有點小,不過好在出了反差萌的效果。
蘇格將掃把插進雪人身體,站在它旁邊,問孟斯年:“我和它誰可愛?”
“它。”
“為什麼?”
“因為它胖。”
“我要增肥。”
“你先長個兒吧。”
蘇格:“……我正常身高,幹什麼都不耽誤。”
“是嗎?”
蘇格見他挑眉看她,一副並不相信的樣子,她向前一步,踮起腳,伸手扯着他的羽絨服領子將他拽向自己。孟斯年微微彎腰,只一瞬間,兩人面對面靠得極近,蘇格挑釁道:“你看,我要是想吻你完全夠得着。”
孟斯年沒說話,兩人呼出的氣息變成霧氣在他們之間緩慢飄動,蘇格看着他目光變得深沉的雙眸,鬆開了拽着他領子的手。孟斯年卻沒動,他垂眸看了眼蘇格的嘴唇,黑色高領毛衣下的喉結,微微地動了一下,蘇格放緩呼吸,這才開始緊張。
然後,孟斯年伸手拍了一下蘇格的額頭,順勢將兩人的距離拉開:“蘇格你少跟我耍流氓。”
蘇格翹着嘴角敷衍地笑了下,垂眸,掩飾眼中的情緒,說不上是期望還是失望,她剛剛有一瞬間真的以為他要吻她。
孟斯年居高臨下地看着她:“有沒有人說過你很‘攻’?”
蘇格還沒反應過來他指的是哪個“攻”,《山河曲》在空曠的雪地上響起,像是有回聲一樣,小提琴拉出的音符繞了又繞傳入耳中。
其實她的情緒還是沒怎麼緩過來,她壓下心中的悸動,將手機從羽絨服衣兜里掏出來,接起,即使沒開免提,程藍的聲音在寂靜的雪夜裏也聽得清晰,他說:“小仙女,下樓來堆雪人,寢室里有沒有香蕉胡蘿蔔之類的?”
“我在外面。”
“什麼時候回來?我先堆着等你,快點啊。”
說著,程藍掛斷電話,蘇格將手機放進衣兜里,回答孟斯年之前的問話:“沒人說過,他們都說我是小仙女。”
孟斯年沒說別的,轉身離開:“我去取車,送你回去。”
“不用,我打車回去,雪太大了,你回來時容易堵車。”
孟斯年送蘇格到主幹道上,他攔了輛車,讓司機送她去音樂學院,關門時囑咐她:“到了給我打電話,別玩太晚了。”
蘇格到學校寢室樓下時,程藍和蔡子已經堆好了一個雪人,跟她之前堆的那個超大的比,這兩個男人弄的倒是顯得精緻多了。三個人又在大門另一側堆了一個一模一樣的,一左一右,像兩個門神。
蘇格和程藍給雪人安鼻子的時候,蔡子拿出手機給兩人拍了張照片。程藍察覺到閃光燈,抬頭看他,因為心情大好,他咧着嘴笑得極其開心。蔡子低頭看着照片,順手將照片發到了朋友圈。他心想:程藍不愛笑是對的,不然真就一點活路都不給別的男同學留了。
這晚,蘇格回去后,洗漱完躺進被窩玩手機時看到了那張照片,女寢室樓下,厚厚的雪在路燈映照下泛着亮光,可愛的小雪人戴着一個黑禮帽,她微微彎腰擺弄雪人的鼻子,程藍站在她旁邊,看着鏡頭,眼睛笑成了一條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