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第374章
秦鷺下午一踏入病房,就覺得裏面的氣氛相當反常。
黎念雙腿併攏,一副標準禮儀坐姿的模樣陷在沙發里,正戴着耳機面無表情地敲着面前的筆記本電腦鍵盤,對這邊的動靜完全視若無睹,簡直是典型的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冷美人形象;而安銘臣歪在床頭,單膝支起,手肘搭在上面,單手托着下巴,完全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
詭異,實在是太詭異。這和清晨兩人無聲的對峙又大不相同。
秦鷺按捺住好奇心理,目不斜視地把老闆已經批閱好的文件接過來抱在懷裏,並問:“後天您出院,需要我帶兩個人過來幫忙嗎?”
她剛說完,黎念突然騰地站了起來,偏頭把耳塞拿下來,隨手扔到了鍵盤上,揚着下巴冷着臉,看也不看他們就大步走了出去。
秦鷺的好奇心快要壓不住了,眼神在安銘臣和門口之間不斷飄移。安銘臣看着黎念離去的方向,難得在下屬面前嘆了一口氣,捏了捏眉心,說:“不用了。你先回T市,我大後天自己回去。”
從今天早晨開始一直到現在,黎念對安銘臣都是一副冷淡顏色,並且這種狀態還有一直維持下去的趨勢。
下午秦鷺走後,黎念收起筆記本,打算離開的時候被安銘臣拽住了手腕。
他突然變了一副誠懇謝罪的模樣來對她:“我的胃都切了三分之二了,還不夠來贖罪的嗎?”
黎念垂着眼,把手乾脆利落地抽回去,不為所動:“我現在不想跟你講話。”
“我沒跟安玟夥同,她的過錯不應該記在我頭上吧?”
“如果不是你告訴她我和你的事,她怎麼會知道?如果你沒給她分析你在擔心什麼,她會想出這種主意?你倆沆瀣一氣,就剩我一人成了傻瓜對嗎?還把錯誤推卸到別人身上,你無恥。”
“你這分明是惱羞成怒。”安銘臣直戳她的要害,“如果你沒原諒,那你幹嗎還在這裏待了一天?”
這句話讓黎念徹底惱怒,拎了手袋就往外走。安銘臣在她身後低低嘆了一聲,語氣有點兒溫柔:“黎念,我們和好,行不行?”
黎念的腳步頓住,背對着他輕輕嗤了一聲。
到最後她還是走了出去。
回到酒店的時候黎念依舊余怒未消。Ada來找她,黎念一直悶聲不吭。她很快感覺到異樣,笑着推推她:“誰招惹你了?你今天不是說在醫院陪安銘臣嗎?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黎念今晚格外不想聽到這個名字,偏偏Ada只知安銘臣生了病住了院,又並不知曉其中具體情由。黎念今晚又沒心情解釋,片刻后給Ada的回答是把被子全部蒙到了腦袋上。
她長這麼大,還沒這樣被人明目張胆又狗血烏龍地耍弄過。想想昨天一整天都在忍氣吞聲,對安銘臣有求必應不求回報,她就窘得想要鑽地縫。
今天早上的對話她一次都不想在腦海中回放,可大腦偏偏不受控制,硬要在腦海中自動回憶十遍以上。
第二天黎念和Ada還在睡覺,安銘臣的電話已經打了過來。黎念迷迷糊糊中看了一眼,摁斷。那邊再打,她再摁斷,最後索性關了機。
但她很懷疑安銘臣這樣做是否出自故意。按照以往的經驗,兩人冷戰期間,他的電話她基本都是拒聽。可他卻每次都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打過來,次數多了,就很有讓她利用掛電話來發泄怒氣的嫌疑。而黎念也很鬱悶地發現,自己的怒氣竟然真的隨着電話聲響起寂靜再響起再寂靜的循環消減掉了不少。
她想了想,又重新開了機。一分鐘后,電話果然再次叮叮咚咚地打了過來,黎念這次很快按了接聽鍵,慢悠悠地回應:“幹什麼?”
安銘臣明顯頓了一下,似是有些不可置信:“你居然接電話了。”
黎念忍住想要抽搐的嘴角,繃著臉淡淡地說:“說重點。”
“安玟從T市回來了,想要就前天的事跟你道歉。”
“不必。”
安銘臣在那邊清咳了一聲,轉頭對安玟從口氣到語句地重複着她的話:“不必。”
安玟立刻跑過來,抓過他手裏的電話,聲音哀哀凄凄地對黎念表達懺悔之情:“黎念姐,你千萬不要生我的氣。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不該說表哥是胃癌晚期,我更不該騙你。你原諒我好不好?我絕對沒有惡意,也沒有想要詛咒他的意思,我絕對是好心好意。請你務必不要把我放在心上,不對,是請你務必不要把我的話放在心上。”
黎念的嘴角終於忍不住抽了一下,定了定神,問:“安玟,李唯正現在是不是在你旁邊?”
“啊,你怎麼想起他來了……”安玟頓了頓,回頭挽住旁邊李唯正的胳膊,腦袋自然而然地歪過去,“……是的。”
黎念面無表情地解答:“沒他在身邊,你在安銘臣面前肯定沒這麼大膽。”
過了幾天安銘臣出院,林子昭到訪。
他牽着寶貝女兒心心的手,站在病房門口,屈起手指敲了敲門框:“哎呀,我這是來晚了還是來早了?”
安銘臣瞟了他一眼:“有事說事,沒事退朝。”
林子昭笑得一副秋後算賬的模樣:“剛來的路上我就在想一個問題,你說你不就是一個胃潰瘍切胃嗎,怎麼手術前就不准我們知道呢?”
安銘臣已經換了平時的休閑服,站在床邊除了略略清減外,其他地方乍一看去和以前沒什麼不同。
“你都說了是一個小手術,不至於勞師動眾。”
“可你手術前兩天不是還跟我們喝酒呢嘛,挑明了給我們說了診斷結果難道不更好?你這是想自虐還是想自虐啊?”
安銘臣慢條斯理地反問他:“我什麼時候喝酒了?”
“你那天不告訴我你中午喝多了,叫我們晚上饒過你……”林子昭說到一半突然醒悟過來,手指顫巍巍地指着他,“靠,我明白了,合著你蒙我呢!”
“嗯。順便再告訴你一句,其實我那天晚上喝的所有酒都是白水。”安銘臣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笑得一臉語重心長,“我不是跟你說過怎麼在飯局上裝醉嗎,你這麼學藝不精,可真是師門不幸。”
“……”
中午一起吃飯。安銘臣因為剛剛做完胃大部切除術,可以入口的食物十分有限。黎念一進包廂就被毋庸置疑地和安銘臣塞在一塊兒,她躲不得,只好挨着安銘臣坐下來。
安銘臣懶散地靠在椅背上,沒形象的動作竟也能硬被他歪扭出幾分氣質出來。他笑着跟李唯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在桌子下面卻一直握住黎念的手指尖不肯鬆手。
黎念的旁邊還坐着純潔可愛的小天使心心,這讓她既不能大幅度掙脫,還要顧及自己的表情和笑容。最後只好咬牙用指甲一下一下地摳着他的指骨,逼得他不得不放開手。
安銘臣顯然被摳得狠了,輕吸了一口氣,找了個空當偏頭,湊到她耳邊,低聲說:“回去就給你剪指甲。”
黎念低着頭嗤了一聲,故意歪曲他:“然後你拿着我的指甲去做詛咒嗎?這主意不錯,我也考慮考慮。”
安銘臣把她挑釁的話自動跳過去,繼續說:“我想吃楊桃了,你想吃什麼水果?”
黎念就當沒聽見。
“念念。”
黎念再次當作沒聽見,一扭頭,把笑臉全數都送給了另一邊乖巧懂事的心心:“心心想吃什麼?那個沙拉好不好?”
黎念十分慶幸心心坐在她身邊,讓她有了一個充足的理由來分神,以及自動跳過那些她不想聽和不願意回復的話。
心心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始終睜得大大的,臉蛋也嘟嘟得十分可愛,水靈得簡直讓人想要掐一把。黎念中途領着她去了盥洗室,兩人順便還在會所自帶的兒童樂場玩了二十分鐘。
後來心心玩得累了,抱住她的胳膊,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她:“姨姨講故事。”
黎念想了想:“故事啊……想聽什麼樣的?”
心心的童音軟軟地:“姨姨講的都喜歡。”
黎念忍不住笑了出來,歪着頭想了想,說:“有一個女孩子,她有一個很喜歡的人叫安安。可是安安不知道,而且他還不信任她,並且還想出各種壞主意讓她傷心讓她哭。而且他還把秘密告訴給其他人,可就是不告訴她。你說這個安安是不是壞蛋?”
心心抱着剛剛贏到的小小玩具狗,睜着一雙大大的眼睛,重重地點頭:“是的,安安是大壞蛋。”
說完她上前,抱住黎念的脖子,柔嫩的臉蛋貼了上去。黎念抱緊她,忽然聽到心心在她的耳邊嬌嬌軟軟地喊了一聲“叔叔”。
黎念回頭一看,安銘臣正托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瞧着她。眼角彎起,笑弧明顯,是明顯被愉悅到的表情。
她刷地扭過頭,站直身體就要走,被安銘臣眼疾手快地攔住,一手從她的懷裏接過心心,另一手牽住她始終不放。
黎念這次沒再掙扎,反正反抗不反抗的結果都一樣,她倒不如省些力氣留給嘴皮子。
安銘臣略略低頭,夠到她的耳根,輕輕地笑:“把我跟你的事講給心心聽,你就不怕教壞小孩子。”
黎念冷了臉:“用不着你管。”
安銘臣“嗯”了一聲,眼中笑意更深,想了一下,慢慢說出兩個字:“……安安?”
黎念簡直要恨死他了。他不放手,她就用尖尖的指甲在他的虎口處狠狠地掐了上去,並且三百六十度旋轉了一周,然後咬着牙低聲嚷:“幼稚!”
“誰才幼稚?”安銘臣疼得都擰了眉毛,但依舊還在笑,並且笑意蔓延到了眼角眉梢,“還有,我什麼時候說我不喜歡你了?你自己瞎想,最後還要賴在我的頭上。”
黎念越發窘迫,迫切希望有個地縫能讓她鑽進去。她十分後悔今天為什麼是素顏出門,為什麼沒有在臉上撲一層厚厚的粉,為什麼手頭沒有東西來遮擋一下她越來越紅的面頰,所能做的只是繼續掐着他:“你再說?你再說?”
“不說了。”安銘臣清咳了一聲,面前收斂了笑意,頓了頓,又摸了摸懷抱里心心的腦門,低頭親了一下,語氣十分輕柔。“心心今天做了一件大好事哦。叔叔謝謝你。”
“……”黎念很想撲上去咬死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