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第373章
因為請假緣故,黎念如今的通告堆疊在一起,開始昏天黑地的忙碌。她和Ada飛去H市排練話劇的同時,還有各種通告要趕。年關之前,人人都忙,她同樣躲不過。
黎念排演的話劇主題意在慶賀新年,輕喜劇加上大牌明星加盟,吸引了諸多眼球。黎念這些天事情多到焦頭爛額,唯一慶幸的是媒體此時大都追逐於某女藝人大婚和片場爆炸事件,難得的沒有額外製造話題來打擾她。
她跟安銘臣自從那天早晨分開后,兩人都沒有再相互聯繫。黎念從來不是熱絡的人,她和安銘臣離婚前那段可以稱得上甜蜜期的時間裏,如果兩人分開,基本都是安銘臣主動打電話過來。隔天或者每天,每次時間都很固定,通話時長也基本都維持在十分鐘以上二十分鐘之內。
但這十幾分鐘的時間用得其實很揮霍。他倆都非喜怒形於色的人,所說的大都是一些無聊的口水話,有時黎念還會遭到他的調笑,可等到她實在無話可說又忍無可忍的時候,他又不准她掛電話。
黎念忙得抽不出時間想和安銘臣有關的事。她好不容易得了幾個小時的空,便預約了醫生拔智齒。選擇的依舊是她曾因拍戲受傷住過的、安玟以前實習的那家醫院。她穿得樸素,又刻意避開人群,在醫院裏走動難得沒有被他人特別注意到。
她在路過病房樓的時候碰巧遇上了步履匆匆的安玟。她穿着齊整的一套醫生裝,眉眼間看上去比半年前多了幾分職業和沉穩。
安玟一抬頭也正見到她,很快就揮手同她打招呼。等到兩人走近了,她指着身後大廳的玻璃門:“我要去手術室,就不和你多說了。表哥在頂層3號房,這邊的電梯還在維修,你坐樓道右邊那個吧。”
黎念明顯愣了一下,笑容頓時停在臉上:“表哥?安銘臣?”
“啊,原來你還不知道……”安玟面孔上現出稍許慌亂和悔意,低下頭聲音越來越低,“老天,我還以為他和你老是通電話,早就把病情告訴你了……”
黎念的心猛地一沉:“他得了什麼病?為什麼在住院?已經住了幾天了?”
“這個……”安玟咬住唇猶豫了半晌,終究還是抵擋不住黎念越來越凌厲的眼神,眸子閃了閃,睫毛垂下去,顫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表哥是胃癌晚期。”
黎念走近頂層3號病房時,安銘臣正合著眼睡在床上。他明顯清減了許多,臉頰消瘦,睡着的樣子很安靜,微微抿着唇,蹙着眉的模樣像是在睡夢中也不得安眠。
黎念一時有些不敢推門進入。
剛剛在樓下,安玟說完最後那幾個字,她的大腦一片空白,渾身冰冷,力氣彷彿全數被抽走,她連後來自己如何進的電梯上的樓都不知道。
消息知曉得太突然,她抗拒接受和消化。她更沒有問問安玟安銘臣的病情究竟到了哪種地步的勇氣。
黎念輕手輕腳地推門進入,一貫敏銳的安銘臣今天沒有反應。她走過去輕輕彎腰,他還是閉着眼,露出明顯的雙眼皮痕迹,睫毛則長長彎彎地遮下一小片陰影。
安銘臣的胃病似乎並不時常發作,或者更確切地說,是他把想要隱瞞的東西一貫都掩飾得十分好,讓黎念見到的次數極少。不過她還是記得,在水晶莊園別墅書房的抽屜內,儲備有許多大大小小的藥瓶,中文外文的都有,甚至還有一些語言她不認識。
她有一次收拾整理的時候碰巧把它們翻了出來。隨手拿起兩瓶,貼的都是緩解胃痛增強胃動力的標籤。她又取過一瓶她看不懂說明書的進口葯,拿在手裏無聊把玩,安銘臣回復完郵件,一扭頭正看到她翻看藥瓶的樣子,隨即轉動座椅,探過身把她拽了過去,兩人十指交叉,她手裏的藥瓶也被他順理成章地拿過去扔到了一邊。
黎念被他抱到腿上,安銘臣微微一笑,解釋:“那是營養素,增強免疫力的。”
他的下巴頂住她的發心,抱着她輕輕搖晃。垂着眼睛看屏幕,單手敲擊鍵盤,指尖靈活動作熟練,有一種漫不經心的性感。
黎念卻沒有被他輕易拐跑話題,在他的嘆息聲中推開他坐直身體,依舊懷疑地打量着他:“你還需要增強免疫力?”
安銘臣一臉無辜,雙手一攤,責任全部推卸到醫生身上:“醫生說這幾種葯搭配在一起療效會更加好,具體為什麼我也不清楚。”
黎念試圖抵擋住他湊過來的更深層次的進攻,努力把兩人之間分出空隙,問他:“可是醫生……”
但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在安銘臣吻得她七葷八素之後真的就相信了他所說的話。
而現在她終於明白過來,他今年一直維持着的數次雙臂抱起的動作,都只不過是為了掩蓋他時常在抽痛的胃。
周圍十分安靜,安銘臣烏黑的頭髮凌亂地散在額頭上,他的眼底有青色,淡淡的痕迹,嘴唇抿着,白色的枕頭和他略顯蒼白的臉色一同刺進了黎念的眼睛裏。
她一直以為他很能禍害人,而正所謂禍害活千年,她從沒擔心過他的身體會出問題。她還一直以為他一向都隨心所欲,笑容湛然,醫院這個地方與他絕緣。
黎念長久地盯着他,不知道該做什麼才算對。她心裏一時空空如也,不敢想像未來會變成什麼樣兒。
她經歷的事似乎總是在循環,她本以為事情已經夠糟糕,卻沒想到還會有更大的噩耗。身邊的人一個個離她而去,在她生命最繁華的時候。黎念使勁用牙齒抵住舌尖,防止某個時刻也許會忍不住出聲嗚咽。
她最終靠在病床邊,以一個極不舒服的姿勢睡著了。醒過來的時候發現安銘臣正坐在床頭,身體前傾,高深莫測地瞧着她。見她蹙眉醒過來,微微偏了頭,探過身體去按呼叫燈。
黎念看到了他的手背,有細細的針孔。
她的視線順着他的動作上移,一直到他平直的嘴角,清明的眼睛,和略失血色但精神良好的臉龐。他的眼珠黑潤,依舊透亮。
安銘臣態度冷淡,黎念望着他,滿滿想要問的話一時間全部堵在了喉嚨口,什麼都說不出來。
護士很快進了病房,安銘臣撐着下巴,模樣淡淡的:“請你去和安玟說一下,我等她的晚飯已經等了一個小時了。”
黎念看了看放在旁邊的保溫盒,旁邊還有一隻保溫杯。因為旁邊還有一張買單收據,所以她基本可以確定這就是安銘臣本來的晚飯。
護士領命而去,安銘臣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嘴角扯了扯,難得肯開口說話:“我不吃這個。”
說完他就又披了被子閉目養神。神態和剛剛一模一樣,相似到黎念禁不住懷疑他剛才到底是在裝睡還是真睡。
知道他此刻並沒有真的睡覺,黎念開口問:“你不問問我為什麼出現在這兒?”
安銘臣閉着眼懶散回答:“肯定是和安玟有關。知道我在這兒又和你打過交道的人也就她一個。”
黎念又沒有話可講了。過了片刻,安銘臣又打破了沉默:“如果你是來問韓道的事的話,那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最遲這周五,他就能安全回家了。”
“……”
“你還有什麼事想問?”
“……”黎念剛剛那些低沉情緒被他這幾句冷言冷語給消滅了精光。她深吸了一口氣,念在他是病人的分上,不和他計較,口氣溫和:“你想吃些什麼?我剛剛看到安玟正要去手術室,一時半會兒可能趕不過來。”
安銘臣瞅着她,忽然笑了一下:“你現在這是什麼意思?”
黎念沒有理會他這句話,轉身去拿保溫盒。裏面的湯湯水水都很清淡,看起來十分精緻,也不曉得安銘臣是哪裏的毛病又犯了。
她再轉過身,安銘臣還在盯着她看。不依不饒的一句話:“你來幹什麼?”
“知道你生病就來看看你。就是這樣。”
安銘臣收了目光,隨手拿過一本雜誌翻了兩頁,懶懶散散開口:“我沒事。你回去吧。”
黎念沒走。安玟一直沒有出現,黎念只好代替她去買安銘臣要喝的指定地點指定廚師做的粥。
等她端着粥回病房的時候,安銘臣又靠着床頭睡著了。雜誌看了一半,還留在手頭。她抿了抿唇,上前推推他,看他睜開眼,低聲說:“吃了東西再睡。”
她推開保溫杯,香氣四溢開,黎念舀了一碗,端到他面前,安銘臣卻不接,只是拿眼神幽幽地瞅着她。
半天卻沒得到她有效的反應,他輕嘆一口氣,還是接過去:“你先出去一下。”
“幹什麼。”
“我在病床上吃飯不想被人看到。”
黎念在他的眼神下終於遲鈍地反應過來。很想發作,又忍住,咬了咬牙,捏過勺子,牙齒縫裏擠出幾個字:“我喂你。”
她把這三個字當成安銘臣,放在嘴裏狠狠咀嚼。但又想到他目前的狀況,升起的一點怒氣又沒了。
過了一會兒,安銘臣咽下一口粥,瞧了她一眼,慢吞吞地說:“黎念,這麼伺候人你還是頭一遭吧。”
她的動作稍顯笨拙,表情里有清晰可見的彆扭,一邊吃飯一邊欣賞她臉上不斷糾結的神色真是一種變態的享受。
黎念繼續咬牙。很想跟他抬杠,但看到他的臉色,又咬了咬牙。
她忍。
“你不是巴不得我粉身碎骨,巴不得我跟你沒關係才好嗎,現在這樣做真是委屈你。”
安銘臣以前從沒這麼不依不饒過,黎念如今特別特別想掐住他的脖子使勁搖。
她憋住一口氣,硬邦邦地回話:“您既然吃着飯,就先省點兒力氣吧。”
黎念很晚才回到自己的酒店。她嚮導演請了一天假,打算第二天上午再過去。
她的心情低落,趴在枕頭上怎麼都睡不着。她怎麼也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局。對比生死,其他的都不那麼重要。
第二日黎念走到病房門口的時候聽到室內有一男一女的對話。
她推門而進,裏面的秦鷺和安銘臣應聲齊齊轉過頭來。秦鷺依舊是那副精幹的裝扮,職業裝馬尾辮,簡約而年輕。臂彎中還抱着一個文件夾,見到是她,牽出一抹清淺的笑容,點頭同她打招呼。
安銘臣手中還捏着一隻碗,見到她站在門口,轉頭對秦鷺說:“把文件先給我吧。”
秦鷺把手中那沓已經整理完畢的文件雙手遞給他,安銘臣隨手翻了翻,嘴角輕輕勾了勾,像是比較滿意。
他又大致瀏覽了下,抬起頭淡淡一笑:“還可以。你下午再過來一趟,把文件拿走。”
等秦鷺離開后,安銘臣又變成了另外一副模樣,冷冷淡淡,低頭兀自看資料,也不理會她。黎念瞅了他一眼,也同樣不待見他,轉身跟着秦鷺出了病房。
秦鷺見到她,淡淡地微笑:“黎念小姐。”
“你既然知道他在這裏,那你知道他的主治醫師是哪位嗎?”
“房醫師。內科里只有一位醫師姓房,您到了那裏一眼就可以看到他的辦公室。”
秦鷺想了想,又說:“我剛剛來的時候去了一趟他那裏諮詢,安董恢復得不錯,接下來只需要靜養,再過幾天應該就可以出院了。”
黎念有些轉不過彎:“……出院?”
秦鷺被她的反應弄得莫名其妙:“對啊,就是出院。不過安董的胃部切掉了三分之二,以後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吃得無所顧忌了。但是日常一般都還是沒有大問題的。”
“……”黎念忽然有些隱隱反應過來,沉聲說,“安銘臣到底得的什麼病?”
“安董得的是十二指腸潰瘍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