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再見,北京

第43章 再見,北京

第43章再見,北京

心痛,並不足以讓一個人的生命消亡,它只是讓一顆曾經嚮往過愛情的心,徹底死了。

那一晚,我躺在某條道路上被厚厚的大雪覆蓋,幸運的是我沒有被車軋死,也沒有被雪凍死。我睡到半夜的時候醒來,然後爬起來一個人在路上走了很久。

我扔到了我的手機,因為它不停地響,來電姓名幾乎是我電話薄里聯繫人的一半,江晨西的,葉未央的,林北風的,程颯南的,學校班主任的,甚至薄雲天,葉淙靈居然也給我打過電話,難道已經天翻地覆了么?他們以為我死了么?

天亮的時候,我跑到了中環集團大廈樓下,還不到上班時間,只有保安開始上崗。我縮在大樓入口旁的牆角里,默默地等待。

太陽漸漸升起來了,昨夜的一場大雪讓城市交通發生堵塞,來上班的人進門時無不紛紛抱怨。他們說,這場該死的雪。

看,不下雪的時候,他們期盼雪讚美雪,而當它稍稍給他們造成一點麻煩,自私的人們就開始咒罵抱怨。人心,是多麼的難測。

當程颯南那輛藍色的保時捷在大樓前的停車場緩緩泊住時,我站起了身。他從車上下來,仍穿着上次見時的那件黑風衣,司機遞給他一支盲杖,他拿好,步履沉穩地向門口走來。

我走至他面前,小聲地叫住他:“程颯南。”

他頓住,戴着墨鏡的臉迅速轉向我所在的方向,“薄砂?”他的聲音里滿是驚喜和訝然,“你怎麼在這裏?”

我猛地撲進他的懷裏,把臉深深地埋進他的肩頭,我說:“你可以帶我走嗎?”

程颯南的辦公室在十六樓,寬敞通透,陽光非常充足。真皮沙發很柔軟,坐上去之後幾乎整個身子都陷了進去。空調開得也很足,捧着一杯熱咖啡,身上的寒意終於稍稍減退。

他在我身邊坐下,沒有焦點的眼睛黑漆漆地望着我,側耳聆聽着我發出的每一絲聲音。

“你說你要離開北京?”他輕輕地問,聲音溫和似水。

我木然地點點頭,喉間發出暗啞的聲音:“我沒辦法在這裏待下去了,一天也待不下去了。”想起昨晚那一幕,我控制不住地渾身發顫。我不能容忍背叛,即便我是如此卑微地愛過他,但既然答應了一生一世不相負,我就絕對不會原諒他的欺騙和背叛!

眼裏不覺間又噙滿淚水,他的指尖拂過來,觸到我的淚水,聲音里便滿是心疼:“雖然你不說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是,我答應你。一定帶你走。”

他話音剛落,辦公桌上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拿起來接住,問:“你好,哪位?”

“哦,是你。”他頓了一下,捂住聽筒對我低聲說:“是林北風。”

我連連朝他揮手,但他看不見,我急了站起來奪過他的手機,啪地一下摁斷。他嘆氣道:“你這樣他豈不是更懷疑?他問你在不在我這兒。”

胸口被怒氣漲得滿滿,我冷冷地笑:“我既然要走,就永遠不會讓他找到。你要是怕我給你惹麻煩的話,我自己走。”

說罷將咖啡杯放在茶几上,轉身時手被程颯南牢牢抓住,他把我輕輕抱住,含着寵溺的低嘆響在耳畔,“傻瓜,我求之不及。不過,你想去哪個地方呢?國內還是國外?”

我不吭聲,因為心裏亂作一團,只想離開,去哪都無所謂。

他沉吟了一下,緩緩道:“芝加哥怎麼樣?我在那有一棟房子,還開了一家小咖啡店。等我把你這邊的休學手續辦好,你在那邊找個學校,可以一邊讀書,一邊幫我經營咖啡店。我看就這樣,行嗎?”

這時,我靠在他的肩頭,幾乎昏昏欲睡,我說:“好。”

接下來的兩天,我宅在程颯南家裏,哪兒也不去。他自己有一套三室一廳的房子,裝修風格簡約時尚,每日三餐按時有阿姨來做飯,家裏衛生也有鐘點工來打掃。家裏的陽台上養了很多綠植,站在那裏可以俯瞰半座城市的風景,然而我卻無心多欣賞一眼。

常常是我一人待在安靜的房子裏,我想了很多,心裏糾結掙扎,卻終究無法釋懷。我曾試圖給林北風打電話,心想,或許應該給他一個機會解釋,但每次按完數字卻遲遲按不下那個通話鍵。

第二天下午,程颯南回來,把兩張機票擺在我面前,語氣十分輕鬆:“一切都搞定了。明天一早的飛機,今晚好好休息。”

心裏有些說不出的悵然所失,我喃喃地說:“這麼快就辦好了?休學手續辦好了?護照呢?”

他脫掉大衣和皮鞋,摸了一下我的腦袋,笑着說:“一切妥當,不相信我的能力?”

相…相信。我木木地轉身坐進沙發里,一言不發。

吃完飯的時候,我突然對程颯南說:“我要回去拿點東西。”

他愣了一下,問:“回林北風哪兒嗎?”

我點點頭,看他有些失落的樣子,安慰地拍拍他的手背:“你陪我去。”

對面男子清俊的臉上立刻綻出明媚的光彩。

晚飯後大概是七點半,出門聽到對面鄰居家中傳出百年不變的新聞聯播結束曲,我對程颯南說,到了美國,只怕再也看不到新聞聯播了。

他笑笑,說,只不過有時差。

車子很快到達林北風的樓下,我卻在車裏坐着遲遲不肯下去。程颯南無聲地握住我的手,在手背上拍一拍,像是安慰。

“走吧,我和你一起上去。”

我同意了,隱隱覺得,但有他在,我就不會反悔。天知道,我有多擔心自己見到林北風之後會心軟,會反悔,會泣不成聲沒有出息地撲在他的懷裏,求他不要拋棄我,求他一輩子好好地愛我。

三層樓,54個台階,走了無數次,卻從沒有今天這麼漫長。

門牢牢關着,我抬手敲了幾下,沒有人開。程颯南說,也許不在家。

拿鑰匙打開門,客廳里彷彿還是我離開時的樣子,茶几上吃了半袋的薯片還放在那裏,難道這幾天他都沒有回過家嗎?

那天心血來潮拆下的照片被風吹得滿客廳都是,我一張張撿起來,藏進了大衣內兜。

這期間程颯南安靜地站在客廳,而我回到卧室,慢慢的收拾着自己的東西。

其實也沒什麼不過是些衣服、護膚品、感冒藥、胃藥等零七碎八。和他有關的一切,除了照片,我一樣也沒留下。

左手無名指上他親自為我戴上的玫瑰銀戒,我輕輕地摘下,放在床頭。低頭時不小心落了淚,淚水打在手指上,那裏竟已有一道淺淺戒痕。

整個過程中,他一直沒回來。

也好,林北風,果然是風一樣肅颯的人物,不想要的時候,連頭都不回一下。可見,果然,他從未,深愛過我。

即便有,也可能只是淺淺的喜歡。如這指上戒痕,用不了多長時間,自然就退了。

“好了嗎?”覺察我走出卧室,程颯南輕聲問,“要不要和他…告個別?”

我冷笑一聲:“沒必要了。走吧。”

第二天我早早醒來,用程颯南為我新買的手機給很多人發了短訊。我對薄雲天說,我愛他。對葉淙靈說,對不起。

給林北風的短訊原本寫的是我愛你,在最後即將發出時,卻被我狠狠刪掉,迅速打出一行字:林北風,從不後悔愛你八年。但絕不會因為深愛,而原諒欺騙和背叛。再見!

發完短訊我關了機。

司機的車已經在樓下等待,我拿好隨身東西,跟着程颯南下樓,趕往機場。

一路上我很安靜,閉着眼,腦中卻在經歷一場無休無止的掙扎。我真的要和程颯南走嗎?

會不會這樣一走,就是一生?

我愛程颯南嗎?我可以和他共度一生嗎?我能確定自己對他的感情不是愧疚和依賴,而是真愛嗎?

我當然不能確定。

機場到了。身材壯實同樣戴着墨鏡的司機把我們的行李從越野車中搬下來,為了照顧我和程颯南,專職開保時捷的司機小張和我們一起去美國。

當然,程颯南這次去的名義是出差,他說,他以後可以經常“出差”,做一隻芝加哥和北京之間的“空中飛人”。

離登機還有十分鐘,程颯南說,我們先找個地方坐會兒,要不要喝點東西?

小張立刻機靈地說他去買。

我腦袋裏的戰爭還沒結束,心裏亂糟糟的跟貓抓了一樣難受,我對程颯南說:“要是我不乖,你會怨我,恨我嗎?”

他寬和地笑笑,抓抓我的頭髮,低語道:“你為什麼不乖?我對你不好嗎?”

我搖搖頭,乾笑了一聲,不知說什麼。候機大廳里有很多人,旁邊坐着一對母女,年輕的母親抱着幾個月大的嬰兒,孩子不知餓了還是怎地一直張着嘴巴哇哇大哭。

我覺得腦袋都快炸了,霍地站起來,說:“我要去洗手間。”

程颯南點點頭:“我在這兒等你,快一點,登機時間快到了。”他沒有發現,我帶走了自己的行李包。

走了好遠之後再回頭,只見小張已端着兩杯熱咖啡回到程颯南身旁,兩人說著話,我卻趁機一轉身,閃進了大廳的某個角落。

很快登機時間到了,大廳的廣播一遍遍地提示着飛往芝加哥航班的乘客請登機。我看到程颯南站了起來,小張提着行李四處張望,他們一定在找我。

我選擇了躲起來,選擇放棄。

然而當我背靠牆角看着程颯南茫然無措地站在人來人往的機場大廳,焦急地呼喚着我的名字時,我的心痛了,我捂着嘴巴,不讓自己哭出聲,然而眼淚卻快將自己淹沒。

小張把東西全部放下,在大廳里跑來跑去,我看到他跑往女洗手間的方向找去,這時,我倉皇地從牆角衝出去,隨手拉住一名正往登機口走的乘客,我對他說:“Canyouhelpme?”

我的外語不足與同他有更多更複雜的交流,我壓低聲音用中文急切切地告訴他:“我必須離開這裏,但我不能和那個男人走,他會毀了我一生…”我指着站在離我不足十米遠卻完全看不到我的程颯南,對面前被我扯住胳膊的年輕男人說。

他是個外國人,背着一隻奇大無比的旅行包,身材很高大,一頭淡棕色的鬈髮,如琥珀般透亮的灰色眼珠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帶着審視和好奇的意味。

他用略顯生硬的漢語說:“可是小姐,你的機票是芝加哥,我要去溫哥華。”

我緊緊揪住他的袖子,可憐兮兮地乞求他:“請你帶我去溫哥華,真的先生,我只要登上去溫哥華的飛機就決不再麻煩你,求你幫我…你看他,馬上要找過來了…”

這時程颯南已經拿出盲杖小心地在大廳里試探着往檢票口走。

外國男人眯起眼睛看了他一眼,發出一聲嘆息:“Oh,ablindman.”目光又轉到我的臉上,這時我已經泣不成聲,眼淚將原本略有幾分姿色的臉搞得一塌糊塗,就當我覺得這個人看起來很冷漠,可能不會幫我的時候,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居然點點頭:“Ok,followme.”

這就是我認識安東尼的過程,戲劇性到幾乎不可思議。但人在一生中,總會有那麼一兩個人偶然地出現在你人生的某個重要轉折中,而後徹底地改變了你的一生。

那一天,我成功地跟隨一個陌生的德國男人安東尼踏上了北京飛往溫哥華的航班。因為他常來北京自助游,已成為機場的常客,以至於連其中幾個工作人員都和他成了好朋友。而我就是扮作他的女友,牽着他的衣襟,在機場人員善意的笑容和祝福聲中登上了溫哥華的航班。

臨走時,我回頭看了一眼,程颯南仍然站在人群中央,拄着盲杖,一臉茫然,一臉無奈,一臉失落,一臉冷清。

跟他走,我不甘心。這一點,他必定,心知肚明。

再見,程颯南,再見,北京。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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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傷從你的名字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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