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內疚不能代替愛情
第39章內疚不能代替愛情
第二天醒來頭痛欲裂,我躺在林北風卧室的大床上,身上只穿了件碎花的絲綢睡衣。懶懶地翻了個身,我拉開窗帘,外面的雪停了,暖洋洋的陽光透過窗戶灑到被子上。床頭柜上擺着林北風的照片,那是他十八九歲的模樣,白T恤,藍牛仔褲,懷裏抱着一把結他,咧着嘴笑得有點傻。旁邊是我的照片,因為沒和他拍過合影,所以我強迫性地選了張自己的相片和他的擺在一起。
熟悉的房間,彷彿尚存他熟悉的氣息,若不是我已經徹底清醒,我會以為卧室的門隨時都可能被推開,林北風的腦袋伸進來,對我親切地喊一聲:“小豬豬,快起床!”
想到這兒忍不住一陣心痛,我把頭重新又埋進被子裏,突然聽到有人在按門鈴。
跑過去打開門,卻是程颯南的司機小張。他把一隻服裝紙袋和一份熱騰騰的肯德基早餐放到我手上,說:“衣服已經洗好了,程總讓我買的早餐也在這裏。薄小姐慢用。”
“他現在人在哪裏?”接過東西,我趕緊問。
“就在樓下。不過馬上要趕回公司開會。程總讓我轉告薄小姐好好休息。”
小張離開后,我回到房間,遲疑了好大一陣兒才給程颯南打電話。
“昨晚…你幫我換的衣服?”我咬咬嘴唇,問的時候臉上一陣臊紅。
他的聲音波瀾不驚:“是。不過放心,我反正看不見。”
“那我們沒怎麼…”心口砰砰地跳着,其實,我特別害怕,也懊悔,若是一不小心酒後和他發生了什麼,我就只好去跳樓了。
他輕輕地笑道:“薄砂,我喜歡你,所以,我會比任何人都更尊重你。”
江晨西打來電話的時候,我正在林北風家的浴室里泡熱水澡,我想徹底地清醒一下,理一理目前一塌糊塗的感情現狀。
鈴聲一個勁地響,我只好跨出浴缸赤着腳跑去接了電話。
他說,能不能見個面。
“我再說一遍,江先生,我對你真的沒興趣。”說完我就要撂電話。
他在那頭仍是不以為意地笑:“聊聊葉未央也行啊。你對她應該有興趣吧,她不是你的情敵嗎?噢,不過或許,你更在乎程家二世祖一些?”
我被他氣得按住突突跳的胸口,“你說吧,到底想幹嘛?”
見我真的動怒,他終於收起一絲笑意,“我和葉未央已經分手了,現在,她應該人在杭州。”
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林北風和葉未央,都在杭州。那是他們的故鄉,那裏有他們青梅竹馬的記憶。即便我強大到可以參與他的現在和未來,卻永遠都不可能回到他的過去。
我沒主意了,掛掉電話蜷縮在地板上。剛晴了一小會兒的天又變得彤雲密佈,沒過一會兒綿綿的細雪就又從天空飄了下來。
撥出那熟悉的11位數字,我摁開免提鍵,等待他的迴音。漫長而單調的嘟嘟聲一直響到“你撥打的用戶暫時無人接聽。”
我想,前段日子我們好的如膠似漆的時候為何從來沒有打不通過他的電話,而剛剛出現點問題,他的手機就頻頻不接聽了呢。
是在大街上人聲嘈雜?還是和葉未央在一起不方便接?我拿起手機狠狠地扔進了沙發里。
隨即我穿好衣服下樓,轉遍半條街終於找到一家火車票代售點,當天到杭州的連站票都賣完了,三天以內的卧鋪也沒有,我排隊等了好久才買到一張第二天凌晨五點的硬座票。
已經是下午光景,一天沒吃什麼東西的我頭昏腦脹,兜里揣着火車票的我走在路上感覺特別凄涼。這麼大一座城市,周圍那麼多人,我卻沒有一個知冷知熱可以依靠的人,可以棲息的窩。就如同飛翔在城市邊緣的鳥,落了單,凄惶地叫着,找不到那個溫暖的巢。
回去之後我給自己煮了一包方便麵吃,吃完后鍋也沒洗,就窩在沙發里睡著了。
一覺醒來,眼前一片漆黑,牆上帶夜光的時鐘指針指向三點整。我立刻起身,收拾了兩件衣服和簡單的洗漱用品,鎖門下樓。
夜半的氣溫是刺骨的寒,我站在路邊等得手腳都快麻木了才攔到一輛出租車。五點整我登上北京開往杭州的火車,再過十幾個小時,我就可以見到林北風了。
手機鈴聲將我吵醒時,我正在做一個夢,夢裏林北風和葉未央牽着手走在前面,我跟在他們身後,可憐兮兮地喊着他的名字。可是他們越走越快,漸漸地我連背影都看不見了。整個世界變成一片黑灰色,遠處的天空卻是火焰一樣扭曲的紅,它旋轉着移動着向我撲過來,堵住我的嘴巴、喉嚨,我快要窒息了…
“哎,醒醒!車上不要睡覺,謹防被盜啊。”巡邏的乘警將我推醒,我睜開眼,臉上猶自掛滿淚水。對面一位面容慈祥的老婦人柔和地看着我,說:“姑娘,夢都是反的,別哭了。”
我擦擦淚嗯了一聲,接起手機,卻是葉未央的。
她問我:“北風和你在一起嗎?”
我愣住,好半天才回答:“你什麼意思?不是應該和你在一起嗎?葉未央你別再裝了,有意思嗎?”
她詫異地叫起來:“薄砂你怎麼說話呢?我找林北風有急事,是關於他老家姑姑的,你快讓他接電話。”
難道他們不在一起?
“你不在杭州嗎?”
“噢,不在啊,我在北京呢。既然他不在,那我掛了。”葉未央匆匆掛斷電話,我又傻了。誰能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是我太笨,還是誰在捉弄我?
火車已經快到徐州,我只好趕緊給林北風打電話求證,沒想到這次竟然關機,我徹底聯繫不上他了。這是現代生活的悲哀,一旦通訊工具中斷,人和人之間便突然失去了所有聯繫。
對葉未央的話半信半疑,正考慮要不要在徐州站下車,程颯南的電話突然打進來,他說:“今天有事嗎?有幾張演唱會的門票,你不是很喜歡劉德華嗎?記得當年我也帶你去看過,但演唱會還沒開始,你就一個人逃跑了…”
“程颯南。”我打斷他,“能不能幫我個忙?”
人生無知己,也算是我的一大悲哀。我只能讓程颯南幫我去林北風家裏看看,他到底回來沒有。
他沉默了一會兒,說:“好。那你一個人小心點,有消息我立刻通知你。”
半個小時后,火車在徐州站停車兩分鐘,我提着準備好的行李給程颯南打電話,響了好半天,終於通了,裏面傳出男人間的爭吵聲。
“你是她什麼人!”
“滾出我的家…”
吼聲帶着強烈的憤怒,期間夾雜着物品碎裂的聲音,我不知道那頭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清楚地認出了林北風的聲音。
他果然,在北京。
一路顛簸一路風塵,回到北京時已是晚上八九點,走出火車站,雪已經不見絲毫影蹤,灰濛濛的天空裹藏着這座城市的複雜和沉重。
手機電池沒電前接到的最後一個電話是江晨西的,他說,你的兩個男朋友打了一架,一個在醫院,一個在派出所。你打算先去看哪一個?
“你的兩個男朋友在打架”這句話似曾相識,我提着行李站在車水馬龍的大街上,突然想起我曾對葉未央也說過這句話。多麼諷刺,我自嘲地笑了,對電話那頭的江晨西說:“不用在那裏幸災樂禍了。既然對我的事這麼上心,來火車站接我吧。老娘很累。”
我真的太累了,以至於往馬路牙子上一坐下去就再也起不來,我抱着我那裝了錢和手機的包,靠在一根路燈桿上,垂着頭竟睡著了。
這一覺是這些天來少有的香甜,甚至連夢都沒做一個。只是覺得剛開始風很大空氣很冷,後來不知怎麼的,像走進了一個暖氣屋子一樣,周身熱乎乎的,耳畔似乎還繚繞着輕音樂。
“醒了?”緩緩睜開眼,恰好看到一張男人的側臉,他手扶方向盤,俊秀的臉上帶着一絲得意的微笑:“現在你可以選擇去醫院還是派出所,或者跟着我走。”
我無力地瞪他一眼,從副駕駛座位里直起身子,“去醫院。”
“你也不問問被打倒下的是誰?果然一碗水端平,很公正。”他扭頭看了我一下,眼中帶着些許意味深長:“但感情,大多時候並不公正。你愛上了誰,誰就贏了,其他的,全是輸家。”
“你少點廢話吧。”雖然他說的有一定道理,但我的主意不會改變。他不再吭聲,油門一踩,寶馬車加速前進,我頭一暈差點沒吐了。
來到醫院幾乎已經深夜,穿過嘈雜的住院部,他領着我一路來到醫院新蓋的一座大廈,那是高級病房和特護病房的所在地。
“你不問裏面是誰?”上電梯的時候,他低頭問我,還特別留意我的表情。
我低着頭一句話都不想說,半分鐘的靜默之後,電梯門叮的一聲打開,我走了出去,迎面就看到走廊上站了不少穿黑西裝的人。
再走近點,不難看清楚這些人衣服的胸前綉着小小的某企業標誌,有幾個見了江晨西還輕聲打招呼。
“這都是中環集團的人。程家父母都是事業型,兒子住院都是派員工看護。”
無論如何程颯南是個盲人,林北風居然動手將他打傷,我真是不知該說什麼,胸口被某些情緒漲得滿滿的,又憤怒又愧疚。
江晨西的交際手腕不錯,不過幾分鐘就搞定了病房外陪護的人。
程颯南躺在病床上,額頭纏着白紗布,左手肘關節打了石膏吊在胸前。我靜靜站在床頭,不敢喚醒熟睡的他。
江晨西低聲說:“其實也不是林北風打得他,他眼睛不好,兩人在門口拉扯,可能不小心就從樓梯上摔下去了。”
我扭過頭問:“你怎麼知道這麼清楚?”
他站在窗檯邊,掀起藍色窗帘看了看外面的夜色,吁了口氣:“又下雪了。”頓了一會兒,他側過臉望着我淡淡的笑:“因為我也在現場。程大少找林北風時,我也去了。”
雖然我不清楚程颯南和他的交情深淺,但也許,江晨西有江晨西的辦法。我深深呼了幾口氣,對他道:“你能先出去會兒嗎?我想單獨和他待會。”
“OK。我在外面等你。”他聳了下肩膀,刷地放下帘子,轉身出去。
不知道程颯南有沒有睡熟,但是我仍決定要和他聊聊,很久沒有和人說一些心裏話了。從十四歲至今,時光凄惶零碎,我甚至記不得有那一段時間是特別完整而明媚的。除了和林北風在一起的時間。但那太短暫,那些美好,稀有地似鉑鑽,看似美好,卻太昂貴,捧着捂着,還是一不小心就跌碎了。
我背靠床沿坐下,身體感到極度的疲憊。我從十四歲開始說起,我說程颯南你還記得咱們第一次發生交集是什麼時候嗎?你是出名的痞子王,我是叛逆少女,你上課扔紙條害老師拿粉筆頭砸我。你還老拿圓規尖扎我,那時你多壞啊。不過,因為我你也沒少遭罪,我和數學老師吵架,你替我扇她一耳光,回去你爸把你揍得皮開肉綻…你的好,我都記着呢。
我不知道窗外是否還在下雪,總之四周很靜,病房裏的燈幽幽地投下來,氣氛很適合懷念,一些舊時光。
接下來一段是我不想提及,但又不得不去觸及和面對的。
因為撞見寧傾瀾和林月河的事,我負氣出走,強拉着你帶我去打桌球,我怎麼也想不到從那天起,你的人生失去了光明,我成為罪人,一個永遠也無法原諒自己的罪人。
我喃喃的說著,提到這些的時候心如刀絞般難過,我把頭埋在膝蓋里,說著說著就哭了。
“程颯南,真的真的…對不起。”我抽泣着,並沒察覺身後床上的他早已醒來,並且安靜地聆聽。
我哭泣的時候,他抬起手大概是想伸手安慰,這時,我哭着說:“但是程颯南,愧疚不能代替愛。我會盡一生的努力來償還你,彌補你,但是對不起…我愛的人,是林北風。今生今世,都只能是他一個人。”
“我懂了,薄砂。”
輕輕的男聲在耳畔響起,我抬起頭,看到他臉上的微笑和眼中閃爍的淚光。他的右手放在我的手背上,語調十分傷感:“我真希望,時光能倒回到八年前。那時我們在一起那麼快樂,那時我一心一意只想對你好。那時,你還沒有遇見林北風。”
那時他的眼睛也沒有因我而瞎。我難過地想,或許我應該以身相許來報答他,照顧他一輩子。但遺憾的是,我遇見了林北風,然後淪陷一生。
“我相信這世上,一定會有值得你愛,值得你對她更好的女孩。程颯南,謝謝你,對不起。”
我緩緩從他緊握的右手中抽出了我的手,然後站起來,“所有虧欠的,都算在我身上。程颯南,相信我,一定有一天,我會報答你、償還你。”他輕輕地搖頭,“不…”
“對不起程颯南。現在,我要去找他。因為我怕再晚就來不及。我要去守住我等了8年的愛情,我絕不能讓任何人將他搶走。”
大步衝出病房,我在走廊上奔跑着,不知躲在哪個角落抽煙的江晨西跑出來,拔掉嘴裏的煙朝我大喊:“你去哪?等我啊。”
我告訴江晨西我要去找林北風,他說好啊,林北風在派出所蹲着。程颯南從樓梯上摔下來被他送到醫院不久,程家人就報了警。你要是不去贖他,他在那待半個月都有可能。
我催促他趕快開車,江晨西打了個呵欠,扭頭看着我倦倦地笑:“這會兒知道急了?放心,他待在那個地方,想跑也跑不了。”
白色的寶馬在深夜的街道上轟鳴疾馳,遠處錯綜複雜的立交橋燈光在視線里匯聚成一片璀璨的光芒,我把車窗打開,一股冷風攜着雪花飄進來,撲進我的眼睛。
他立馬把窗關上,“傻啊你,外面那麼冷。”
“有點頭暈。”我低低地說。
他瞥我一眼,把車速放慢,語氣中帶着些責備:“那是休息不好造成的。認識你這樣的女孩,真是大開眼界…一根筋,認死理。”他絮絮說著,車子駛上立交橋,他又說:“我聽說你八年一直喜歡同一個人?嚯,真是,抗戰都該勝利了。”
“我的愛情還沒勝利。至少,隨時都有輸的可能。”我把頭歪在靠背上,喃喃地道,“對了,你和未央真的分手了?”想起這個問題,我又重新坐直。
“嗯啊。”看他一副吊兒郎單沒半絲傷心樣,我撇嘴道:“你壓根對她都沒認真過吧?花心!輕浮!”
他轉過頭,咧開嘴十分開心的樣子:“我又沒輕浮你你氣憤什麼?何況她也沒對我付出過真心,兩個人都是逢場作戲,所以,好聚好散最佳。”
要不是深夜需要個司機,我早下車離這個人老遠了。試着給林北風的手機又撥了一次,仍然是你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江晨西說:“在派出所還能接你電話?開玩笑。”
我沒搭理他,收起手機,沉默地看着前面的路和天空中飄飄散散的雪花。
車子在派出所門口停下,我深吸幾口氣,默默對自己說:把他領回家,解釋清楚一切,從今往後,好好相愛。
派出所的辦公室里只剩兩名值班的民警,我一進去,一個瘦瘦的小警察就問:“你有什麼事?”
“我男朋友在這裏,我要帶他回去。”我定定看着小警察。江晨西忙在一旁補充解釋道:“她的意思是來保釋,這個人叫林北風。因為打人被抓進來的。”
“哦,我查查。”小警察坐到電腦前在他們的一個內部系統中搜索了一下,然後說:“已經放出去了。”
“放出去了?”我們同時驚問,“保釋人是誰?”
小警察又看了看電腦,說:“葉未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