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摻着眼淚和甜蜜的傷痕
第18章摻着眼淚和甜蜜的傷痕
那晚,我沒像往常一般去醫院陪葉未央,因為我發燒了。
窩在被子裏,全身都是汗,腦袋裏像有一群小人兒在開會,還是盛宴,有唱着的,跳着的,鬧着的,隱隱約約看到一個長相無比好看的男孩在彈鋼琴,另一個穿白色及地長裙的女孩和着鋼琴的韻律,輕擺雙臂,跳出美妙的舞蹈。
朦朧的意識中,我知道他們就是林北風和葉未央。
太般配了,以至於在夢裏,他們都如王子公主般赴我的靈魂之宴。
其實我並不知,在我懵懂年輕的生命里,曾經以為深愛的林月河已經漸漸走遠,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個如風秀如荷清的白衣少年。
而直到我二十幾歲真正的愛過痛過之後,才明白曾在《牡丹亭》中看到那句話的深意: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今生今世,我都將奉此句為愛情箴言。
些許凄惶的夢境中,他一曲戛然,目中淚光盈盈,起身卻喚她:“小姑姑。”
夢突然中斷。
摸摸額頭的汗,我為這個荒唐的夢感到十分可笑,心裏卻慢慢地由酸楚轉為溫暖。
感謝林月河,讓他和她有了這麼一層親緣關係。
第二天,我生龍活虎地上學去了。
班裏在調座位,同桌未央的東西也都不見了,我驚詫地問同學:“怎麼回事?”
“你走桃花運咯!”女生朝我擠眉弄眼,我一扭頭,只見林北風抱着他的課本書包面無表情地朝我走來。
“怎麼回事?”我重複問。
他把東西整理好,說“未央的小姑來看她了,堅持她再療養一段。所以她托我照顧好你。”
“所以她讓咱倆坐同桌?”
“嗯。”
我無語。
上課的時候,他很認真,身上淡淡的青草香氣若有若無。我看向窗外,梧桐樹的葉子一片片落了,心裏的暖意卻一點點漫上來。
好歹我沒想像中那麼討厭林北風。
未央的小姑看起來比我想像中的要稍微蒼老一些,當然仍然是美麗的,四十來歲的女人,兩邊鬢角的頭髮卻全部雪白。我聽未央說,是因為她有個女兒,年紀輕輕偏找了個四十多的男人,還導致人家離婚,散了家。為這,未央小姨一夜白頭。
我莫名地竟聯想到那個破壞我家庭,搶走我爸爸的女孩葉淙靈。不過,天下哪有那麼巧的事情,何況未央是多麼討人喜歡的女孩子,怎麼能和那個狐狸精是姐妹!
放鬆警惕后,我對未央小姑親熱了起來,她誇我眼睛長得漂亮,說乾淨得跟塊水晶似的,葉未央笑眯眯地歪頭對林北風說:“看吧,連小姑都這麼說!”
“你們倆坐同桌感覺怎麼樣?”未央一副很認真的表情。
我看向林北風,他只當沒聽見,光忙着給小姑說話,未央便拉我至病房的陽台上,笑嘻嘻地問:“別不好意思,他還不錯吧?”
“切,你想幹嘛。”我笑着推她一把,未央晃蕩着身上寬大的病號服,一臉瞭然地說:“我看八成你已經喜歡上他了。”
“呸呸呸。”我臉紅心惱,捂着她的嘴道:“別胡說啊,他把你當珍珠鑽石一樣的寵,明明是喜歡你才對!”
她咯咯地笑着,靠在我的懷裏花枝亂顫:“什麼亂七八糟的,我早說了他是我大侄子…我們不可能的。”
“再說”,她把下巴放在我肩膀上,以至於我看不清她說這些話時的表情:“我不早戀。”
“我也不早戀。”我傻傻跟了一句。
她抬起臉,颳了下我的鼻子:“你怎麼這麼可愛?不過,他還算不錯的,你可以先培養一下。”
調皮地眨了下眼,她一溜煙跑回房間,黏在小姨的身上撒起嬌來。
這個女孩,說實話,我有點不懂她。
而自己卻那麼傻,一點點陷進了一個她描述給予的青澀的戀情童話。
不過,最濃墨重彩的那一筆,是我自己塗上去的。而這一筆,在多年後的時光中凝亘成一道摻着眼淚和甜蜜的青春傷痕。
秋天總是在不知不覺中就消逝的,第一場冬雪飄下的時候,寧傾瀾的小說進入收尾階段,而我和林北風之間的關係卻也如未央預言並期待的那般漸漸融洽起來。
他幫我很多,學習上,生活上。
每天要按時起床,因為七點鐘,林北風會準時在門口等我。七點一刻,我們各自騎車,或者有時候他載着我,有時候他載葉未央,也有時未央載我。總之,三個人親親密密,用未央的話說,像兄弟姐妹一家人。
我做錯或者不會的題目,但凡去找他,必定會得到最清晰的解題思路和下次再應對此類問題的答題規律。
他是班上少見的全才尖子,語數英門門優秀,未央的英語最強,而我除了語文還不錯,其他都是一塌糊塗。
期末前最後一次摸底考,我難得地進入了班級前二十,這意味着我有了跨入市一高大門的可能性。
想到能和未央…林北風一起進入重點高中,我按捺不住有些激動,總覺得自己應該對他說些什麼,表示些什麼。
第一場雪飄下時,在葉未央的號召下,我們三人放學之後來到了操場上。
從天亮玩到天黑,雪一直撲簌簌的下着,像白色的蝴蝶在半空中起舞。我和未央跑着笑着,合起伙來把雪球一塊塊全砸到林北風的身上,直到天黑的時候,他變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雪人”。
“最毒婦人心啊,你們兩個臭丫頭要凍死我不成!”他拍着身上的雪,卻望着我們倆直笑。
就在那個時候,就在那一瞬間。
少年的笑容,蠱惑了人心。
夜幕是背景,雪白的天地間,一個少年清頎地站在雪地上,頭髮是烏黑的,臉龐是年輕而俊美的。他的那雙會說話的眼睛幽幽地望着某個方向,如雪地里熠熠發亮的星星。
迷迷糊糊中,我甚至覺得,這個人註定要成為我一生的劫。
打完雪仗三人都是筋疲力盡,未央扯着我要去吃火鍋,對林北風說:“你敢不敢帶我們去喝酒?”
他略微思考了一下,看她的目光帶着寵溺:“當然,只要你敢去!”
《水滸傳》裏“生死之交一碗酒哇”唱的是義氣豪情,《蘇幕遮》裏“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唱的是入骨相思。而我人生中的第一杯酒,則充斥着悸動、不安、期待、甜蜜。
在那家叫“林記”的小酒館吃飯時,林北風拉開椅子,示意我坐他裏面,而未央則坐在了對面。
僅僅一個小細節,卻被我放大並胡思亂想起來。
點了一個麻辣魚鍋,一瓶當地特產的燒酒,三人就叫叫嚷嚷地開始喝起來。
第一杯酒入喉,辣得我只想吐出來,林北風卻監督似的歪頭看我道:“喝下去。暖胃。”
我聽話地喝了,一股熱流沿喉而下,頃刻間,便面如火燒了。
簾外雪意依舊,室內火鍋奇香,酒意讓三個少年的面色皆粉嫩如霞。
我握着發燒的臉頰看去,林北風的側臉無比好看,那纖長濃密的睫毛,那挺直完美的鼻樑,還有一笑起來微微抿起的可愛的唇。
心口像有一股什麼堵着,憋得難受,我想站起來,但剛一動便歪倒在林北風的身上。
他一把拉住了我,面色粉潤的未央關切地問:“沒事吧砂?”
我搖搖頭,挪開椅子走出去,問清了廁所的方向,便晃晃悠悠地往那兒走。
“砂,我扶你。”
“未央你坐着,我有話和你說…”他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
頭重得像有幾百斤,但模糊的意識中,我大概猜得到他要對她說什麼。苦笑一下,我獨自踉蹌着往衛生間的方向去。
數杯下肚,少年仍無醉意,只是一往清明的眼神顯得有幾分迷離。他拉住那個自己苦苦喜歡了十幾年的女孩,彷彿再也剋制不了此刻的情緒:“未央,我有東西送你。”
他把一隻蒼藍色的小絨盒打開,裏面是一枚閃閃發亮的戒指,戒面是一朵小小的玫瑰花蕾。
“這是外婆去世前留給我的,她說葉葉是個好姑娘,小風以後一定要把她娶回家。”說這話時,他微微低頭,目光卻牢牢地盯着她的眼睛。
而未央眼裏的醉意在剎那間一掃而凈,她望着他,仍是溫柔地半真半假地笑着:“我們才多大,十年之後,你保證還願把這枚戒指留給我?”
他的語氣有些急,卻帶鏗鏘:“我當然保證!不管十年,還是二十年!因為未央,我…我一直…”
“砂!”葉未央突然站起來朝我招手,一臉過分的欣喜讓我懷疑她是有多久沒見過我。
我擺擺手,回位置坐下了。
身側的林北風卻良久地沉默。
“你們先吃着,我去洗手間。”她給我一個極燦爛的笑,目光在北風身上輕輕跳過。
她走之後,氣氛突然變得異常沉默和尷尬。林北風一直不說話,只一杯一杯地給自己倒酒喝,左手則死死握成拳放在桌下。
我也無心再吃喝,腦袋昏昏沉沉的,大着舌頭對他說:“別喝了,吃…吃點菜。”
笨拙地從鍋里夾了一塊魚肉,還沒放到他的盤子裏就掉了,湯汁濺在他臉上,林北風好像有些生氣,嘭地放下杯子,紅着眼睛對我吼:“你怎麼回事!”
我的淚頓時便溢出眼眶,受得了千夫所指,卻受不了愛人拂塵一指,這時的毛小子林北風,壓根不懂。
“我只是…”
“只是什麼啊笨蛋,不會喝酒就別喝,女孩子醉了會出醜知不知道!”因為他在未央那裏碰了釘子所以拿我出氣,我覺得滿腹委屈。盯着他看了幾眼,突然拿起桌上的酒瓶倒了滿滿一杯,仰頭喝盡,然後對他說:“你有什麼了不起?”
我指着他的鼻子,眼淚嘩嘩地往下流:
“林北風。你不過是仗着,我喜歡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