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偽裝(5)
第23章偽裝(5)
他的右手抬起來,食指輕輕指向了我的方向,儘管就那麼短短一秒的動作。
之後我就看到他走了回來,然後手裏的冷飲還躺在那兒,他說,他不要。
說完他還無奈地搖搖頭。
我忽然就火了,一把奪過瓶子,用力一甩手擲了出去。那瓶冰紅茶就在空中劃了個高高揚起的拋物線,然後墜向操場另一端未知的水溝里。
我也不知道我在生誰的氣,也許,只是和我自己。
瓶子說我太衝動了,讓在場的觀眾幾乎都明白了我們之間的三角關係。顧北之來找我,等在我的寢室樓下兩個多小時,最後終於撐不住,臨走時留下一個信封,托兔子帶給我。
我打開,原本以為會是大段大段的道歉,卻沒想到,會是鍾暗寫給我的信。
簡簡單單的,只有一句話。
易洋,如果你的心意沒有變,我們交往吧。
我幾乎驚呆了,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單薄的一行字,反反覆復十多次。一直到兔子拉拉我的衣角,問我說,要答應嗎?
我幾乎是脫口而出,為什麼不?
兔子想了想,小聲說,其實鍾暗可能一直對你有印象,上回沒接你送的飲料,應該是以為你和顧北之在一起。
這些顧北之是不是知道?只是一直瞞着我?我站起來問。
兔子沒再回答。
我又看了一遍那封信,起身大步流星向鍾暗的宿舍樓跑去。邊跑邊撥通了他的電話。
快到鍾暗的宿舍樓下時,我卻聽到兔子在身後大聲喊我的名字。
我回過頭,不解地看着她,不明白她為什麼會邁着和我相同的步伐出現在這裏。
易洋,別去找他。兔子說。走近后,我才發覺她已經紅了眼眶。
我打量着她,不知道接下來該問她什麼。
兔子又說,易洋,我知道你不喜歡顧北之,但是他那麼喜歡你,你考慮一下他的感覺可以嗎?
我們兩個就這麼站在沒什麼人經過的小道上,我看到兔子的臉上流下一行又一行的眼淚。我忽然不知所措。又過了一會兒,我說,兔子,你如果喜歡顧北之,你應該告訴他,我現在去和鍾暗在一起,你不是剛好有機會了嗎?
兔子卻哭得更厲害了,她湊上來捏住我的衣擺。
易洋,我和你不一樣,我認識顧北之好多年了,從來沒見他這樣喜歡過一個女孩。從前有女生喜歡他,他都是不冷不熱的,別人約他去看電影吃飯,他都沒有赴約過。也包括我。單單隻有對你,他這麼上心。這麼多年,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要和他在一起,所以從來不曾表白。可是,我真的無法眼睜睜看他難過傷心。兔子輕輕拭去了一些眼淚,繼續說,易洋,如果你也有,哪怕是一點點喜歡他,別讓他傷心好嗎?
我從沒見過兔子這樣難過,從前和她雖然算不得最好的姐妹,但是她對我也一直蠻好。印象中從沒見她為了什麼事紅過眼眶,遇見倒霉事件時她也總是第一個站出來拍拍我的肩說“沒事的”,所以這一次,我是真的躊躇了腳步。
我卻沒有發覺,一直跟在我身後的顧北之。
是他的突然現身,讓這場僵局得以破解,他走近了,攬過兔子,看着她哭紅的雙眼以及驚慌的模樣,他說,沒事的,別怕,我先送你回寢室。
說完他瞧了瞧我,又故意堆上一臉假笑說,洋妞,你別聽兔子瞎說,她也就上演苦情戲整人最在行,她就怕你和鍾暗在一起太幸福,所以提前給你製造點兒坎坷。你快去找鍾暗,晚了人家可就跑了。
顧北之一股腦兒說完這些,也沒等候我的反應,就帶着兔子走掉了。我看着他們的背影,心裏彷彿被塞滿了棉花,堵得透不過氣來。
但是我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會在這時做出跟我一樣的選擇,那就是“選擇性理解”了他們的話。因為顧北之在最後說讓我快點兒去找鍾暗,於是我想,我不該辜負了他的付出,更不該辜負了他的囑咐。我捏緊懷裏的信封,繼續朝我的幸福奔赴而去。
那個初夏的傍晚,鍾暗一直站在宿舍樓下等着我的到來。看到我,他跑過來,將我拉入懷。他說,易洋,我就知道你會來。
而那時我卻突然莫名懷念起顧北之對我的稱呼,彷彿他才是和我最熟悉最親密的人,因為連鍾暗都竟然生澀地叫着我的全名。
我仰起臉,想問他為什麼會喜歡我。卻沒有想到他率先捏捏我的臉,質問我說,為什麼以前寫給我的信要突然中斷?你知道我多不容易才查到是你寫信給我,你卻突然消失了。
我迷迷糊糊地搖頭,他又說,以後不許你再跑了。
望着他的眼,我就覺得幸福把我充成了一個大大的球。我想,我之前的辛苦和等待都是值得的。因為王子他,終於發覺了我的存在。
和鍾暗在一起以後,我就很少見到顧北之了。但偶爾還能收到他的短訊,天氣變涼的時候,或者快要月考的時候,他的短訊就好像是我定製了移動新推出的提醒業務,比鍾暗還準時。但每一次,又都只有一句單薄的問候,當我回復過去別的,他就不再搭腔。
這樣也好,反正鍾暗會陪我一起上學放學,送我回家,無聊時帶我去喝茶。
只是總有那麼一些夏季的傍晚,鍾暗會把我叫到他寢室樓下,然後丟給我一袋衣服,親一下我的額頭,然後說,洋洋,幫我洗一下。
我抱着大堆的衣物往回走,卻在抬頭時看到站在陽台上的顧北之正遠遠望過來。我沖他做個鬼臉,他卻只是淡淡一笑。
如果不是兔子在晚上不客氣地鑽進我的被窩,恐怕我還是一直不會知道那些關於鍾暗的過往。
兔子問我,易洋,你知道為什麼鍾暗和你在一起嗎?
我窩在被子裏迷茫地說不知道,兔子就欲言又止了半天,終於在我的追問下和盤托出。
原來,鍾暗在我之前交過一個女朋友。
那也是他喜歡了很久的女孩,但是女孩對他卻算不得多體貼溫柔,一星期里只肯騰出一兩天和他待在一起。後來他們分手,鍾暗不振作了很長一段時間,也就是在那段時間裏,他常常收到我的信。
他覺得你對他好,所以選了你。易洋,可是你覺得他對你好嗎?他總是讓你幫他做這做那,卻沒有為你做過什麼。兔子說。
我彷彿瞬間被擊中了心事,想起在最熱的天氣我還要抱着他的衣物在陽光下走上好久,想起我要在他打球時替他準備好冷飲和毛巾,儘管這本該是女孩心甘情願為男友做的事,可是當鍾暗選擇命令我的時候,我就應該感覺到這不是真心的喜歡。
顧北之一直不讓我告訴你這些,可是我還是忍不住對你說。易洋,我不再勉強你選擇他,因為我會替你好好照顧他。即使只能在他傷心時陪陪他也好。
兔子說完,轉身抱了抱我,然後跳回自己的床上去。
我的眼前恍惚閃現了顧北之的臉,想起他曾輾轉大半座城市替我買回一隻洋娃娃,它扎着兩隻粗粗的金色辮子,顧北之說,這個妞是我。
從此這個娃娃就每天陪着我入眠,而今天,我看着它,輾轉反側,想哭卻又哭不出來。
次日清晨我沒有去給鍾暗送衣服,後來接到顧北之的電話。
他約我去看長江,天下着淅淅瀝瀝的小雨,顧北之帶了兩把傘出門,他的頭髮上沾了淡淡一層水珠,卻沒有將傘撐開。
我迎上去,問他是不是有一把是替我準備的。他卻搖搖頭不說話。
我們就沿着長江一直走,顧北之說,他聽說我最近感冒咳嗽,就替我買了新鮮的百合,是潤肺的。說著他打開背包,掏出一大袋百合硬塞給了我。
我想起上個星期我說要去買葯吃,卻一直拖到現在。鍾暗說讓我自己去看醫生,顧北之卻在雨天給我買來了新鮮百合。
我打開吃了幾片,笑着說,味道還不錯。然後又問他,約我出來就是為了給我這個嗎?
顧北之沒有回答,又向前走了幾步,停下來,撐開了其中一把傘。他小心翼翼地將傘向我靠近了一些,然後小聲問我,你願意和我撐同一把傘嗎?
顧北之邊說邊將另一把傘舉在我面前。彷彿在等我的抉擇。
我偏着頭,注意到他的目光中有着少見的溫柔。他見我沒有答話,第一次叫了我的名字,易洋,我想和你在一起。我不想再把你讓給別人。雖然我知道你幾乎毫無懸念地要拒絕我,但我還是想要爭取這麼一次。哪怕這輩子就這麼唯一的一次,我從來沒跟人告白過,但是對你,我不捨得放棄。
易洋,和我在一起。
這個聲音緩緩地、緩緩地抵達了我的心房。顧北之說,他喜歡我。雖然我一直都清楚地知道他給我的關心不尋常,可是這是第一次,我看到他這樣溫柔又認真地對我說,他想和我在一起。
可是我沒答應。
雨越下越大,我奪過他手中的另一把傘,轉身進了雨簾。我想起兔子說,她會替我照顧好顧北之。我給不了他的,不能讓別人也沒機會去給予。
顧北之,對不起。
再見鍾暗時,我逐漸話少了起來。經常是他說三句我還答不上來一句。不知道是為了什麼,我的腦海里總是會出現那天臨走時顧北之的臉。也不知道他後來是一個人回去的嗎?不知道他難過的時候會去做什麼。
鍾暗問我要不要一起去吃臨街新出的小點心,我隨口說好。卻在進店面時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最裏邊的顧北之和他身旁的女孩。最重要的是,女孩正隔着桌子握着他的手,在我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的背影,但我能看到顧北之的眼裏飽含着溫柔與心疼,那眼神讓我覺得那樣熟悉。
頓時彷彿有一道光碾過心頭。
我看到女孩的側臉,竟是兔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