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噩夢
“…………”聽完村長的話之後，亥伯龍沉默了。他想起了一起歸國時的另外兩個同伴，那兩個好像就是回來之後繼續留在國王陛下的軍隊裏。而他自己……看來是被這個自由市給害了。出去的時候是國王的士兵，而回來之後……
頓時，亥伯龍心中五味雜陳，現在看起來他的姐夫、兄長以及兒時玩伴們的犧牲看起來毫無意義，因為王國自由市。在人類聯軍里混了那麼多年的亥伯龍當然知道自由市是什麼，來自各個國家的士兵們多多少少都會提到自己故鄉的事情，其中就不乏來自那些自由市的士兵。
在白蘭大陸南方人類所統治的各個帝國與王國都遍佈着這些自由市，這些城市不屬於任何一個帝國或者是王國的貴族管轄，而是直轄於那個國家的國王或者是皇帝。
這些不屬於貴族而直接屬於皇帝或者是國王直轄的地位給了這樣的城市許多自由和特權。在自由市所管轄的土地上自由市執政機構基本上自主，擁有自己獨立的低級和高級司法權，特別是在高級司法權上的自主使得這些自由市的執政官擁有與高級貴族同樣的地位，這也是自由市與其它隸屬於任何貴族領主城市的區別。
也就是說他們可以自行定製稅率，自行委派官員，定製民法以及刑法。尤其是刑法，在人類所統治的地區里，類似於刑法這樣允許判處犯人流血以及死刑的權力往往是大貴族領主們才能夠擁有的權利，低級的地方領主在管理自己領地的時候是沒有高級司法權的。
另外這些城市也有權直接派代表參加皇帝或者國王的御前會議。同時他們對國王與皇帝也有一定的義務——他們必須向國王或者皇帝交稅，還有在收到來自國王與皇帝的命令后，他們必須派兵與皇家軍隊一起出征。
但是現在，豐饒郡變成豐饒自由市或許對生活在這裏的商人與大小貴族來說是好事，但是對亥伯龍來說絕對不是。難怪歸國之前雲谷王國只是給點錢就把自己給打發回來了，既然自己都已經不再算是王室軍隊的士兵，那王室軍隊那邊自然沒有理由再給自己安排。肯給錢就很不錯了，反正都是當做炮灰來用的。
現在呢，去找自由市執政官？開玩笑，百夫長啊，亥伯龍立即否定了這個想法。一個自由市能有多少士兵？頂多也就一個標準編製兩千人左右的軍團吧，國王不可能允許自由市擁有太多軍隊。而一個標準編製的軍團有幾個百夫長？八個。
跟那些怪物的仗都打完了，暫時雲谷王國和其他人類國家需要休養，不太可能馬上打起來。既然不打仗不死人，以他們的習慣肯定是把那些位置都給他們自己的親信，憑什麼給一個剛剛歸來的炮灰。換句話說，像亥伯龍這樣的士兵現在不論是雲谷王國的王室軍隊還是豐饒自由市都不管。
如果說當初從豐饒郡出去的千把個人有一半活着回來那或許還能夠引起自由市的足夠重視，但是就亥伯龍所知，從當初從豐饒鎮出去的士兵活下來的包括他自己也就五個，另外那四個還不願意回來。就他自己一個人，誰願意管，真要鬧的話也沒人怕你。
“小六…小六……怎麼了？”見亥伯龍一直沉默不語，村長抓着他的手輕輕地搖了搖。
“啊？啊！沒什麼，村長，想到一些事。呵呵……”
“哦，現在已經回到家了，就別再想以前那些事情了，我說小六啊，你把小妹娶了怎麼樣啊？”
“哦！”看着篝火的亥伯龍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過了半響，突然回過頭來看着村長樹青藤：“啊？村長，你說小妹？她是小妹，我一直當她是親妹看待。你也知道她從小的時候就一直都叫我哥。”
“是啊…呵呵……”村長樹青藤笑着點了點頭：“現在小妹也長大了，可以嫁給你了。”
“這不行，村長。”亥伯龍連忙搖了搖頭。
“怎麼了？是嫌緹婭不如清泉家的七女？嘿，那我可得告訴你，緹婭現在可是漂亮的大姑娘了，你以為還跟你們剛走的時候那樣是個流鼻涕的女娃啊？”一說到自己小女兒，村長樹青藤就一股說不出的得意：“上次緹婭回來，穿上銀橡家二小姐給的那身衣服，嘖嘖……我們家緹婭長成個仙女咯。”
“呵呵，村長，你還沒跟我說我姐和小妹去哪了。”看着得意的村長，亥伯龍笑着岔開了話題。
“到郡城裏去了，鎮上銀橡老爺家的二小姐挺喜歡你姐跟我們家緹婭的，連去郡城裏讀書都要你姐和緹婭陪着……”說到這，樹青藤村長稍稍楞了一下，看了看亥伯龍：“別扯開話題，以後不許你管緹婭再叫小妹了。”
“嘿嘿……叫了那麼多年叫習慣了，不叫小妹叫什麼。”
“叫緹婭，等緹婭回來了我就跟她說和你成親的事情。把緹婭嫁給誰家的小子老頭我都不甘心，當初你姐夫帶你們出去之前也說了，等你們一回來就把緹婭嫁給你……現在，唉！”說著，村長樹青藤長嘆一聲，目光獃滯地看着那堆篝火。
和風.青藤，是村長的次子，也就是亥伯龍的姐夫。亥伯龍的父母去世得早，所以他從小和兄長兩人是由自己姐姐和姐夫帶大的，對於亥伯龍來說亦兄亦夫的姐夫和風無疑是影響他最大的人。
這不僅僅是因為在自己父母過世后和風對他們兄弟倆人的恩情，也是因為對於亥伯龍來說姐夫和風在任何方面都是一個極其優秀的青年，無論是在王**中還是生活之中。不僅僅在仲夏鎮找不出像這樣人，就連到了人類聯軍之中，亥伯龍也少有見到過這麼優秀的。
和風在王**中地位從剛被徵召時的伍長扶搖直上，在短短兩年時間成為軍團首席百夫長完完全全是依賴他自己的能力。人類聯軍之中佰長不少，能在跟那些怪物的作戰中活下來的一般都能混個佰長。但是首席佰長則不一樣。在大多數人類國家的軍隊裏，自由市的自由民和貴族領地的領民在一個軍團之中頂多只能升遷到佰長的位置。軍團之中的首席佰長就是貴族與平民之間的分界線，通常這個位置都是由受到過教育，並且有足夠作戰經驗的優秀貴族子弟來擔任。因為首席佰長這個職務不僅僅作為軍團長的幕僚為軍團長提供作戰的意見，還要親自上陣指揮軍團中戰力最強的第一連隊，作為軍團長作戰意志的直接延伸。
在一個完整的人類軍團里，僅僅有四個軍官在級別上高於首席佰長，第一個自然是軍團長。第二個是由於皇帝、國王、議會或者是執政官直接任命的高階保民官，作為最高權力直接任命的官員這些高階保民官的職責是督軍。第三個是負責軍法的軍法長，第四個是負責後勤與器械的軍械長。這些軍團中的高級長官無一例外，都是由貴族來擔任。
由於首席百夫長被允許在退休之後進入騎士階層，所以自然就被當做是人類軍隊之中貴族與平民的分界線。可事實上，由於首席百夫長在一個軍團之中的重要性，所以一開始都是由貴族來擔任，一般會是軍團長的子侄之類。因為在人類軍團中無論是高階保民官、軍法長還是軍械長都不適合在軍團長陣亡的情況下接管軍團，所以，同時通曉戰術與陣前指揮的首席佰長自然是接替軍團長的最佳人選。
姐夫和風既不是軍團長的子侄，亦非軍團長的女婿，能做到首席佰長的位置除了軍團長的賞識之外與他自己的優秀能力自然是分不開的。如果能夠活着回到故鄉的話，即使沒有任何封爵，最不濟那也是個騎士老爺。如果姐夫和兄長都還健在的話，那麼有一天姐夫也會成為軍團長，而兄長則會接替首席百夫長的職務吧，他們都是那麼優秀……
深夜，亥伯龍一邊想着，慢慢地在朦朦朧朧中睡去。
可是即便是在故鄉這熟悉的木床上，在兒時最恬美的夢鄉里，那地獄般的情景依然揮散不去。巨石、箭矢和火球漫天飛舞，放眼望去滿地的屍體，那些都是昨日一起高歌亢舞的戰友，而此刻就連他們的屍體都殘缺不全。恍恍惚惚之間亥伯龍看到了地上兩具熟悉的屍體，那是他的姐夫與兄長。
突然，地上閃過一片陰影，抬頭仰望，一隻雙足飛龍正在煽動着巨大的翅膀，呲咧的利牙之間淡綠色毒涎扯着晶絲緩緩滴落。恐懼之中，亥伯龍看着那隻雙足飛龍緩緩地張開巨口，發出那能將人靈魂從身體剝離的尖嘯，尖嘯聲中……旁邊地上的兩具屍體突然睜開雙眼，抓住了亥伯龍的雙腳令他無處可逃。
靈魂正從自己的身體剝離，捂着雙耳後退兩步的亥伯龍看到了自己的身軀。那是一具陌生的軀體，沒有了熟悉的鎧甲，沒有了手上的炎形巨劍。那是一具身着墨綠色服裝與護具手持一柄奇怪武器的軀體。伴隨着尖嘯的風聲，一片烈火地獄中一團大到難以想像的火球正在迅速膨脹，將那具軀體吞沒，撕裂，連同着自己的靈魂在白熾的烈焰中灼燒，煎熬。靈魂支離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