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啼烏山祭(二)
親眼看着兩名護衛將老者架走,劉赤亭只是掃了一眼,灌下一口酒罷了。
倒是那寨黎,眉頭微微皺起,衝著劉赤亭一抱拳:“莫兄,我有點事,先離開一會兒,晚些時候咱們找個涼快地方好好喝一頓。”
劉赤亭抱拳回禮,笑道:“好啊。”
寨柳翻了個白眼,那可是親弟弟,撅起屁股就知道他要拉什麼屎。
劉赤亭對着寨柳微微一笑,後者只得笑着點頭。
可是一轉頭,她臉上笑意瞬間消失。
跟人打交道好累啊!還是在家好,不需要見人。
等劉赤亭轉身折返時,虞曉雪便以心聲問道:“翠翠的爹有問題嗎?”
劉赤亭往栗子攤兒走去,邊走邊說道:“這不是看出來了么。”
虞曉雪的目光是往張姓漢子去的,劉赤亭則是轉頭看了一眼巡視中的貴公子。
懷沙府少府主,好大的威風。
此刻獨臂男子剛剛起身,張翠翠幫着她的爹拍打身上浮土,當爹也望着那位已經在幾十丈外的少府主,拳頭死死攥着。
“爹?你怎麼啦?”
男子這才回神,趕忙轉身按住閨女肩膀,沉默良久,終究還是問了句:“這幾日……沒有不舒服嗎?”
小姑娘使勁兒搖頭,“沒有啊,爹不是說來拜過太平仙人之後,我就再也不會痛了嗎?”
男子聞言,深吸一口氣,點頭道:“是,拜過之後就不會痛了。”
虞曉雪猛地轉頭,劉赤亭正往無人林中走去。
她幾步就跟了上去,兩人一前一後走入林中。
“就這麼不放心?”
劉赤亭輕聲道:“也不是,總覺得還是親眼看着比較好。”
而此時,不遠處的密林之中,兩名護衛將那老叫花隨手拋下,一個往四周打量,一個則是抽出了刀。
“老傢伙,冤有頭債有主,別怪我們。”
老叫花坐在地上嘿嘿笑,竟是指着刀刃,笑呵呵道:“咦!亮堂堂!”
不遠處一棵樹上,寨黎皺着眉頭,面沉似水。可一道身影突然飛來,輕飄飄落在身邊,樹枝都未曾晃動。
寨黎一轉頭,滿臉詫異:“莫兄怎麼來了?”
劉赤亭一笑,“寨黎兄是為什麼,我就是為什麼。”
說話時,遠處護衛已經舉起了刀,而劉赤亭則是並指瞄着那人。
“老傢伙,我也是沒法子,吃人俸祿就要聽人指揮。你活着與死了不會有多大區別,早死……早超生!”
說罷,猛地向下揮刀。
寨黎見狀,額頭處綉着的紅蛇竟是發出一陣紅光,化作一條紅線刺破林木,直往那處而去。
劉赤亭手指都已經準備放下了,可林中一道身影像熊瞎子似的衝出去,一拳而已,持刀護衛便被轟得稀碎。
寨黎大驚:“完犢子!我收……”
話音尚未落地,他只聽一道轟鳴聲音傳出,一束劍光疾馳而去,強行將那紅線拐帶去了另一邊,正貼着救下老叫花的素衣青年後腦過去。
寨黎一愣,猛地轉頭,不敢置信道:“劍修?”
劉赤亭神色古怪,“寨黎兄還是想着怎麼跟那人解釋吧。”
寨黎一拍腦袋,瞬身而起,遠遠便喊道:“哎呦!兄台,誤會,真是個誤會啊!我本想救人,未曾想差點兒誤傷你,若非莫兄出手,險些釀成大錯,我給你賠罪了……”
劉赤亭一笑,本來已經打算轉身了,可另一名護衛竟是取出一張符籙,那分明是爆裂符!
轟然一聲,瞬息而已,符籙化作飛灰,那人拿着符籙的右臂與右邊一半身子,皆被轟碎,就連頭都只剩下一半兒了!
寨黎與那素衣青年幾乎同時看向山林,卻只見一道白衣背劍的背影。
“劍氣一線而已,怎麼像是炸開了?莫兄好手段啊!”
虞曉雪見劉赤亭走來,笑道:“劍罡還不錯吧?”
反觀劉赤亭,此刻一陣后怕。
“幸好方才沒有出手,否則打殺了那護衛,也會誤傷老叫花子。我沒想到這劍罡竟然如此不受控制,日後出手需要謹慎了。”
虞曉雪雙手背在身後,聞言一笑,解釋道:“所以罡氣古往今來沒有幾個人練成,在這方面你完全稱得上天才。之所以難練成,是因為罡氣,是一種剛勁浩然之氣,能壓諸多邪祟。心不浩然,氣如何浩然?”
劉赤亭乾笑道:“我?浩然……”
浩然個鬼哦!
之所以能練成劍罡,想必是跟鄧大哥所傳養劍之術有關,與自身的星宮之物也有關係。
走出林子,虞曉雪輕飄飄一句:“方才打聽了,懷沙府少府主親自維持秩序,每隔兩個時辰就要繞着此地走上一圈兒,各處攤前他都會逛一逛。至於太平仙人,是三百六十年前來的此地,傳說是西邊來的人,自稱太平真君。行事作風,頗有一股子中土道士味道。”
劉赤亭點了點頭,反問道:“栗子吃夠沒?要不要再去吃點兒?這次花錢。”
虞曉雪轉頭看了一眼劉赤亭,他是越來越不像個少年人了,行事越發的成熟,況且,他劉赤亭從來就是一個很有主見,不會被人牽着鼻子走的人。
“好啊。”
兩人很快就回了小攤處,張翠翠一見虞曉雪過來,立馬狂奔出去,緊緊抱住了她的腿。
“姐姐哪兒去了?”
虞曉雪又是一笑,伸手點了點翠翠的腦袋,溫柔道:“叫姐姐不合適,以後改個口。”
小姑娘一臉疑惑,“那叫什麼?”
虞曉雪微笑道:“叫師父。”
此話一出,劉赤亭詫異轉頭,但看虞曉雪模樣,就是已經下定決心了。
獨臂漢子已經愣在原地,不知該說什麼了。
反觀小姑娘,眨了眨眼,有些不明白。
“師父嗎?師父是什麼?”
虞曉雪輕聲道:“就是教你東西。”
“那教什麼?”
“飛天遁地,除魔衛道。”
小丫頭一聽,眼中直放光:“真的嗎?”
虞曉雪笑着點頭:“當然了,不過要看你爹同不同意了。”
虞曉雪盡量讓自己笑着,轉頭望向了獨臂漢子。
劉赤亭抿了一口酒,笑問道:“張大哥不願意?”
漢子聞言,趕忙搖頭,顫顫巍巍走出來,拉着張翠翠就要下跪。虞曉雪沒有任何舉動,但獨臂漢子就是跪不下去,張翠翠倒是跪下了。
虞曉雪淡然道:“我只收一個,你不用跪。”
獨臂漢子一臉震驚,看了看虞曉雪,又看了看劉赤亭,結巴道:“你們……你們是……”
劉赤亭點頭道:“是,我們是外鄉人。”
漢子熱淚盈眶,這是兩位修士啊!
“翠翠,快喊師父,以後你就有師父了!”
小姑娘也很喜歡虞曉雪,此刻父親發話,她便脆生生喊道:“師父?”
虞曉雪翻手取出一枚紫色玉佩,繩子有些長,便乾脆掛在張翠翠脖子上,將玉佩自她領口塞了進去。
“喏,這是我們山門信物,我把你先寄在你爹這裏,我忙完之後就會來帶你走。”
看得劉赤亭眼皮狂跳,與紫泉相同材質的玉佩,一面刻着崑崙丘三字,一面刻着玉京。
這是直接收為親傳弟子了,虞曉雪說過,她是聖女,位同副門主,她若收弟子,也是玉京門親傳。
免不得一陣客套,但虞曉雪第一次收徒弟,總覺得禮物太輕,於是又送了一件新衣裳,拉着小姑娘去換了。
出門之後,小姑娘便一身白衣,只是臉蛋兒紅撲撲的,再穿白衣就有些顯黑。
稀里糊塗,兩個時辰即將過去了。
虞曉雪拉着新收的弟子走去人群中,帶着買買買。臨走之前,劉赤亭與她說了聲謝謝,她則是傳音一句:“我本身也喜歡這個小丫頭。”
劉赤亭坐在小馬紮上,劍靠着崖壁,手提酒葫蘆。略微抿了一口酒後,輕聲道:“虞姑娘來頭極大,翠翠有了這麼個師父,將來全天下九成人不敢欺負她,估計還得對着翠翠溜須拍馬呢。只不過,若翠翠被帶走,再想見面可就難了。”
此去崑崙數百萬里,張翠翠一旦進了玉京門,想獨自返鄉的話,最少也是十幾二十年後了。
聽到這話,獨臂漢子竟是長舒一口氣,放在車底下的手也緩緩抽了出來。
那位少府主此刻再次巡視到此,轉頭看了一眼攤子,見劉赤亭身邊放着劍,便也順便掃了一眼,但明顯是沒當回事。
走出去幾步,他淡然問道:“那兩個怎麼回事?這麼久還不回來,是不想回來了是嗎?”
後方有人快步湊上去,輕聲道:“或許是想做得乾淨些,畢竟這麼多雙眼睛盯着我們帶那人走的。”
獨臂漢子一雙眼睛死死盯着那位少府主,劉赤亭見狀,問道:“怎麼?認識?”
漢子自嘲一笑,笑聲略微發冷。
“我一個小民,即便認識他,他也不認識我呀!”
天色逐漸暗了下來,半夜裏又有大隊人馬登山,想必是此地三十六城主了。
啼烏山巔,一處石台之上有樓台一處,三樓只四根柱子挑着屋頂,裏邊有九張椅子,圍成了一個圈兒。
這次祭拜太平仙人,九位府主無一缺席。
其中一人笑着開口:“慣例,方才所言,抬手便是認同。”
九人之中,其中八人都抬起了手,唯獨一人面色凝重,死死盯着最中間的四方石碑。
這石碑乃是當年創立九府之人所立的規矩。
方才說話那人笑盈盈看去:“牧府主何意?三百六十年了,不差這一哆嗦了。”
並未舉手的中年人面色凝重,沉聲道:“明日大典,少說也有近兩萬人,那可是兩萬人!”
有人笑盈盈道:“兩萬人又如何?是那幾個外鄉修士所為,與我們何干?”
說話的是府主之一,身形高大,穿一身黑衣。
他幾步走到石碑前方,看着下方所刻“太平真君”,冷聲道:“弄得此地玄黃氣貧瘠,我等皆不能長生,他覺得這樣就太平嗎?這可是瀛洲!”
下方山林之中,素衣青年抱着刀靠在樹上,見老叫花湊來,抬腳便將其踹翻。
老叫花只得苦兮兮看向寨黎,後者無奈,只得取出些吃食遞去,問道:“你怎麼回事?總該有個名姓吧?”
老叫花含糊不清道:“姓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