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南北史演義(下冊)》(19)
第六十九回北齊暴君死期已到
話說陳主即位不久,忽然聽說武昌舟師,戰敗於郢州,各將都被擄去,不禁驚駭異常。此前,周文育、侯安都等人帶領一萬舟師前去攻打王琳,行軍到達武昌,武昌的守將樊猛已經歸附了王琳,此時已棄城逃跑了。侯安都正準備進兵,接到陳主接受禪位的詔書,不由得嘆息道:“我今天肯定會失敗的,因為師出無名了。”這時,侯安都擔任西道都督,周文育擔任南道都督,兩將的指揮不能統一,號令又不一致,各自的部眾又彼此歧視,經常發生爭執。當梁軍到達郢州后,王琳的部將潘純陀已經搶先據守了這裏,用強弓硬箭遙射梁軍,侯安都前隊的步兵大多被射傷。侯安都一怒而起,督兵圍攻郢州,好幾天都沒能攻下,那時王琳已經從弇口出發來攔截梁軍。侯安都不得已撤下圍城的兵馬,移兵趕往沌口,留下沈泰一支軍隊駐守在漢曲。在途中侯安都遇到逆風不能前進,周文育也領兵前來會合,與王琳的部隊隔江相持。王琳佔據着東岸,梁軍佔據着西岸,雙方都按兵不動。
梁軍整頓艦隊,準備交鋒,這時偏偏颳起東風,浪潮翻湧,將梁軍艦船上的帆檣都刮斷了,船舵都把持不穩,怎麼能和王琳的軍隊對陣呢?王琳的軍隊順風而來,猛烈攻擊,周文育和侯安都來不及逃避,都被王琳的手下抓住,還有偏將周鐵虎、徐敬成、程靈洗等人也被擒住了。留守在漢曲的沈泰聽到兵敗的消息,急忙撤退,才不至於全軍覆沒。
王琳見到周文育等將領后,責怪他們不應該幫助陳霸先篡逆奪位,周文育等人全都無言以對。唯獨周鐵虎慷慨陳詞,反唇相譏,頓時觸怒了王琳,把周鐵虎推出去斬首。王琳將周文育、侯安都等人用一根長鏈鎖在後艙,讓宦官王子晉看管着,部隊繼續往湓城進發。行軍到達白水浦,周文育、侯安都用金錢收買了王子晉。王子晉假裝乘小船去釣魚,趁着夜色載着周文育、侯安都等人駛到岸邊,把他們放走了。王琳這時已經睡着,絲毫沒有覺察。周文育、侯安都等人從深草中偷偷潛行,往東返回了京都。
陳霸先聽到全軍覆沒的消息,正在驚惶不安。沒過幾天,陳主就接到周文育、侯安都等人上書陳奏,自言從賊眾營中逃了回來,回到都中等待陳主降罪,陳霸先又由驚轉喜,下詔赦免他們,並召他們入宮面聖,希望他們以後立功贖罪,並恢復了他們的官職。王子晉也跟隨周文育等人來到建康,陳主重賞酬謝了他。王琳丟失了梁將,又沒看到王子晉,料知是被王子晉放走,懊悔不已,便把湘州軍府移到郢州城。因江州刺史侯瑱已返回京都,王琳便特地派遣樊猛偷襲佔據了江州。陳霸先想再次攻打王琳,又擔心西南一帶的各郡豪帥反覆無常,不得不先下招安撫,免得他們再發生變亂,於是派侍郎蕭乾帶着詔令前去撫慰。蕭乾是齊豫章王蕭嶷的孫子,派他去安撫也無非是想借用舊臣的名義籠絡其他人。當時巴山太守熊曇朗在南昌,衡州刺史周迪在臨川,還有東陽太守留異、晉安太守陳寶應全都是平民出身,各自雄踞一方。南中的土豪大多立寨自保,不服從朝廷的命令。蕭乾到處撫慰,給他們講明利害關係,總算都沒有異議,上奏表示願意歸順。陳主立即任命蕭乾為建安太守,鎮守安撫遠近地區。
這時,王琳在湓城招兵買馬,準備東侵,特地結交北江州刺史魯悉達,封他為鎮北將軍。陳主也頒詔到北江州,授封魯悉達為征西將軍,雙方都贈送他許多禮品。魯悉達狡猾得很,想做一個騎牆將軍,所有的贈品都老實地接受,既不拒絕王琳,也不拒絕陳霸先,其實就想靜觀其變,兩邊都不得罪。陳主派安西將軍沈泰去襲擊他,他卻嚴防死守,無隙可乘。王琳想領軍東下,也被他截住,不能前進。王琳便派記室宗虩向齊乞求援助,並且請求迎納永嘉王蕭庄繼承梁祀。蕭庄是梁元帝蕭繹的孫子,即蕭方等的兒子,江陵被攻陷后,蕭庄才七歲,躲避在女尼法慕的家中,後來輾轉到了建康,留在北齊做人質,居住在鄴都。北齊答應了王琳的請求,發兵護送蕭庄到郢州,並冊封王琳為梁丞相,都督中外各軍,錄尚書事。於是,王琳迎奉蕭庄登上皇帝位,改年號為天啟元年,追謚建安公蕭淵明為閔皇帝。王琳又自封為侍中大將軍、中書監,隨後依照北齊的冊命,傳檄文討伐陳霸先。
不久,陳主命司空侯瑱、領軍將軍徐度率領舟師作為前軍,逆江而上討伐王琳。陳主因擔心重蹈覆轍,先派遣吏部尚書謝哲向王琳說明利害關係。王琳表示願意歸還湘州,陳霸先便召回各路人馬,駐紮在大雷。衡州刺史周迪聽聞王琳領兵東下,便想要搶先佔據南川,他召集部下的八郡守吏,結下盟約,說是要入都守衛建康。陳主陳霸先知道后,擔心周迪藉此名義圖謀叛變,特地派人去勸阻並加以重金安撫,周迪這才按兵不動。唯獨余孝頃對王琳說道:“周迪等人都依附了金陵,都在暗中尋找機會,如果我們大軍出發,他們一定會成為我們的後患,不如先平定南川,然後再東行。我願意招集舊部下,隨時為您效勞。”於是,王琳派遣部將樊猛、李孝欽、劉廣德等人出兵攻打臨川,命余孝頃總管三將,威嚇周迪。余孝頃先是向周迪徵收糧草,周迪急忙請和,表示願意送上糧餉。余孝頃卻得寸進尺,依然不肯退軍,樊猛因不願進戰而和余孝頃發生爭吵,導致軍心渙散。
周迪因余孝頃沒有撤兵,便向鄰郡請求支援,高州刺史黃法、吳興太守沈恪、寧州刺史周敷合兵去救援周迪。周敷分兵阻截在江口,劉廣德順流先下,被周敷擒住。余孝頃、李孝欽與周迪等人交戰,也吃了敗仗,他們便捨棄船隊步行逃走了。周迪率眾去追擊,將他們全部抓了回來,唯獨樊猛坐視不管,逃至湘州。余孝頃等人被押送到建康,關押在獄中等待判罪,後來被赦免了。余孝頃的弟弟余孝勵和他的兒子余公颺尚據守在臨川營柵,與周迪的軍隊對峙着。周迪上表請求援助,陳主命令周文育統率將士去和周迪會合。巴山太守熊曇朗也領兵前來會合,一時間人馬增加到五萬人。周文育從金口出發,余公颺到軍營來請求歸降,周文育見他前言不搭后語,料定他是詐降,便喝令左右隨從把他綁住,押送到建康。余孝勵急忙向王琳告急,王琳派部將曹慶率兵來支援。曹慶令的偏將常眾愛去抗擊周文育,自己則督率兵馬攻打周迪。周迪倉促應戰,敗下陣來。周文育剛剛進屯三陂,與常眾愛列營相拒,未分出勝負,這時傳來周迪戰敗的消息,周文育便退守到金口。
巴山太守熊曇朗起了異心,竟然想聯絡常眾愛一起暗害周文育。周文育的監軍孫白象探悉熊曇朗的陰謀,立即向周文育通報,並說應該先除掉熊曇朗,免得日後成為禍患。周文育半信半疑,況且他想推誠相待,因此想了很久,還是決定先不下手。可巧周迪派人送來書信請求援助,周文育打算調熊曇朗前去,親自到熊曇朗的營中,當面和他商議。熊曇朗想謀殺周文育,正苦於找不到機會下手,偏偏周文育親自來送死,不禁喜出望外,熊曇朗便命令壯士埋伏在帳后,自己出營相迎。等到周文育入營坐定后,只說了幾句話,熊曇朗立即傳了一個暗號,讓壯士一齊殺出,拿着刀到了周文育的座位前。周文育無處可逃,霎時間身首分離。熊曇朗殺死周文育后,又威脅周文育的部下,讓他們歸順,隨後進軍新淦城,轉而襲擊周敷。周敷事先聽到消息,嚴陣以待,一等到熊曇朗到來,他便率兵迎頭痛擊,熊曇朗抵敵不住,又加上周文育部眾全都乘勢倒戈,弄得熊曇朗走投無路,好不容易殺出包圍圈,只剩下一人一騎,逃回了巴山,不久又被村民所殺。
那時,陳主陳霸先還不知道周文育的死訊,特地派遣侯安都率兵去接應。侯安都快到豫章時才知道周文育被害,因此領着大軍退了回來,途中又遇到王琳的部將周炅、周協往南返回,順便上前攻擊,將兩人擒住。湊巧余孝勵的弟弟余孝猷率領四千家部下去投奔王琳,也被侯安都率軍截斷,不得已投降了侯安都。侯安都打了勝仗,便放心大膽地進攻常眾愛,常眾愛敗逃廬山,曹慶也逃走了。廬山的村民殺死常眾愛,把他的首級送到營中,侯安都立即將首級傳送到建康,帶領軍隊返回南皖。臨川王陳蒨剛奉命在南皖修築城牆,侯安都當然前去拜見。正當陳蒨和侯安都會面交談之時,忽然有信使從建康趕來,報稱陳主突然病重,已經駕崩了,請臨川王火速返回京都。陳蒨非常驚愕,立即和侯安都一同返回都城。京都驟遇國喪,都中既無嫡傳子嗣,外面又有強敵,那些善戰的老將帥又都在邊疆鎮守,只有中領軍杜棱掌管着宮中的衛兵,和中書侍郎蔡景歷一同入宮商議,準備立臨川王陳蒨為主,便派使者將他召回。
陳蒨進入中書省后,杜棱等人便請他繼位,陳蒨推辭說不敢當。侯安都上前說道:“今天能繼承大統的除了您還能有誰?請您顧全大局,不要拘守小節!”陳蒨含糊地答應了。侯安都立即登上大殿,召集百官,請章皇後下令,立臨川王陳蒨為嗣君,百官面面相覷,都不敢發言。這是為什麼呢?原來,陳主陳霸先在位三年,因兒子陳昌被北周擄去,多次請求北周放回,雖然還沒有得到應允,總想着他日後能回來,所以將東宮之位空着,沒有立儲。到了臨終前,陳霸先又口不能言,所以始終沒有定下由誰來繼承王位。中領軍杜棱等人立馬拜見章皇后,請她下詔立臨川王,章皇后也只好聽從。但婦人總歸是婦人,見識短淺,而且缺乏果斷,她後來又想起自己的兒子,加上陳蒨總是推讓,不由得猶豫起來。公卿大臣都知道皇后的心思,也不敢決定下來。當下就惹惱了侯安都,他嚴厲地說道:“如今四方沒有平定,又有什麼能力去遠迎?臨川王的功勞名震天下,應該立他為嗣,如果有異議,就來試試我的刀!”說至此,侯安都便拔劍出鞘,逼迫眾臣承認。百官非常害怕,就齊聲贊成。侯安都立即去見章皇后,請皇后拿出璽綬,章皇后只好將璽綬交給他,再命中書舍人代她起草詔令。
臨川王陳蒨接到章皇后的詔令后,還是再三推辭。百官們又執意請求,他才登上太極前殿,即皇帝位,頒詔大赦。陳蒨追尊大行皇帝為武皇帝,廟號高祖,奉章氏為皇太后,冊立妃子沈氏為皇后。陳蒨又晉陞司空侯瑱為太尉,侯安都為司空,杜棱為領軍將軍,內外文武百官全都加官晉爵。過了兩個月,新主命人把高祖武皇帝安葬在萬安陵。陳主陳霸先生前非常有才能和謀略,每次攻打敵人,他都能自行決斷。他繼位后,政策寬大,自己本性又勤儉節約,吃飯時也只有幾種簡單的菜肴,宴請賓客也是用瓦器蚌盤。後宮的妃子也衣着樸素,不戴珠光金翠的首飾,他還嚴禁歌鐘女樂入宮表演,當時被人們稱為明主。但是,陳霸先沒有脫掉前代的惡習,弒君篡位,所以他的後代也傳世不長,因為他只做了三年的皇帝,所以死後的陵墓自然也比宋、齊、梁君主的陵墓要小。陳霸先死時已經五十七歲,竟然沒有一個兒子為他送終,可見有智不如有德,有勇不如有仁,有仁有德,才能永世流傳,單靠着一時的智勇,奪取別人的家國,終究不能永遠的享受。
話說齊主高洋越來越淫暴,已經建造了很多宮殿,又增造三座陵台,並徵發工役修造長城,東西一共三千多里。這時,大河南北蝗蟲成災,漫天的蝗蟲把禾稼都吃光了,高洋問魏郡丞崔叔瓚道:“怎麼會有這麼多的蝗蟲?”崔叔瓚回答道:“五行志中有說:如果不合時宜的大興土木就會導致蝗蟲成災。如今在外修築長城,在內興建三台,正好就像五行志中所說的那樣。”高洋沒等他說完,勃然大怒,立即命人將他痛打了一頓,並把他扔到了廁所中,讓他嘗嘗糞便的味道,然後拽着腳拉出來,把他放了回去。崔叔瓚無可奈何只好自認倒霉。
以前齊國有位術士,說滅亡高氏的人穿着黑衣,高洋便問左右隨從,何物最黑,隨從答言是黑漆。高洋竟想入非非,聯想到在他們兄弟輩中只有上黨王高渙排行第七,便命庫直都督破六韓伯升去召喚高渙。高渙奉召到達紫陌橋,料知此行定有大禍,於是他殺死破六韓伯升,渡河往南逃去。但是他剛逃到濟州就被人抓住,押送到鄴城,關進了獄中。
永安王高浚是高洋的第三個弟弟,高洋小時候不喜歡收拾自己,曾和高浚一同去見兄長高澄,高浚看到高洋的鼻子下面掛着兩行鼻涕,就責怪高洋的隨從:“你們怎麼不替我的二哥擦擦鼻涕呢?”高洋覺得高浚是在諷刺自己,因此嫉恨他。後來高洋即位后,高浚擔任青州刺史,在當地有一定的聲望,聽說高洋酗酒失性,曾對身邊的親屬說道:“我二哥好酒,敗壞德行,朝中的大臣沒人敢勸說,我應該入朝當面勸諫,不知二哥肯不肯聽我的話?”話雖如此,尚未啟程前往,有人竟將此事秘密告知了高洋,高洋更加憤恨。後來,高浚入都,跟隨高洋一同去遊覽東山,高洋袒裼裸裎、縱酒行樂,高浚勸諫道:“你這樣非君主所宜。”高洋很不高興。高浚又私下召見楊愔,責怪他放任主上荒淫,楊愔雖然當面道歉,但心中卻不以為然。高洋曾下令,不準大臣和諸侯有聯繫,楊愔便立即將高浚的話轉奏齊主。就因為這兩件事,高洋十分痛恨高浚,他憤怒地說道:“小人的德行,真讓人難以忍受!”說完,他便撤宴回宮了。高浚也上書辭行,返回了青州。沒過多久,高浚再次上書極力勸諫,高洋嚴令高浚返回鄴都,高浚也擔心遭遇不測,就稱病不去。
不久,京都有人來催促高浚上路,青州的官吏和百姓感念高浚的恩惠,全都前來送他。到達鄴都后,高洋把高浚和上黨王高渙一起關進鐵籠,放在北城的地牢裏,吃喝拉撒都在一個地方。高洋巡視北城時,又前往地牢探視,他站在地牢外面唱歌,命令高浚、高渙隨聲伴唱。高浚和高渙又驚又怕,聲音嘶啞顫抖,高洋也有些動情,想放了他們。長廣王高湛是高洋的第九個弟弟,向來和高浚不和,他上前勸說高洋道:“怎麼能讓猛虎出籠呢?”高洋沉默了一會兒,沒有說話。高浚聽了高湛這話,生氣地喊着高湛的小名說:“步落稽,老天爺不會放過你的!”高湛又在一旁笑罵,挑動高洋的怒火,高洋立即舉槊戳刺高浚,但被高浚拉斷。高浚這舉動惹得高洋怒火更甚,他立即命令壯士劉桃枝站到鐵籠旁邊亂刺,刺得高浚、高渙兩人哀號不止。高洋又命人往籠中投放乾柴,放火將這二人活活燒死,並填上土石。後來掘土挖出屍體時,屍體上的皮膚和毛髮都燒沒了,遺骸燒得像黑炭一樣,旁觀的人多半痛恨高洋的惡行,高洋卻不以為意。
後來三座陵台建成了,高洋去那裏遊玩宴飲,喝酒喝得興起時,隨手拿着槊開玩笑地刺向都督尉子輝,當場就把他刺死。常山王高演是高洋的第六個弟弟,跟隨在高洋身邊服侍,看到高洋無故殺人,不由得臉色慘白。高洋已經感覺到,對高演說道:“只要令你在我身邊,我為何不能放縱玩樂!”高演不敢勸諫,只能跪在地上哭泣。高洋良心發現,取來酒杯投到地上說道:“你大概是嫌我喝多了,今後誰敢再敬酒給我,我就斬了他!”高演抹淚拜謝。高洋命高演掌管尚書事務,但沒過三天,高洋又故態復萌了。高演親自寫下諫文想要上呈,遭到朋友王晞的苦苦勸阻,但高演不肯聽從,執意將諫文呈遞入宮。果然,這道諫文觸怒了高洋,他將高演召到跟前,讓御史彈劾高演的罪過。御史什麼錯也沒挑出來,高演才得以免罪。
高演的妃子元氏是魏朝宗室之人,高洋想讓高演離婚,並答應為高演廣招淑媛。高演雖然聽從旨意納妾,但和元氏的感情依舊很好。高洋又賞賜宮人給高演,後來高洋又因醉酒忘記此事,指責高演擅自帶走宮人,將高演召入宮責問,還親自拿着棍棒毆打高演的頭部。高演幾乎暈厥,高洋才令人將他抬回家中。高演因此氣憤填膺,情願絕食等死。高演和高洋、高湛等人都是婁太后所生,太后擔心高演遭遇不測,也日夜憂心哭泣,高洋酒醒后也很後悔,聽說太后痛哭的情形,急得不知所措,每天前去探視高演,並勸慰他道:“你應該多吃飯,我這就把王晞還給你。”原來王晞是高演的朋友,高洋懷疑高演的諫書是王晞所寫,因此將王晞髮配走了。此時高洋又將王晞召回,讓他去勸說高演。高演見到王晞前來,勉強起身抱着王晞說道:“我已經氣息奄奄了,恐怕不能再相見了!”王晞流着淚說道:“天道神明,豈能讓殿下就這樣死去!皇上既是您的兄長,又是一國之君,怎麼能與他計較呢!只是殿下不肯吃飯,太后也不肯吃飯,殿下就算不愛惜自己,難道也不愛惜太后嗎?”高演才勉強起身吃飯,漸漸地好了起來。
過了數月,高演又想進諫,讓王晞起草奏章。王晞列舉了十餘件事,又對高演說道:“現在朝廷能依靠的只有殿下了,您還想學匹夫的耿直,輕視生命嗎?一旦災禍降臨,不但耽誤了國政,還辜負了太后的慈恩,豈不是得不償失嗎?”高演唏噓地說道:“會有這麼大的禍嗎?”於是,他讓王晞將奏章撕毀。後來,高演又忍耐不住,再次入宮勸諫,高洋讓壯士將高演反綁,自己拿着刀架在高演的脖子上,斥責道:“你怎麼知道這些,究竟是什麼人教你的?”高演回答道:“天下人都閉緊了嘴,除了我又有誰敢這樣說?”高洋又命左右杖打了高演數十下,因自己醉酒想要去睡覺,高演才被放了出來。
太子高殷以禮待人、好學上進、為人寬厚,高洋經常嫌高殷不像自己,想把他廢免。有一次,高洋登上金鳳台(即增造的三台之一)遊覽,高殷在身邊服侍,高洋命他親手斬殺囚犯。高殷有些不忍心,遲遲不肯下刀。高洋就用馬鞭抽打高殷,嚇得高殷神經錯亂,竟然變得結結巴巴,像個瘋子一樣。高洋多次說太子性格懦弱,要傳位給常山王。太子少傅魏收對楊愔說道:“太子之位關係到國本,不應該動搖。皇上總是說要傳位給常山王,如果是真的,就應該立即決定,天子怎可戲言?”楊愔便將魏收的話轉奏高洋,高洋這才放棄了這樣念頭。
後來,高洋殘暴更勝以往,殺死了膠州刺史杜弼和尚書僕射高德政,他們無非是因強行勸諫,惹怒了高洋,被處以死刑。尚書右僕射崔暹也多次勸諫,高洋念他是個老臣,格外容忍。沒多久崔暹死了,高洋親自前去弔喪,他問崔暹的妻子李氏說道:“你想你的丈夫嗎?”李氏隨口答道:“怎麼不想!”高洋笑着說道:“你既然想他,怎麼不親自去看望他呢?”說到這裏,高洋竟然舉刀一揮,砍下李氏的頭扔到牆外。
這時已經是天保十年,也就是陳主陳霸先去世之年。天空出現彗星,太史上奏請求廢除舊律,制定新的律法。高洋特地問彭城公元韶道:“漢朝光武帝為什麼能夠實現中興呢?”元韶倉促答道:“因為光武帝格外寬容,沒有把劉姓親屬殺盡。”高洋聽后,認為元韶是在諷刺自己,非常惱怒,因此下令捕殺元韶的族人。元韶被幽禁在地牢,數日不得一餐,甚至把衣袖都吃光了,最後活活餓死。高洋索性殺掉所有的元姓人家,男子無論長幼,一律斬首,共殺三千人,將元氏屍體扔到漳水裏。只有常山王妃的父親元蠻是高氏的親戚,元蠻一家才得以倖存。自從這次殘忍地殺戮后,高洋惡貫滿盈,馬上就得了急病,喉嚨里好像有物哽住,吃不下飯。高洋勉強拖延了兩三天,自知活不了多久,就召來李后和常山王高演到床榻前安排後事。正是:
夏桀商辛並暴君,如斯淫虐尚無聞。
榻前一訣安然逝,亂世似無善惡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