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遼寧還是吉林?這是個深邃的問題
我和asa對視一眼,然後馬上問他:“你知道404?”
“緊身褲”得意地晃起了腦袋:“當然了!那地方離溝鎮不遠,只是我沒去過,聽說得去武警站開證明,太麻煩了。”
就這樣,我和asa坐上了他的車。
車子開動之後,我問他:“你消息這麼靈通,聽說過‘錯’嗎?”
他問:“那是啥東西?”
我說:“一種稀有金屬。”
他說:“溝鎮有個鐵匠鋪,你們可以去問問。”
我不再說話了,把頭轉向了窗外。
東北地大,天藍,人少,鳥多,車窗上落了很多鳥屎,嚴重遮擋了視線,我懷疑這輛車的雨刮器早就壞了。接着我四下看了看,這輛車實在太老了,車門上都是銹跡,儀錶盤全壞了,我甚至看到了發動機,就像一個人做手術露出了腸子。如果我沒猜錯,這輛車的年紀比我都大。
柏油路修修補補,顏色深深淺淺,車子一路都在顛簸。
我發現,不經常坐豪車的人偶爾坐一次豪車往往會暈車,而經常坐豪車的人偶爾坐一次這種爛車也會暈車。
asa就暈車了,他一路上一言不發。
我偶爾看了看反光鏡,後面出現了一輛紅色suv,它應該也是去溝鎮的,我真想帶着asa換到那輛車上去,但此處太荒僻了,對方應該不敢停車。
走着走着,我轉頭從後窗看出去,發現那輛suv不見了。它拐彎了?這中間沒看到岔路啊。
我想起了那些無處不在的討債人,馬上不安起來,開始不停地朝後張望了。
asa乾嘔起來。
“緊身褲”拿出了一個嶄新的膠袋遞過來:“一條龍服務。”
我接過膠袋,遞向了asa,asa擺擺手,然後閉上眼睛,不停地深呼吸。
終於,背後那輛suv又露頭了,鄉間道路彎彎轉轉,剛才它可能被荒草擋住了。我對“緊身褲”說:“你開慢點兒。”
“緊身褲”說:“你給你哥們按按虎口。”
接着他就放慢了車速,雖然還是很顛,但終於不用擔心腦袋撞到車頂了。後面那輛suv越來越近了,它也放慢了車速,跟了我們一會兒,終於很不情願地超了過去。
我看清了,它掛的是當地車牌。
超過我們之後,它很快就不見了蹤影,我這才輕鬆了許多。
asa漸漸睡著了,我希望他一直睡到溝鎮。
“緊身褲”不想耽誤時間,他不知不覺又加了速。
又開了兩三公里,我再次看到了那輛suv,它停在路邊,似乎出了故障。
“緊身褲”把車開了過去,我終於看到了駕車的人,他正在機蓋前搗鼓着什麼。此人身材高大,穿着一件黑風衣,不過我沒有看清他的臉。
我的小心臟一下就被攫緊了。
我拍了拍“緊身褲”的肩膀,低聲說:“你能不能幫個忙?”
他回頭看了看我,問:“啥事兒?”
我說:“我懷疑路邊那個司機在跟蹤我們,你下車去探探他的底。”
“緊身褲”立刻朝後看了一眼:“他跟蹤我們幹啥?”
我說:“跟你沒關係。”
他說:“哥們,你倆是不是攤上啥事兒了?”
我說:“也沒多大的事兒,就是在本溪跟人打了一仗。”
他把車靠邊停下來,說:“你直接告訴我,我該咋做?”
我說:“你去問問他的車怎麼了,需不需要幫忙,聽聽他是哪裏的口音就行了。”
“緊身褲”說:“這好辦。”
接着他就下車朝回走過去。
我一直在反光鏡里盯着他,他走到那輛suv跟前,果然跟那個司機攀談上了,幾分鐘之後,他快步走了回來。
他上車之後,說:“水溫太高了,他在散熱。”
我說:“他是本地人嗎?”
“緊身褲”說:“不是。”
我說:“那他是哪裏人?”
“緊身褲”說:“我聽不出來,反正是個南方人。”
我一陣昏眩。在外地,到處都能見到東北人。但是在東北,除了省會城市,很少能見到外地人。
我說:“具體是哪裏?湖南?福建?廣東?四川?浙江?”
“緊身褲”說:“跟《雙面膠》電視劇里的口音差不多。”
毫無疑問,這個南方人就是黑風衣三人組的成員之一!但是我很困惑,他們是怎麼跟着我從北京來到依龍鎮的?
我說:“你趕緊開車,甩掉他。”
“緊身褲”笑了:“你們兩個人還怕他一個人?再說了,他一個小南蠻子,就算借給他一個膽兒,他也不敢在咱們大東北撒野啊!”
我說:“張子強也是小南蠻子,他膽子小嗎?”
“緊身褲”這才把車開動了,果然一路風馳電掣。十幾分鐘之後,asa終於被顛醒了,他痛苦地說:“師傅,你趕緊停車,我要下去……”
“緊身褲”一腳剎車停下來。asa快步跑進了路邊的草叢。我回頭看去,那輛suv並沒有追上來。我心急如焚地等了很長時間,asa終於臉色蒼白地回來了,我往旁邊挪了挪,他坐進來,把車門關上了。
我說:“你沒事吧?”
他拿出水喝了一口,說:“沒事了。”
車開走了,繼續顛簸。
asa突然看了看前風擋玻璃,大聲問:“你的標呢?”
我也探頭看了看,前風擋玻璃上是空的。剛才asa一直坐在副駕後面,看不到,他吐完回來,跟我換了座位,一眼就發現了這個問題。
“緊身褲”說:“啥標啊?”
asa說:“交強險的標,年檢的標,環保的標!”
“緊身褲”說:“誰辦那玩意啊,麻煩。”
asa說:“你停車,我們下去!”
“緊身褲”把車速慢下來,說:“你們這屬於違反約定,我可不退錢啊。”
我拉了asa一把:“你又不是交警,你管他合不合法,只要他能把我們送到溝鎮就ok啊!”然後我對“緊身褲”說:“你趕緊開車。”
“緊身褲”說:“到底是停還是走啊,你們商量好。”
asa把臉轉向了我,大聲說:“萬一出了事誰負責?”
我低聲說:“asa,我剛才看到了黑風衣三人組的人,他就在我們後面……”
asa的眼睛瞪大了:“真的?”
我說:“剛剛甩掉他,所以我們不能在這裏久留。”然後我對緊身褲說:“快快快,趕緊走!”
asa這才不堅持了。
“緊身褲”戴上墨鏡,把車速加快了,毫不在乎地說:“你們放心吧,我上次在溝鎮遇到交警還是北京奧運會的時候。”
這種超級flag,往往預示着要出事。
果然,我們剛剛看到溝鎮的界碑,車子就被兩個交警攔下來了。
駕駛證,沒有;行駛證,沒有;車檢標誌,沒有。令我震驚的是,連車牌都是假的!
最後,交警通過發動機編號才看出這輛車的前世今生。
趁着“緊身褲”跟交警哭爹喊娘,我拉着asa溜掉了。
我挺開心的,至少“緊身褲”不是什麼壞人,而且他真把我們帶到了溝鎮!
溝鎮比依龍鎮還小,街道兩旁是各種店鋪,煙酒**,粗糧館,壽衣店,情趣用品商店,菜市場……混雜着水產品市場和開水燙雞毛的味道,
如果說大城市是卡丁車賽場,那麼小鎮就是碰碰車遊樂場。這裏的人大都雙手插着褲兜在街道上瞎晃悠,偶爾仨仨倆倆地聚在一起,一邊東張西望一邊磕着瓜子嘮閑嗑,路旁停着很多“摩的”。
我在手機上搜索了一下,沒搜到派出所,但是搜到了武警站,導航顯示我們在鎮西,武警站在鎮東,距離只有731米。我和asa按照導航的指引朝前走去,剛走出幾十米,導航就發出了警告:您已偏離航線,請重新規劃路徑。
接着,我和asa的手機都響了,分別收到了一條短訊,內容是一樣的:吉林省通化市旅遊委提示您——旅遊請登錄官網諮詢,投訴請撥打旅遊局電話xxxxxxx。
我重新看了看導航,整個地圖顛倒了,現在我們在鎮東,武警站在鎮西。
我和asa掉了個頭,又朝相反方向走去。
走出幾十米,導航又說話了,機械的聲音里甚至帶着憤怒:您已偏離航線,請重新規劃路徑!
接着,我和asa的手機再次響起來,又收到了一條相同的短訊:遼寧省本溪市歡迎您的到來——本溪市**宣。
我直接走進了附近的一家五金店,跟老闆打聽武警站在哪兒,他朝着我們來的方向指了指,說:“沿着街一直走,走到頭會看到一座很高的消防訓練塔,那裏就是了。”
我說:“這條街是東西走向嗎?”
老闆說:“不,是南北走向。”
我想了想,又問:“這裏到底屬於哪個省?”
老闆白了我一眼:“遼寧省啊。”
我道了謝,走出五金店,帶着asa又朝回走去,走出幾十米之後,手機又響了,那無疑是通化旅遊委發送的短訊。我轉身走進了一家超市,問收銀員:“請問,這裏屬於哪個省?”
收銀員是個小姑娘,她正在玩手機:“吉林省啊。”
我想起我有個朋友,他的大學在盤錦和錦州的交界處,男生宿舍在盤錦境內,女生宿舍卻在錦州境內,打個電話算長途。本來是同一個學校的情侶,回到宿舍就變成異地戀了……
可那是手機信號問題。行政區域的劃分應該很清晰,一個小鎮,你要麼歸a市管,要麼歸b市管,同一個小鎮裏的兩家店鋪,怎麼可能一個在遼寧,一個在吉林?
asa也想說什麼,我瞪了他一眼,他就閉嘴了。我朝五金店那個方向指了指,有些敵對地問這個收銀員:“那個五金店呢?”
收銀員說:“五金店咋地了?”
我說:“它屬於吉林省還是遼寧省?”
收銀員眯着眼睛看了看我,好像我有病一樣,過了會兒才說:“大哥,這才幾步遠啊,難不成就跨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