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好景

第51章 好景

第51章好景

“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我心匪席,威儀棣棣,不可選也。”

坐在席間,若水口中輕輕地吟着《詩經》中的詩句,懷中的兕子睜着清澈的眼睛,握着母親的手指,軟軟地跟念着:“我心匪石……”

“娘!”不遠處似乎傳來明瑤的聲音,若水驚喜地向簾外喚道:“廣月,是瑤兒嗎?”

還沒等廣月回答,只見帘子被用力地掀了開來,笑得一臉明媚的瑤兒幾乎是衝到了若水的身邊:“娘,沒想到吧?”

若水每一次看到將頭髮綰成髮髻的女兒,心裏總生出幾分不舍,伸出手摸了摸明瑤依然稚嫩的臉龐,憐愛道:“出嫁都一年有餘了,怎麼還跟孩子似的?”

明瑤依然同過去一樣,依着母親撒嬌道:“娘不是說,不管瑤兒多大,只要在娘面前都永遠是個孩子嗎?”

若水微微一笑,只聽見膝上的么女甜甜地朝明瑤喊着姐姐。

明瑤興奮地把兕子抱了起來:“兕子,想不想姐姐啊?”說話間,她突然想起什麼一樣,“對了,娘,怎麼不見末子?”

“你爹帶着末子騎馬去了。”若水解釋道。

“騎馬?”明瑤不可置信地驚呼道,“娘,末子還那麼小啊。”

若水輕柔地拍着女兒的手道:“所以有你爹抱着呢。”

“爹也真是,已經有大哥去了戰場,居然這麼早就要末子上馬。”明瑤撇了撇嘴。

若水的眼神掠過一絲擔憂,隨即便說笑道:“你自己生的那個,你爹也就管不着了。”

明瑤一向明亮的眼中此刻閃過一絲閃避,將妹妹舉高到自己的面前,遮住了若水的探試,語氣不穩道:“娘,你在說些什麼啊。”

若水微一蹙眉,將兕子從明瑤的手中接過,正色問道:“你和沖兒,可是有什麼不對嗎?”

明瑤嘴角彷彿刻意彎起一絲嫵媚的笑容來,拉着若水的手臂道:“娘,你想得太多了呀,沖哥哥怎麼會對我不好,那舅舅還不第一個不饒他?”

若水輕輕地摸着女兒的髮鬢,似乎無意道:“怎麼還叫舅舅?不是早該改口了?”

“啊。”明瑤一時語塞,繼而有些勉強地解釋道,“對着娘說話,當然要叫舅舅嘛,不然娘又怎麼分得清我說的是哪個爹。”

若水心裏微微覺得有些不對,剛要繼續發問,卻被從外而至的一聲問話給打斷了:“我怎麼不知道瑤兒什麼時候有了幾個爹爹了?”李世民帶着爽朗的笑聲從外邊走了進來。

明瑤頓覺心裏一陣輕鬆,對着父親俏聲道:“爹,我們說的是舅舅呢。”

李世民穿着一身的騎裝,英氣逼人,隔着案幾,在妻女的對面坐下,笑言道:“我們和你舅舅這是親上加親,弄得我總是以為瑤兒不過是去親戚家做客的呢。”

明瑤連忙倒了一杯茶遞過去要堵住父親的嘴:“爹,末子呢?不是你帶出去的嗎?”

李世民將涼茶一口喝完,露出一臉的無奈道:“那小子,帶着他騎馬的時候,開心得不肯下來,等到玩得累了,竟在馬上就那麼睡著了,剛剛我已經讓淡雲帶着他先洗澡去了,一身的汗。”

“這天還不是很暖,可不要着涼了。”若水有些擔憂地說。

明瑤在一旁接口道:“娘,淡雲姑姑做事,又不是爹爹,沒什麼好擔心的呀。”

李世民一愣,呵呵地笑出聲來:“瑤兒的嘴還是一樣的厲害啊,不知道沖兒怎麼管得住你?”

若水留心看着女兒的反應,果然,只要一提及長孫沖或是夫婿家的字眼,明瑤的反應便會異常的古怪。

“不要說我了啊,爹。”明瑤恬然一笑,“你不覺得娘這段日子以來越發年輕了嗎?你同娘站在一塊兒,都不會有錯輩的感覺嗎?”

話音剛落,只見李世民的臉色便是一黯,看得明瑤心下一驚。

若水笑着圓場道:“真是不孝女,娘明明就是病得清瘦了下來,還嘲笑娘。”

明瑤愕然道:“不是已經過了半年了嗎?娘的病還沒好嗎?”

還沒等若水回答,李世民已經搶說道:“好了,瑤兒,你出來也有一會兒了,如今畢竟還是嫁了人,不管你舅舅怎麼寵着你,也該回去了。”

明瑤狐疑地起身,直到看見娘親給了自己一個安慰的眼神,這才說了離別的話。

“怎麼了,二哥?”女兒走後,若水奇怪地看見李世民朝自己盯了許久。

李世民稍稍回了神,被明瑤方才那麼一說,他忽然覺得,自從去年的大病後,若水整個人確實也變了不少,最初也許只是神韻,那舉手抬足間常帶的一絲冷清慢慢地帶上了恬淡與安寧,隱藏在眼眸深處的那份深邃漸漸地化作天地之間的開闊。而如今,她的面容更是宛若停留在了一個過去的年歲中,靜靜地看着自己一天天地遠去。他聽見了妻子的問話,可卻只是默然地將駭意埋在心底。

沉寂了片刻,李世民彷彿沒有意識到方才的沉默,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裝束道:“今天還沒親過兕子呢,若不是我身上也染了一層的灰……”

若水作勢要將女兒抱離開來,嗔怪道:“二哥,你可別想弄髒兕子新換上的衣服啊。”

李世民故意做出失望的神色來,隨即在妻子不甚防備的時候,繞過案幾,將她摟在懷中,輕笑道:“不讓我抱女兒,那就抱女兒的娘親吧。”

兕子坐在一邊看着貼在一起的父母,露出幾顆門牙道:“爹爹欺負娘。”

李世民一聽,眼中顯出濃濃的笑意,低頭便吻上若水的唇間,良久之後,才抬起頭對着一臉懵懂的女兒道:“看見沒有,兕子,這才叫欺負。”

若水嗔怒地要推開丈夫沉重的身子:“二哥說什麼呢!”

李世民看着若水生動的表情,低聲在她耳邊說道:“我剛剛收到軍中的回報,離承乾回來的日子應該不遠了。”

“真的?!”若水頓時喜不自禁道,“大軍可是得勝而歸?承乾一切都還好吧?”

李世民的神色完全是身為人父的自豪:“待承乾回來,差不多也該是他大婚的日子了。”

若水寬下心來,終於,又一樁心事可以放下了。

貞觀九年,五月,李靖追吐谷渾主伏允於烏海,且未,破其大軍,伏允后被其左右所殺,其子慕容順被立為可汗,降歸於唐。

又是一場大勝,自從貞觀元年以來,大唐的子民們總是帶着無比崇敬與驕傲的心情看着他們的君王給他們帶來越來越廣闊的疆土,可有一些人的心情卻更複雜些,因為他們的兒子正衝殺在沙場之上,生死由命。若水第一次深刻地體會到了這種心情,儘管她清楚承乾或許是這次西征大軍中最安全的一個,可畢竟刀槍無眼,而憑他的驕傲又怎能容忍自己畏縮在他人之後,必定會想要身先士卒。如若他的身份被吐谷渾的探子知曉了,如此漫漫的征途,即使是李靖也未必能保全他的安危。

當從沙場歸來的長子站在自己面前的時候,若水幾乎是喜極而泣,高挺的個子,五官越發洗鍊的面容,漆黑的眸子裏閃動着逼人的光芒。

承乾跪在若水的膝前,沉聲道:“兒子不孝,未能在娘親病時服侍左右,請娘親責罵。”

若水將承乾拉起坐在自己的身邊:“你這是從哪裏學來的那麼多規矩?和娘說說,身上沒傷吧?”

承乾沉穩地一笑,隱隱帶着幾分李世民的神態:“不用擔心,我沒傷到哪裏,倒是娘,您的氣疾還有犯過嗎?”

若水語帶寬慰道:“已經快半年了,你爹連立政殿的大門都不怎麼讓我出,哪裏還會有事?”

承乾眼中也掠過笑意:“這次回來,爹許了我兩個月的假,兒子趁此機會也能好好陪着娘。”

“才看你似乎大了不少,怎麼這會兒又說傻話了。”若水的嘴角揚起溫和的笑容,“以你爹的性子,又怎麼會平白放你兩個月的假,自然是給你大婚用的。經此一役,我們也總算可以放心你擔起國事家室的責任來。”

承乾內斂地笑了笑,全然不見出征前的那份執拗的迫切:“娘,兒子大婚的事情就交給禮部和內務省的人去打理吧,您切勿太過操勞了。”

若水暖暖地笑道:“你就安心做你的新郎吧,未晞這段日子也着實為你擔夠了心,快去見見她吧。”

承乾依言退出了母親的內室,臉上的笑容漸漸地斂去了,只剩下平靜與堅忍,與他的父親不同,戰場留給承乾的並非豪氣萬丈的英雄氣概,而是傲氣之外的深沉之色。世人只知此行西征只是唐軍不敗神話的繼續,卻並不深曉個中不可為人所道的艱險。

四月,當敵軍敗退之跡,是否應該立刻乘勝追擊,幾乎引起了諸多將領的分裂,而一路上跟隨北軍的他理所應當地繼續跟隨李靖深入群山之間。赤水源之戰,自己所在的一隊人馬被吐谷渾大軍圍困,漫天遍野的血色斷肢,那是他第一次如此真實而殘酷地看見什麼是慘絕人寰,殺或者被殺,那個世界是如此的簡單。

儘管被薛家兄弟盡量地保護在身後,可是當胯下的戰馬悲鳴着倒下,手臂、肩膀被深深地劃開之時,痛也已變得麻木,那一刻,他真的以為自己將無法再活着回來,視線迷茫的眼中甚至出現了母親那清潤含笑的目光,死也許就在不遠之處等着他。

然而,援軍在最後一刻還是出現了,當承乾再醒來的時候,大帳之中,李靖那雙飽經風霜的眼中浮現出了無比的欣慰:“太子殿下您再不醒來,老臣幾乎要向陛下自刎謝罪了啊。”

承乾艱難地扯動着嘴角:“李將軍,父皇早已說過,即使有什麼萬一,也是我自己的責任。”不是兒戲,也不是累贅,承乾用平靜的語氣、夜一般的眼眸,宣告這便是大唐的儲君應有的尊嚴與擔當。

身上的傷其實還根本未好,方才在母親那便強忍着,不能露出一絲的痛楚來,承乾微微苦笑,走進偏殿,只見未晞已經神色激動地跑了過來。

這就是自己即將迎娶的妻子,承乾心中升起暖意,伸手擁住她,相攜而坐,心中隱隱帶着一份內疚,看着未晞盈盈淺笑的慧眸,愛上自己,不知是她的劫還是幸,但無論怎樣,再過月余,她就將是自己敬重的妻,尊貴的太子妃,是自己決意執手終生的女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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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孫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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