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驚瀾

第50章 驚瀾

第50章驚瀾

無聲地揮退了面色閃爍不安的鄭吉,李世民無聲地立在若水與褚遂良的身後,他看着自己的皇後站在另一個男人的身邊,看着自己的兒子安然地被抱在另一個男人的懷中。雖然他們之間坦蕩的言笑已經拭去了自己乍見時的驚怒與懷疑,可他的腦海中卻不由自主地想到另一雙人影,想到楊茜再見到自己時說的那番話,儘管知道不可全信,但……

“遂良,你看着這碑上的字有什麼心得?”跨上一步,李世民打斷了前面兩人和諧的氣氛。

褚遂良心中一驚,轉過身來正欲行禮,卻被皇帝攔道:“你還抱着十五皇子,不必行禮了。”

若水面色如常地輕笑道:“褚大人和末子倒還真是有面緣,如今就連我抱他也不要了。”

李世民大笑出聲,道:“還有這等奇事,末子可一向是生人勿近的啊。”說著,便朝著兒子伸出手,“來,父皇抱。”

褚遂良見狀,面色微肅,要將懷中的皇子交還給皇帝。誰知,此時的末子對自己的爹爹絲毫不感興趣,一張小臉立刻扭頭背了過去,雙手牢牢地環住褚遂良的脖頸。

李世民寵溺的笑臉頓時僵在了半空中,若水在一邊忍不住笑道:“陛下,既然末子那麼喜歡褚大人,不如就給他們趁早定個師生的名分吧。”

“這個提議不錯。”李世民邊笑着,便不着痕迹地將手攬在了若水的腰間,“不知道遂良意下如何?”

褚遂良沉穩地站在原地,目光微閃:“臣唯恐自己才學有限。”

“愛卿的才學哪裏還需要懷疑?”李世民爽聲道,“就這麼定下了,待末子再大些的時候,你這個皇子的太傅可要從習字開始教起啊。”

若水在一邊不由得插話道:“褚大人實在是過謙了,況且以你的才智來教一個孩童的啟蒙之學也實在已經是大材小用。”

“末子,是不一樣的。”突然,李世民的口中冒出這樣一句話來。

褚遂良微微一震,垂首道:“是,臣定不負陛下和娘娘所託。”話音剛落,方才還死死地貼在人家身上的末子,終於咧開嘴笑着朝父親伸出手,嘴裏喊着:“爹,爹,抱。”

李世民沒好氣地接過兒子,褚遂良目不斜視地謝恩行禮后,便告退了。

“二哥怎麼尋到這裏來了?事情都商議完了?”若水側身看着面色有些不悅的皇帝。

“再不來,兒子都要被人給拐跑了。”李世民在末子的身上輕拍了一下。

若水聽着他說笑般的語氣,可心中卻湧起一股異樣,彎起嘴角道:“我看末子喜歡的不是褚大人,而是人家身上的墨香吧,常年習字的人身上大多會染上墨硯的味道,末子抓周的時候不也只抓了硯台?”

李世民的臉色緩了下來,在兒子的臉上重重親了一口,逗得末子咯咯直笑:“原來你喜歡的是筆硯啊,怪不得站在石碑前那麼聽話,將來爹爹一定把天下最好的字帖都放到你的面前,這下總不會老是纏在別人的身上了吧。”

若水微嘲道:“二哥的話里怎麼那麼酸呢?”

李世民攜着妻子往回走着,語氣平靜地問道:“你說,那承乾小時候究竟喜歡元吉什麼呢?那叔侄兩人玩耍的樣子,不知道的人也許還以為是父子呢。”

“或許,是我們對他太過嚴苛了吧,孩子不都是喜歡被寵着的嗎?”若水的呼吸停滯了半拍,可接着便鎮定自持地回道。

李世民深深地看了若水一眼,輕笑不語,隱隱帶着一份沉色與傲然。

山間的夜晚尤其寧靜,若水倚在李世民的肩頭,一合上眼,便是白天那人淡淡帶澀的笑容,無奈地睜開,恰恰對上丈夫莫名惆悵的目光。

“睡不着?”李世民淡淡地問道。

“二哥不也一樣?”若水垂下眼瞼。

李世民拉起若水的手,輕輕地在唇上碰了碰,狀似無意地問道:“若水,你喜歡桃花嗎?”

若水伸出另一隻手回抱住李世民,將臉深深埋在對方的胸前,喃喃地回了一聲,卻讓人聽不真切。

李世民斂去了笑容,眼色複雜地凝視着若水濃密漆黑的髮絲:“等到來年春天的時候,我們再來這兒看桃花好嗎?山裏的桃花開得最遲,比之庭院裏的卻更是美得沉靜淡雅,和你最是相配。”

“二哥覺得我似桃花嗎?”若水微微抬眼,看着李世民越顯成熟內斂的俊顏,歲月磨去了他的衝動魯莽,留下的卻是雍然軒昂的風華,這個男人即使不是人間的帝王,也必然是天之驕子。

李世民在若水的眉間印上一吻,輕輕嘆道:“我更希望你像那盛開的牡丹,雍容典雅,是唯一的帝王之花。”

若水淡淡地笑開,皇后不正是帝王之花嗎?正如那最漂亮的一株牡丹必然是綻開在繁花似錦之間,卻依舊傲視群芳,天下景仰。

忽然,似乎遠遠地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李世民皺起眉頭,同若水對視了一下,謹慎地起身,穿上外衣正色道:“若水,我先去外邊看一看,你留在屋裏不要出來。”

若水點點頭,目送着李世民離開,心中有些不安,這麼晚了,若不是大事……想到這裏,她乾脆也跟着起身,赤着足,將門推開一條縫隙,果然,外間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了進來。

李世民對着來人,驚愕道:“柴紹,你說什麼?禁衛中有變?”

柴紹低着頭,慎言道:“陛下,臣也是無意中聽說侍衛中有傳言,負責守宮門的一些將領士兵似乎行蹤有異,而此行的御前侍衛中也好似混入一些陌生的面孔,臣已經擅自將這些人抓禁了起來,可京中的情勢卻不甚明朗,請陛下擇斷。”

李世民來回重重地踱了幾步,隨後果斷地拿起牆上掛着的盔甲:“走,朕要親自去審審那些亂賊。”

柴紹急忙出聲阻攔:“陛下,山間路滑,夜色漆黑,您這樣出去,實在太過危險,還是臣將他們押送過來吧。”

李世民揮手道:“不必多說,這樣一來一去,又要多少的時間?趁早審問清楚,才好知道京城的情況到底如何,也好早作決斷,走吧。”

這是,內室的門被推開了,若水神色堅決道:“臣妾也一同前去。”

李世民先是大吃一驚,隨後便自然拒絕道:“夜深露寒,若水你怎麼能出門?”

“陛下都如此震驚,事態必然嚴重,臣妾又怎能心安地等在這裏?”若水走上前,為李世民披上了盔甲,隨後對着柴紹說道,“柴將軍,請帶路吧。”

李世民一把握住了若水冰冷的手,心底震動,禍福相依,生死與共,經此之後,恐怕不會有任何事或人可以將他們分開了吧。

幸而,當白晝來臨的時候,所謂的疑似謀反之事總算被證實是虛驚一場,隨行的陌生侍衛也只是新調任的緣故,至於京中的變故更是子虛烏有之事,可這一夜的擔憂與無眠,卻讓若水重重地病倒了。

彷彿是年初時那場噩夢的重現,只是這一次躺在床上的人換作了皇后,上官平的眉間深深地打了幾個結,一樣是高熱不退,可皇后的身子原本就沒有陛下強健,即使勉強將燒給退下了,可接下來極易誘發的氣疾之症仍舊是相當的棘手啊。

“上官平,你不要光顧着皺眉,皇后的病究竟該怎麼治?”李世民的心被緊緊地揪着。

上官平不敢多言,只道:“陛下,請容臣先下去開藥,否則這高熱不退,臣也無能為力。”

李世民擺了擺手,看着那蒼白的臉頰上映着讓人心驚的緋紅,看着她明明昏睡的眼中卻流出淚水來。若水,你究竟在難過什麼,又在害怕什麼?他的心中感到了一種深深的無力,為什麼,當自己以為一切都慢慢好轉的時候,命運卻總會展現出它殘酷的另一面來。

親手將湯藥一口口地喂進了若水的口中,李世民失望地看着妻子依舊昏睡的面龐,這時,明霞急匆匆地走進來:“陛下,有人回報說,孫神醫此時正在長安,我們立刻派人把他接到行宮來吧。”

李世民眼前一亮:“快,快把孫思邈找來,一刻也不許耽擱。”

“二哥。”彷彿是感覺到了丈夫的心焦,若水緩緩地睜開眼,聲音啞澀地喚道。

李世民驚喜萬狀地俯身道:“若水,你終於醒了,放心吧,等孫思邈來了,你一定會沒事的。”

若水勉強地一笑,在方才那無助的黑暗中,一直有一個空然的聲音在反覆地念着,貞觀十年六月,文德皇后崩。唯有悲傷的牽挂將自己又送了回來,可人又如何能勝天?

九月,帝后歸京,或傳皇後於九成宮重病難起,幸得神醫妙手回春,方才初愈。

又一年的秋天,若水坐在立政殿的園子裏,臉上依然不見血色,可神情卻恬然寧靜,一陣秋風來得急了些,讓她止不住地連咳了數聲。

循聲而來的李世民佯怒着,俯下身道:“那些宮女真是越發不像話了,孫思邈臨行前特意囑咐過你這段時間都不得經風受寒,她們竟然也不攔你。”說完,輕柔地將妻子抱起,往內殿走去。

若水將臉放在李世民的頸窩裏,低聲道:“好久沒見陽光了,我才不許她們攔着或是跟着。”之前的整整一個月,自己都徘徊在生死之間,儘管最後還是被救了回來,可身子也弱到了一度只能卧床的地步,就好像這具一直以來只有一半魂魄的身體又一次開始慢慢地衰弱了一樣。

“再養一段時日吧。”李世民的話語中帶着些不自知的懇求,“等到我看着都能安心了,就隨你去那兒。”

“后宮裏,沒事吧?”若水迎上李世民的目光。

李世民輕描淡寫道:“你都病着,還有誰敢惹事,放心吧,楊蕊和楊茜還被禁在她們的宮室里,諒她們也沒辦法興風作浪,就等着你好起來再處置。”

若水看着面前的立政殿,倦然道:“只要她們不壞了宮裏的規矩,我也不想動她們,畢竟誰的心裏沒有苦處。眼下要緊的倒是承乾的事,西征吐谷渾的事,他準備得到底怎樣了?”

李世民眼中閃過一絲慮色,低下頭來的時候卻已經消失不見了:“等他出征前來見你的時候,你自己看着也就放心了。”這個時候他不想也不能告訴若水,前些日子,他們的長子在操練射箭的時候,被突然受驚的馬給甩了下來,幸而只跌傷了腿腳。

貞觀八年十一月,吐谷渾進犯涼州。

十二月,天子下詔大舉兵馬,以李靖為西海道行軍大總管,統率五路兵馬討伐吐谷渾,此時的朝中,卻依然很少有人知道太子李承乾亦隨軍同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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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孫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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