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其智若妖(1)
第18章其智若妖(1)
四日後,皇帝於汀蘭閣設宴飲,除去尚在病中的蘭妃,六宮嬪妃都在邀請之列。
許久不曾見聖駕,個個無不是費盡了心思將自己打扮得光艷照人前去,想着能在宴會上重獲聖寵。
時辰快到了,蘇妙風過來凌波殿邀她同路而行,妝扮還是往日一般素凈,並沒有特意去花什麼心思。
“蘇姐姐怎麼穿這麼素?”鳳婧衣笑問。
“今日討他喜歡的姐妹多了去了,不差我這一個,你不也與我一樣?”蘇妙風笑語道。
鳳婧衣抿唇淡笑不語,這個女子當真是心思玲瓏的,將這宮裏的是是非非看得透透的,想來若非是為了保全家族,哪裏還會待在這深宮之中。
“皇上甚少舉辦宴飲之事,想必是有事要說,妹妹可是知道的?”蘇妙風攏了攏身上的輕裘,溫聲問道。
皇上一連數日都在皇極殿忙碌,忙完了便直接去了凌波殿,她不可能不知道。
鳳婧衣笑了笑,如實說道,“皇上要帶蘭妃去溫泉行宮養傷一段日子。”
至於這背後真正的目的,她卻是不能說的。
“原來如此。”蘇妙風倒並未有太大的反應,只是一邊走,一邊嘆道,“看來今日那些個姐妹們又要心碎一場了。”
“是啊。”
“我這個心死之人倒也罷了,妹妹這般玲瓏剔透的人,如今又是在風口浪尖兒上,可得顧好了自己。”蘇妙風有些心疼地牽起她,認真說道,“世上男兒多薄情,何況是坐擁六宮的皇帝,他可以給你無上的恩寵,也同樣可以收回去,妹妹可以享受他的寵愛,但切莫迷了自己的心,到頭來宮裏一介新人換舊人,傷得只會是你自個兒。”
“多謝姐姐教誨,妹妹記下了。”鳳婧衣感激地說道。
這後宮的女子,哪一個不曾對他動了心的,只不過有的人心死了,有的還在執迷而已。
蘇妙風宛然一笑,一路便再沒有說話。
到了汀蘭閣,各宮的嬪妃也都陸陸續續到了,皇后的鸞駕剛剛到了,夏侯徹便也與皇貴妃傅錦凰一同到了。
一時間,每個人的臉色都不甚好看了。
夏侯徹坐主位,皇后與傅錦凰一左一右,鳳婧衣與眾人一起見駕,而後與蘇妙風相鄰而坐,等着這場無聊的宴會開場。
“朕最近忙於朕事,甚少見你們,朕先自罰一杯了。”夏侯徹說著,仰頭自己先飲了一杯。
“皇上乃一國之君,勤於政事是萬民之福,臣妾與眾姐妹高興都來不及,何來的怪罪。”皇后溫聲說道。
“那也是皇后與皇貴妃治理後宮有方,朕才能專心於前朝事務。”夏侯徹說著,左右望了望傅錦凰與皇后兩人,好不感激的樣子。
“這都是臣妾與皇貴妃的份內之事,皇上言重了。”皇后說話,總是大方得體的。
“年關將近,各地上了貢品,東西都是不錯的。”皇帝望了望眾嬪妃,笑着說道,“皇后最喜歡侍弄花草,那幾盆綠牡丹便是你的,皇貴妃喜歡歌舞,胡人新送來一批舞姬,聽說是不錯的,皇貴妃可以隨時召去欣賞,還有幾匹上好的月華錦,顏色最適合胡昭儀不過了,每個人都有的,隨後內務府便會送到你們宮裏的。”
他這般一說,眾嬪妃個個喜滋滋地謝恩,“多謝皇上賞賜。”
鳳婧衣卻暗自好笑,他那麼忙,還能記得每個嬪妃的喜好,還真是不得了啊。
可是這甜棗給完了,便是要說他真正的目的了。
果真,大伙兒的歡喜勁兒還沒過去,夏侯徹便道,“蘭妃重病未愈,盛京的天涼了,朕打算帶她去溫泉行宮休養一段日子,宮裏的事便勞煩皇后和皇貴妃費心照應了。”
話音一落,個個臉上的笑意都垮了下去。
皇后聽了也有些震動,沉吟半晌說道,“這汀蘭苑也是極暖和的,讓蘭妃移居在這裏也是一樣的,皇上何必奔波去那麼遠的溫泉行宮,再者朝中事務又如何是好?”
“朝中大小事務有丞相和容軍師處理,若實有急事也會快馬奏報於朕的。”夏侯徹對於眾嬪妃的失望之色,並未有太多的反應,只是平靜地說著。
“皇上何時起程。”相較於皇后的的訝異,傅錦凰倒是很快冷靜了下來。
“明日便走,鈺良儀會與朕同行。”夏侯徹道。
霎時間,目光都落在了鳳婧衣這裏,若是目光能殺人的話,她想她已經被這些刀一般的眼神殺死無數遍了。
皇后望了望鳳婧衣,說道,“既然鈺良儀去了,就代眾姐妹好生照料着皇上。”
“嬪妾知道了。”鳳婧衣起身應道。
她自然會好好照顧他的,照顧他下地獄。
因着夏侯徹一句話,一場原本熱熱鬧鬧的宮宴,變得讓許多人難以下咽。
一個蘭妃也就罷了,竟又帶着鈺良儀出宮,將來皇上怕只顧着這兩個狐媚子,哪裏還想得起她們這些個。
宴飲結束,皇帝難得地宿在了冷落數月的清寧宮。
次日,天還未亮,孫平便到凌波殿傳話說起程了。
鳳婧衣本就怕冷,穿了一層又一層方才出門,夏候切瞧着她她裹得圓滾滾地過來不由失笑,知道她怕冷,可怎麼就怕成這樣了。
一上了馬車,除去皮裘,他伸掀了掀她身上的衣服,“你這是穿了多少層?”
“北漢太冷了,我可不想路上病着了成拖累。”鳳婧衣抱着小暖爐,懶懶地靠着馬車哼道。
夏侯徹笑了笑,伸手脫了她的鞋襪,拉着她冰涼的腳伸到自己衣服里,而後道,“現在暖和了?”
鳳婧衣抿唇點了點頭,“嗯。”
腳上傳來的絲絲溫熱,有一股窩心的暖,讓她心裏一時間有些不是滋味。
夏侯徹瞅着她悶着頭不說話,拿過身邊的皮裘蓋到她身上,道,“沒睡醒便再睡會兒,路還長着呢。”
她沉默地閉上眼睛,腦子裏卻是不斷地轉着後面的每一步計劃,每一個細節,生怕會有一處破綻會讓所有的事都前功盡棄。
一連趕了五日,終於到了溫泉別宮,盛京還在飄雪,這裏卻是如春日一般暖和。
夏侯徹下令在宮中暫住兩日再上路,趁着他去安頓蘭妃那邊,鳳婧衣便自己尋了地方自己去先泡個溫泉,緩解一路的疲勞。
許是這泉水溫暖泡得太過舒服了,坐在池子裏便迷迷糊糊地睡著了,直到男人的唇落在自己後頸,才倏地驚醒過來。
夏侯徹自身後攬着她,百般憐愛地落下一個一個的吻,“在這裏就敢睡,溺着了怎麼辦?”
“皇上……”鳳婧衣縮了縮身子,卻怎麼也躲不過他落下的唇。
男人漸漸粗重的呼吸在她耳側噴洒着,低着頭輕咬着她的脖頸,低喃道,“給你暖了一路的腳,都不道個謝嗎?”
說著,扳過她的身子,熱切地吻了下來。
鳳婧衣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從泉室出來的,醒來的時候自己身上已經穿好了寢衣躺在軟榻,邊上一臉神清氣爽的男人正悠閑地看着書,側頭望了過來,“醒了?想吃什麼?”
鳳婧衣一起身後背便開始陣陣的疼,一定是在溫泉那裏被石壁磨破了皮,頓時說話便沒了好氣:“沒胃口,不吃。”
夏侯徹伸手撫了撫她的後背,溫聲道,“已經上過葯了,下次朕小心些。”
“沒有下次。”她恨恨地瞪了過去。
夏侯徹卻傾身勾着她的脖子吻了過來,曖昧低笑道,“你在水裏比在床上興奮多了。”
鳳婧衣咬了咬牙,她想,等她殺他的時候,她會更興奮。
溫泉別宮待了兩天,一行人微服北上,兩國邊境越來越近,鳳婧衣也越來越緊張。
進入北漢境內很順利,為了不暴露身份,他們通常便是自己露宿,以免接觸到北漢人而引起懷疑。
入夜,一行人在林中扎帳,北漢的天氣格外的冷,夏侯徹將她裹在自己寬大的斗蓬里,雖然生了好幾堆火,她還是凍得小臉兒發白。
“再忍幾天,很快就可以回去了。”
鳳婧衣望了望他,明知道她怕冷還故意將她帶過來,到底是要試探她什麼?
寒風呼嘯,夏侯徹似是察覺到周圍越來越近的危險氣息,沉聲道,“方潛!”
方潛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抬手吩咐所有人警戒起來,然而敵人來得比他們預料的狡猾,人沒有露面,只有亂箭如雨一般射了過來。
隨行的都是歷經百戰的高手,密不透風的刀劍將亂箭擋在了外面,夏侯徹牽着她站在中央,沉冷的眼睛望向幽暗的林中,似是要看清楚突襲之人。
就在這時,背後的從林間一支冷箭悄然離弦,方潛舉刀去擋,那劍撞上刀卻彷彿長了眼睛一般,飛向了夏侯徹所在的方向,他再想阻止都來不及。
鳳婧衣倏地鬆手將身前的男人重重一推,自己還未來得及躲開,那箭便已經刺穿她厚厚的冬衣,扎入皮肉。
夏候徹被她一推回過頭,正看到她被利箭射中的一幕,整個人一下子僵在了那裏,直到她搖搖欲墜地倒下,方才慌亂地扶住,“素素……”
鳳婧衣艱難地扯出一絲笑意,顫聲道,“沒關係,我穿得厚。”
“方潛,給我殺了那放箭的人。”夏侯徹怒聲喝道。
方潛留下些護衛,帶着幾個人便朝放冷箭的方向追了過去。
隨行帶來的太醫忙不跌地過去看傷,看到傷口沁出詭異的藍血,大駭道,“皇上,這箭上……有毒啊!”
夏侯徹驚恐地望向傷口處,沉聲道,“她活不了,你就和你全家陪葬!”
太醫驚得打了一個寒顫,連忙翻着藥箱取出金針,“微臣先控制住毒性,再……再配毒解藥。”
可是,這毒實在刁鑽,他只從醫書上看到過要如何來解。
鳳婧衣望着眼前的夏侯徹,眼皮越來越重,顫抖着說道,“我要是……要是死了,把我埋在個暖和的地方,我……我怕冷。”
“朕在這裏,朕不會讓你死……”他撫着她冰涼的臉,手不自覺得有些發抖。
不知道怎麼了,這麼多年生生死死都闖過來了,他竟在這時候有些害怕了。
鳳婧衣笑了笑,有些苦澀的嘲弄。
這世上,最想她死的人,便是他了吧。
太醫戰戰兢兢施針,她終究還是閉上了眼睛,夏侯徹急聲喝道,“還愣着幹什麼,還不快解毒……”
太醫哆哆嗦嗦地跪在那裏,回話道,“微臣……微臣已經控制住了夫人體內的毒性,再給微臣時間配解藥,夫人才能醒。”
夏侯徹摸了摸她的脈搏,長長地鬆了一口氣,一顆懸着的心稍稍放了下來。
方潛帶着人無功而返,並未追到放箭之人,夏侯倒也沒有多加追究,只是道,“天亮去周圍尋處民居,先將夫人安頓下來。”
“是。”方潛立即帶着人離開。
夏侯徹將尚還昏迷不醒的鳳婧衣裹在斗蓬里,冷冷地望着隨行的太醫,“解毒還需要多久?”
“這個……這不是一般的毒,解藥還需要不同的藥物,微臣……微臣這裏並沒有。”
夏侯徹斂目深深吸了吸氣,知道此時再逼他也是無用,沉聲道,“朕將鈺夫人交給你,會有人陪着你去找解藥,若是救不了她,你知道會是什麼代價。”
“微臣知道,微臣一定傾盡畢生所學治好鈺夫人,一定……”太醫忙不迭地磕頭回話道。
天亮之時,方潛帶着人回來,說是已經找好了地方。
夏侯徹將鳳婧衣抱上馬車,緊抿着薄唇看着面色蒼白的女子,這麼多年來他明裡暗裏受了多少算計,有他的敵人,亦有她的親人,卻從來沒有一個人會這樣站出來護他一回。
他寵愛她勝過宮中任何一個妃子,可是他知道,那也只是寵愛,一個皇帝對一個妃子的寵愛而已。
他說過,他要得到她的心。
如今,他似乎是已經得到了,為何心底卻沒有征服的快感,反而是莫名的害怕呢?
不知不覺間,馬車停了下來,方潛在外面道,“主子,到了。”
夏侯徹將人從馬車上抱了下來,進了已經打點好的院子,將她放到了床上掃了一眼屋內,道,“屋裏再生些炭火,她怕冷。”
方潛連忙吩咐人去辦,再三思量之後,說道,“對方來得這麼快,只怕南唐皇帝那邊也會有異動。”
夏侯徹沉默了半晌,說道,“天黑了再走。”
以往倒不覺得,這一刻竟忽然想在她身邊多陪一會兒,哪怕只是幾個時辰也好。
沁芳望了望床上的人,默然立在一旁。
夏侯徹就那樣在床邊一坐便坐了好幾個時辰,直至快到黃昏,方潛提醒道,“主子,我們該上路了。”
他回過神來,望向沁芳道,“你留在這裏好生照應着,太醫已經去配製解藥了,朕辦完事再過來接她。”
“是。”沁芳連忙應道。
夏侯徹摸了摸鳳婧衣冰冷的臉,低語道,“等我回來。”
說罷,出去吩咐了兩人留下來保護,方才上馬帶着人離去。
直至一個時辰之後,天已經黑了下來,沁芳掩好門窗,方才走近窗邊,顫着手從袖子裏掏出藏了許久的藥瓶,取了裏面的藥丸喂床上的人服下。
不一會兒功夫,鳳婧衣睜開了眼睛,低聲問道,“人走了嗎?”
“已經走了一個時辰了,太醫已經去尋解藥去了,外面只有兩個侍衛守着。”沁芳如實回道。
鳳婧衣起身換上沁芳帶來的黑色夜行衣,說道,“這裏你好生應對,我得走了。”
林中放箭的是公子宸一行人,那既是試探,也是助她金蟬脫殼。
她受傷了,以這個太醫的醫術自然是不可能一時解了這毒的,夏侯徹自然無法再帶她同行,但以他的性格必然會安頓了她,自己再過去鳳景的藏身之地。
那麼她便可以脫身去與公子宸等人會合,共同執行後面的計劃。
她離開民居與隱月樓會合,便有人易容成她的樣子回到民居躺着了。
“怎麼這麼慢,害得我們在這裏等了一天了。”沐煙趴在馬背上打着呵欠道。
鳳婧衣勒馬停下,掃了一眼幾人,道,“出了點狀況。”
她哪裏知道夏侯徹哪根筋不對勁了,半天不肯走。
“怎麼樣,我那一箭射得夠勁吧!”公子宸把玩着扇子,笑着揶揄道。
不提還好,一提起來,鳳婧衣便怒上心頭了,“我說,你是想殺了我獨佔隱月樓的產業吧,回回都險些要我的命。”
公子宸一聽好不無辜,“是你自己說夏侯徹太過奸滑,我不動真格的,怎麼能騙過他,再說解藥早給你了不是嗎?”
“就你有理。”
“不過,你最近這苦肉計,是不是用得有點多了,這樣下去你那小身板扛不扛得住,別南唐還沒奪回來,你就先為國損軀了。”公子宸狀似擔憂地說道。
“我說,你們兩個廢話夠了嗎?”沐煙沒好氣地打斷兩人,催促道,“這人還殺不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