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艱難抉擇
第9章艱難抉擇
站在緊閉的急救室門前,舒婭猶豫着是否該給蔡文濤去個電話。她並沒有見到蔡九,匆匆趕到醫院時,蔡九專屬的特護病房裏已空無一人,從醫護人員口中得知,蔡九早被送入急救室中,搶救結果至少要等到今天晚上才能得知。
手機在掌心中被握得發燙,最終,舒婭還是給蔡文濤發了一個短訊,把自己所得到的信息簡略轉述給他。短訊發出去后,她即刻刪除掉發送信息,把手機塞回到手提包里,心底隱隱感覺有些不安。雖說要到晚上才能出結果,可畢竟是生死關頭,至親之人一般都會守在醫院以應對可能出現的突發情況,即使蔡雋峰事務繁忙,抽不出時間守在這裏,也應該會安排下屬陪同蔡九的太太留在醫院。然而,她坐在急救室外已有一個多小時,居然沒看到蔡家的任何人出現,這似乎很不合情理,舒婭底頭思索着,慢慢走出醫院大門。
“阿婭。”熟悉的聲音傳來,舒婭抬頭,醫院大門外停有一輛休旅車,車門敞開,蔡雋峰坐在車上笑意盈盈看着她,腳下略一遲滯,旋即她快步走了過去。
車內空調溫度適宜,蔡雋峰遞給舒婭一盞綠茶:“車裏沒有你喜愛的奶茶,喝點綠茶怎麼樣?”他鐘愛飲茶,車上備有全套茶具。
舒婭接過茶盞,淺啜一口,唇齒留香,焦躁的心緒在清雅的茶香中慢慢平靜:“二哥,你是在這裏等九叔的消息嗎?”
“嗯。”蔡雋峰正在泡第二道茶,修長的手在青花瓷茶具間移動,不徐不緩,優雅從容。
“嬸嬸呢,她,”舒婭斟酌詞句,“還好嗎?”
“蔡太太過於緊張,情緒有些失控,我已經送她回家去休息了,”蔡雋峰坦坦蕩蕩,“你要去看看她嗎?
舒婭點頭:“也好,我先去看看九嬸,再回醫院等消息吧。”
蔡雋峰吩咐司機開車回蔡家主宅,車子在平穩的行駛中,以往兩人在一起時,大多是舒婭說話,蔡雋峰負責聽她說話,而此刻她一時間不知道該怎樣展開話題才好,兩人相對沉默,一路上,氣氛稍顯沉悶。
百無聊賴間,舒婭用食指蘸着茶水在茶案上畫圈圈,過了一會兒,她悄悄抬眼瞄蔡雋峰一眼,水霧升騰,拂過他鴉黑鬢角,清俊的容貌在水霧繚繞間,益發顯得秀麗。舒婭十一、二歲的時候,每次見到蔡雋峰,都會忍不住感嘆:二哥,二哥,你長得真像流川楓。而蔡雋峰卻一臉茫然:流川楓,誰呀,不會是你們學校的哪個小屁孩吧?恨得舒婭咬牙切齒,要知道,漫畫《灌籃高手》中的美少年流川楓曾是她少女時代的夢中情人之一。憶及往事,她唇畔不知不覺浮起一縷微笑.
“在想什麼?”蔡雋峰雙眸含笑,眸中笑意溫煦,如有春風輕漾。
舒婭心底生出幾分期望,幾日來的所見所聞,其中也許有什麼自已所不了解的誤會或苦衷:“二哥,九叔的情況到底怎麼樣,能不能撐過這次危機?”
蔡雋峰執壺替舒婭續滿茶水:“盡人事,聽天命,只能這樣了。”
“九叔才五十五歲,正當壯年,以往的身體狀況也挺好,如果治療措施得當,應該還有康復的機會吧,”舒婭試探着說,“二哥,你有沒有考慮過送九叔出國治療?”
蔡雋峰輕輕一哂:“有必要麼?”
儘管之前已從蔡太太口中了解到蔡雋峰送蔡九出國治療的可能性不大,但親耳聽見他這樣直截了當的說出來,舒婭仍覺得難以接受,不由瞪大眼睛仔細看他,想確認一下自己是否誤解了他的意思,蔡雋峰低斂眉目,兩指捏着杯沿,輕呷香茶,臉上一派平和淡定。
“二哥——”舒婭吞吞吐吐,“難道、難道你真的是不希望九叔清醒過來?
蔡雋峰抬眸,依舊微微含笑:“蔡文濤是這麼對你說的?
話題轉換太快,舒婭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張口結舌竟不知該如何應
眼底的笑意漸漸冷凝,蔡雋峰點一點頭:“看來你已經和蔡文濤見過面了。
舒婭低垂眼眸,緊抿着唇一言不發
蔡雋峰沉默看她片刻,推開車門,逕自下車離去。
舒婭這才發覺車子不知何時已經停在蔡家主宅的庭院裏,司機打開她身側的門,並不促催她下車,只是恭敬的站立在一旁靜候。
儘管蔡雋峰沒有表現出勃然大怒的樣子,舒婭卻能清晰感受到他隱忍的怒氣,慢騰騰地下了車,目光向四周溜一圈,平日供人出入的遙控大門緊閉,高聳的圍牆上電網密佈,溜之大吉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既然話已說開,她決定乾脆把心中憋了幾天的疑問弄個明白。
大廳里,蔡雋峰坐在沙發上,神情淡漠,指間挾着一支已燃至一半的香煙。舒婭走到他身旁坐下,雙手緊握手袋,因用力過度,十指指尖泛白:“二哥,大哥根本就是無辜的,對不對?”
“無辜?”蔡雋峰嗤笑,“無不無辜,由不得你或者我來判定,而是應該交給法官和審判團來裁決。
“那麼阿敏呢,以她的情況,你覺得有必要送入精神病院嗎?”
蔡雋峰諷刺的笑,眼底儘是冰冷的不屑:“她既然喜歡錶演出位裝瘋子,我何不順水推舟,成全她的心愿,讓她到精神病院裏去演個夠。”
舒婭打了個寒顫,相識多年,在她的意識中,蔡雋峰一直是位寬厚溫和的兄長,既使在心存芥蒂的這幾天裏,每次想起他,腦海中首先出現的仍然是那個溫文爾雅的形象,此刻見他毫不掩飾的展現出另一面,她說不清楚心中的感覺是恐懼多一些,還是失落多一些。
半晌,舒婭鼓起勇氣:“導致九叔成為植物人的那件事,和你有沒有關係?”問這句話時,她低垂腦袋盯着自己的腳尖,幾乎不敢看蔡雋峰的臉色,心中情緒複雜矛盾,既希望那件事與他沒有關係,又怕因自己的胡亂懷疑,而令他心寒憤怒。
“不是我做的。”蔡雋峰平淡的話語裏聽不出任何情緒。
舒婭卻敏銳捕捉到他用詞上的刻意混淆,也許傷害蔡九並非他授意,但未必與他毫無關係,想到這一點,她胸口突的猛跳一下,潛意識中不願再作深一步的探究。“二哥,”她躊躇着開口,一字一字說極緩慢,“九叔是你的親生父親!
蔡雋峰閑適的斜靠沙發軟墊,似笑非笑:“關於這一點,我當然很清楚。
舒婭悵然,明明還是原來那個人,卻在片刻之間變得陌生之極:“蔡文濤和阿敏,”她咬一下唇,輕聲說,“他們是你的親兄妹。”
“哈——”蔡雋峰彷彿聽到了一個冷笑話,滿臉譏誚,“阿婭,你說說看,那兩兄妹什麼時候把我當作弟弟或兄長看待過?”
仔細想想,記憶中不是蔡文濤對蔡雋峰的冷淡蔑視,就是蔡文敏對蔡雋峰的刻薄排斥,除此之外,他們三兄妹之間似乎再也找不到一絲其他交集,舒婭嘆氣:“有時候,大哥和阿敏確實過份了點,可站在他們的立場,是出於對自己母親的愛護,畢竟、畢竟……”
“畢竟我的生母是個不知廉恥的女人,我是個身份不光彩的私生子。”
舒婭急切:“二哥,我沒有這意思……”
“這是事實,”蔡雋峰擺一下手,打斷了她的解釋,“雖然蔡九外面的女人不止她一個,就算沒有她,也會有別人。但她貪慕虛榮,自甘下賤做有婦之夫的外室,是不爭的事實,她的確做錯了事,我並不打算找什麼理由來為她辯解。可是,我到底做錯了什麼?那個女人生下我是為了爭寵,蔡九允許我出生是為了多個兒子多重保險,他們決定生下我之前,有誰想過我是否願意頂着私生子這樣一個恥辱的身份出生,又有誰給過我選擇的機會?這世上,並不是父母給了生命,做兒女的就非得感激涕零,如果可以選擇,我寧可他們從來沒有給過我這一條命!”
相識多年,舒婭隱約知道蔡雋峰的身世,但並不清楚其中的糾結紛爭,他未曾說過什麼,也未曾表示出任何不滿,第一次聽他說出這些話,她幾乎可以感受到他心中強烈的恨意,不由有些心酸,“二哥,別這樣想,你並沒有做錯什麼。”
“剛懂事的時候,我就知道自己是蔡九的私生子,那時我對蔡家的財富地位毫無興趣,更不曾奢望過進入蔡家大門,唯一的心愿不過是努力讀書,快快長大,儘早遠離這個城市,遠離蔡家的人,僅僅是這麼簡單的一個願望,他們都不肯成全我!”蔡雋峰冷漠的眼眸中流露出厭惡與狠戾神色,令他原本線條柔和的臉龐也顯得十分冷酷,“那個女人妄想取代蔡九老婆,成為蔡家的女主人,試過哭鬧撒嬌撒潑等手段無效之後,她試圖以自殺來要挾,可笑的是低估了那個男人的狠心程度,結果弄假成真,她走的那年才二十九歲,我剛滿十歲,她以生命為自己的錯誤付出了代價,我以為一切恩怨都應該到此為止了,並沒有怨恨過任何人。如果蔡九用一筆生活費遠遠打發了我,我會感謝他,又或者他對我不聞不問,任我自生自滅,我也不過是和他老死不相往來,沒想到他卻提出了要把我接回蔡家。如果蔡太太一如既往堅持不讓我進入蔡家大門,我倒是欣賞她有幾分真性情,她卻當著蔡九的面裝賢惠大度表示願意接納我,背後又縱容自己一雙兒女對我百般欺凌、指使家中傭人對我處處刁難。她讓我轉校,和蔡文濤同班讀書,說是方便司機接送,放學的時候,我跟在蔡文濤身後,他先上車,我還來不及抬腳,車子就開走了,我身無分文,跟在車子後面跑了十幾里路,回到蔡家時,天已黑了,腳磨出水泡,又累又餓,蔡文濤卻告訴蔡九說我因為貪玩,害得司機和他為找我,擔耽了回家的時間,蔡九罰我不許吃晚飯,諸如此類這冤屈是家常便飯。在學校里被人蒙上頭罩毒打一頓,吃飯被沙石硌到牙齒,喝水喝到髒東西拉肚子等等莫明奇妙的事情隔三岔五發生。讀書的時候,我常常因為交不了作業而受批評,誰會想到堂堂蔡家二少爺會窘迫到連筆和作業本都用不起。小小的阿敏,白白胖胖,玉雪可愛,我知道她是我妹妹,打心底里想對她好,她卻開口就罵我狗雜種、不要臉的賤人,真難想像一個四歲的孩子哪來這些惡毒的詞彙……我所承受的一切,蔡九並不是毫無查覺,為息事寧人,他選擇了漠視,我想離開蔡家,他告訴我,他蔡九的兒子,就算是死在蔡家,也不能流落在外授人以柄,我總算明白,他們蔡家與我的恩怨不會因我生母的死亡而終止,而是我與他們之間不死不休,我不想成為死的那一方,就必須比他們更狠。”
舒婭眼底水光閃爍,不自覺伸出手輕握住他的手:“對不起,二哥,那個時候,我居然一點也不知道。”
蔡雋峰不着痕迹的抽回手,眼中冷漠卻不自覺有所消融,用帶有玩笑的語氣說:“你知道又能怎麼樣,難不成去幫我打一架?說起來,你小時候也確實是打遍全校無敵手哦。”
還記得第一次見面的情形,在蔡家花園裏,四歲的舒婭把一個五歲小男孩打得哇哇直哭,小男孩的母親破口大罵:“沒教養的野丫頭,”話音未落,舒恆就很有氣勢的大吼一聲,“誰敢罵我女兒?”雖然同是蔡家的客人,卻也分三五九等,當時的情形幾乎是舒恆一出,集體噤聲。後來,見面的機會多了,他發現舒恆對女兒的寵愛根本就毫無原則,被他女兒欺負了,是你活該,你要是敢動他女兒一小指頭試試,不把你扒皮拆骨算客氣了,以致於小丫頭連走路都是一副橫行霸道的王八樣,心底里雖然不敢苟同,卻也不無羨慕。
舒婭“哧”一聲破涕為笑,面有赧色:“如果那個時候知道,我可以去求我爸爸幫忙,至少能讓你不再吃那些苦頭。”
這倒是實話,蔡雋峰看着她,微微的笑:“那現在呢,你還願意幫我嗎?”
……
大廳里寂靜無聲,舒婭光潔的前額沁出了密密細汗,許久,她艱難但不失堅定的搖了搖頭:“對不起,二哥,如果蔡文濤真做出了謀殺親父的事情,又或者,你只是想狠狠教訓他一頓,讓他為自己當年做過的混帳事付出代價,我今天會毫不猶豫的交出他,但事實上,他已經窮途末路,我再踩上一腳,他就死定了,甚至沒命的人可能不止他一個,這樣的事情,我做出不來,真做不出來!”
蔡雋峰並不意外,臉上卻仍難掩失望之色,沉吟片刻,他略略傾身向舒婭伸出手。
舒婭慌亂的緊閉上眼睛:“二哥,你這是要打我嗎?”
“不,我從不打女人,尤其對象是你。”蔡雋峰的聲音仍不失溫醇,從舒婭手中拿過手袋,把手機、錢包、住宅門匙一一取出來后,又把手袋扔還給她:“阿婭,去樓上卧室休息吧,還是你以前常住的那間專屬卧室,我讓人多準備一些好吃好玩的給你送到房內,如果你還想要些什麼,拔打內線電話叫人送過去就是了。”
舒婭眼睛瞪得滾圓:“二哥,你這是非法拘禁。”
“哦?”蔡雋峰一臉誇張的訝然,“那麼,你準備怎麼辦呢,報警,還是上法院起訴我?”
舒婭干瞪着眼,說不出話來,他分明就是吃定她不可能做得出。
見她吃癟的樣子,蔡雋峰笑一笑:“走吧,早點回房休息,最多也不過是住一晚上,明天早上我就送你回家。”
舒婭思索着蔡雋峰所說的話,猛然醒悟:“我明白了,九叔病危的消息果然是個誘餌,二哥,其實你早就懷疑我了!”
蔡雋峰本已站起,聽她這麼一說,復又坐下向後一靠:“和你重逢的第一天,我就猜測有可能是你收留了蔡文濤,本來我可以把信息轉達給警方,由他們申請搜查令找出蔡文濤,但我並沒有這麼做,知道為什麼嗎?”
想到醫院裏已經張開的那張網,以及自己那個很可能會把蔡文濤誘入網的短訊,舒婭心頭堵得慌,連帶着語氣也不怎麼好:“你畢竟只是猜測,不是百分之一百的肯定,萬一警方什麼也沒有搜到,大家臉上都不怎麼好看,不是么?”
“不是,我所擔心的恰恰是萬一真從你家中搜查出蔡文濤,會導致你坐實窩藏嫌疑犯的罪名,如果我沒有猜錯,良機已失,蔡文濤應該離開你家了吧?阿婭,我不想傷害你,你不願意幫助我沒關係,我也不願意看你為難,只希望你遠離紛爭,否則,我沒辦法確保自己不會失手錯傷了你。”他拿起一支雪茄,按下打火機。
舒婭直直盯着他:“二哥,你敢說你自己從來沒有做過任何傷害我的事情?”
按在打火機上的手指陡然一松,火焰熄滅,蔡雋峰側首看她,眼神陰晦不明:“看來,蔡文濤對你說了不少事情,就因為這樣,所以你要幫他?”
舒婭搖頭:“知道你以前所做的那兩件事情后,我確實很生氣,氣得想狠狠揍你一頓,但假設今天落難的人是你,我就算拚了命,也要為你爭取一線生機,二哥,好與壞並不能相互抵銷,我記得更多的是你對我的好。”
蔡雋峰微微垂首,沉默不語,他對她的好,一開始並不純粹,僅僅是為了博取舒恆的好感,以求得些許庇護。直到十四歲那年,踢足球是他為數不多的愛好之一,因為球技出色,他得以入選校隊,參與校際足球聯賽,蔡太太拒絕為他支付球服與球鞋的費用,只扔給他一套蔡文濤淘汰下來的舊球服,站在着裝統一的球隊中,他一身完全不同的球服,顯得突兀怪異,正當他難堪得準備退出球隊時,年僅七歲的舒婭用自己的零花錢為他買來了全套球服與球鞋,她說:“二哥踢球的樣子真好看,要是和大家穿一樣的衣服和鞋子,肯定更加出色。”從那一刻起,原本帶有功利心的示好,多出了幾分真情實意。也正因為如此,每次利用她的時候,他並非毫無心理負擔,特別是與楚傑相關的那件事,對舒婭的傷害之深重完全出乎意料,從那以後,他再也不敢拿她冒險,畢竟,這世上肯真心善待他的人少之又少。
“二哥——”舒婭扯住他的衣袖輕輕晃了晃。
蔡雋峰迴過神,習慣性抬手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腦袋:“以後別剪短髮了,雖然你這樣子很漂亮,但我還是更喜歡你長發時的模樣”
他從沙發上站起,快步向外走去,舒婭緊跟他身後,亦步亦趄,語氣幾近哀求:“二哥、二哥,你已經是贏家,就放過大哥和阿敏吧,好不好,讓他們遠遠的離開這裏,好不好?”
蔡雋峰腳步不停,無奈嘆息:“阿婭,你什麼都好,唯獨這副濫好人的性子,有時真讓人受不了。”
“爛好人?”舒婭苦笑,“大哥和阿敏不是什麼不相干的路人甲,九叔把我當女兒一樣照顧了近十年,他們是九叔的兒女,是和我一起長大的親人,二哥,你也姓蔡,九叔以前對你確實有太多虧欠,可後來那些年,他待你可以說是相當不錯,難道你就不能……”
蔡雋峰突然止步回身,舒婭猝不及防,一頭撞了上去,幸好蔡雋峰及時扶住了她的肩:“你以為我沒有想過放手,是他們自己不肯讓我放手。”
“啊?”舒婭錯愕。
“十五歲之後,我獨當一面的能力慢慢凸顯出來,蔡九越來越倚重我,逐步把許多事情交到我手上,漸漸地,我具備了獨立的經濟基礎和勢力範圍,有那麼些年,蔡九確實待我不錯,但凡蔡文濤所擁有的一切,他一樣沒少給我,有時候,甚至給得更多,蔡太太母女雖然看我不順眼,除了嘴上說說刻薄話,其他絲毫奈何不了我,我以為蔡九終於肯正視我這個兒子,卻忽略了很重要的一個現實:當我一邊讀書一邊為蔡家基業拚命的時候,蔡文濤正在校園裏風花雪月當著浪漫多情公子哥,坐享現成。後來,我與蔡文濤同時考入國外一所名校,並且我的成績遠遠優異於他,那時,我想終於可以遠遠離開蔡家,便對自己說,過去的事情還是算了吧,即然走了就不再回來了,好好開始新的生活。”
舒婭點頭:“這樣很好呀,憑二哥的本事,到哪裏會愁前程呢?”
蔡雋峰菲薄的唇勾了勾,浮起一縷冰冷的笑:“想法很美好,現實很殘酷,蔡家的發家之路不怎麼光彩,所謂發財立品,蔡太太說,蔡家需要公眾形象良好的兒女,優越的家世、出色的品貌、完美的學歷、優雅的言行,這一切是吸引大眾眼球的基礎。而我一個出身不光彩的私生子足以讓大眾忽略所有正面影響,轉而聚焦於昔年的醜聞事件上,所以,必須我保持低調,減少一切吸引公眾視線的可能性,我更不能與蔡文濤同時出國讀書,因為以後只要有人提及蔡文濤的學歷,就無可避免的會聯想到我,我的存在,是蔡家永遠洗不白的污點。”
“太過份了,”舒婭低喃一聲,又問:“那九叔呢,九叔怎麼說。”
“他?”蔡雋峰眼眸微眯,顯得越發冷酷,“他扣下我的護照,直截了當的告訴我,蔡家兩個兒子必須一個在明處,作為家業繼承人,光明正大的發展家族事業。一個在暗處,處理一切不能擺上枱面的事務,為家族事業發展掃清障礙。直到那一刻,我才徹底想通,原來他養我這麼些年,又刻意栽培我,都是為了讓我成為蔡文濤的影子,一輩子給蔡家賣命,必要時替他兒子背黑鍋。”
“可、可你也是九叔的兒子。”舒婭覺得不可思議。
“不、在蔡九眼裏,我不是他兒子,而是一個可以利用的工具,”蔡雋峰眼中瀰漫起一股濃郁的悲哀,“他們既然強行留下了我,就必須承受這樣做的後果,阿婭,你還想阻攔我嗎?”
舒婭怔怔看着他,第一次見到那俊秀的眼眸中流露出這種脆弱的情緒,她幾乎不假思索的搖了搖頭。蔡雋秀離開了好一會兒,她才回過神,困惑的在大廳里繞圈圈:“二哥剛才到底問我什麼來着?”
當舒婭繞到第十個圈圈時,一旁早已頭昏眼花的葉青松趕緊把她送進了卧室。以前蔡九在的時候,時不時會接舒婭來蔡家小住幾天,因此主宅常年備有她的專屬卧室。房間佈置得溫馨舒適,顯然是得知她回來后,蔡雋峰特意讓人收拾過,桌上罷有她喜歡的小零食和新鮮水果,床頭櫃放着幾本書和一台筆記本電腦,衣櫃裏還掛了三套連標籤都沒有拆除的新衣服,除了無法與外界通訊,其它一切,幾乎應有盡有。
心煩意亂的窩在大床上,蔡雋峰、蔡九、蔡文濤、蔡文敏一個個走馬燈似的舒婭腦海里晃過,一會兒覺得蔡九偏心得太過份,蔡文濤兩兄妹當年把蔡雋峰欺負得太狠,活該有今天的報應,心灰意冷的不想再管他們。一會兒又想起蔡九和自己老爸的過命交情,從小到大蔡九把當作她親生女兒一樣痛愛,還有自已和蔡文敏的多年交情,見死不救,似乎很說不過去。最後想到蔡文濤,雖說多年來相互看着不順眼,但小時候她闖出的禍,多是他出面幫着善後,每次惹了什麼麻煩,就算再怎麼氣惱,他終究會下意識的先維護她。揍他一頓,她樂意之極,看着他送命,好象太不道義,可是幫了他們,似乎又會害了蔡雋峰,該怎麼做,才能兩全齊美呢?糾結來糾結去,她迷迷糊糊睡著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舒婭被一陣喧嘩聲吵醒,睜開眼,望見窗外一片漆黑,樓下人聲鼎沸,她側耳傾聽,隱約捕捉到“醫院”、“蔡文濤”幾個字眼,心跳驟然加快。
大概一切已成定局,舒婭跑出卧室,沒有再受到任何阻撓。大廳中央,蔡雋峰坐在沙發上,手支額頭,一臉倦憊。十來個人或站或坐圍繞四周,七嘴八舌討論着什麼,見到舒婭出現,所有人不約而同停止說話,目光齊刷刷望着她。
蔡雋峰沖她招了招,和言悅色:“阿婭,我們準備去吃霄夜,要不要一起去?”
舒婭慢慢向他走去,正想開口說話,茶几上一把車匙映入了眼帘,她急切抓起車匙仔細瞧,車匙尾端掛有一個拇指頭大小的瓷娃娃,嘻嘻笑着憨態可掬,沒錯,正是她借給蔡文濤用的那輛車的鑰匙,腦海里突然閃過一個畫面:神志不清的蔡文濤抓住她的手,語氣悲切,“我不甘心就這樣死去,不甘心……”她眼眶發熱,望着蔡雋峰,張了張口,那一句話始終不敢問出口。
蔡雋峰明白她想知道些什麼,神色平靜如常:“蔡文濤確實中計去了醫院,但他很警覺,一開始就留好後路,發現情況不對時,立刻玩了個金蟬脫殼,從伏擊中突圍了出去,目前下落不明。”
舒婭鬆了口氣,又有些疑慮:“那這車匙怎麼回事?”
“這就是二少爺所說的‘殼’了,”葉青松解釋,“蔡文濤以手腳不便為由,找了個人幫他開車,進了醫院停車場又故意裝作忘了收回車匙,那個幫他開車的人以為撿了個大便宜,開着車子就跑,結果替他引開了警方的注意力。”
“蔡文濤也逃不了多久,我看他最多只能躲到天亮,”另一個人接口,“他今晚受傷不輕,滿城警察在找他,各路朋友也都盯着他,不把他送去吃牢飯,我們還真沒臉見九叔。”
其他人連連點頭表示贊同。
蔡雋峰看一眼顯得心事重重的舒婭,說:“車子已經替你開回來了,就停在前院,還好,只是保險杠被撞壞了,車身主體沒有損壞,不影響駕駛,明天我讓人幫你開去維修廠換一副保險杠。”
舒婭看着蔡雋峰:“二哥,我可以單獨和你說幾句話嗎?”
蔡雋峰輕皺一下眉宇,掉頭對葉青松說:“你先帶大伙兒去吃宵夜。”
那一群人相繼離去后,蔡雋峰嘆氣:“阿婭,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救人救活,殺人殺死,事情到了今天的地步,就算我想收手也不可能了,更何況我對自己做過的事情從不後悔。”
舒婭仍不肯死心:“二哥,你能夠替大哥洗脫冤情的,對么?”
蔡雋峰端起水杯喝一口茶:“我沒有理由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
“二哥,這世上還有一句話,若要人不知除非自己莫為,不管你佈局有多完美,總有破局的那一天,如果你肯給大哥和阿敏一條生路,給予九叔最好的治療條件,我保證讓你的家業繼承人地位變成順理成章的事情,永遠不會有人能威脅得了你的地位,即使將來九叔蘇醒過來,也必須認可你的繼承人地位。”
“你?”蔡雋峰眉稍一挑,輕哂,“憑什麼?”
“九叔曾經當著所有叔伯的面說過,只有成為我爸女婿的那個兒子才能繼承他的位置,如果你娶了我,就是蔡家名正言順的家業繼承人。九叔還曾經說過,有生之年,決不會再讓我和我的親人受到傷害,如果你成為了我丈夫,就是我的親人。凡是九叔許下的承諾,我從來沒有見他違背過。”停頓一下,她咬一咬牙,臉上的神情彷彿即將慷慨就義一般,“二哥,你娶我吧,以後我會好好保護你,不再讓你受到傷害!”
蔡雋峰手一抖,茶水灑出了大半,就衝著她最後那一句豪言壯語,他不知道是應該覺得好笑,還是應該覺得感動,伸手探一下舒婭的額頭:“你是不是發高燒了,或者聖母附體,取義成仁,捨身求佛?可就算你願意嫁,我未必一定願意娶呀,難道你沒有想過也許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呢?”
“二哥,你已經有喜歡的人沒關係,反正我又不喜歡你,呃——,不對,我應該是喜歡你的,可我的喜歡跟你說的那種喜歡是完全不同的喜歡……”繞口令般的說了一通,舒婭發覺自己有些語無倫次了,只好巴巴望着蔡雋峰,“總之,你懂的,是吧?”
蔡雋峰淡笑着點點頭:“差不多懂了,那麼,你打算怎麼辦呢?”
“我們只做法律上的挂名夫妻,我不會限制你的任何自由,你跟你喜歡的人好好解釋一下,耐心等個一兩年,等你的地位穩定了,我再故意整點什麼差錯出來,比如紅杏出牆之類的,你就可以理直氣壯解除我們法律上的婚姻關係了。”
“你這麼替我着想,可真讓我感動,”蔡雋峰不無諷刺,“要是你能少管點閑事,我就更加感動了。”他不想再她說下去,站起身就走。
舒婭揪住他的衣服下擺,死皮賴臉:“二哥,這是一個兩全齊美的辦法。”
蔡雋峰甩開她的手,面色陰沉:“我現在給你兩個選擇,一是跟我去吃宵夜,其它事情不許再提;二是馬上回卧室去睡覺,天亮了我就送你回家。”
舒婭滿臉失望,怔怔看他片刻,突然抓起車匙沖了出去,不一會兒,院子裏傳來汽車啟動的聲音。蔡雋峰平靜站在原地,漠然望着敞開的大門,臉上掠過一絲自嘲的笑,轉瞬即逝。
葉青松來到他身後:“峰哥?”
“跟上她,”蔡雋峰不帶感情的吩咐,“小心點,別讓她傷着。”
漫無目標的晃蕩了近兩個小時,舒婭連蔡文濤的影子都沒摸着,手機和錢包全落在了蔡雋峰那裏,想打個電話都不行。她隨意找了一處昏暗的角落停下車,沮喪伏在方向盤上,莫名覺得委屈,有種想哭的強烈衝動。
車窗外傳來“砰砰”兩聲輕響,舒婭抬起頭,隔着車窗玻璃一位身穿制服的保安做了個手勢,她按下電動玻璃窗,那位保安客氣的說:“對不起,小姐,這裏不能停車。”
舒婭點點頭,重新啟動車子,不經意一抬頭,望見前方燈火輝煌處閃耀着三個碩大的字:極夜城。
極夜城是S市最大最豪華的娛樂城,各地有錢人趨之若鶩的銷金窟,而舒婭的關注點則在於極夜城是楚傑名下重大產業之一,那就意味着他極有可能在這個地方出現。她一腳踩下油門,往極夜城的方向衝去。
極夜城大門前,舒婭被擋住了去路,門衛態度恭敬但語氣堅決:“不好意思,我們這裏實施會員制,必須由會員帶領才能進入,這位女士,如果您有興趣入會,請提供任意一位會員的引薦書,我馬上帶您去辦手續,入會手續五分鐘內就能辦好。”
“我是來找人的,”看一眼手錶,時間已近子夜零時,舒婭焦躁,“我有急事要找楚傑,請您幫我傳達一聲,可以嗎?”
門衛上下打量一遍舒婭,態度變得有些輕慢:“靚女,經常有年輕小姐來找楚先生,可惜,基本上連楚先生的面都見不到,我勸你還是別白費勁了,也免得我白跑一趟。”
聽了門衛的話,舒婭斷定楚傑此刻應該就在極夜城內,趕緊補充說明:“我和楚傑早就相識,他應該會見我的,你就說我是……”
“每次來找楚先生的女人,都說和楚先生關係密切,有些自稱是他的女朋友,有些自稱是他的老婆,最離譜的還有人自稱是楚先生的乾女兒,靚女,你準備給自己編個什麼身份呢?”
舒婭抬頭望天思考了半分鐘,然後表情肅穆:“我是楚傑失散多年的乾媽!”
門衛:……
舒婭正準備再說點什麼,有一個人從大門口走了出來:“那個替補的舞蹈演員呢,怎麼還沒有來?”
舒婭眼眸一亮,揮手喊:“平哥,我在這裏,我在這裏啊。”
“阿、阿婭——”林平之驚喜加交,“你什麼時候回……”
“我們先進去再說。”舒婭扯着林平之跑進了極夜城大門。
極夜城,顧名思義,形同一座城中城,裏面每個娛樂場所自成一體,分佈於城中各處。林平之帶舒婭進入一個大型歌舞廳,獻寶似的對她說:“這片場子歸我打理,還不錯吧?”
舒婭舉目四顧,頓時產生一種時光逆流的感覺,這是個復古式歌舞廳,類似舊上海“大都會歌舞廳”的風格,裝潢古香古色、富麗堂皇。水榭舞台上,身穿旗袍的歌唱演員身姿裊裊、婀娜搖拽,演唱曲目正是那首曾經膾炙人口的《夜上海》。寬敞的歌舞廳里,光影交錯,衣香鬢影,頗有舊時上海灘那種歌舞昇平、紙醉金迷的韻味。
舒婭由衷讚歎:“很有特色!”
得到肯定,林平之滿面春風:“你先坐一坐,我讓人去拿些這裏的招牌點心和飲品來給你嘗嘗,好幾年沒見了,我還想和你聊……”
舒婭卻沒有空和他敘舊,顧不上禮貌,急忙打斷了他的話:“阿平,我有很急的事要找楚傑,你能不能帶我去見他?”
林平之滿腔喜悅瞬間化為沮喪,蔫蔫的說:“都這麼些年了,你還對傑哥念念不忘啊?”
舒婭急躁:“念什麼念呀,我念你都不念他,我找他是想求他救命。”
林平之驚訝:“這麼嚴重?”
“嗯,”舒婭神色認真嚴肅,“非常嚴重!”
林平之遲疑一下,說:“好吧,我這就去幫你把傑哥找來。”
話音剛落,一名年約二十五歲樣子的漂亮女子匆匆跑來:“平哥,人來了沒有?”一眼看見和林平之站在一起舒婭,她喜笑顏開,“這位靚女就是來替補領舞的演員吧,快來,快來,等着你救場呢。”她拉起舒婭就往後台方向衝去。
“喂,她不……”林平之正想阻止。
舒婭沖他揮了揮手:“放心,這裏我自己會搞定,你快去幫我找人吧。”
被拉扯着衝到後台,舒婭緩一下氣,還沒來得及開口,那名急性子的女人已經拿起化妝品往她臉上塗抹,一邊麻利的替舒婭上妝,一邊口不停頓說著話:“靚女,我叫安琪,是這裏的舞台領班,原先跳《卡門》的那個領舞突然耍大牌,不肯上場,吃定我臨時來不及找人替補,以為非得求着她不可,切,誰怕誰呀,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說,非得玩要挾人這一套,最討厭了,本來還想着萬一平哥沒有找到人救場,我寧可自己上台跳大神,也不去受那女人的氣,幸好你來了,江湖救急,夠義氣,散場后宵夜我請。”
聽她噼里啪啦快語一通,舒婭忍不住笑起來,覺得這個安琪挺可愛,有心要幫她一把,便不再多作解釋。《卡門》是舊上海經典名曲之一,舒婭以前學跳勁舞時,無意中聽到這首歌,覺得歌詞太有個性,一時興起,就特意學習了一段舞蹈,談不上跳得有多好,但這首曲子的伴舞通常採用男演員,領舞者作為唯一的女性,動作難度不大,更何況在這種場合,又有幾個人會注意舞蹈細節,與其說是看跳舞,還不如說是看美女身材。舒婭身高一米七多,三圍堪稱黃金比例,穿上那件有點類似改良旗袍的舞服,連同為女性的安琪也看直了眼,讚嘆不已:“太強大了,就憑你這身材,已經足夠秒殺全場。”
“愛情不過是一種普通的玩意,一點也不稀奇;男人不過是一件消譴的東西,有什麼了不起……”應和着富有挑逗性的歌聲,舒婭蹬場表演,擺弄一下身姿,她擅長跳勁舞,肢腰柔軟,扭動幅度相當優美,修長雪白的腿在不時揚起的裙擺間若隱若現,再拋幾個媚眼,也還象模象樣。
三樓的一間貴賓室里,幾名氣度不凡的男子正在喝酒閑聊,其中一人盯着牆上的LED大屏幕看了一會兒,側過頭對身旁的人說:“傑少,這個領舞演員的自身硬件質素相當不錯,專業訓練一段時,再加上包裝宣傳,肯定能紅。”
楚傑今晚喝高了,已經有幾分熏然,抬眼漫不經心瞄一下屏幕。“咦——”他霍然起立,一個箭步湊到屏幕前面仔細瞧,“她、她是……”
“傑哥,”林平之氣喘吁吁推門進來,“原來你在這兒,找到你可真不容易,有個人想見你。”
“難道是……”楚傑指一指屏幕,再看看林平之。
望着屏幕上風情萬種的舒婭,林平之吃驚的張大了嘴,下意識點點頭。
大家還沒有反映過來,楚傑已“倏”一下,瞬間從房間裏消失了。
……
一樓大廳里,一個醉漢手舞足蹈撲到水榭舞台前:“小寶貝,你情哥哥我來了。”手足並用就往台上爬。舒婭臉色一沉,趁那傢伙剛爬上舞台邊緣還沒站穩,她使出了自己慣用的絕活,飛起一腳狠狠踹中對方腹部,直接把人給踹進了台前噴泉水池中,一旁,兩個剛衝上台準備拉人的保安看傻了眼。
被冷水一浸,醉漢的酒醒了大半,眾目睽睽之下,難免惱羞成怒,便破口大罵,“臭女人,看老子怎麼收拾……”凌空飛來一隻高跟鞋,狠狠砸在他左邊臉龐上,臉頰腫起半個鞋印。高台上,舒婭一指勾住另一隻高跟鞋,雙眼斜睨醉漢,滿臉毫不掩飾的譏笑與藐視。
酸漢暴跳如雷:“媽的,經理呢,負責人呢,統統給老子滾出來。”
安琪帶着兩名保安走到水池邊,不卑不亢:“馬先生,我建議您先去把濕衣服換了,其他事情再慢慢談,怎麼樣?”
“慢慢談?沒這麼容易!”那位馬先生狼狽爬出水池,氣勢洶洶,“老子花錢是來享受,不是找氣受的,你們什麼服務態度,小姐居然敢打客人?你馬上給老子一個交待。”
安琪面不改色:“馬先生,我們的舞蹈演員只負責表演,其他服務概不提供,您的行為干擾了我們的正常表演,同時也影響了我們的客人看錶演,我倒覺得您應該給我們一個交待。”
能進入極夜城的客人非富則貴,大家自恃身份,私底里再怎麼放縱無所謂,但罕有人會如馬先生這般在大庭廣眾之下出醜,現場客人都抱着事不關已的態度坐在一旁看熱鬧。
面對態度強硬的安琪,馬先生更是難堪,氣急敗壞指住她鼻尖:“你他媽的……”兩名牛高馬大的保安往前一站,馬先生的氣勢頓時弱了下來,一口氣憋在胸口,不上不下。一眼瞥見站在舞台旁邊悠悠閑閑看熱鬧的罪魁禍首,胸中的怒火頓時找到了渲瀉處,兇狠瞪着舒婭:“賤女人,出來賣,還裝什麼三貞九烈。”
另一隻高跟鞋以迅雷不及之勢飛了過來,比前一隻鞋子更狠更準的砸在他右邊臉龐上,於是,馬先生右邊的臉立刻腫得象豬頭一般。
楚傑從舒婭身後走上前,笑嘻嘻的拍拍手:“哎呀,馬進,我扔得準不準?”
那個名叫馬進的醉漢臉色泛白,唯唯諾諾不敢吭聲,完全沒有了之前的囂張氣焰。
楚傑脫下外套往舒婭身上一披,阻隔掉那些不時盯着她嬌好身材的火熱目光。侍應生送過來一雙全新的鞋子,楚傑扶舒婭坐下,半蹲下身親手替她套上鞋子,做這一切的時候,他神情自然,動作流暢,彷彿是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舒婭頗覺不自在,雙腳往後一縮:“我自己來”。楚傑手握着她的腳踝,力度不大,但足以讓無法她掙脫,細心替她系好裝飾鞋帶,他才鬆開手,抬頭對她溫柔一笑,瞬間光華四射,俊朗逼人。
舒婭垂眸看着腳下名貴的皮鞋,突然覺得想笑,鼻端卻湧上絲絲酸楚,她早已不再是當年那個懵懵懂懂的小姑娘,他的這一番作態,她明白是什麼意思。如果早在四年前,他肯這樣對待自己,她大概會感動得一塌糊塗,可惜,時至今日,心腸已經磨硬了,不太容易感動。
正視他那漂亮深邃的眼眸,她心中再也興不起絲毫波瀾,低聲說:“我有一件很着急的事情要對你說,能不能單獨談談?”
楚傑點點頭,扔下一句話:“小江,交給你了。”旁若無人的拉起舒婭就走,從那個馬進身邊經過時,他腳步一頓,對方身高僅及他的肩部,居高臨下看着對方,他和氣的笑笑:“馬進,你果然越來越長進了,跑到我的地盤上踢場子,讓我很不爽,這可怎麼辦好呢?”
馬進滿頭滿臉狂瀑冷汗:“傑少,唉,傑少,我、我……”
楚傑懶得再看他那副慫樣,拉着舒婭繼續走。
臨上電梯前,舒婭聽見江致遠還在胡縐:“馬先生,咱們要談的東西可多了,比如場地維修費、名譽損失費、人員誤工費,還有、還有什麼來着?”他看安琪一眼,安琪即刻極有默契的雙手捧心,眼中淚光點點:“哎喲——,人家剛都被嚇壞了,心跳加快,血壓升高,心臟病複發。”江致於一拍腦門:“噢——,還醫藥費、精神損失費……”他們這幫人處理事務的方式一向強勢直接,講求簡潔高效,此刻為一件醉酒鬧場的小事費時費力可着勁兒折騰,多半存了為舒婭出氣的心思。
一雙明媚的大眼睛悄悄彎成了兩泓新月,眼角的餘光瞄見楚傑一直看着自已,舒婭側過頭大大方方面對他:“謝謝!”
對着她清澈明亮的眼眸,楚傑臉上居然顯出了幾分赧色,唇畔卻情不自禁的微微上揚。四年前那場車禍之後,直至今日,他與她才再次相見,此期間他曾多方打探過她的消息,也曾想過要去找她,卻又因着諸多緣故始終未能成行。終於再見到她,心底里除了滿滿的歡喜,隱隱又生出些許不安。由於自身條件的優勢,他從來不必費什麼心思,身邊就不乏千姿百態的美女環繞,對於那些動輒哭哭啼啼撒嬌發脾氣的女人,楚傑一向沒有什麼耐心,可眼前舒婭不怒不怨、坦然客氣,反而令他有點不知所措了。
進入一間寬敞的辦公室后,舒婭也不多說客套話,直奔主題:“傑少,我記得你以前說過,萬一我有什麼事需要你去做,在力所能及的範圍,你一定替我做到,這句話,現在還作不作數?”
“當然作數,”楚傑向她靠近一步,關切問:“你是不是遇到什麼麻煩事了?”
舒婭退後兩步,“我想求、求你救蔡文濤一命!”
“不行,”楚傑想都不想,斷然拒絕,“蔡家兄弟內鬥,只要沒有觸犯到外人的身家利益,任何人不得干涉他們家族內部事務,這是規矩,你另提一件事吧。”
“我知道自己有些強人所難,可我只求你在今夜救蔡文濤一命,幫他離開這個城市,至於以後怎樣,”舒婭閉一下眼,“聽天由命吧,這也不算是干涉他們家族內部事務,楚傑,我一輩子就求你這一件事情,無論成功與否,以後我都不會再來打擾你。”
楚傑微微蹙眉,他從不輕易許諾,一旦許下承諾就必然兌現,當初許給舒婭的承諾,如果換作是別人,能一次了斷確實再好不過,可經由舒婭口中說出,讓他覺得很不是滋味,似乎有些急於與他撇清關係的嫌疑。
慢慢踱了幾步,他往身後的大班台一靠,雙臂交叉縛於胸前:“我記得你以前和蔡文濤並不怎麼對盤,雖然蔡九被親生兒子重傷的案件很可能有貓膩,但你完全沒必要管這閑事。”
“畢竟叫了他十幾年的大哥,生死關頭,如果沒有遇上,將來也許只會為他感嘆一番,可既然遇上了,眼睜睜看着他送死而不儘力,我怕我後半輩子會惡夢不斷。更何況,殺頭的事情一件是做,兩件也是做,人的底限一旦突破,就會變得肆無忌憚。”舒婭長長嘆一口氣,有些話不便說出口,她所做的一切,不僅僅是想為蔡文濤爭取一線生機,還有就是為了不讓蔡雋峰突破底限,今天他可以為了消除隱患而置蔡文濤於死地,那麼他日也可以為了斬草除根而斷絕蔡九等人的生路,再往後,也許就會殺人滅口了,人心一旦沾上血腥,就很難再洗乾淨了。
楚傑沉吟不語,兩個手指漫不經心的敲擊着桌面,最後,他瞟一眼舒婭,她看起來極度疲倦,臉上的舞台妝還沒有來及卸掉,濃重色彩掩不住她蒼白的臉色,眼瞼下面陰影重重,饒是如此,她仍強撐着睜大雙眼,目光炯炯望向他。楚傑無奈又心疼,按下桌面的對講機:“讓阿猛和小江來一趟,越快越好。”
舒婭鬆一口氣,緊繃的神經彷彿一下松馳,脫力的仰靠着沙發,抬手蓋住酸痛的雙眼。
“阿猛和小江都是追蹤高手,等他們來了,你把具本情況告訴他們。”楚傑來到她身邊坐下,把她的手從眼睛上拉開,柔聲問,“是不是很累?”
舒婭搖了搖頭,把自己的手從他手中抽回,向旁邊挪了挪,拉開兩人的距離,意識到自己身上還披着楚傑的外套,又趕緊把外套取下來,遞還給他。
楚傑沒有伸手去接過外套,靜靜看她片刻,猶豫的問:“你,很討厭我?”
舒婭把外套放在他面前,無聲笑笑:“不討厭,我只是……”
“傑哥,阿婭。”吳猛和江致遠推門走了進來,順帶的還拿來了宵夜和舒婭落在歌舞廳後台的衣物。看見舒婭,他們打心底里覺得親切和欣喜,但時間緊迫,敘舊的事只能押后。
舒婭把蔡文濤的境況簡明扼要說了一下,未了在便簽紙上寫下那個手機號碼:“這個電話不知道還能不能打通,我一直不敢打,怕反而暴露了他的蹤跡。”
吳猛拿過便籤條:“我和小江會帶幾名信得過人去找蔡文濤,不過,現在已經將近凌晨兩點,如果到了凌晨五點鐘還沒有找到人,就只能放棄了,阿婭,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舒婭點點頭:“辛苦你們了!”
江致遠拍拍她的肩:“我們會儘力去找,也不是完全沒有希望,等我們的好消息。”
舒婭含笑點頭。
從盥洗室里出來,舒婭見楚傑站在窗前抽煙,神色凝重,似乎正被某些煩惱所困擾。在她記憶中,他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外界的人與物很少能左右他的情緒,看來自己這次帶給他的麻煩不小,舒婭有些歉意:“傑少,等這事了啦,我請大家吃餐飯吧?”
“嗯,”楚傑心不在焉應一聲,指一指茶几上吳猛他們剛才帶來的宵夜,“吃點東西吧。”
舒婭沒吃晚飯,又奔波了大半夜,現在空下來,發覺胃部餓得發疼,宵夜中備置的甜奶茶和小點心都是她所喜愛的口味,一看就知道出自林平之的手筆,幾個大男人中,只有他才會這麼細心。
“你吃嗎?”她客氣的問一聲。
楚傑搖頭,看到這些宵夜,他就明白那傢伙準備宵夜時,顯然沒有把他考慮在內,重色輕兄弟的傢伙。
舒婭從來沒有主動與人套近乎的自覺性,見他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就不再多說什麼,香香甜甜的吃起了宵夜。
楚傑管不住自己的眼睛,目光總往她身上溜,她換回了自己的衣着,舞台妝卸掉后,素着一張臉,白凈清爽,五官依然明艷動人,只不過已經沒有了先前那種絕代妖姬的艷冶了。他輕咳一聲,問:“你剛才說只是什麼來着?”
“啊?”舒婭手裏托着蛋撻,一臉莫明奇妙。
楚傑尷尬:“就、就是小江他們進來前,你沒有說完的那句話。”
舒婭嘴角輕輕一扯,自己差不多都忘了這事兒,沒想他居然還在糾結。舒婭不是自戀的人,她知道自己長得不錯,可楚傑身為娛樂界大老闆,什麼樣的美女沒見過,他或許此刻心血來潮,突然對她產生了興趣,但並不代表自己就成為了神一般存在的瑪麗蘇,能夠感化一個花叢老手金盤洗手,浪子歸心,從此你是瘋子我是傻瓜,夜夜綿纏到天亮。
放下蛋撻,舒婭抽出兩張紙巾,低着頭擦手:“我只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楚傑輕輕“哦”了一聲,扶着窗檯沉默靜立,半晌,他忍不住又找話說:“這些年,你過得還好吧?”
“好,你呢,過得好不好?”
“不怎麼好。”楚傑一臉深沉。
舒婭暢快的長吁一口氣,一臉欣慰:“知道你過得不好,我就安心了。”
“呃——”楚傑徹底無語了。
舒婭覺得自己應該吃飽了,把杯碟之類的器皿收拾到托盤裏,又拿起那件演出服,“我去把東西還給阿平和安琪。”她雙手都拿着東西,楚傑替她把門打開,站在門口,舒婭回頭一笑,“有消息就通知我。”
“好。”楚傑微笑點頭,鬆開門柄,辦公室門無聲的自動合上,笑意慢慢在唇畔凝固。他眉頭緊鎖,低着頭在寬敞的房間裏來回踱步,喜歡一個人沒什麼大不了,他自認不是長情的人,喜好三天兩頭變,可是,一個自己認定了不可能會產生男女之間那種喜歡、並且拒絕得很徹底的人,偏偏又喜歡上了,且念念不忘長達四年,這才真要命。
目光透過玻璃牆,望見樓下大廳里舒婭正在和林平之、金元寶說話,神情親和,笑意歡欣。再對比一下她面對自己時的客氣疏離,楚傑原本就有些鬱結的心情愈發低落了。
過了一會兒,辦公室的門被輕輕推開一條縫隙,楚傑霍然抬頭,卻瞧見金元寶在門口探頭探腦,失望之餘,沒好氣的訓一句:“有事就進來說,鬼鬼祟祟的成什麼樣子。”
“嘿,傑哥,你瞧,”金元寶獻寶似的捧上一張紙,“我都替你打探好了,這是阿婭現在的電話號碼,還有住址。”
楚傑接過那張紙,用力拍一拍金元寶的肩:“元寶,什麼是好兄弟,你這樣子的就是了,關鍵時刻見真情吶!”萬千感慨剛起個頭,就被乍然響起的手機鈴音給打斷了。
接通電話聽了幾句,楚傑臉色凝重:“看住別讓他上岸,我馬上帶舒婭過來。”
……
楚傑的飈車技術比舒婭更勝一籌,一邊靈活打方向盤,一邊說:“蔡文濤找到了,阿孟和小江正把他送往渡口,半個小時后,乘一艘貨輪離開本城,他想在離開前見你一面,我們現在過去,最快需要十五分鐘左右。”
楚傑在碼頭外圍停下車:“去吧,我在這裏等你。”又遞給舒婭一個鼓鼓的大文件袋,“這個,蔡文濤可能用得上。”
打開文件袋,裏面裝有厚厚好幾疊現鈔,足夠蔡文濤找個地方安定下來生活好幾年,舒婭感激:“這錢算是借給我的,我明天就給你還回去。”
楚傑本想說不必還了,轉念一想,到嘴邊的話變了個樣:“要還就還現金給我吧。”
“沒問題。”舒婭一口應承,轉身離開之際,暼見楚傑滿臉愜意的笑,不由暗自奇怪,不就是還錢嘛,有什麼好高興的?
渡口海面停着一艘小貨輪,蔡文濤倚靠船舷站在甲板上,天空飄下濛濛細雨,雨絲落在他髮際,凝成點點小水滴,新傷加舊傷,疼痛與失血令他臉色蒼白,精神也顯得頗為萎靡,但他情緒平和,神色泰然,倒讓吳猛和江致遠對他有幾分刮目相看。
“蔡大少,”江致遠走到渡口引橋前端,隔空拋給他一支香煙,“你們兄弟之間的是非曲直,不是我們能過問的事兒,我們做生意求的是和氣生財,能不招惹麻煩盡量不招惹。可阿婭既然求上門來了,傑哥就不可能不理會你這事,如今要是讓那些人知道是我們兄弟倆把你從包圍圈裏撈出來,以後大家臉上都不好看。所以,無論你有沒有冤情,今夜都必須離開本城,阿婭為救你到處求人不容易,我們兄弟倆千辛萬苦把送到這兒也不容易,看在大家都不容易的份上,還請你多多包涵。”
蔡文濤彬彬有禮:“你們是我的救命恩人,暫且不說知恩圖報,我總不至於反過來還要令你們為難,兩位請放心,只要傑少沒有點頭,我就決不會踏上陸地半步,不過,等阿婭來了,能不能讓我單獨和她說幾句話?”
“沒問題,”江致遠爽快答應。
舒婭一路小跑,剛跑上渡口引橋,吳猛就快步迎了過去。扶一把氣喘吁吁的舒婭,他低聲交待:“蔡文濤必須走,不要因為一時心軟,給傑哥和你自己惹來大麻煩,明白嗎?”
舒婭抬頭向蔡文濤望去,他已經換下原先那套破舊有血漬的衣服,衣着整潔,臉色雖然不太好看,但外表並不顯狼狽,整體形象有很大改變,可能是吳猛他們為不引人注目,特意幫他喬裝打扮了一下。
江致遠站在引橋盡頭,等舒婭走到面前,抬手按了按她的肩:“還剩十多分鐘,長話短說!”鬆開手,他從她身邊越過,邊走邊說,“我們馬上要去另一個地方佈置現場,船開動之前,會有其他人守在渡口。”
“阿婭!”蔡文濤扶着船舷站直,臉上神態還算鎮定,眼中卻不由自主的流露出激動情緒,面臨生死一線時,他腦海中最後閃過的人居然是她。
舒婭把懷抱着的一包錢用力拋擲給蔡文濤:“大哥,離開后,找個地方安定下來好好生活吧,如果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打電話過來,我的手機號碼不變。”
“阿婭,我也許並不需要離……”
“還有,”舒婭急促說,“不用擔心你父母和阿敏,我會把他們照顧好,大哥,別再想着和二哥鬥了……”
“阿婭——”蔡文濤焦急,猛然提高聲音,“你聽我說!”
舒婭似乎受到了驚嚇,急促的話語戛然而止,眼睛睜得滾圓。
蔡文濤緩和一下語氣:“阿婭,你聽我把話說完,也許我並不需要離開,我……”不捨得離開你,心中默念一句,他轉變話題,“楚傑是不是和你一起來了?”
“楚傑不會幹涉你們蔡家內部事務,今天之所以肯出手救你,是為了兌現當年對我的承諾,僅此一次而已。”
“阿婭,請幫我把這個給他,”蔡文濤爬上船頭,伸長手遞過一張便籤條,“他看到后,自然知道該怎麼做。”
舒婭半信半疑的接過便籤條,打開看一眼,上面阿拉伯數字與英文字母相互交錯寫了一長排,看不明白其中含意,她抬頭望向蔡文濤:“這是密語之類的東西嗎?”
“時間緊迫,你先交給楚傑,我稍後再跟你解釋,好嗎?”
舒婭瞪着他,一聲不吭。
“這上面所寫的內容,我也看不懂,”蔡文濤無奈妥協,“昨夜我逃命時,遇到了一個很重要的人物,因為某原因,她被人軟禁,我不清楚她和楚傑究竟是什麼樣一種關係,但她給了我這張紙條,讓我轉交給楚傑,並且說,只要楚傑看到紙條上的內容,必定會出手幫她脫困,而之後,我的一切問題也就都迎韌而解了。”
舒婭悄悄把便簽紙揉成一團,捏在手心裏:“為什麼能迎韌而解?”
蔡文濤盯着她,沉默片刻,慢慢垂下眼帘:“那個人背後有着很強大的勢力,我們蔡家能發達,當初就是依靠了她父親的支持,她可以動用手上的資源幫我洗脫冤情。”
“那麼,如果我依照你的意思,把這張紙條交到楚傑手中,二哥會有什麼樣的結局?”舒婭用力捏緊手中的紙團。
蔡文濤轉眸望向遠方海面,茫茫夜色中,一片望不到邊際的黑暗。
“大哥,”舒婭烏黑的眼眸定定看着他,“二哥會有什麼樣的結局?”
“我不想騙你,”蔡文濤調過頭正視她,臉上有着孤注一擲的絕決神情,“如果有朝一日我與蔡雋峰易地而處,我本人必定給他留一條生路,這是我之前諾承過的事。但是,那個人之所以陷入困境,其中有蔡雋峰的一部分作用,倘若她不願意放過蔡雋峰,我不可能干涉得了她的行為。
“大哥,我救過你一命,”舒婭頓了頓,神情間有些猶豫掙扎之色,最終一咬牙,抬手伸向海面,“你就當是現在還清給我了!”掌心朝下鬆開了手,小紙團直線落入海水中,一個浪頭拍過,消失得無影無蹤.
蔡文濤面色灰白,卻出奇冷靜,看着眼前一幕,一動不動,無驚無怒。
貨輪鳴笛啟航。“對不起!”舒婭哽咽,她不能看着蔡文濤蒙冤而死,但也不願意因為自己救了他而給蔡雋峰帶來厄運,“大哥,真的很對不起!”
“你不需要說對不起,我以前把蔡雋峰欺負狠了,落到今天的下場,也算咎由自取,”蔡文濤慘淡一笑,“只是,你有沒有想過,還有另一個人因你而求救無門,她總歸是無辜的。”
雨絲凝成水珠從發稍滴落,沿着她雪白的臉龐滾下,恍若淚滴,輪船緩緩前行,蔡文濤的身影隨之漸漸遠去,他聽見她疲憊的聲音:“大哥,我相信因果報應,總有一天我要為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代價,無論將來會承受什麼樣的後果,都是我咎由自取,怨不了任何人。”
小貨輪越行越快,彼此的容顏也越來越模糊,舒婭看見蔡文濤似乎笑了一下,最後,甲板上蕭瑟的身影完全融入夜色中,她乏力跌坐在引橋上,抱膝失聲痛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