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我用餘生換你笑靨如花
第14章我用餘生換你笑靨如花
得知舒婭也來到了上海,楊帆頗覺驚喜。當他興沖沖趕到約定的見面地點,見到看樣子至少已有五個月身孕的舒婭時,驚喜變成了驚嚇:“你在電話里不是說還沒有結婚嗎,怎麼就要生孩子了呢?”
“誰說沒有結婚就不可以生孩子,”舒婭一臉的不以為然,“別大驚小怪了。”
楊帆瞠目結舌,心中嘀咕難道自己已經落伍了嗎。有心想詢問一下關於孩子爸爸的事情,又怕觸及舒婭的隱痛,只好委婉的說:“你一個人來上海嗎,這種時候最好留在親人身邊,有人照顧着比較安全”。
舒婭悵然嘆氣:“我也是沒辦法呀,我媽不贊成我生下這個孩子,我只好先遠遠的躲着她,也免得惹她生氣難過,等孩子生下來再去見她,她總不能讓我把孩子塞回肚子裏去吧?”
楊帆啼笑皆非,出於義憤,忍不住說了一句:“那孩子的爸爸呢,為什麼不讓他來照顧你和孩子,這本該就是他的責任呀。”
舒婭瞅他一眼,心中感慨:多好的純良青年,他那女朋友怎麼就把這麼個難得的好男人給放棄了呢!
楊帆見她不說話,以為自己不小心碰觸到了她內心的傷痛,內疚的說:“對不起。”
舒婭笑了起來:“我沒事,你用不着道歉,那個男人不知道我懷孕,我也沒有打算告訴他。”
對於舒婭的決定,楊帆無法苟同,直率問:“那你有沒有替孩子想過?”
“有啊,”舒婭眉飛色舞,“孩子的生父就是我以前跟你說過的那個男人,諾,你在雜誌封面上也見過他的樣子,他的種好,能保證孩子的優良基因。”
楊帆狂暴冷汗,本來還以為有什麼悲情故事在裏面,可現在聽舒婭這麼一說,他難免猜測趕情她只是純粹找人家借了顆種子而已?不過,想想雜誌封面上那個男人的形象,再看看眼前這位的美色,兩者基因結合生出來的孩子,如果沒有意外的話,絕對是棵好苗子呀。突然察覺自己的思維也有點不正常了,楊帆趕緊打住,抹一把前額的冷汗,憂心忡忡看着舒婭,欲言又止。
舒婭不耐煩:“你想說什麼,直接說出來就是了,別一副便秘的樣子好不好,以前不是挺爽快的一個人嘛。”
楊帆苦笑一下,語重心長:“舒婭,人生總會這樣或那樣的不如意,除了你自己沒有人能對你的人生負責,還有,孩子不是寵物,不是拿來玩的,你得對他負責……”
“得,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舒婭擺一擺手,打斷他的說教,“你是不是以為我受了情傷,怕我變得玩世不恭,自暴自棄,甚至潛在報復社會的可能性?”
楊帆點點頭,坦然承認:“是有點擔心。”畢竟借種這事不是一般人能做出來的。
“放心吧,我沒有自虐和虐人的愛好,即不捨得折騰自己,也沒有興趣折騰別人,到目前為止,我還是一個心態正常、心思純良的好公民。”
楊帆眨了眨眼,表示半信半疑。
“沒錯,我是又受了一次情傷,而且這一次比前一次傷得更深更狠,”舒婭說得很平靜,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流了多少眼淚之後,再提起那些事、那個人,才可以做到心如止水,“那個男人離開后,我才發覺自己懷孕了,我媽作為一個母親,自然是一切以我為重,她怕這個孩子會影響到我以後的生活,希望我能把胎兒拿掉。可是,對於腹中的這個孩子來說,我也是一個母親,我曾經看過一部電影,名字叫《無聲的尖叫》,在裏面展現出的胎兒被拿掉的過程非常殘忍。”
楊帆的臉色發白,想起了自己與秦可兒那個胎死腹中的孩子,不由喃喃說:“是很殘忍。”
“我實在狠不下心把那麼殘忍的手段加諸於與自己血脈相連的親骨肉身上,所以我決定把這個孩子生下來。不是因為那個男人,也不是因為玩世不恭、自暴自棄,僅僅只因為這是一條鮮活的生命,是我心愛的孩子。”舒婭抬手輕輕覆在腹部上,象是有所感應般,胎兒在腹中動了動,她眉宇間流露出一抹堅毅的神采。
作為交情深厚的摯友,楊帆對於舒婭的選擇無疑是尊重與支持的,但心底里也明白,一個女人孤身帶着孩子在異地他鄉生活並不容易。他誠心誠意說:“如果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儘管開口就是,不必見外。”
於是舒婭馬上毫不見外的拿出了一疊文件,說:“等的就是你這句話,這不正好有事求你幫忙嘛。”她想在上海開一間酒吧,雖然資金充足,卻苦於人生地不熟,找到不合適的店面,而且經營酒吧的各類批文也不容易辦理。
楊帆爽快的一口應承:“這些瑣事都交給我去辦理吧,你目前最重要的事就是照顧好自己和快要出生的寶寶。”
吃過午飯,楊帆送舒婭回家。因為有了在上海定居的計劃,她已經在一處環境幽雅的中高檔社區里買下一套二手公寓。原房主一家急着出國,連同房內的傢具一起出售,幾乎是提着衣服就能入住,舒婭圖方便,雙方一拍即合,很快就達成了交易。
進入公寓,楊帆四處看了一下,室內裝潢簡潔大方,房間掃拾得十分溫馨舒適,看得出來舒婭不是個會虧待自己的人。放心之餘,楊帆向她提議:“你現在行動不便,我按排一個人來照顧你的日常飲食起居吧?”
舒婭卻有所顧慮:“我一個單身女人,又懷有身孕,你安排人來照顧我,會不會讓人家誤以為你包養我?”
“不會,”楊帆篤定說,“我這人在別人口中一向評價不錯,一看就是個純良正直好青年。”
舒婭點頭表示贊同。
楊帆又說:“就算別人要誤會,也只會認為是你死扒着我,誰讓你一看就是一副蔫壞蔫壞的樣子。”
“滾。”舒婭氣得一腳把他給踹出了門。
在楊帆的幫助下,酒吧的店鋪、裝修及申請營業批文等事宜很快完成。舒婭又把原先綺夢酒吧的店長艾藍和DJ小柯給挖了過來,並配給他們一定額度的股份。這兩人的工作能力本就十分出眾,現成為了酒吧股東,相當於替自己打工,更是幹勁十足。有了這兩個得力助手,舒婭即使在籌備開業的最忙碌時期,也能安心養胎。
酒吧開業那天,楊帆帶了一大群朋友來捧場。看着酒吧招牌上的名字,他記起楚傑名下那個久負盛名的幻影娛樂,就問舒婭:“為什麼你這個酒吧的名字要叫‘幻影’呢,難道你還等着那個男人來找你嗎?”
舒婭一本正經回答:“是呀,我等着他來找我,然後再象甩鼻涕一樣的把他甩掉。”
楊帆作了一個嫌惡的表情:“你好歹是要當媽的人了,能不能注意一下胎教呢?”
舒婭眼波一轉,笑嘻嘻湊近楊帆,問:“那麼你呢,還在等你的女朋友嗎?”
楊帆淡淡說:“她讓我給她六年時間,我當然要等夠六年。”
“然後呢,也象甩鼻涕一樣的把她甩掉嗎?”
楊帆涼涼瞥她一眼:“你見過象她那麼漂亮的鼻涕嗎?”
“我難道不漂亮嗎,結果還不是被人甩,而且被甩了兩次,”舒婭咬牙切齒,“所以,我怎麼著也得甩回去一次,不然死都咽不下這口氣。”
楊帆很想問一句,如果那個人一輩子都不來找她,那她該怎麼甩回去。想了又想,最後還是決定看在她是孕婦的份上,暫時不打擊她。
臨近預產期的前十天,胎兒突然在半夜時分發動了,事情偏偏就有這麼湊巧,這一天,楊帆回北京去了,平日照顧舒婭飲食起居的阿姨請假,艾藍和小柯一時間聯繫不上。求助無門之下,舒婭只好強忍着腹中的陣痛,獨自坐電梯下樓,運氣還不算是很差,馬上攔到了一輛出租車,直奔醫院。出租車司機是位熱心的大叔,送舒婭到達醫院后,還把她扶進了三樓婦產科。臨走時又好心的交待:“閨女,不管哪個親戚或朋友,你還是打電話叫個人來吧,萬一難產什麼的,也得有人簽字呀。”舒婭無語看他,不知道是該道謝還是該生氣。
其實,並不是只有難產的時候需要簽字,進入產房后,舒婭聽見醫生在門外喊:“舒婭的家屬,舒婭的家屬在哪裏,快來簽字。”
舒婭回應:“這裏,在這裏,請拿給我簽字吧。”醫生和助產護士驚異的看向她。
舒婭因為痛疼而變得慘白的臉上勉強擠出一點笑容:“請把筆給我。”顫抖着手簽下字后,她在醫生和護士的臉上看到一種名為同情的神態。
生產的過程很順利,從進產房到孩子出生,只用了兩個多小時。在孩子哇哇的哭聲中,舒婭聽見助產護士說:“是個男孩,寶寶很健康。”親了親孩子那紅彤彤的小臉,舒婭精疲力盡的合上眼,兩行淚水從緊閉的眼角滲出,沿着頰畔緩緩滑落。
……
按照杜氏集團的慣例,每年十二月中旬,世界各地事業部的總負責人會齊聚紐約總部作述職報告及參加年會。在杜惜若接撐杜氏的第五個年頭,整個集團的發展進入了前所未有的鼎盛時期,因此這一年的年會晚宴格外盛大。秦可兒作為杜氏集團大中華區事業部的總負責人,有幸參加了這場盛宴。
主席台上,杜惜若正在致祝酒詞,她並不是一個感情外露的人,此刻大概是因為心情太好的緣故,神采飛揚,顯得個人都在熠熠生輝。這種快樂情緒感染了在場諸人,當她舉杯邀請大家共飲的時候,宴會的氣氛被推向了高潮。
置身於這樣一種熱烈而歡快的氛圍中,秦可兒注意到楚傑依然是一臉的淡漠。她加入杜氏集團四年,前兩年跟在成浩身邊學習,后兩年被派往大中華區事業部開始獨擋一面。與楚傑相識的時間不短,見面的機會也不算少,卻從來沒有見他笑過,確切的說,是從來沒有在他臉上見過除淡漠以外的其他表情。與時下流行的冰山男或面癱男故作深沉的冷若冰霜不同,他只是對身邊的一切事物毫不在意,漠然處之。
成浩偶爾會有所感慨:“以前的楚傑多有趣,懂得玩又喜歡笑,見到漂亮的小姑娘就一臉痞樣喊妹妹,一雙桃花眼沒事四處亂放電,惹得多少小姑娘碎了一地芳心,哪會象現在這樣,跟個小老頭似的。”
看着現實中總是一臉淡漠、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楚傑,秦可兒實在想像不出他那雙眼含情、嘻皮笑臉喊妹妹的形象。直到她見到舒婭四歲的兒子楚忻,那個漂亮到出奇的縮小版楚傑,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見人三分笑,足以秒殺上到八十歲下到八歲所有女性的芳心。
酒宴正酣,楚傑悄悄離席,避到了宴會廳外側的一個小露台上,一扇玻璃門把露台隔出了一個相對寧靜的空間。他放鬆的倚靠在欄杆上,指間隨意挾着一支煙,卻沒有抽,煙頭已積了長長的一截灰。
秦可兒進入小露台的時候,楚傑看了她一眼,雖然沒有說話,但不歡迎的態度已表露無遺。向來聰慧且善解人意的秦可兒不但視而不見,還很自來熟的喊着他的英文名字:“Alger,你有沒有去過中國大陸的上海市?”
楚傑冷漠的看着她,顯然很反感她的打擾。
“說起來也挺巧的,我在上海見到一個四歲的小男孩,長得和你很相似,不,不僅僅是相似,應該說簡直是你的縮小版。”
楚傑不耐煩的皺起了眉頭,在他下逐客令之前,秦可兒迅速說:“哦,對了,小男孩的名字和你的中文名字也挺接近,叫楚忻。”
楚傑手一抖,一截煙灰被震落在地上。秦可兒終於在他臉上看到了淡漠以外的表情,似悲似喜,更多的是震驚。
“那孩子的名字叫楚忻?”他重複問一遍。
秦可兒點點頭。
楚傑閉一下眼,呼吸有些急促,似乎是緊張:“那孩子的父母還好嗎?”
“小忻的家庭是單親家庭,我只見過他的媽媽,是位罕見的大美人,名叫……”
“舒婭。”楚傑輕聲說出這個在心中惦念了五年的名字。
秦可兒笑了笑:“她如今在上海經營一間名為幻影的酒吧,如果你覺得有需要的話,可以來找我要她的電話和住址。”說完,她轉身走出了露台,剛出門口,聽見楚傑在身後說:“Cherry,謝謝你!”
“希望不是我多管閑事。”秦可兒細心替他把露台的玻璃門合攏。
楚傑又點燃一支香煙,深深吸一口,甘冽的煙草氣息讓他激蕩的心緒漸漸平復,煙零繚繞中,他的眉目變得模糊縹緲。在他前方,是燈火璀璨的城市,紅塵十里,繁華萬丈;在他身後,熱鬧的宴會廳里觥籌交錯,歌舞昇平;而他卻遊離於這樣的繁華與熱鬧之外,滿懷蕭瑟。
收到楚傑遞交來的辭職報告及放棄杜修宇生前劃歸到他名下一切產業所有權的聲明書後,杜惜若沉默了幾分鐘,面無表情的問:“能解釋一下你這是什麼意思嗎?”
楚傑語氣鄭重:“十年之約還剩下五年時間,請讓我為自己贖回那五年時間。”
杜惜若訝然揚眉:“你還記得那個十年之約?”
楚傑微笑:“怎麼會不記得。”
杜惜若盯着他看了一會兒:“我好象很多年沒有見你這樣笑過了,這些年,你對我是有怨氣的吧?”
“我的氣量應該比你要大一些。”
杜惜若神情緩和,笑着說:“你這是在拐彎抹角說我氣量小?
“惜若,很多事,你當年不說,並不代表我不知道,”楚傑緩緩說,時隔多年,再提起當年的事,心態格外的平和理性,“剛開始,你提出十年之約的條件時,我以為你僅僅只是為了報復舒婭扔掉你求援信的行為,但又不想與我翻臉,才提出來的折中辦法。但在你離開書房后的那段時間裏,我漸漸想明白了,那個時候,你剛接掌杜氏集團,根基不穩,外有強敵環伺,內有元老級人物蠢蠢欲動。你也許不一定非用我不可,但有我在你身旁輔佐護航,你必然會輕鬆和安全許多,而這些本就是我的責任。舒婭心太軟,有時候甚至會犯點爛好人的毛病,我卻又總是對她心軟。在那種草木皆兵的環境下,如果有人以她為破突口,未必不是一個變數,所以,以我們當時的境況,她的確不適合留在我身邊。”
“這是一方面原因。”杜惜若坦然承認,“另一方面,我確實因為她所做的事情而對她有所排斥,提出十年之約,其中不乏想讓時間來消磨你們感情的意思,可是很明顯,這五年來,你過得並不開心。”
相對靜默片刻,杜惜若喟嘆:“你很愛她吧?”
“是,很愛,比我自己當初所認為的還要愛,這五年來,我從沒有停止過想她。”
“後悔自己當初的選擇嗎?”
楚傑搖頭:“無論如何,我不可能站在你的對立面,只是,心裏會很難過,做出取捨的那一刻——”他頓了頓,雖然臉上在笑,眼中卻有了痛楚的神色,“痛徹臟腑!”
“那麼,你現在是打算去找她嗎?”
楚傑微微頜首:“我曾經以為會永遠的失去她,畢竟那一年她才二十三歲,既使你沒有禁止我說出真象,我也不可能讓她把大好年華空耗在苦苦的等待之中,當一個男人真心愛着一個女人的時候,是不會捨得讓她當王寶釧的,要麼相伴,要麼放手。儘管我已經做好永遠失去她的準備,但仍然害怕聽到她已屬於另一男人的消息,所以這些年,我不敢去關注她的任何消息。直到昨天晚上,我才知道她在四年前生下了我的孩子,現在仍然單身。”
“所以,你今天一上班就來向我辭職?”杜惜若不滿的瞪他一眼,“害得我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惜若,”楚傑誠懇的說,“這五年來,你做得很好,比我們所有人當初所預料的都要好,現在的你事業如日中天,地位穩如磐石,身邊人才濟濟,手下精英雲集。我在與不在,對你對杜氏,都不會有很大影響。”
杜惜若故意刺激他一下:“舒婭至今單身未必是因為在等你呢,就如我現在也單身,卻不是為了耿紹昀,而是因為我有了笑笑和開心這一雙兒女,婚姻於我而言可有可無,懶得麻煩。”
“是什麼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現在單身,就意味着我還有機會,並且她為我生下了孩子,我得負起一個父親的責任。”
最後,杜惜若與楚傑並肩站在辦公室的巨幅落地玻璃窗前,辦公室位於曼哈頓城中59層頂樓,從這裏俯瞰,洛克菲勒中心廣場的景緻一覽無餘。
“你好好看一下,”杜惜若指着樓下說,“多少人終其一生,都無法站在你今天這個位置上,就這樣全盤放棄,值得嗎?”
楚傑望向廣場正面普羅米修斯飛翔的雕象,離得太遠,只能看見一個小黑點,噴泉池的水花射向半空,在陽光下盪出一圈圈的光暈,他愉悅微笑:“值得的。”
杜惜若拿起辭職報告簽下字,卻把那份放棄產業所有權的聲明書扔進了碎紙機里:“爸爸在遺囑中已經申明過,凡是歸入你和成浩名下的產業,都屬於你們個人所有,我們得尊重他老人家的遺願。你們雖然不是他的親生兒子,但這份父子之情卻是真實的。”
楚傑離開那天非常低調,就只有杜惜若和成浩去為他送行。臨過安檢之際,杜惜若擁抱他一下:“傑哥,正如你所說,我現在事業如日中天,地位穩如磐石,一個小變數對我再也產生不了什麼影響,如果願意,隨時歡迎你帶着你的小變數回來。”
楚傑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如果想我了,就去上海看我吧,包吃包住機票自理。”
……
楚傑在晚上十一點的時候抵達上海,他先找了一家酒店安頓下來。經過一夜的休整,第二天一早,他神采奕奕的來到舒婭母子居住的小區。剛進小區門口,一個四、五歲的小蘿莉突然躥過來,一下子抱住他的腿哭喊着:“叔叔,你娶了我吧。”
楚傑低頭看着小蘿莉,瞬間石化了。這時一個聲音傳來:“你就是結婚了,今天也得給我上學去。”
聽見這個熟悉得如同刻入骨髓的聲音,楚傑震驚的抬起頭,就看見了五年來朝思暮想的人,他幾近貪婪的凝視着她,那熟悉之極的容顏正是烙印在他心底深處的模樣。舒婭似乎也驚呆了,站在那裏,怔怔的看着他。
一路走來,楚傑設想過許多種重逢的場景,獨獨沒想到會是在這樣的情形下相見,自己居然被一個四、五歲的小蘿莉求婚了,而且這個小蘿莉很可能是自己的女兒。等等,女兒?楚傑差點驚跳起來,彎腰抱起小蘿莉,平舉到眼前看了又看,沒有找到絲毫與自己或舒婭相似的特徵。轉過頭,他疑惑的看向舒婭:“難道不是一個長得很像我的男孩嗎,怎麼變成女孩了呢?”
舒婭撫額:“這孩子不是……”
一個小男孩從舒婭身後跳出來:“哈哈,小草,你又想不去幼兒園,小心我去告訴艾藍阿姨哦。”
楚傑慢慢放下小蘿莉,看着小正太,小正太也正看着他。一大一小兩張完全一樣的臉,你看我,我看你,一個滿臉的激動,一個滿臉的困惑。
楚傑正要開口說話的時候,小忻突然猛拍一下腦袋:“哦——”回過頭衝著舒婭喊,“媽媽,這個哥哥長得跟我一模一樣,乾爸說過,只有雙胞胎才會長得一模一樣,那這個哥哥跟我是不是雙胞胎呀?”
舒婭再次撫額嘆氣,小草奶聲奶氣的說:“笨蛋小忻,雙胞胎是指一個媽媽同時生下來的兩個寶寶。”
楚忻一雙大眼睛眨吧眨吧,好奇寶寶的求知慾總是特彆強:“那是怎麼生下來的呢,跟小雞下蛋一樣嗎,為什麼我媽媽和你媽媽都只生了一下蛋,沒有生兩個呢?”
“啊哦——”小草歪着小腦袋苦思冥想。
楚傑來到楚忻面前蹲下身體,輕輕拉住孩子胖胖的小手,一股柔情從心底里升騰而起,歡欣伴着酸楚:“小忻,我是你的爸爸。”
楚忻晃一晃小腦袋,小臉蛋上表情嚴肅:“哥哥,你這樣是不對的。”
楚傑糾正:“是爸爸,不是哥哥。”
小忻還是搖頭,扭頭神秘兮兮的看了媽媽一眼,抬起小手放在嘴邊悄聲說:“哥哥,看在你長得這麼像我的份上,我就告訴你吧,想當我爸爸的人可多了,如果讓媽媽知道你們想跟她搶我,她會不高興的。”
楚傑一臉獃滯,喃喃說:“他們想搶的人可不是你。”
“哥哥,你就別想騙我了,”小忻得意洋洋,“乾爸說了,凡是想當我爸爸的人,就得先去排隊,讓我媽媽幫我一個個的挑,這樣媽媽才不會生氣。乾爸還說,想插隊的人都不是好東西,哥哥你應該排到最後面去呀。”
楚傑咬牙:“你的乾爸是誰?”
“乾爸就是乾爸啰,我最喜歡他了。”小正太一臉的自豪。
楚傑酸溜溜說:“那不是個好人,都教你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呀。”
小正太生氣了:“你說我乾爸的壞話,我不跟你玩了。”
“對,不跟你玩了,”小草在一旁幫腔,“小忻的乾爸可好了,常常帶我們去吃肯德基,還送玩具給我們。”
楚傑鬱悶,發覺自己任重而道遠。
舒婭走上前,一臉平靜:“有什麼話稍後再說吧,我現在要先送兩個孩子去幼兒園。”
楚傑趕緊說:“我和你一起去。”
舒婭沒有拒絕。上了車,楚傑發覺自己兒子相當的有個性,說不跟他玩,就真的一路都不理他。他忍不住問:“小忻的乾爸是誰?”
“楊帆。”
“秦可兒的丈夫?”
“嗯,”舒婭解釋,“這些年來,一直是楊帆在小忻身邊充當著父親的角色,所以他在小忻心中的地位相當高,小忻容不得任何人說他乾爸的壞話,連我也不許說。”
楚傑黯然,不是吃楊帆的醋,是為自己錯過小忻成長過程中最初的那四年而感到遺憾。
把兩個孩子送進幼兒園后,舒婭沒有再把楚傑帶回自己居住的小區,而是找了一間環境幽雅的茶餐廳請他喝早茶。楚傑點了鐵觀音,舒婭則另外要了一壺金駿眉。
楚傑說:“我記得你以前不愛喝紅茶。”
“人總是會變的。”舒婭淡淡的說著,從手袋中拿出煙盒,點上一支女士專用的Sobranie香煙。她手指纖長,挾着煙的時候,顯得有幾分漫不經心的慵懶嫵媚,如同雜誌上的封面女郎,風情萬種。
來見舒婭之前,楚傑把想要對她說的話在心裏默念了一遍又一遍,等真正見到她的人時,卻什麼也說不出來了。隔着稀薄的煙霧,他沉默看着她,五年歲月在她外貌上的痕迹並不明顯,容顏依然燦若玫瑰,明艷絕倫。發生很大變化的,是她的神韻。如果說以前的舒婭如同一支帶刺的火玫瑰,美得熱烈張揚,且稜角鮮明;那麼現在的舒婭則如同醉人的美酒,甘冽嫵媚,又透着絲絲的冷與艷。
舒婭看着楚傑,同樣百感交集。五年過去,他已年過而立,褪去昔年的狂放不羈,他變得沉穩內斂,氣質也越發的冷峻奪目。在他離開后的第一年,她無時不刻的想念着他,無數次臆想兩人的重逢,或是轟轟烈烈的愛恨交纏,或是綿纏悱惻的清凄心碎。第二年,她的生活里有了小忻,一個孩子足以佔據她大部分的時間與精力,她慢慢有了不再想起他的時候。第三年、第四年,生活里總會不斷出現新的內容,她想起他的時候越來越少。第五年,她幾乎忘了自己給酒吧取為“幻影”的初衷。時間果真是治療心靈創傷的靈丹妙藥,一點一點修復曾經讓她悲痛欲絕的傷痕,同時也一點一點消耗怠盡她那濃烈的愛情。時至今日,彼此再相見,除去最初的驚訝與意外,她面對着他,坦然從容,無悲亦無喜。
很快,茶水和點心送進了包廂,舒婭親手為楚傑斟滿一杯茶:“你是客人,如果有什麼話想說,就請先說吧,如果無話可說,那麼,就由我來說吧。”
“有,很多話想說。”隔了一會兒,楚傑最終卻只說了三個字:“對不起!”
舒婭正視他,微微的笑:“你不需要向我說對不起,我一直都明白,五年前你離開我,是我自己闖下了禍,由你來替我收尾,我沒有任何責怪你的理由。就算是有怨,也只是怨你離開的時候,沒有給我一個當面告別的機會。可真要嚴格算起來,終究還是我虧欠你更多一些,所以,要說對不起的那個人應該是我。”
她的善解人意並沒有讓楚傑覺得輕鬆,反而隱隱有一種不祥的感覺。“阿婭,”他有些急促的說,“我已經解除了在杜氏集團的一切職務,極夜城和幻影娛樂也交給了執來經理人打理,往後我可以一直陪在你和小忻身邊,再也不用離開。”
“楚傑,”她的語音平靜得沒有一點起伏,“我從十八歲開始認識你,至今二十八歲,我們相識十年,真正在一起的時間卻不到兩年。期間經歷兩度離合,第一次分離,我傷筋動骨;第二次分離,我悲痛欲絕;我知道這一切並不能全怪你,我自己也要負很大一部份責任。不管出於什麼原因,我從來就沒有恨過你,但是,我很累了,累到已經沒有力氣再去愛你一次。我並不是跟你賭氣,或者是矯情拿喬,你也不必象上一次那樣,試圖再重新追求我一次,如果那樣的話,你會給我帶來許多困擾,那麼我只好帶着小忻離開上海,世界很大,有心要躲開一個人並不困難。”
第一次離別後再相聚,她對他說:我也不再喜歡你,楚傑,我不喜歡你了。那時,他也曾痛徹心肺,卻沒有過此刻這種絕望與恐懼的感覺,因為當她說“我很累了,累到已經沒有力氣再愛你一次”這句話時,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她不帶一絲感情的淡漠與絕決。許久,他聽見自己悲傷的聲音:“可是,我依然愛着你,阿婭,在離開的這五年裏,從來不曾停止過。”
“那就讓時間慢慢消磨你的愛吧,相信我,時間是最好的忘情水。”她端起茶杯淺飲一口茶水,“你是小忻的生父,血緣上的關係不可抹煞,如果你願意,我不會阻止你親近小忻,但前提是請不要打擾我們的生活。”她把幾張鈔票放在消費單上,打開門獨自離去。
在門輕輕合攏的瞬間,包廂里彷彿一下子變得寂靜,靜得只余開水沸騰的聲音。楚傑點燃一支香煙,猛吸一口,濃烈的氣息嗆得他狼狽的咳嗽不止,咳得幾乎要落下了眼淚。他曾經錯失過她一次,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把她找回來,他以為自己會從此珍視她一輩子。卻不想,當面臨愛情與親情恩義之間的取捨時,她成為了被舍的那一方,這一次,他也許再也找不回她了。
……
接下來的幾天裏,楚傑再也沒有出現過。舒婭猜想他大概已經離開了上海,畢竟她那天的話說得很絕情,楚傑本非是個沒脾氣人,不可能也沒必要繼續留下來看她的臉色。但舒婭並不覺得後悔,快刀斬亂麻雖然傷人一點,總好過拖泥帶水誤人誤已。
周六下午,舒婭剛進幻影酒吧的大門,就見艾藍興沖沖的跑過來。舒婭不由頭痛的按住腦門,她是個有點懶散的人,小富即安,對酒吧經營的要求是不賠本能維持日常營運就好。無奈艾藍卻是一個很有責任心的經理人,對金錢又有着孜孜以求的熱情,酒吧在她的打理下每晚生意紅火,連帶着舒婭這個做老闆的人也不得空閑。上個星期,酒吧里的調酒師離職了,這年頭,出色的花式調酒師供不應求,一時間找不到合適的人,舒婭就被艾藍拉來充數了。
艾藍看見舒婭愁眉苦臉的樣子,不滿的切一聲:“瞧瞧你這是什麼表情,搞不清楚的人,還以為我是周扒皮式的老闆,而你是那個被我壓榨的可憐長工。”
舒婭陪着笑臉:“小艾姐,錢這東西是賺不完的嘛,沒有招到合式的花式調酒師,咱們就暫時取消花式調酒這一項唄。”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偷懶,”艾藍一臉鄙視,“放心吧,你以後都可以休息了,我已經招到一名相當出色的調酒師。”
聽說自己終於從被強制勞動中解脫出來了,舒婭鬆一口氣,好奇問:“怎麼個出色法?”
“嘖——”艾藍一臉讚賞的回味,又有點小小的自得,“等到晚上你就知道了,保證有驚喜。”
到了晚上,舒婭確實被驚到了,喜倒是沒有。楚傑出神入化的調酒技藝及魔幻般的互動遊戲把整個酒吧的氣氛帶上了高潮,而他調出的雞尾酒更是因醇美誘人,被高價哄搶一空。艾藍樂得眉開眼笑:“伯樂,我就是發現千里馬的伯樂呀。”
舒婭氣得臉色發白:“你知不知道他是什麼人,怎麼不事先告訴我一聲就招進來了呢?”
艾藍誠惶誠恐的問:“他是通輯犯?”
舒婭瞪着她。
“業界封殺的對象?”
舒婭還瞪着她。
艾藍兩手一攤:“既然兩者都不是,那我就沒有違背員工聘用原則嘛。”她又表情一肅,“舒美人,作為職業女性,我有必要提醒你,身在職場,必須公私分明,楚傑是小忻的爸爸,那是你和他的私事,跟我聘用他沒有任何關係。你別瞪我,兩父子長得那麼的像,我想裝作不知道都有難度。”
舒婭惱火:“等酒吧打烊的時候,你就把人給炒掉。”
“不行,”艾藍振振有詞:“作為酒吧店長,我有義務為酒吧聘用優秀的員工,你說說看,我們歷任花式調酒師,有哪一個能比楚傑做得更好?作為股東,我有權利維護自己的利益,一個出色的花式調酒師是酒吧的靈魂人物,而楚傑完全能勝任這個角色,會給我們酒吧帶來巨大利潤,確保股東們的收益。作為董事會成員,我們按人數投票表決。”艾藍向小柯招招手,“小柯,你說說看,我們應不應該聘用楚傑當酒吧的花式調酒師?”
“這是必須的,”小柯說得理所當然,“我在酒吧界混跡多年,第一次碰見這麼出色的調酒師,顏正技高還懂情調,你看看外面那些人,見到他就跟打了雞血似的,這樣下去,我們遲早要發呀!”
艾藍打一個響指:“投票結果,二比一,通過。”於是,楚傑任酒吧調酒師的事情就這麼定下來了。
舒婭鬱悶得想嘔血,自己這老闆當得沒有一點權威。事情卻還沒有結束,晚上回家,舒婭在電梯裏碰見了楚傑,以為他是來找自己解釋應聘調酒師的事情,因為心中還有氣,就刻意不理他,他也不說話。
在沉悶的氣氛中,電梯到達了舒婭所居住的樓層。下了電梯,舒婭發現楚傑還跟在身後,心中暗暗打定注意,一定要把他攔在自己家門外。到了家門口,卻見楚傑徑直走向了對面的那套房子,拿出鑰匙準備開門。她恍然想起兩天前,看到清潔工打掃這套房子,當時還在想這空置了大半年的房子終於有人入住了,沒想新鄰居竟然會是楚傑。
舒婭覺得忍無可忍了,站在自己家門前說:“楚傑,我覺得我們有必要談一談。”
“好呀,”楚傑打開房門,“是去你那邊談呢,還是來我這邊談?”
舒婭不想讓楚傑進自己的家門,也不想去楚傑的家裏,兩人只好站在樓道上談話。幸好這幢樓房是一梯兩戶的結構,不必擔心有其他人聽到他們的談話。
舒婭先說:“年輕的時候,我常常遊走在各個城市之間,居無定所,可現在年紀大了,又有了孩子,我就想在一個城市定居下來,過點安穩的日子。”
楚傑點頭:“我也一樣。”
“我挺喜歡現在的生活環境,對目前的生活方式也比較滿意,而小忻從一出生就生活在這地方,並且一直過得很快樂,我不想讓現在的生活發生太大變化,所以,請你不要迫使我不得不移居別處或者離開這個城市。
楚傑看着她:“我不會打擾你的生活,你不需作出任何改變。”
舒婭冷笑,“你不覺得你現在的所作所為已經給我帶來困擾嗎?”
楚傑往身後的牆面上一靠,淡淡說:“作為你的鄰居,除了偶爾會在樓道或電梯裏碰面,你高興就打個招呼,不高興就視而不見,此外,還能對你的生活產生什麼影響?作為你的僱員,只會在工作場合偶爾與你有所接觸,又有什麼機會涉入到你的私人生活中去?”
“換作別人或許是這樣,可是你……”
“如果你真的已經完全把我放下了,那麼我或者是別人,對你來說又有什麼區別呢?”
舒婭語塞。
“如果你還是不放心的話,我可以承諾你,不經過你的允許,我絕不主動出現在你面前,即使偶然與你碰面了,我也絕不主動接近你、不主動開口與你說話。我這個人你應該很清楚,輕易不許諾,一旦許下了承諾,就必定會做到。”
舒婭默然,他的話已經說到這份上,如果她再作出一副防範警戒的樣子,似乎就有些小人之心了。
楚傑微微澀笑,又說:“你不必多想,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小忻。因為我們之間的特殊原因,我不能和小忻生活在一起,那麼,我希望至少能離他近一些,看着他長大。儘可能如同其他正常家庭中的父親一樣,有機會去學校接送他,幫他洗洗澡,講講故事哄他睡覺。在周末的時候,帶他去游泳、放風箏。我之所以選擇居住在你家對面,就是為了更好的照顧小忻,避免他在你我之間奔波。我之所以選擇在你的酒吧任調酒師,是為了在酒吧忙碌的時候,你我之間有一個人能騰出空來陪伴小忻,而不是象現在這樣,把小忻一個孤伶伶的鎖在家中。”
楚傑的最後一句話提醒了舒婭,她大叫一聲:“哎呀,糟糕!”手忙腳亂的拿出鑰匙開門。她不喜歡家裏多出一個外人,就沒有請那種住到家裏來的保姆,每日只有一個鐘點工過來煮飯打掃衛生,並在她忙碌的時候陪伴一下小忻,等小忻入睡后,鐘點工就會自行離去。舒婭今天回來得比平常晚許多,又在門外和楚傑說了一段時間的話,這麼一來,小忻一個人獨處的時間就過長了。
剛一推開門,舒婭和楚傑就聽見了孩子的哭聲。“小忻,小忻,媽媽回來了。”舒婭跌跌撞撞往屋裏沖。孩子的身影出現在昏黃的燈光下,烏溜溜的大眼睛裏積滿了淚,小小的臉上淚痕未乾。舒婭心疼的把孩子摟進懷中,在媽媽溫暖的懷抱里,小忻“哇”一聲,委屈的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說:“媽媽別不理小忻,小忻害怕。”舒婭哽咽:“小忻別怕,媽媽永遠不會不理你。”
楚傑站在玄關處,凝視着相擁而泣的兩母子,目光溫柔且傷感。
也許是父子天性,小忻很快接納了楚傑。每個周末隨楚傑外出遊玩歸來,小忻都會興高采烈的向媽媽講述這一天的經歷:“爸爸帶我去釣魚了,小金魚好漂亮;爸爸帶我去放風箏了,我們的喜羊羊飛得可高了;爸爸帶我去……”
一口一個爸爸,叫得舒婭心中直發酸,每當這個時候,小忻就會爬上她的膝頭,仰起小臉認真說的:“媽媽,小忻不會被搶走的,小忻最最最愛媽媽。”
舒婭故意逗他:“第幾愛爸爸?”
小忻掰着胖胖的小指頭數了數:“第三愛爸爸。”
“那第二愛的是誰呀?”
“是乾爸。”
舒婭欣然笑,果然是個長情的孩子,並沒因為有了親爸,就忘了陪伴他多年的乾爸。
漸漸地,小忻不僅僅是周末和楚傑在一起,平時一有空,也喜歡往楚傑的房子裏跑,還經常把艾藍的女兒小草一起帶過去玩。
有一次,艾藍來接女兒回家,順便以上司身份進楚傑的房子巡視了一遍。回到舒婭這邊,她連連感嘆:“真看不出來,這麼一個大老爺們,居然是二十四孝好爸爸。
舒婭正在上網,聞言,抬頭茫然看着她。
艾藍解釋:“他那邊把一個廳和卧室打通,做成小型遊樂場的樣子,聽小忻說裏面的每一樣東西都是他爸爸陪他一起挑選的,還陪他一起玩。難怪我女兒總鬧着要到小忻爸爸家去玩。”
舒婭漫不經心的“哦”了一聲,低頭繼續看網頁。
艾藍看着她,惋惜之意不言而喻。她並不清楚舒婭與楚傑之間的恩恩怨怨,只覺得這麼一對俊男美女,孩子又可愛,居然沒有成為一家人,實在是太可惜了。但那畢竟是別人的私事,即使身為好朋友也不能過多干涉別人的私隱。
在照顧孩子方面,舒婭與楚傑配合得極有默契。當其中一人忙碌時,另一個就一定會騰出時間負責接送和陪伴孩子。小忻也有困惑的時候:“別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媽媽一起陪着出去玩,為什麼爸爸媽媽從來不一起陪我出去玩呢?”對於諸如此類的問題,楚傑一向沉默以對,舒婭則每次以一句“等你長大就明白了”敷衍過去。
楚傑始終信守承諾,從不主動出現在舒婭面前。偶有意外相逢的時候,彼此之間彷彿有一道無形的樊籬,誰也不曾向對方靠近一步。
直到一天晚上,浴室的燈壞了,舒婭站在凳子上換燈泡,一不小心摔下來,扭傷了腳,燈泡砸在地板上,玻璃碎片又扎破了她的掌心。小忻見媽媽受傷,頓時急紅了眼眶,小朋友的反應還算快,馬上衝到了對面敲開門:“爸爸,媽媽受傷了,你快來呀!”
楚傑顧不得換掉身上的睡衣,一把撈起兒子,衝進了舒婭的家中。在他的幫助下,舒婭的傷處得到了妥善處理,浴室的燈泡也換好了,他還給小忻洗了一個澡。等這一切做完,楚傑準備回家時,才發覺因為出來得太急,他連房門的鑰匙都沒有拿,自己把自己鎖在了門外。
這種時候不可能找得到開鎖的人,他只好和舒婭商量:“能不能讓我在客廳的沙發上挨過這一晚,我明天一早就找人來開鎖。”
舒婭想了想,說:“你到小忻的床上去睡吧,我讓小忻來主卧室這邊睡。”
小忻卻興奮的跳了起來:“我要跟爸爸睡,要跟爸爸睡。”
楚傑縱容的笑:“就讓小忻跟我睡一張床吧。”
舒婭拗不過這兩父子,只好讓他們都睡在小忻的房間裏。
第二天,舒婭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她想着應該叫小忻起床去幼兒園了。慢慢走到小卧室門口,才想起今天是周六。小卧室里,兩父子睡得正酣,一大一小兩個腦袋挨在一起。楚傑的手放在孩子身後,象護雛鳥般的護着他,小忻的胖手揪着爸爸的衣襟。很溫馨的一幕,舒婭看了一會兒,心中無端酸澀。
楚傑緩緩睜開眼,看見站在門口的舒婭,眼裏有片刻的迷惘,隨即綻開了一個燦爛的笑容:“早。”
舒婭也笑:“早。”
無形的樊籬就此消失。自那一日以後,舒婭與楚傑成為了關係和睦的鄰里,在生活上彼此給予幫助與方便。每逢周末,兩人也會相約帶着小忻出去遊玩,對於這一變化,最高興的人莫過於小忻。
恍惚間,舒婭會產生一種時光荏苒,歲月靜好的感覺,清醒過來,又覺得荒謬。她與楚傑一路走來,也曾愛得轟轟烈烈,最終卻總是以傷痕纍纍,身心疲憊作為結尾。也許現在這種不遠不近,平平淡淡的相處方式,才比較適合他們吧。
大年三十,三個人湊在一起吃年夜飯。席間,楚傑貌似不經意的問:“難道你打算就這樣單身過一輩子?”
舒婭喝了一點酒,有些醉意熏然:“怎麼會呢,我也怕孤單寂寞呀,也許這輩子都不會再象當初愛你那般愛得轟轟烈烈、天翻地覆,但如果以後碰到一個性格還算合得來、能和我相互包容相互尊重的人,我還是願意和他一起搭夥過日子的。”
楚傑注視着她,輕聲說:“那麼,這樣的一個人為什麼不能是我呢?”
舒婭彷彿沒有聽見,舉起白瓷的酒杯,慢慢地一杯飲盡,五十八度的烈酒,帶着嗆人的辛辣與灼熱,沿喉一線而下。
春節過後,情人節很快就到了,這一晚,舒婭的幻影酒吧全場爆滿。艾藍策劃了一個“有情人狂歡夜”活動,酒吧的氣氛整晚高潮不斷,特別是每當楚傑調酒的時候,全場氣氛更是熱烈到了沸騰的地步。
看着興奮擁簇在吧枱前的人們,舒婭問身邊的朋友:“你們說,如果我把楚傑原來的身份公佈出去,我這酒吧會不會更加紅火?”
秦可兒回答:“酒吧會不會紅火就我不知道了,但我知道你肯定會紅到發紫,杜氏財閥歐美事業部行政總裁愛美人不愛江山,為美人淪落為小酒吧調酒師,這樣的新聞多麼讓人熱血沸騰,這樣的愛情多麼感人臟腑,而舒婭你十有八九會成為紅顏禍水或絕代妖姬的形象代言人。”
“我覺得吧,男人和女人的想法會有很大區別,”說話的人是吳佳倩,她前來上海旅遊,被舒婭邀請到酒吧來玩,“如果是女人,大多數會為這樣的愛情而感動,覺得阿婭被這樣一個男人愛過,真是不枉此生了;如果是男人,則大多數會想那男的是傻X吧還是傻X呢,有江山在,美人要多少有多少。”
楊帆總結陳詞:“如果是一般的男人,確實會有吳佳倩所說的這種想法,但作為一個深知楚傑和舒婭底細的男人,我的想法是,這位楚先生真厲害,賺錢泡妞生兒子三樣全不誤,值得好好學習。”
大伙兒被他們幾個的話給逗得笑不可抑。
這一夜,楚傑總共調了十杯酒,前九杯酒已經被他的粉絲高價競拍走。第十杯酒的調製過程最為精彩,變幻莫測的手法將各種酒的醇美釋放到淋漓盡致,最後一條火線從酒杯高處流下,絢麗奪目,酒未入口,已讓人心醉神往。在一片驚嘆聲中,楚傑拿起麥克風:“這一杯酒的名字叫作笑靨如花,是我摯愛的人給了我創意的靈感,所以,我將把它獻給我的摯愛,很抱歉,不能用於競拍。”
從群中發出各種聲音,有遺憾的嘆息聲,也有不滿的起鬨聲,在小柯的示意下,架子鼓手敲出了一段鏗鏘動聽的立體鼓點。趁着人群那一瞬間的沉靜,小柯煽情說:“為回報大家的厚愛,現在就讓我們魅惑迷人的調酒師為大家演奏一曲,要知道他不僅僅是調酒高手,同時也是樂壇高手哦。”
楚傑配合的拿起電結他,嫻熟拔出一串優美音符。舒婭又一次被驚到了,相識這麼年多,她從來沒有聽過楚傑唱歌,更不知道他還會玩電吉它。正當她凝神準備聽唱歌的時候,艾藍托着那杯名為笑靨如花的雞尾酒來到她面前:“這杯酒是楚傑請你喝的。”酒杯下面壓着一張精美的卡片,卡片里的一行字蒼勁有力,舒婭認出字跡正是出自楚傑的手筆:請讓我在你需要我的地方,靜靜為你守候,我願用餘生,換你一世笑靨如花!
與此同時,舒婭耳畔傳來楚傑的歌聲:
othing‘sgonnachangemyloveforyou(沒有什麼能改變我對你的愛)
ifIhadtolivemylifewithoutyounearme(如果我不得不生活在沒有你陪伴的世界裏)
thedayswouldallbeempty(白天都將會變得空虛)
thenightswouldseemsolong(夜晚將會變得漫長)
yououghtaknowbynowhowmuchIloveyou(你現在應當知道我有多愛你)
you‘llonlychangmywholelifethrough(只有你能改變我的整個生活)
onethingyoucanbesureof(有一件事你可以確定)
Ineveraskformorethanyourlove(我從沒對你的愛要求太多)
butnothing‘sgonnachangmyloveforyou(但是沒有什麼能改變我對你的愛)
I‘llbethereforyouifyoushouldneedme(我將在你需要我的地方)
youdon‘thavechangeathing(你不必改變什麼)
Iloveyoujustthewayyouare(我按照你的方式愛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