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此情可待成追憶
第13章此情可待成追憶
楚傑和舒婭算是正式確立了情侶關係,同許多熱戀中的年青人一樣,兩人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個小時都在一起。即使是上班時間,舒婭也會常常陪在楚傑身邊,每當他在辦公室里處理公務時,她就呆在辦公室的休息間裏上網看電視或玩遊戲,有時候,一呆就是一整天。為了讓她過得更舒服些,楚傑陸陸續續往休息間裏添置了不少東西,舒婭把自己的衣服也拿了幾件放在休息間裏備用。
知道楚傑對蔡雋峰沒有什麼好感,她很少再在他面前提及蔡家的事,但仍然會時不時給蔡雋峰送些日常吃和用的東西去,用她的話說:“只是想讓他的日子好過一點。”楚傑也不多作干涉,為方便舒婭日常出行,他還專門配了一台車給她用。
不知是不是巧合,舒婭每次去蔡家,楚文濤和蔡文敏兩兄妹都不在家,好在蔡文濤已有交待,門衛看見舒婭,就會直接放行。久而久之,經蔡文濤的默許,舒婭偶爾也能帶蔡雋峰出門,去公園、海邊之類的地方散散心。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轉眼間臨近年終歲末。一天早上,舒婭在睡楚中被手機鈴音吵醒,是王美瑤打電話來,問她現在流浪到哪個城市去了,要不要回加州過年。
當時楚傑就躺在身邊,舒婭趕緊示意他別出聲,吱吱唔唔敷衍完自家老媽,扭頭見楚傑正目不轉睛看着自己,看得她心中直發虛,期期艾艾解釋說:“我媽還不知道我們的關係,我當初信誓旦旦對她說寧死不吃回頭草,如果現在又告訴她已經吃了回頭草,那啥,這不挺難為情的嘛,所以、所以就……”
他不滿的瞪着她。
她的聲音越來越輕,最後乾脆學習鴕鳥,整個人鑽進了被子裏。
楚傑把她從被窩裏扒拉出來,輕撫她的肩,說:“阿婭,我們結婚吧?”
舒婭背對着他,沒吱聲。
楚傑又說:“下月中,我要去紐約開年會,到時想順便去趟加州,拜訪一下你媽媽和繼父,你看可以嗎?”
舒婭啃着手指頭,還是不吭聲。
楚傑輕嘆一口氣:“我也知道,因為四年前那件事,你媽媽必然對我有所不滿,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夾在我和親人之間左右為難,一定爭取讓你媽媽高高興興接受我這個女婿。”
舒婭終於扭過頭,悶悶不樂說:“你這婚求得一點誠意都沒有,沒有鮮花,沒有戒指,連衣服都沒有穿好。”
聽了她的話,楚傑反而樂了:“怎麼會沒有誠意呢,我們這是貨真價實的赤誠相對呀!”
聯想到兩人此刻的狀態,舒婭頓時臉頰飛紅,一巴掌拍倒他。她以為關於兩人結婚的話題就此揭過了。
早餐后,楚傑帶她來到青藤植物園,這個植物園裏有部份花房專用於出租給私人,以供一些喜好“田園之樂”的人種植自己偏愛的花卉或進行創意設計。
在一處寫着“玫瑰苑”的花房前,楚傑打開門,如風度翩翩的紳士般鄭重作了一個邀請的姿式。舒婭不由莞爾:“看個花而已,用得着這麼鄭重其事嘛。”
舉步進入玫瑰苑,芬芳馥郁撲面而來,入目一片瑰麗,多姿多彩:紅玫瑰勝火,白玫瑰似雪,黃玫瑰如金,還有難得一見的黑玫瑰……花海之中,楚傑拿出早就準備好的戒指,單膝跪下:“阿婭,嫁給我吧!”
舒婭目瞪口呆,早晨他提出結婚時,她以為只是他一時心血來潮,而眼前這一大片種在泥土裏的玫瑰,顯然不可能從早晨到現在短短兩個小時內就可以準備妥當。
楚傑說:“你看,你說的鮮花和戒指都有了,還有衣服也穿好了,現在可以答應我了嗎?”
舒婭恍然大悟:“原來你早有預謀。”
“怎麼能叫預謀呢,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你曾經教給我泡妞三大絕招,第一招就是高空撒玫瑰,我想你應該會喜歡玫瑰,但如果真從高空中撒下的話,肯定會被當作亂扔垃圾處理。在我們分別四年後再次見面的那一刻,我就明白了自己想要的是什麼,第二天,我租下這個房花,開始為求婚的這一刻作準備。”楚傑拉過舒婭的手,用一種誠摯且認真的態度說,“阿婭,我真心實意想和你過一輩子,願意接受我的求婚嗎?。”
舒婭心亂如麻:“我、我願意的。”話一出口,她就愣住了,剛才在心裏明明一再告誡自己不可以接愛。回過神的時候,戒指已經穩穩戴在了她的中指上,不大不小,剛剛好。看看指間泛着璀璨光澤的訂婚戒指,舒婭苦笑一下,無論理智上如何提醒自己,內心深處終究還是渴望戴上這枚戒指吧。
楚傑困惑盯着她:“咦,不對呀?”
舒婭一驚:“什麼不對?”
“這種時候,你不是應該喜極而泣,繼而激動得暈倒的嗎?”
無暇再顧及心中的紛亂糾結,舒婭橫他一眼:“那你怎麼不喜極而泣、激動得暈到?”
“也對,熬了這麼久,總算讓我熬到了一個未婚夫的名份,可真不容易啊,值得暈上一暈。”說著,他真往身後的玫瑰花叢倒去。
舒婭慌忙伸手去拽他:“你傻了,玫瑰枝上有刺。”
楚傑反手拉住她的手腕,用力把她拽入懷中,得意大笑:“我就知道你捨不得讓我摔下去。”
舒婭不知是該氣還是該笑,只好狠狠踹他一腳以泄憤。楚傑卻緊緊抱着她不肯鬆手,低頭在她眉心間印下一吻:“你肯答應我的求婚,我很開心,真的很開心。
舒婭鼻端一澀,也伸出雙手輕輕摟住他,側首靠在他胸前,說:“阿傑,無論以後結果怎麼樣,但今天我是真心想要嫁給你,你信我嗎?”
“嗯,我信。”
回到極夜城,楚傑的律師已經等在那兒,當他把一疊文件擺放到舒婭面前時,她嚇了一跳,對楚傑說:“你該不是今天剛求婚,馬上就要我簽結婚協議書吧?”
楚傑和律師都笑了起來。親昵撫平她緊蹙的眉宇,楚傑柔聲說:“今天是我們訂婚的好日子,我要送一份禮物給你。”
“舒小姐,這是一份資產轉讓協議書和一份資產清單及市值評估表,楚先生願意把他名下所有資產與您共享,請您先在資產轉讓協議書上簽字,等協議書生效后,你將擁有清單上所列資產的50%所有權。”律師把兩份文件攤開來,讓舒婭看一遍。
協議書的內容簡潔明了,舒婭一目了然。資產清單上倒羅列了不少,她瞄一眼評估表上的市場總價值,不可置信的看向楚傑,父親留給她的資產也不少,卻不足楚傑總資產的五分之一,如此龐大的一筆財富,他居然在沒有任何約束條件的前提下,願意讓她擁有一半的所有權。
楚傑對她微微一笑,拿起簽字筆塞入她手中:“沒有疑問的話,就簽字吧。”
筆握在手中,重若千鈞,默然片刻,舒婭放下筆,對着律師歉意一笑:“對不起,今天怕是要讓您白跑這一趟了。”
律師離開后,舒婭問楚傑:“為什麼要這麼做?”這世上有多少夫妻尚且不能共享婚前財產,更何況他們還不是夫妻。
“阿婭,我曾經傷害過你,這一點不僅讓你對我一直心懷警惕,於我自己而言,也起到了一種警醒作用,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我都沒弄明白自己那個時候怎麼就對你狠得下心。‘人最愛的不是為自己付出一切的人,而是自己為之付出一切的人。’無意中看到這句話,我就想也許那個時候正是因為我沒有付出過多少,才會不懂得珍惜。所以,在我很愛你的時候,我願意為你多付出一些,無論感情上還是物質上,這樣就能長長久久的一直愛下去了。”
舒婭眼眶發熱:“傻瓜,你就不怕我卷着你的錢跑了,讓你人財兩空。”
楚傑笑着搖頭,篤定說:“你不是這種人。”
舒婭眼中泛起水霧,模糊了視線:“人心怎麼看得透,說不定我就是那樣的人。”
楚傑抽出幾張面巾紙遞給她:“之前我又是下跪求婚又是給你戴訂婚戒指,你都沒感動得哭起來,怎麼現在倒哭上了?”
“廢話,”舒婭擦拭着眼淚,“突然那麼大一筆錢砸下來,我能不興奮得哭嘛。”最後,她把桌面上的文件收攏,遞還給楚傑,“等到我們結婚的那一天,你再把這個拿給我簽吧,到那一天,我肯定會成為最讓人羨慕的新娘。”
握着那一疊文件,楚傑垂眸淡然一笑:“好,我等着那一天。”
作為杜氏集團股東之一,楚傑每年十二月中旬必須回美國總部參加年會。舒婭同他商定,她先隨同他去紐約,等年會結束后,兩人再一起去加州,他以她未婚夫的身份,上門去見家長。
開始着手準備去美國的事情時,舒婭把自己的護照等證件交給楚傑,讓他幫忙代為保管。當著她的面,他又一次開啟了休息室里的保險柜,她大大方方站在旁邊看他輸入密碼。楚傑說:“我們的證件放在一起,要用的時候,拿起來也方便,有沒有記住密碼?”舒婭搖頭,他牽引着她的手,又輸了一次密碼。
臨行的前幾天,舒婭去看望蔡雋峰,推着他來到一片空曠的草地上,快速向四周掃視一下,她才低聲說:“三天後,我們就可以離開了,我已經和葉青松聯繫好,他會在溫哥華機場接應我們。”
“付出的代價很大吧?”蔡雋峰的目光落在她指間那枚訂婚戒指上。
舒婭也看一眼戴在自己中指上的鑽戒,陽光照耀下,鑽石折射出綺麗光芒,眼眸一陣刺痛,她閉上雙眼,聲音空洞:“我不知道。”
“阿婭,你不欠我什麼,”隨着心中怨恨的消散,蔡雋峰的心態變得越來越平和,清越的聲音里也透着一股與世無爭的寧靜,“如果代價很大的話,不如……”
“別再說了,”舒婭突然激動,“我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偉大,二哥,我想過放棄你,想過不再理會這些與我不相關的是非恩怨,可是,每當我想這麼做的時候,我就沒辦法安下心來,有時候我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得了強迫症。你不用再勸我什麼,我這一次不僅僅是幫你,也是為了我自己,把過去的事情作個徹底了斷,我才能安安心心和他在一起好好生活。”
蔡雋峰嘆息:“你終究還是再次喜歡上了楚傑!”
“是啊,喜歡上了,可這一次,我永遠不會後悔。”
……
出發前往紐約的那一天,舒婭突發急性腸胃炎,並不是什麼大病,但在這種上吐下泄的尷尬狀態中,她根本沒辦法登機。而楚傑的行程安排得極為緊湊,如果改簽航班,勢必導致他無法及時出席會議。
在醫院裏吊點滴的時候,舒婭同他商量:“你先去紐約參加會議吧,過一兩天我身體完全恢復了,就直接去加州,我在那邊等你,好不好?”
楚傑沉默看着她蒼白的臉龐,在他深邃的眼眸中,她看見自己的倒影,不由眨了眨眼,聲音有些發啞:“阿傑?”
他輕撫一下她柔順的長發:“以後別再把自己的身體不當回事。”
舒婭怔一下,心中忐忑,一時間竟不知道該怎麼答話才好。
江致遠推開病房的門:“傑哥,時間已經不早了,再不出發的話,可能會趕不上蹬機時間。”
緊隨其後的安琪走進病房,說:“傑少,阿婭就交給我吧,你放心,我保證幫你把她照顧得妥妥地,連毫毛都不會少一根。”她的聲音清脆悅耳,說話語速又快,聽起來就如珠落玉盤,很有節奏感。
舒婭忍不住笑了一下,戀戀不捨的握一握楚傑的手,說:“快去吧。”
楚傑再深深看她一眼,彷彿恨不得把她烙印在心中一般,然後才轉身步快步離去。舒婭注視着他的背影,目不轉睛,直到他消失在門口,她仍久久不能收回目光。
一旁,安琪看得眼熱:“傑少和你的感情真好,瞧你們這依依不捨的樣子,好象要分別很久似的,其實也就幾天的時間而已。”
舒婭苦澀笑笑,也許過了明天,他就不想再見到她了。看她一臉的倦意,安琪替她把床搖到平躺的位置,說:“你睡一覺吧,我會看着藥水,滴完了就通知護士。”
舒婭點點頭:“謝謝。”睏乏的闔上了眼,從凌晨開始又吐又泄,折騰了一個上午,此刻的身體虛軟無力,還有很多的事情要做,她得儘快讓身體恢復到良好狀態。
這一覺睡得格外的沉,舒婭醒來時,天色已近黃昏。安琪告訴她:“醫生建議你最好住院觀察一晚,等明天早上再出院。”舒婭卻執意要求當天就離開醫院,安琪拗不過她,只好打電話通知江致遠來接她們。
把舒婭送回到淺海別墅后,江致遠讓安琪留下照顧她沐浴更衣,自己則專程開車去買來一鍋熱氣騰騰的砂鍋粥,陪着她喝完粥,又把一切收拾干浄,這夫妻倆才向她道別。見他們這樣盡心儘力的照顧自己,舒婭既感激又有些不安:“實在太麻煩你們了。”
江致遠笑着說:“咱們之間就不用客氣了吧,再說了,這些事情都是傑哥交待我做的,送他去機場的路上,他反覆交待了我好幾遍。他乘坐的那趟航班大約凌晨兩點鐘抵達三藩市,到時候,他不捨得吵醒你,肯定又得打電話來找我問情況,還真沒看出來傑哥居然也有這麼婆婆媽媽的時候。”
安琪揪住江致遠的耳朵:“人家傑少這不叫婆婆媽媽,是溫柔、細心、體貼,你能不能學着點,學着點啊?”
江致遠把耳朵從自家老婆的魔爪中解救出來:“人家傑哥是處於正在釣魚的時候,當然要多放魚餌,我都已經把魚釣到手了,幹嘛還要浪費魚餌。”說完,他迅速逃竄。
安琪緊追在後面:“姓江的,有本事你別跑。”
舒婭站在門口,含笑目送那兩口子打打鬧鬧的上了車,看得出來他們對於這種相處方式樂在其中。
大概是白天睡覺的時間過長了,舒婭這一夜睡得不怎麼好,一直處於一種半醒半夢的狀態。晨光微曦,她清醒的睜開了雙眼,拿起手機看一下時間,剛到六點鐘。
手機屏幕上提示有一條未讀短訊,是楚傑凌晨兩點從三藩市發來的短訊,內容很簡單:已平安抵達,勿念。
緊握住手機,她愣神片刻,想起應該給他回一個短訊。在手機幕上一筆一畫的寫,先寫了一條“我很想你”,感覺不對,刪掉重寫一條“等我回來”,還是覺得不對勁,又刪掉,最後,她終於寫了一條可以發出去的短訊:“已病癒,勿念”。
發完短訊,時間已過半個多小時,她簡單洗漱一下,換上一身行動方便的衣服,驅車前往極夜城。清晨時分是極夜城一天中最為安靜的時刻,舒婭用楚傑給她的通行卡,一路暢通無阻直達中心辦公大樓,乘坐專屬電梯進入頂層辦公室后,她在休息室里的保險柜底層找到了蔡雋峰的護照及其他證件,把所有證件塞入手提袋中,她一刻不停的迅速離去。
舒婭剛出電梯,就見江致遠正迎面走來,看見她,他詫異的問:“阿婭,你身體好些了嗎,怎麼一大早跑來極夜城?”
按捺住狂亂跳動的心,舒婭強作鎮定的笑:“我的錢包不見了,來阿傑辦會室里找一找。”
“那找到了嗎?”他一臉關切。
她一副如釋重負的模樣,神情自若的從他身邊走過:“已經找到了,現在我終於可以安心了,馬上回家去補眠。”
江致遠含笑頜首:“再見。”
確定已經脫離了江致遠的視線,舒婭加快腳步,匆匆向停車的地方走去。站在落地玻璃窗前,江致遠看着她迫不及待離開的樣子,目光深沉。拿出手機,他拔通了楚傑的電話:“傑哥,阿婭剛離開極夜城,你看要不要……”
“隨她去吧。”楚傑手指微顫按斷了電話,明知是一場必輸的賭局,他卻因着心裏那一絲微弱的企盼賭了這一局,這樣的結局並不意外,只是胸中某處痛不可抑,他不由自主的皺緊了眉頭。
鄰座的杜惜若敏銳察覺到他有些不對勁,側過頭看他:“你怎麼了?”
楚傑神色鬱郁:“我把蔡雋峰給放走了。”
杜惜若想一想,恍然大悟:“蔡文濤那個同父異母的弟弟?我還沒來得及收拾他呢,怎麼就把人給放走了?”
“痛打落水狗不是你的風格。”
“我偶爾也會變換風格,”杜惜若揚一揚眉,“給我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吧。”
楚傑面無表情:“我聽到這人的名字就煩,不想再把時間和精力浪費在一個廢人身上。”
“你還是沒有說實話,”杜惜若無所謂的笑一笑:“算了,一個廢人而已,放走就放走吧,這點面子總得給你,是不?”
楚傑卻不領情,說出的話又冷又硬:“反正人已經走了,你給不給面子都一樣。”
杜惜若也不甚在意,仔細看他兩眼,說:“你現在的心情很糟糕,就象是——,嗯,失戀的樣子,來來來,把不開心的事情說出來,讓我們大家一起開心開心。”
楚傑沉着臉不理睬她。
成浩勸杜惜若:“明知道阿傑心情不好,你就別再去招惹他了。”
杜惜若隨口胡謅:“難道他的心上人帶着那個蔡雋峰私奔了?”
楚傑終於失態:“杜惜若,別以為我不敢揍你。”
“該不會是被我說中了吧?”杜惜若一臉被雷劈了的表情,“天吶,楚傑你乾脆去死掉算了。”
如同往常一樣,八點鐘的時候,舒婭推着蔡雋峰出門,卻在自己車子旁邊見到了久違的蔡文濤。她頓時僵立原地,蔡雋峰則十分平靜,甚至還反過來勸慰舒婭:“一切順其自然吧,最壞的結局也不過是保持現狀。”
望着幾步之遙的舒婭,蔡文濤問:“為什麼一定要幫他,讓你置身事外就那麼難嗎?”
舒婭苦笑:“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一定要幫二哥,就象當初我不知道為什麼要幫你一樣,那時,二哥也對我說過置身事外之類的話。”
蔡文濤被堵得說不出話。
“大哥,”舒婭又說,“我記得你答應過我,如果有朝一日東山再起,一定會給二哥留一條生路,這個承諾,現在還算不算數?”
蔡文濤反問:“我現在沒有給蔡雋峰一條生路嗎?”
“把他留在這裏任蔡文敏折磨,你還不如直接給他個痛快。我護得了二哥一時,卻護不了他一世;同樣的,你能約束蔡文敏一時,卻末必能約束她一世。”舒婭上前一步,祈求的看着他,“大哥,讓我帶二哥走吧,從此以後天各一方,你們誰也傷害不了誰。”
蔡文濤撇過頭不看她:“你這樣一意孤行,有沒有想過楚傑會怎麼看你。”
“想過,可是我顧不了那麼多了。”
一個念頭猝然從腦海里閃過,蔡文濤駭然問:“你該不會是為了能順利帶走蔡雋峰,才去接近和利用楚傑的吧?”
舒婭眼底淚光閃爍:“就算是吧。”
震驚之餘,蔡文濤心底竟情不自禁生出幾分竊喜,原來她和楚傑在一起並不是因為愛,明知這種竊喜很可恥,卻怎麼也按捺不住。
最後,他的目光落在了蔡雋峰身上:“你是怎麼想的?”
蔡雋峰先對舒婭說:“讓我和蔡文濤單獨說幾句話,好嗎?”
舒婭點一下頭,走到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能看見他們,但不能聽到他們說話。
蔡雋峰看向蔡文濤,心平氣和的說:“我覺得讓我離開,從此大家天各一方、老死不相往來,這樣比較好。如果做不到的話,就請給我一包能讓人走得不太痛苦的葯,讓我自行了斷吧。”
蔡文濤冷笑:“你威脅我?”
“威脅這種東西只對在乎自己的人有效,你又不在乎我。我們算是看着阿婭長大,她是什麼性子,你多少也知道一些吧。當初為了阻止她幫你,我軟硬兼施,卻怎麼也阻止不了。同理,如果今天她沒有成功帶走我,那麼肯定就會有下一次、甚再下一次,這樣一直耗着,對她是一種煎熬,對我也是一種煎熬,不如乾脆一了百了。”
蔡文濤默然,過了一會兒,他說:“楚傑這個人並不好惹,為了幫你,阿婭利用了他,你一起了之,他能善罷甘休?”
“是不好惹,”蔡雋峰頜首贊同,“可楚傑不會傷害阿婭,至於會不會傷害我,你應該不在意吧。”
蔡文濤冷哼一聲:“你怎麼知道他不會傷害阿婭?”
“一個男人真心實意愛着一個女人的時候,會怎麼對她?”蔡雋峰看着蔡文濤,眼中有着洞悉一切的瞭然,“你也男人,不清楚嗎?”
蔡文濤最討厭他這份善於算計人心的通透,卻偏偏無奈的接受了他的算計,側身讓開路:“你們走吧。”
像是生怕他反悔一樣,舒婭急急忙忙把蔡雋峰扶進車裏,迅速啟車子,一腳油門踩下去,車子飛快向前躥出。如果不是怕違反交通規則,她幾乎要使出自己多年未用的飈車絕技了。到達機場,她又如一顆被鞭子驅動的陀螺般,辦手續、過安檢、登機,一刻不肯停留,只恨不得快點再快點。直到飛機起飛的那一刻,她全身力氣彷彿剎那間被抽空了,身體軟綿綿地癱倒在座椅上,累得連眼睛都睜不開了。
歷經十多個小時的旅程,飛機終於抵達溫哥華機場。親眼見到葉青松看見蔡雋峰時發自肺腑的欣喜以及看見他的斷腿后強抑的悲傷,舒婭才徹底的放下心來,在真正重情重義的人眼中,真情還是假意,並不難分辯。
陪着他們走出機場,與葉青松一起把蔡雋峰扶上車后,舒婭說:“阿松,二哥以後就拜託你了。”
葉青松驚訝:“你不和我們一起走嗎?”
“我準備乘坐離現在最近的一趟航班趕回去,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去做。”
“你這樣會很累,不如先訂好明天的機票,休息一夜再走。”
舒婭搖頭:“我怕回去晚了,就來不及了。”
葉青松還想再勸,蔡雋峰阻止住他,對她說:“大恩不言謝,可我現在似乎只能對你說一聲謝謝了。”
舒婭微笑:“快快樂樂過好每一天,就是對我最好的回報。”
“我明白。”頓一頓,蔡雋峰又說,“保重!”
“保重!”舒婭轉身,向著機場飛奔而去。
回寓所的路上,葉青松一邊開車,一邊向蔡雋峰講述自己定居加拿大后所做的一些事情:“按照你先前所交待的,我把帶過來的那筆錢一部分拿去購買了幾套公寓,已經全部出租給留學生居住;一部份投入到你指定的那幾隻股票和基金上,目前收益狀況良好。另外,我在華人聚居區認識了一位很出色的康健培訓師,到時候請他來幫助你安裝義肢和進行康復訓練,你看怎麼樣?峰哥,過去的事情全當作是一場夢吧,從此以後,你可以開開心心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蔡雋峰打開手機,調出了一段錄音,正是離開本城前,舒婭與他之間的那段對話:
“我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偉大,二哥,我想過放棄你,想過不再理會這些與我不相關的是非恩怨,可是,每當我想這麼做的時候,我就沒辦法安下心來,有時候我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得了強迫症。你不用再勸我什麼,我這一次不僅僅是幫你,也是為了我自己,把過去的事情作個徹底了斷,我才能安安心心和他在一起好好生活。”
“你終究還是再次喜歡上了楚傑!”
“是啊,喜歡上了,可這一次,我永遠不會後悔。”
在通訊錄里找到楚傑的電話號碼,他把這段錄音發了過去,從手機中取出這張存着所有故人電話號碼的電話卡,扔進了垃圾袋裏。
葉青松惋嘆:“我們以後怕是不能再和阿婭見面了吧?”
蔡雋峰說:“無論如何,希望她能幸福。”分別的時候,他和舒婭都沒有說再見,因為彼此心中明白,今日一別即為永別。望着遠方天際冉冉升起的朝陽,他輕快一笑,只要活着,人生就會有希望!
……
舒婭回到淺海別墅是在深夜的時候,打開門,空氣里瀰漫著一股煙草的氣息,她心中一悸,因長時間奔波而變得混沌的腦袋也清醒了幾分。她慢慢向屋內走去,大廳里沒有開燈,路燈的光線透過落地玻璃窗投進來,映照出沙發上一個熟悉的身影,一點猩紅在他指間明滅。
“阿傑?”舒婭聲音發顫。
“我以為你不會再回來了。”楚傑低沉的聲音里聽不出任何情緒。
她想對他笑一下,唇線卻彎成了一個艱澀的弧度:“阿傑,對不起,還有,我愛你,這一點是真的。”
楚傑掐滅手裏的煙,淡淡說:“我只想問明白一件事情,你接受我的求婚,究竟是為了更好的利用我,還是因為真的想嫁給我?”
“是因為我真的想嫁給你,成為你的妻子,和你在一起過一輩子。”舒婭一字一字的說著,一股熱浪湧入眼眶,很想問一句自己是否還有這樣的機會,話到嘴邊,卻沒有了開口的勇氣。
楚傑語氣里仍難辯喜怒:“即使是這樣,也不妨礙你利用我,不是嗎?”
舒婭扶着沙發慢慢蹲下,仰起臉看他,他的臉在陰影里,近在咫尺,她卻什麼也看不清楚,低低的聲音如夢囈一般:“我該怎麼做,才能讓你原諒我?”
“無論讓你做什麼都願意嗎?”
舒婭眼一亮,忙不迭的點頭。
“那好,天亮后我們就去註冊結婚吧。”
舒婭吃驚的瞪大了眼睛,眼底猶有盈盈水霧凝結,他這算是原諒了,還是沒有原諒的餘地?
憑藉窗外朦朧的燈光,楚傑看見她傻傻的樣子,不由笑一下,原本還有些抑鬱的心結,傾刻間也釋然了。他拿起手機,在屏幕上點兩下,舒婭聽見自己的聲音從手機里傳了出來:“二哥,你沒有想像的那麼偉大……”
“蔡雋峰把這段錄音發給了我,他是個聰明人,這樣的人在哪裏都不會活得很差,你以後不需要再為他掛心。”
“我明白,阿傑,”舒婭點頭,又滿懷希冀的望着他,“那你,肯原諒我嗎?”
“除了原諒,我還能怎麼樣?”楚傑用一種認命的語氣說,“你看,就算再怎麼生氣,我都放不下你,既然放不下,我又何必為難自己,就當是讓你把過去的事情作個徹底了斷,這樣你安心了,我也就安心了。”
舒婭欣喜若狂,用力給楚傑一個大大的擁抱:“謝謝你,阿傑,我以後會永遠永遠好好對你的,阿傑。”
楚傑笑着揉一揉她毛茸茸的腦袋:“阿婭,很多事情我都願意為你去做,所以,以後你既使是想要利用我,也先明明白白的告訴我,能為你做到的,我會儘力去做,不能做到的,我會和你一起商量解決的方法,但是,千萬不要欺騙與隱瞞我。再深的感情,沒有信任的基礎,終有一日會被消磨殆盡。”
舒婭的身體突然微微顫抖。
楚傑伸手抱住她的肩,安撫般親吻一下她的額頭:“以前的事情都過去了,我們以後好好的在一起生活,等天亮后,我們去註冊結婚,婚禮的事再慢慢籌備。”他拉着她的手站起,“走,現在我們先去睡一覺。”他心疼她來回奔波了四十多個小時,應該是累極了,而他自己也有二十多個小時沒有睡過覺了。
舒婭低頭坐在原地,一動不動。楚傑一直拉着她的手,能感覺到她的掌心裏正沁出冷汗,他詫異:“阿婭?”
舒婭緩緩抬起頭,語氣沉重:“阿傑,有一件事,我想我不能再隱瞞你了。”
楚傑怔了怔,坐回到沙發上:“你說吧。”
眼睛已經適應環境,舒婭看見他的眼眸幽暗深沉,緊緊抿起的唇線條冷峻,她咬一咬牙,艱難開口:“在蔡文濤逃亡的時候,杜小姐曾托他帶一封密信給你……”她向他講述了自己把信扔進海里的過程,以及與蔡文濤的對話。
時間彷彿靜止了一般,在長時間的沉寂中,舒婭只能聽見自己紛亂的心跳聲。許久,楚傑拿出一支煙含在口中,連按了幾下打火機,都沒有點着煙,他有些煩躁的把打火機往茶機上一扔,發出“砰”一聲響動。
舒婭身軀一震,手心緊緊攥住楚傑的一片衣角,如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語音凄楚:“從扔掉求援信的那一刻開始,我就知道總有一天要為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代價,也曾想過無論什麼樣的後果,都是咎由自取,我會坦然承受。可是,我現在卻很害怕,害怕所要承受的後果是永遠的失去你。”
“回房去休息吧,”楚傑終於開口,聲音不大,卻有着不容置疑的嚴厲,“我需要一點時間,讓我好好想一想。”
舒婭順從的站起身,扶着攔桿,一步一步緩緩向樓上卧室走去。走到樓梯頂端,她回頭張望,他深陷在沙發里,彷彿不堪重負般,低垂着頭,一隻手撐在額頭上。她加快腳步進入到自己的卧室里,背靠着門無力滑坐在地上。想起曾經看到過的一句話:既然背叛了別人,就不要再試圖用愛情打動對方。是自己太過貪心了,她抱膝埋首,很快眼淚滲透了褲子,粘粘的貼在膝蓋上。
舒婭知道自己眼下的形象很不好,四十多個小時的奔波,沒有好好睡過一覺,沒有好好吃過一餐飯,身上的衣服更是沒有換洗過,滿臉滄桑,一身風塵僕僕。她想,就算是要離開,她也要以最美的姿態轉身離去,讓他一輩記得那個唯美心碎的時刻。
這樣想着,她進入浴室,按照SPA流程,細細清洗自己臉部和身上每一處。洗過澡后,她披着濕淋淋的頭髮坐在床上,身體處於一種亢奮狀態,又累又睏,卻無法入睡。關掉卧室里的燈,她抱起一個軟軟的枕頭,在一片漆黑中,一分一秒捱過漫漫長夜。漸漸地,腦袋越來越沉,身體如置身火爐一般又熱又燙,一片暈眩中,她一頭栽倒在床上,依稀間似乎又看見初相識時的楚傑,眼角斜睨,笑容慵懶:“喲——,妹妹!”
不知道過了多久,舒婭迷迷糊糊的又有了意識,眼皮如有千鈞重,怎麼也睜不開,只聞到一股酒精的氣息,咽喉又干又澀,火辣辣的發痛,她忍不住叫:“水——”聲音嘶啞難聽。很快,一雙手扶起她靠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中,一個杯子遞到她唇邊,她憑着本能大口大口的着水。喝完水后,那雙手又扶着她重新躺回床上,往她額頭上放了一個水袋,涼涼地,令她覺得很舒服。
半夢半醒之間,她聽見有人在低聲交談:“她的情況怎麼樣,為什麼還沒有醒來?”
“病情不算嚴重,只是病人的身體太虛弱了,恢復的時間需要長一些。”
“是什麼原因導致身體虛弱?”
“疲勞過度,長時間沒有正常飲食,血糖過低,自己又不注重保暖,你以為這麼個嬌滴滴的姑娘家是鐵打的呀?”醫生是位女士,在感情上難免偏向女性,對楚傑說話很是不客氣。
舒婭含糊喊了一聲:“阿傑。”
“我在這裏。”楚傑輕聲回應。
聽見這個令她安心的聲音,舒婭又昏昏沉沉睡去。
舒婭再次睜開眼睛,已是一天一夜以後,首先看見的便是楚傑那憔悴的臉龐,他伏在床邊睡得正沉,眼睛下方有着濃重陰影,下頜處冒出了一片青黑的鬍渣,這樣的楚傑看起來有幾落魄,但一點也不難看,與他往日耀眼的形象相比,多了幾分人間煙火的親切感。靜靜注視他片刻,她伸手輕輕碰觸他的臉龐,硬硬的鬍渣扎在手心,有些微微的刺痛。
楚傑突然一動,睜開眼迷迷瞪瞪看她片刻,喃喃說:“我好象夢見了你,阿婭。”
舒婭忍不住失聲笑,笑過之後,又有些心疼:“你到底有多久沒好好睡過了?”
楚傑徹底清醒過來了,順勢握住她正從自己臉上撤回的手,眼底含有笑意看着她,卻不答話,心裏有種失而復得的幸慶。前天夜裏,當他看見她倒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那一刻,他再次感受了到四年前看着她倒在血泊中的那種恐懼,那一種感覺至今心有餘悸,因為曾經失去過,所以他明白失去的痛苦到底有多痛,也就在那一刻,他下定了決心,不能再拿她去冒一次險。
伸手替她拔開額前的亂髮,他輕聲問:“關於密信的事,除了你、我、蔡文濤,還有其他人知道嗎?”
舒婭搖了搖頭。
“那就別再讓第四個人知道了。”
她意外看着他。
他沉聲說:“這件事就當是我欠惜若母子的,在以後的日子裏,我會用其他方式慢慢償還給他們,你別再多想,也不要有心理負擔。”
“阿傑,對不起,”舒婭哽咽着把臉埋入他懷中,“我總是給你帶來麻煩。”
楚傑用力擁抱住她:“相信我,我會處理好這一切。”他沒有告訴她的是,在被延後的那個月裏,杜惜若的兒子身受重傷,險些死於非命,那個孩子是杜惜若的逆鱗。所以他不敢讓舒婭去冒這個險,第一次違背他對杜家的忠心,選擇了隱瞞,只是這筆心理上的債務,他也許要背負上一生了。
從醫院裏出來,楚傑就忙着帶舒婭去註冊結婚,卻沒有成功。因為楚傑是美籍華人,若要在國內註冊結婚,則必須提供一些證明文件,而要把這些文件準備齊全,還不如直接去美國註冊結婚更省事。
對於這一結果,楚傑雖然覺得失望,但見舒婭似乎更加鬱悶的樣子,他又高興了起來,不免有些洋洋自得:“放心吧,阿婭,儘管我們還缺少一紙證書,但我從靈魂到肉體都已經完全屬於你。”
舒婭嘆氣:“怕夜長夢多吶!”
楚傑就開始唱歌:“我的夢裏只有你,永遠都會與你肩並肩的走……”
舒婭開懷大笑。笑過之後,兩人彼此相擁依偎在一起,楚傑親了親舒婭的臉頰:“阿婭,謝謝你,讓我擁有了一個完全屬於自己的家。”
舒婭吸一吸鼻子:“幹嘛要這麼煽情,討厭。”窩在他懷裏,她聽着他的心跳聲,抿唇偷偷的笑,他又何嘗不是讓她擁有了一個完全屬於自己的家。
最後,楚傑與舒婭商定,先在國內舉行婚禮。等年底的時候,兩人去加州陪舒婭的母親與繼父過年,並在那邊註冊登記。
從電話里得知女兒要和楚傑舉行婚禮,王美瑤沉默了幾分鐘,長長嘆一口氣:“女兒呀,難道天下就沒有其他男人了嗎,怎麼兜兜轉轉還是他?”
舒婭也嘆氣:“有什麼辦法呢,美人阿媽,我兜兜轉轉這麼些年,只碰到這一個人長得完全符合我的審美觀。”
王美瑤說:“你想舉行婚禮就舉行吧,反正沒登記註冊都不算合法夫妻,你先當作是試婚,到時候要反悔也來得及。”
對於自家岳母的彪悍,楚傑有了一個初步的認識,但無論如何,她也算是同意了把女兒嫁給自己,這讓他大大的鬆了一口氣。
收到楚傑與舒婭的結婚喜帖,蔡文濤有片刻的恍惚,緩了緩神,他定睛細看喜帖,上面印有楚傑與舒婭的照片,穿着婚紗的舒婭令人驚艷,與俊美的楚傑交相輝映,所謂一雙璧人,大概指的就是他們這樣子。
放下喜岾,他惆悵點上一支煙,回想起與舒婭相處的點點滴滴,他與她之間的緣份不算淺,她曾經做了他五年的未婚妻,那時的舒婭開朗活潑,心思簡單澄澈,這種性格並不討人嫌,他怎麼就跟着了魔似的,眼睛裏把她的缺點無限化放大,對她的諸多優點卻視而不見。同樣是錯過,楚傑奮勇直追、百折不撓,而自己卻瞻前顧後,諸多顧慮,所以活該永遠的錯過她。胸中涌動着一股悲愴的情緒,他仰靠在座椅上,抬手遮擋在酸澀的眼睛上。
辦公室的門“砰”一聲被大力推開,蔡文濤緊皺眉頭看過去,就見蔡文敏氣勢洶洶闖了進來,憤怒質問:“為什麼放走蔡雋峰?”
“我累了,阿敏。”蔡文濤臉上有着濃濃地倦意,“我不想以後的人生里一直有蔡雋峰這個陰影存在,更不希望你把這輩子都葬送在對他的仇恨上,我們與他的恩怨必須儘快作個了斷,放他離開,從此老死不相往來,是我所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
“你撒謊,”蔡文敏聲音尖銳,怨恨指着喜帖上舒婭的照片,“你是為了她,為了討好這個該死的女人,可你這樣象狗一樣的討好她又有什麼用,利用過你之後,她轉身就要嫁給其他男人了。”
看着越來越不可理喻的妹妹,蔡文濤覺得疲憊極了:“你走吧,阿敏,這裏是辦公室,我不想跟你吵,也沒空跟你吵,我給你三分鐘時間,你自己離開,三分鐘后,如果你還沒有離開,我會叫公司保安來請你離開。”
“你居然這樣對我?”蔡文敏一臉受傷的表情,“我是你妹妹,你的親妹妹呀!”
“我知道你是我的親妹妹,可這並不代表着我就該任你予取予求、百般苛責。”他抬看手錶,“一分鐘了。”
蔡文敏憤恨瞪着他,站在原地不動。
“兩分鐘。”
“你會後悔的,”蔡文敏走到門口,又回頭恨恨說了一句,“總有一天,你們全部會後悔的!”
在舉行婚禮的前兩天,舒婭見到了那位極具傳奇色彩的杜氏財閥新任當家人杜惜若。當時,是在一個盛大的宴會上,舒婭第一眼就看見了人群中的杜惜若,倒不是因為她美到了艷壓群芳的程度,在這種燈火輝煌、美女如雲的場合,再美的美人也會湮沒於繁華璀璨之中,而是因為杜惜若身上有一種很強的氣勢,那種上位者自然而然的氣勢讓她如同被群星環繞的輝月一般引人注目。
楚傑帶着舒婭來到杜惜若面前,簡潔的介紹:“杜惜若,我的上司;舒婭,我現在的未婚妻,兩天後的老婆。”
杜惜若讚歎:“所謂珠聯璧合,我總算見識到了,你們這兩位在我面前一站,光美色就已經讓我眼花繚亂了。”
面對杜惜若,舒婭多少有點心虛,就只是靦腆的笑笑。
楚傑和杜惜若倒是很熟稔,開玩笑說:“光說好聽的話又不用花錢,真心有誠意,兩天後封個大紅包給我們吧。”
“行呀,”杜惜若爽快答應,“就算不看你的面子,也得看學妹的面子呀。”
“阿傑的末婚妻居然是你的學妹呀?”說話的人是站在杜惜若身邊的一位漂亮女士,舒婭猜想她大概就是杜惜若的親信之一江雅秋。
杜惜若對舒婭笑:“學妹是在我讀大四那一年入校的吧?”
舒婭老老實實點頭:“是的,學姐。”
楚傑也笑:“都說貴人多忘事,難為你還記得阿婭這個學妹。”
杜惜若說:“主要是因為太漂亮了,想不記住都難,當年學妹剛一入校,引起全校轟動,號稱本校歷屆最美校花,多少男生前赴後繼去摘花,結果卻全部鎩羽而歸,沒想這朵花最後被阿傑給摘到手了。”
“這麼說來,傑少應該給我一個大紅包作為謝媒禮,”成浩在一旁湊熱鬧說,“要不是我幫他出謀劃策,他未必能採到花呢。”
一群人正說說笑笑間,蔡文濤帶着蔡文敏過來了。自從那次被蔡文濤毫不留情的趕出辦公室后,蔡文敏就安安靜靜不再鬧騰了。蔡文濤到底狠不下心對這唯一留在身邊的親人不聞不問,先在公司里給她安排了一份清閑的工作,見她也肯安份的做事,於是開始帶她出席一些社交場合。心底里,蔡文濤是希望妹妹多接觸一些優秀女性,開闊眼際,讓她知道外面的世界很大,可做的事情很多,別總盯着家裏那一點陰私的陳年舊事。
相互介紹認識后,舞曲響了起來,眾人紛紛成對起舞。隨楚傑進入舞池時,舒婭無意中對上了蔡文敏的目光,她的眼神里透着幾分陰狠又有幾分得意,舒婭不明所以,也就沒有多作理會。
一首舞曲結束后,杜惜若為免驚擾其他人,在江雅秋和成浩的陪同下悄悄離場,剛走到自己的房車前,聽見身後有人急促的喊:“杜小姐,杜小姐,請等一等……”
杜惜若回過頭,看見一個身穿白色晚禮服的女孩提着裙擺向她飛快跑來,兩名保鏢迅速攔在了那女孩面前,阻止她靠近杜惜若。
“杜小姐,我叫蔡文敏,是蔡文濤的妹妹,我們剛才見過面,您還記得嗎?”
杜惜若點一下頭:“讓她過來。“
蔡文敏走到離杜惜若三步之遙的地方,又被成浩給攔住了,她四下環顧一眼,成浩和江雅秋站在杜惜若身邊,周圍還守着數名保鏢。她說:“杜小姐,能找個安靜的地方單獨談談嗎,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您。”
“上車說吧。”杜惜若率先坐進了房車,房車內很寬敞,蔡文敏跟着上車坐在杜惜若對面,見江雅秋和成浩也一右一左的坐到了杜惜若的身邊,並沒有要迴避的意思。
蔡文敏猶豫一下,還是開口了:“您曾經是不是托我哥帶一封求援信給楚傑?”
杜惜若不動聲色,也沒有答話。
蔡文敏有些緊張,悄悄咽了咽口水,接著說:“我哥在逃亡的時候沒辦法見到楚傑,就委託舒婭把那封信轉交給楚傑,舒婭卻把信扔進了海里。”
“你是怎麼知道的?”江雅秋問。
“我無意中聽到了我哥和舒婭的談話。”她把自己那次在書房門口偷聽到的對話複述了一遍,悄悄瞟一眼杜惜若淡漠的臉色,又趕緊說,“我哥不是有意要欺瞞你,舒婭對他有恩,他這個人又重感情,他也是沒辦法。”
“蔡小姐,據我們所知,舒家和你們蔡家是世交,舒小姐的父親對你父親有救命之恩,舒小姐本人不但對你哥有救命之恩,而且在你和你的父母落難時,是她把你們帶到了加州,並對你們頗多照顧。”成浩看着蔡文敏,微微一笑,“你為什麼要告發她?”
蔡文敏大吃一驚,聽成浩的話,他們似乎對她和舒婭的底細了如指掌。
“你不必覺得驚訝,”江雅秋解釋,“楚傑和蔡文濤都是杜小姐的親信人物,你們作為他們的直系親屬,我們自然會多關注一些,所以你的話是真還是假,我們聽一聽也能大致分辯得出來。”
“我恨舒婭,”蔡文敏說,“當年如果不是她執意要和我哥解除婚約,我爸就不會放棄我哥;如果不是因為她要維護蔡雋峰,我哥根本就不用離開S城;好不容易蔡雋峰落入我們手中,又是她救走了蔡雋峰。”
“難道沒有一點因為楚傑的因素在裏面嗎?”成浩不無諷刺的說。
蔡文敏羞憤得漲紅了臉。
“你想要什麼?”杜惜若終於開口。
蔡文敏不解:“什麼?”
“你提供的消息還有點價值,我會給你一份價值相當的報酬,算是等價交換。”
“我……”蔡文敏看看杜惜若,又看看江雅秋,眼前這兩個女子都是站在金字塔頂端讓人仰視的存在,她在經歷了一系列的挫折后,也頗為嚮往這種超然的地位,“杜小姐,可以讓你留在您身邊工作嗎,我會努力學習,儘快做到讓您滿意。”
“不可以,”杜惜若不帶任何感情的說,“你向我提供這個消息,在我的立場是做了一筆生意,在舒婭的立場,是恩將仇報,你這樣的人不適合做夥伴,能力再強,我也不會用你。”
蔡文敏十分難堪,正想說點什麼反駁的話,杜惜若淡淡的看她一眼,她就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即然你現在想不出要什麼報酬,就先回去想一想,明天有人會給你電話,如果到時你還是沒想到的話,我會直接給你一筆錢了事。”杜惜若示意成浩打開車門,“你可以走了。”
蔡文敏剛一下車,車子就啟動離開了。她站在原地,看着漸漸遠去的車子,心底里覺得屈辱與悲憤,自己想要報復舒婭的目的似乎已經達成了,可心情並沒有因此而變得高興起來。
房車在平穩的行駛中,杜惜若閉目養神,江雅秋和成浩,一個望着車窗外,一個拿着手機看新聞,車內悄無聲息。過了一會兒,杜惜若睜開眼交待江雅秋:“打電話叫人把舒小姐請到我們的住宅來坐坐,先別驚動楚傑。”
成浩說:“還是我去請吧。”
杜惜若看他一眼。
成浩笑一笑:“畢竟是楚傑的未婚妻,而且,楚傑很看重她,不是嗎。”
宴會仍在繼續,楚傑被人叫走談事情去了,舒婭在大廳里一邊看別人跳舞一邊等他,其間不斷有人來請她跳舞,剛開始她還能一一婉拒,到後面就有些不耐煩了,乾脆找了個安靜的地方躲起來,成浩來到她身邊坐下時,她正端着一盤水果百無聊賴的吃着,連頭也沒有抬一下。
“舒小姐,”成浩望着前方的舞池,輕言細語,“杜小姐想請你去她住的地方坐坐。”
舒婭手一抖,小叉子從她手裏跌落到盤子上,發出“叮”的一聲。她慢慢扭過頭看向他,黝黑的眼眸里流露出一絲惶恐的神色:“杜小姐找我,有、有什麼事嗎?”
成浩的笑容溫文而雅:“舒小姐不清楚嗎?”他站起身理了理衣襟,“走吧。”
這一刻,舒婭的心情反而平靜了,該來的終究還是會來。沉默跟在成浩身後走出了宴會廳,直到車子啟動的時候,她才低聲問了一句話:“去哪兒?”
“市中心的一處高尚住宅區,別擔心,楚傑也知道那個地方,是我們在S市的一處固定落腳點。”
客廳里播放着一曲舒緩的音樂,杜惜若閑適斜靠在沙發上看書,江雅秋正煮着咖啡,濃郁的香氣在大廳里飄散。
成浩帶舒婭進來門后,徑直來到江雅秋身旁坐下:“雅秋煮的咖啡就是香,來一杯。”江雅秋笑着倒了一杯咖啡遞給他。他又往杜惜若手上的書瞄一眼,“《花心總裁的呆萌小嬌妻》,這麼惡俗的書你也看?”
“唔,”杜惜若從沙發上坐起,“當笑話和童話看還不錯。”
舒婭走到杜惜若面前,誠惶誠恐鞠了一躬:“對不起,杜小姐。”
杜惜若端起咖啡斯條慢理地喝,其他兩個人也只是看着,都沒有說話。
“我向您道歉,並不是奢望您的寬恕,而是我對您心懷愧疚,雖然這一聲道歉於事無補,卻是我一直以來的心愿。從一開始我就知道自己所做的是一件錯事,然而出於私心,明知有錯我仍然做了,凡事有因必果,我應該為自己的行為承擔後果,一切都是我一個人的錯,和其他任何人無關。”說這一番的話時候,舒婭表現得還算鎮定,只是慘白的臉色和緊緊攥住裙擺的手暴露了她此刻緊張的心情。
杜惜若神色淡然,不辯喜怒:“你說的其他任何人是指蔡文濤還是指楚傑?”
“蔡文濤替我隱瞞,是因為我挾恩求報;至於阿傑,他什麼也不知道,是我欺騙了他,利用了他。”
杜惜若看着她:“舒小姐,你並不擅長說謊。”
杜惜若有一雙很漂亮的眼睛,特別是笑起來的時候,眼角微微上翹,十分的嫵媚動人,但當她不笑的時候,僅僅是這樣平平靜靜看着對方,便會讓人感覺到一種無形的壓力。
“不,不是的,我……”舒婭慌亂,正對上杜惜若的眼睛,她訥訥地再說不出辯解的話。
杜惜若指一指自己對面的沙發:“坐”
舒婭順從走過去坐下,江雅秋起身遞來一杯咖啡,在舒婭低聲道謝的時候,她和善的笑了笑。舒婭注意到她右腿的行動有些滯緩,應該是當初車禍留下的後遺症。在她這一恍神的時候,聽見杜惜若問:“蔡雋峰在哪裏?”
舒婭幾乎出於本能的即刻回答:“我不知道。”
“舒小姐,”杜惜若說,“有的時候回答太慢和太快,都說明是謊話,區別在於前者是臨時編出來的話,後者是早就準備好的話。”
舒婭緊咬着下唇,低頭不語。
“你到現在還要維護着蔡雋峰嗎?”
“二哥、蔡雋峰已經殘廢,這一輩子也就這樣了,他並不是一個很壞的人,只是身世可憐,行事難免會有所偏頗,並不是刻意針對您,”舒婭懇求:“杜小姐,您可、可不可以從此就當這個人不存在?”
“蔡雋峰身世可憐並不是我造成的,也不能成為他傷害別人的理由。”杜惜若毫不留情的說,“還有,你自身難保,憑什麼替他求請,難不成你準備把他欠我的那一份,也一併擔了過去?”
舒婭苦笑:“如果可以的話,就讓我一併擔了吧,反正債多不壓身。”
杜惜若“哈”一聲,對着成浩和江雅秋說:“楚傑的這個未婚妻有點意思。”轉過頭,她又打量舒婭兩眼,彷彿有些惋惜般說:“楚傑和蔡文濤對我有很大的用處,可你會影響到他們對我的忠誠,這可怎麼好呢,我這輩子最討厭的事情就是背叛與欺瞞。”
“不會的,”舒婭急急忙忙替他們辯解,誠懇的說,“杜小姐,您即使信不過我,也該知道他們是什麼樣的人,他們或許會因為親情、愛情,而對我有所包容,但並非沒底限,蔡文濤曾對我說您是一個重情重義的人,阿傑也親口告訴過我,他對我的愛並不足以讓他背棄親情與恩義。”
杜惜若不置可否的笑笑,正要說話,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傳來,楚傑和蔡文濤氣喘吁吁的跑進了客廳。
楚傑率先衝到舒婭面前,握住她的手,關切問:“你還好吧?”
舒婭對他笑一下:“杜小姐只是和我聊天而已。”
蔡文濤湊近杜惜若身邊,低聲說:“當初如果不是阿婭救了我,我就不可能有機會見到你,更別說送出消息了,這樣算起來,她也間接的幫過你,你看是不是…..”
杜惜若斜睨他一眼:“如果不是你爸媽生了你,我這輩子都沒有機會讓你送信,這麼算起來,我是不是還得對你爸媽感恩戴德?”
一句話,把蔡文濤後面求請的話全部給堵住了。
楚傑轉身看向杜惜若,從容說:“可以單獨談談嗎?”
進入書房后,楚傑直截了當說:“舒婭是我的女人,無論她做了什麼事,後果由我來承擔.請你別動她。”
杜惜若悠悠閑閑窩進寬大的軟墊座椅,語氣裏帶有一種漫不經心的散慢:“喲,瞧你說的,我可是遵紀守法好公民,能把你的女人怎麼樣。”
“你我之間說話就不要拐變抹角了,好嗎?”楚傑目光鋒銳,直視着她,“我知道你的手段,就如你知道我的為人一樣,如果你有心要對付一個人,有的是合法手段讓對方走投無路。惜若,這件事是我欠你的,你想要我怎麼償還,可以提出來,無論什麼條件,我都答應你。”
舒婭盯着他,一字一字強調:“無論什麼條件都答應?”
楚傑點點頭,又補充一句:“別動舒婭。”
“好,我不動她,你用十年時間贖回她欠我的那一個月苦難吧。”依照杜惜若的邏輯,舒婭扔掉了她的求援信,導致她與兒子笑笑多受了一個月的苦難,那麼這一個月的苦難就是舒婭欠她與笑笑的,如果楚傑要保護自己的女人周全,就用十年時間來換這一個月:他為杜家賣命十年,十年內不得和舒婭見面,不得聯繫,也不許告訴她真相。
聽完她提出的條件,楚傑吃驚不已:“賣命十年沒問題,乾爹栽培我和成浩本來就是為了輔佐你,可十年內不得和舒婭見面、聯繫,而且不能告訴她真相,你到底是太恨我還是太恨舒婭,才會提出這麼荒唐的條件?”
“你見過哪一個人在坑了我之後,還能全身而退,沈嘉恆、蔡雋峰、或者是其他那些幫凶?唯獨你的舒婭因為這個十年之約還能夠毫髮無傷。你可以說我是心胸狹窄,也可以說我是睚眥必報,總之,不管有意還是無意,給我使過絆子的人,憑什麼在我和笑笑吃盡苦頭之後,還能安然無恙,花好月圓?提出這個十年之約,我已經是網開一面了,十年之後,如果你沒有變心,她也沒有另嫁他人,那麼你們可以再續前緣。如果這十年之內,你們各自另有所愛,說明你們彼此還不是對方的最愛,正好給你們一個糾正的機會。”杜惜若有些惡趣味的笑,“其實我這也算是替你們考驗真情,看看你們是否心有靈犀,看看所謂的真心愛情能否經得起時間的侵蝕。”
楚傑哭笑不得,抬起手按了按發漲的腦門,猶抱一線微弱的希望問:“你是在跟我開玩笑的吧?”
杜惜若沉下臉:“楚傑,我非常嚴肅的告訴你,我是認真的,在被延誤的那一個月裏,我和笑笑經歷了些什麼,你應該很清楚。從小到大,我除了偶爾鬧鬧小脾氣給你添點堵之外,並沒有什麼地方對不起你吧?我爸爸又是怎麼待你的,對於很多人來說,待親生兒子也不過如此吧?可你的女人做了什麼,你又做了什麼?”
楚傑的肩像是被壓垮一般,突然塌了下去,養父的遺言猶在耳畔:你們是惜若至親的親人,請代替我在這個世界裏好好保護她,照顧她!
“當然,你也可以自食其言,拒絕我提出的條件,”杜惜輕輕一笑,用溫和的語氣說著絕決的話,“我自然會去找舒婭去清算那一個月苦難的帳,不管我做什麼,你要麼就袖手旁觀,要麼就站在我的對立面去維護你的女人。該怎麼選,我給你時間慢慢想,明天一早我會乘專機回三藩市,在我走之前,你我之間究竟是敵還是友,你通知我一聲。”
杜惜若離開書房已經好一會兒,楚傑扶着書桌慢慢坐下,空乏疲倦如浪潮般席捲全身。相識十多年,他深知杜惜若的性情,表面上看着溫煦無害,骨子裏卻象極了她那個以果斷狠決著稱的父親,特別是這半年來,積威逾盛,手段越發凌厲。她的話說得出來,就必然做得到,他不可能袖手旁觀舒婭陷於險境之中,然而他又豈能背棄恩義與親情,站在杜惜若的對立面?生憑第一次,他感受到了無助與彷徨。
舒婭低垂着頭坐在沙發上,保持着同一個姿勢長時間一動不動。沙發又寬又大,她整人個彷彿陷進了沙發裏面,身影顯得單薄且脆弱。楚傑與杜惜若進書房已經有一陣子,她不敢想像他們談話的內容,也不敢去猜測談話的結果。她曾說過,無論將來會承受什麼樣的後果,都是咎由自取,怨不了任何人。當時心裏也確實這樣想,總以為既然是自己種下因的,必定能坦然承受相應的果。然而事到臨頭,她只覺得害怕。人之所以無畏,是因為了無牽挂,而她現在心中卻有着很深的牽挂。
一道影子擋住面前的燈光,舒婭不必抬頭,也知道是楚傑來了。她仰起臉,給他一個燦爛的笑容。楚傑看着她,溫和微笑:“我們回家吧。”他拉住她的手,不自覺的用力握緊,彷彿一鬆手,她就會消失一般。她的手指被他攥得生痛,卻一聲不吭,默默地跟着他走。什麼也不去問,什麼也不支想,似乎這樣,就能一切如故,她依然是那個準備兩天後當新娘的幸福小女人。
杜惜若與成浩、江雅秋站在樓上,看着樓下那一對手牽着手離去。江雅秋不無擔憂:“這樣做好嗎,會不會令楚傑心生恨意,反而壞事?”
杜惜若微笑:“我父親不會看錯人。”頓一頓,她又說,“萬一看錯了,早發現比晚發現更好。”她並不討厭舒婭,相反還覺得對方那種傻傻地執着與義氣有點可愛。但是,這個女孩對楚傑的影響力太大了,偏偏又是個喜歡感情用事的人。在她完全掌控杜氏財團之前,楚傑作為最重要的親信之一,身邊實在不適合留着這麼大一個變數,誰知道那姑娘會不會哪天又善心大發,再坑自己一把。而且,在杜惜若的那點小心思里,也挺樂意讓坑過自己的舒婭傷心難過一場。
回家的路上,楚傑與舒婭一直沉默着。晚間十點鐘,正是這座城市夜生活剛開始的時候,車子行駛上高架公路,從車窗向外望去,燈火璀璨延綿,繁華的城市沉浮在浩瀚燈海中。前方岔路口處,楚傑突然調轉方向盤,車子駛上了另一條並非回家的路。
窗外的街景漸漸變得熟悉,時隔四年多,這條娛樂街的變化不大。車子停在昔日的風少酒吧前,楚傑先下車,再走到車子的另一側替舒婭打開車門,向她伸出手:“來,我帶你去調酒喝。”
酒吧早已歇業,但楚傑仍保留了店鋪及裏面的一切設備,並讓人定期打掃清理,以便時不時與一些較為親近的朋友來此小聚。站在酒吧門前,舒婭抬頭看着門楣上的字:“幻影酒吧,怎麼改名字了?”
“四年前就改了,那時候你雖然已經不再來這個酒吧,但我總覺得你的影子無處不在,大家都說我得了幻想症,於是我就乾脆把這個酒吧改名叫幻影酒吧。”
舒婭卻沒有被感動,橫他一眼,問:“難不是因為你的幻影娛樂?”
“巧合,那只是巧合而已。”楚傑乾笑。
進入酒吧,楚傑如以往一樣,讓舒婭坐在吧枱前的高腳椅上,又打開了音響,一首旋律優美的英文歌曲漂蕩出來。舒婭聽了一會兒,是經典老歌《NeverHadADreamComeTrue》。
準備齊全調酒要用的器皿與材料,楚傑站在吧枱后,象一個敬業的表演者一般,先向舒婭微微欠身致意,然後開始花樣式調酒,手法變幻莫測,行動優美洒脫,看他調酒就如同看一副動態的藝術畫,總能給人一種美的享受。很快他調出了第一杯酒放在舒婭面前:“天使之吻,喝一杯這樣的酒,愛神會把思念傳遞給你朝思暮想的人。”
她端起酒杯抿一口,口感甘甜柔美,於是就把整杯酒都喝了下去。
第二杯酒由舒婭來調,她的調酒手法本來就是楚傑所教,經過數年的練習,調酒時的姿態也算是賞心悅目,但始終達不到他那種充滿張力與靈動的程度。舒婭調出的酒叫SexyBeauty(性感尤物),是一種男性酒,充滿幻想空間。楚傑一邊細細品酒,一邊沖舒婭暖昧的笑。
她狠狠瞪他一眼:“猥瑣。”
就這樣一人一杯的輪流調酒給對方喝,不知不覺兩人都喝下了不少酒。酒後的舒婭格外美麗,兩頰飛紅,眼眸波光瀲灧。楚傑含笑凝視着她,目光迷漓。扶着他的肩,舒婭踮起腳尖,溫軟的唇如花瓣般輕柔落在他的臉龐上:“阿傑,我愛你。”
他緊緊擁抱住她,彷彿用盡了一生的力氣:“我也是。”一滴水珠落在她的頸側。音響里反覆播放着同一首歌:
Everybody‘sgotsomething(每個人都有一些)
Theyhadtoleavebehind(被迫捨棄的東西)
……
There‘snouselookingbackorwondering(回頭何用,假設何用)
Howitcouldbenowormighthavebeen(假設終究只是一場空)
AllthisIknowbutstillIcan‘tfindwaysToletyougo(這些,我全明白,但我無法和你分開)。
……
You‘llalwaysbemybaby(你卻永遠是我的最愛)
Ineverfoundthewordstosay(我的心裏話無法用語言表達)
You‘retheoneIthinkabouteachday(你是我朝思暮想的人)
……
也許是酒精的作用,這一夜的溫存格外綿纏。帶着幾分熏然的醉意入睡前,舒婭問:“阿傑,如果我們有一個孩子,叫什麼名字好呢?”
“如果是男孩就叫楚忻,如果是女孩就叫楚怡。”
“為什麼?”
“這兩個字都有平安快樂的意思。”
第二天,舒婭在“沙沙”的雨聲中醒來,望着天花板上的浮雕,她努力微笑:“阿傑,下雨了。”身畔悄無聲息。她又說:“我們明天要舉行婚禮,希望到時有個好天氣。”回應她的依然是一片死寂。
她沒有勇氣側首一顧,只試探般的一點一點伸出手,身畔空空蕩蕩,不留一絲餘溫。腦海里一片空白,獃獃出神片刻,她猛然從床上坐起,衝出了卧室。她喊着楚傑的名字,書房、廚房、餐廳……一個個房間的找,空曠的屋子裏只回蕩着她一個的聲音。
最後,舒婭在客廳里看到了楚傑留下的一封信,其實只是一張白紙,用她日常喝水的杯子壓着。紙上廖廖數語:昨天,杜小姐給我做了一道選擇題,江山美人,只能選擇其中之一。我選擇了江山,保重!另,作為補償,這幢別墅及我名下50%資產歸你所有,請與何律師聯繫簽署接收文件。
她手指一松,薄薄的一張紙輕飄飄落下。好大一筆分手費,她想笑一下,眼淚卻止不住的漱漱往下掉,曾經臆想過分別的場景,她一定要以唯美的姿態轉身離去,讓他既使在多年以後回想起這心碎的一幕,依然蕩氣迴腸。卻不曾想,他連當面告別的機會都不給她。
這一整天,舒婭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渡過的。她不停拔打楚傑的電話,電話里回傳過來的永遠只有忙音。憑着記憶,她找到了前一晚去過的那幢房子,冰冷的大門緊閉,按了半天門鈴,也沒等到有人來應門。巡視的保安人員告訴她:“今天一大早,住在裏面的人就全部離開了,現在只剩下一幢空房子。”
舒婭接着去了極夜城,專屬通行卡已失效,她進不了極夜城的大門,就站在大門外等候。雨淅淅瀝瀝的落個不停,南方的氣候雖說偏暖,但深冬的雨水也會寒意侵骨,舒婭全身被淋濕,卻似乎毫無知覺。江致遠終究還是不忍心,走出大門來勸她:“阿婭,別再等了,傑哥已經離開這個城市,具體去了哪兒,我們也不知道。世界很大,一個人有心要避開另一個人,其實很容易。”舒婭笑容慘淡,雨水在發稍凝聚成滴,再一滴滴落下,她的臉龐上水痕交錯,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
最後,舒婭來到了曾經名為“風少”現在名為“幻影”的酒吧,淅淅瀝瀝的雨變成了疾風暴雨,她坐在酒吧門前的石階上放聲痛哭。也許是宿命,四年前,她的初戀在這個地方幻滅,悲痛欲絕;四年後,她刻骨銘心的愛情又在這個地方終結,從此心如死灰。風雨中,不知從什麼地方傳來斷斷續續的歌聲:
Ineverhadadreamcometrue(從未有過夢想成真的感覺)
TillthedaythatIfoundyou(直到我那天發現了你)
EventhoughIpretendthatI‘vemovedon(雖然,我假裝毫不在乎朝前走)
You‘llalwaysbemybaby(你卻永遠是我的最愛)
……
與此同時,自從上了飛機就呈老僧入定狀態的楚傑猛然從座位上站起,驚惶四處張望。
成浩不解的問:“你怎麼了。”
“我聽到她的哭聲了,哭得很傷心。”
成浩笑了起來,正想問楚傑是不是耳鳴,突然看見他眼中濃郁真切的傷痛,調侃的話就再也說不出口了。
蔡文濤在幻影酒吧門口找到舒婭的時候,她正在發高燒,神志已經有些迷迷糊糊。他把她抱進車內,嘆息說:“阿婭,別再找楚傑了,就算你找到了他,又能怎樣呢?”
她睜大一雙黯淡無光的眼眸看他,好象在仔細辯認着什麼。
他說:“阿婭,讓我來照顧你吧。”
她絕望而疲憊的閉上了雙眼。
舒婭在醫院裏住了三天,這三天,她沒有等她的婚禮,也沒有等到要與她舉行婚禮的人。卻等來了另外兩個人,第一個是何律師,他帶着楚傑已簽好字的轉讓文件過來:“舒小姐,我一直沒有等到你的電話,就只好來找你了,這些文件先留在這裏給你看一下,你簽好字后請通知我一聲。”
第二個人是匆匆從加州趕來的王瑤美,一進病房,她就開罵了:“我好歹把你生得要臉蛋有臉蛋,要身材有身材,你怎麼就連續兩次栽倒在男人身上呢,而且還是栽倒在同一個男人身上,早知道你看男人的眼光這麼差,我就不該跟你講什麼開明說什麼民主,應該直接把你的婚姻給包辦了。”
舒婭伸手握住自己老媽的兩個手指頭,輕輕晃了晃:“媽,對不起。”
“別跟我說對不起,每次一說對不起,你就真的對不起我了。”王美瑤一邊說,一邊心痛的掉下了眼淚。
“媽——”舒婭抱住母親,泣不成聲,“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蔡文濤站在門外靜靜聽了一會兒,決定不打擾她們母女相聚。第二天,當他再去醫院的時候,病房裏已空無一人,病床收拾得乾乾淨淨,床前的垃圾桶里扔着一堆紙屑,是被撕碎的財產轉讓文件。
責任護士告訴他:“病人在今天早上辦了出院手續,她讓我轉告您,她已經沒事了,謝謝您對她的關心與照顧。”
出了病房,蔡文濤慢慢走在空曠的長廊上,突然有種想落淚的感覺。他深深的愛着她,她卻從來不曾知道,而他總是來不及告訴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