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愛無止境(3)

第28章 愛無止境(3)

第28章愛無止境(3)

“那個時候我態度太惡劣,什麼話都聽不進去。”

“我能理解。”

衛藍主動提起了凌瀚,“世界真的很小,凌瀚居然是戚博遠的兒子。”

“不小就沒有故事,世界也沒這麼美。”

“你……有去看過凌瀚么?”

鍾藎瞪着衛藍,長久地說不出話來。然後,她深吸一口氣,說道:“我不知他在哪裏。”

那天,小軍官把他帶走後,她沒追問他們去哪。她想,應該是某個烈士陵園。

她不願在那麼莊嚴幽深的地方懷念他。

沉睡在那邊的凌瀚,有點陌生。

“他葬在一個叫安鎮的地方,你聽說過么?那是他的遺願,不知道是那邊的風景美,還是因為別的。凌瀚好像是四川宜賓人。”

鍾藎像個白痴一樣抬起了迷茫的雙眼,直直地看着衛藍。

不知怎麼回的凌瀚公寓,擰開燈,空氣中飛舞着許多幾乎沒有重量的小塵埃。世界寧靜得讓人心悸。她狂亂地想找出一點聲音。最後,她只找到一台錄音機。

裏面有盤磁帶。

緩緩按下!

很輕柔溫婉的聲音,像夜路上的明燈,柔和的光暈撒落一地。

“各位聽眾晚上好,這裏是城市電台《葉子的星空》。在這乍曖還寒的早春,葉子又與你見面了。北京的春是短暫的,稍不經意,街上的樹綠了,花開了。開車的時候,把車打開,吹進來的風明顯暖和了,不由地深呼吸。今天,應一個聽眾朋友的要求,在接電話之前,我要講一個小故事。他說他不唯心,但他喜歡這個故事。有一天,有一個人和朋友一起喝酒,午夜醉醺醺地回家。經過一塊空曠處,他看到一位俊美的青年男子與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嫗同行。老嫗與男子言語親昵,動作曖昧,神情愉悅。他想喝斥老嫗的不自重,怎耐酒勁上涌,他醉倒在一棵樹下。第二天醒來,他發覺這兒是塊墓地,不禁驚出一身冷汗。他跑到村裡,把昨晚說見說給村民聽。村民說昨晚村裡一位八十歲的老嫗剛剛下葬,那位男子應該是她死去六十年的老公。分別六十年,昨夜他們終於重逢了,怎會不欣喜呢?”

葉子還在對這個故事進行剖析,鍾藎已經什麼都聽不下去了。

她按住胸口,感覺心臟在胸腔里不停下墜、下墜,就像樹頂上的一隻果子,摔在了地面上,怎能不支離破碎?

去年的春天,她在哪?準備從江州調回寧城。

凌瀚的決定是不是在那時就發了芽,但他在猶豫,他放不下她,於是,他去了寧城。接下來的所有故事,是插曲,是留戀,卻不會改變結果-——安鎮是他最後的歸宿。

他知道病無法痊癒,他能給她的時光有限。

他說:離開不代表是真的分離,而是讓愛永恆。

他給她建一個家,在那兒替她守護着春天,等着花開。那時,她會回來。

所以他說等你,永遠!他將再也不會離開!這是誓言。

他從來都沒捨棄過她。

六十年後,他們會不會像故事裏的夫妻那樣重逢,不知道;會不會在另一個輪迴里再次相遇,不知道。如今,她終於明白:他的愛是如此的遠,如此的深,如此的厚。

鍾藎乾涸太久的眼眶泛起了熱霧,突地,淚如雨下。

三月,公園裏的柳樹發芽了,廣場邊的迎春花開得歡歡喜喜,去紫金山踏春的人一撥又一撥。

很多人說,寧城的春天是溫婉的大家閨秀,非常耐看。春光含蓄而不爛漫,薄薄的陽光在街上留下淡淡的光影。春遊的孩子脆聲脆氣地念:若不是雷聲提醒蟲鳴,我幾乎忘了,和春天有一個約會,那遠在少年時就訂下的盟約,陰雨的季節太長,人間的是非太忙,春天是否也一樣健忘?

鍾藎是在三月最後一天收拾行裝的。何勁讓她晚幾天,油菜花要在清明后才會盛開,她說我等不及,看看花苞也行。

花蓓在晚報上寫了篇報道,說動車又提速了,現在,不管去哪,選擇動車,一票難求。

去安鎮的還是那輛K字開頭的郵政綠的慢車,還是在黃昏發車。

春運剛剛過去,候車室里還是擠得水泄不通。

列車還有一個小時才能進站,鍾藎給水杯沖滿熱水,買了本雜誌。

“鍾藎?”

她怔了下,抬起頭,看見一臉驚喜的常昊。

很默契地,一別之後,他們都沒主動聯繫。

常昊那一頭怒發,依然顯目。

“我以為看錯了。”常昊不住地吞咽着口水,額頭上都是汗,電腦包從一隻手換到另一隻手。

“你是來寧城出差嗎?”能夠再次見到常昊,鍾藎很開心。

常昊點頭,“是的,我準備坐動車回北京。你呢?”

“我回家。”

常昊目不轉睛地凝視着鍾藎,清眸晶亮,神采奕奕,“你很好,是不是?”

鍾藎笑出聲,“是的!你呢?”

“我和從前一樣,沒有任何改變。”

廣播裏播報常昊乘坐的動車進站了,鍾藎笑着與他道別,“下次來寧城要聯繫我,我請你吃飯。”

“鍾藎……”常昊欲言又止。

半個小時之後,鍾藎的列車也進站了。人群潮水似的擠向站台,鍾藎被擠得東倒西歪。

一雙寬大的手臂在身後輕輕托住她的腰,一手拉住她右臂,一隻手掌安全地抵住她後背,讓她無須面對跟陌生人過於親近相貼的尷尬,也沒有因為落難而投入任何不應該的懷抱。

但是……

鍾藎不敢動彈,腦子轟地炸了開來。

當放好行李,在車廂里坐下時,她四下張望。

剛才是錯覺么?可她分明感覺到了熟悉的溫度,感覺到了體貼的呵護。

她的位置挨着窗,身邊是個胖男人。鍾藎還好,坐在邊上的一位女子就可憐了,只挨了個邊。

列車開動了,淺淺的暮色里,車窗外的電線杆一根一根有節奏地將煙灰色的天空劃破,再隨着車輪撞擊鐵軌的聲音倏地從視線里掠過、向後移去。

一隻電腦包塞了進來,擱在她的腳旁,“對不起,我能和你換個座么,我這張是軟卧。”

“當然可以!”胖男人像撿到寶了,忙不迭地接過票,走了。

鍾藎愣愣的,有些回不過神來。常昊?

常昊扯扯領帶,抱歉地朝邊上的女子笑笑,坐了下來。

“你……不是回北京了?”鍾藎好不容易才從震驚里找到自己的聲音。

常昊拉上窗帘,擋住外面漸濃的夜色。車頂上細碎的燈光灑下來,他的笑容彷彿特別明凈。“我不想就這樣放棄,我……這人就愛挑戰不尋常的領域。你的心很小,放不進我沒關係。我的心很大,可以裝下你的所有。”

他是過了很久,才琢磨透這個道理的,然後也就明白了凌瀚當初為什麼不肯見他。

凌瀚一眼就看懂了他的心。凌瀚深愛着鍾藎,在愛情里,誰都是自私的。即使他能給鍾藎的有限,在這個有限里,凌瀚不願意與任何人分享他們的愛。但當有限到了終止的一天,凌瀚渴望有人能替他好好地愛鍾藎、照顧鍾藎。

他對常昊說請好好珍重自己。珍重自己,才能讓自己變得強壯,才能陪鍾藎走得更遠更久。那是凌瀚委婉的拜託,也是祝福。

想通了,常昊就一點都不糾結。一件案子,改變了四個人的命運,只有他一個人被命運厚愛。

“我過得很幸福。”鍾藎緊張地說明,“你不需要這樣……”

“噓!”他豎起中指按住她的嘴唇,“沒人要你承諾。睡會,省點力氣,明天帶我去看油菜花!好久沒放假了,有點興奮。”

鍾藎輕聲嘆息。

他高大的身體替鍾藎擋住一些燈光,她竟然真的睡著了。

睡夢裏,她行走在安鎮的田野中,油菜花都開了,天空是藍的,大地是金黃的,風是和煦的。

有誰在唱:

如果有一天,我悄然離去

請把我埋葬在這春天裏

凝視着此刻爛漫的春天

依然像那時爛漫的模樣

可我感覺卻是那麼悲傷

在這陽光明媚的春天裏

我的眼淚一直流淌

在清晨,在夜晚,在風中……

她在油菜花田裏拚命地奔跑,田埂、河畔、池塘,她在小橋邊停了下來,圈起雙手,對着遠方大喊:凌瀚,我回來啦!

遠方傳來回聲:回來啦,回來啦……

常昊低頭憐惜地拭去鍾藎眼角的淚水,為了讓她睡得安穩些,他悄悄把她的頭挪到自己的肩上。

什麼明天,什麼永遠,都不要忙着描繪,好好珍惜每一天就夠了。

靜夜裏,車輪安然地向前。

車窗外,無邊的春光正在靜靜地等待着天明。

——

全文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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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春天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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