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只因為你(5)

第33章 只因為你(5)

第33章只因為你(5)

“我見過蘇小姐之前的攝影作品,很不錯。我在法國的時候和KarlLagerfeld關係不錯,下次蘇小姐有需要,可以介紹給你認識。”

他一邊說,一邊仔細觀察我的反應,或許是覺得我的反應平平,便淡淡轉了口風,“蘇小姐手上持有榮威8%的股權,不知道對今天會上沈先生的決定怎麼看?”

“高先生似乎是不大滿意。”我不動聲色地將皮球踢回去。

高崎一隻手搭在檀木桌上,輕輕敲擊着,頓了頓,換了一種低沉的語氣,慢慢地說:“蘇小姐,我也不再繞圈子了。在榮威未來的發展戰略上,我的確和沈欽雋有很大的分歧。我們不認同他對集團的定位,作為第二大股東,我們有責任,也有權力要求他們修正。但問題是,當初QL集團入資榮威的一個條件是,董事長人選必須是由沈家指定。唯一能夠改變這個局面的方法是,QL所持的股份超過沈家。”

我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茶。

“所以,你手中的股票對我們來說很重要。”他直視我,“當然,如果蘇小姐支持我們,恐怕短期內是無法看到利益的。你也可以選擇將手中的股權轉讓給我們,價格方面,我們會考慮給你溢價於市場150%的價格,這也是我們對蘇小姐您的誠意。”

我心算了一下,一時間被那個數額震了震,又不願表露出太過驚訝的表情,只笑笑說:“那可真不是小數目。”

“蘇小姐,我也知道這不是小事。當然您可以和律師和經理人商量之後再給我回復。”他最後說,“您隨時可以給我回復,即便對價格不滿意,我也可以再向集團申請。”

菜已經上來,我給自己舀了一碗瑤柱銀魚湯,一小口一小口喝着,直到胃裏稍稍暖和一些,才說:“我會好好考慮的。”

“我知道蘇小姐和沈先生私交不錯。”他十指交疊放在桌前,忽然間語氣變得有些諷刺,“不過這世上最沒有價值的,大概就是人情了。蘇小姐還太年輕,或許以後你就會懂了。”

他這句話倒也不完全是在針對我,我也沒生氣,坐着吃了些菜,甚至還要了一碗飯,吃飽喝足后,我說:“高先生,多謝您了。”

“那麼之前的提議,蘇小姐請仔細考慮清楚再給我回復吧。”他站起來,“蘇小姐住在哪裏?我讓司機送你。”

我婉言謝絕,請飯店服務生幫我叫了輛出租車。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琢磨着高崎對我說的話。其實他有些話沒錯,對我這麼一個沒什麼事業心的人來說,高價賣了手裏的股份是個不錯的選擇。可是……沈欽雋為什麼不向我提這個要求呢?

華山路照例是靜悄悄的,老式的鑰匙插進鎖孔里,輕輕一轉,窸窸窣窣的彷彿還帶着鐵鏽被滑過的聲響。推開門的時候,我有一瞬間的恍惚,彷彿聽到屋子裏爸爸說:“怎麼現在才回來?”

——分明在記事之後,我再也沒有和爸爸媽媽說過話,可那句話還是這樣突兀地跑了出來。院子裏只有微微的風拂動樹葉的聲音,唰唰的像是帶回了遙遠的回憶。鵝卵石鋪就的地面凹凸不平,我拉開老式的紗窗門,忽然察覺到有几絲光線從包着鐵皮的門后溢出來。

誰在裏邊?

我低頭努力辨認鑰匙,一不小心,一整串落在地上,還砸到地上的空花盆,丁零光啷把我自己嚇了一跳。

蹲下去撿鑰匙的時候,門被拉開了。

我抬頭,看着居高臨下的那個人影,他正蹙了眉看我,“怎麼現在才回來?”

我站起來,向他伸出手,“誰讓你隨便來我家的,鑰匙還我。”

沈欽雋上下打量我,終於忍不住笑了:“行了,進來吧。”

這個屋子和我第一次來時果然有了變化——儘管傢具還在原位,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卻多了一絲人氣。

我一腳踢掉穿了一整天的高跟鞋,赤着腳在沙發上坐下,自然而然的,彷彿在這裏已經住了二十多年。沈欽雋在給我倒了杯水后,就在我對面坐下低頭看文件,因為戴了眼鏡的關係,顯得文雅溫和。我隨便翻着今天的報紙,聽到他接了一個電話,許是因為我也在一邊,他拿了電話,走去院子裏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我已經把報紙翻完,他才走進來,彷彿想起了什麼,“給你訂了鮮奶,以後每天早上記得去報箱裏拿。”他順勢在我身邊坐下,扶了扶眼鏡,不知想到什麼,微微笑起來,“你小時候很喜歡喝訂的這家鮮奶。有次我住在這裏,你媽媽說把你這份給我喝一半。”

“我一定很大方地給你了吧?”

“不,你哭了一個多小時,抱着那個小瓶不肯給。”

“……其實現在我也這麼小氣的。”

他笑了笑,伸手掐了掐我的臉,“幸好我比較大方。”

“你當然大方啊。”我似笑非笑,“沈欽雋,我不想和你繞彎子了。”

他摘下了眼鏡,一眨不眨看着我。

“我剛才和高崎見了面,他要買下我手裏的股權。”我與他對視,“其實你都知道,為什麼不問我?”

“問你什麼?”他將眼鏡摘下,放在茶几上,彷彿這件事無足重輕。

“你明明現在有困難,連爺爺都在幫你約談董事,就是為了能爭取到支持。現在我手裏有的股權份額不低,你為什麼不和我談?不找我幫忙?”這些話放在我心裏很久了,此刻一股腦兒說出來,“你口口聲聲把我當作自己人,可是自己人是連這些都不能說的嗎?”

他的眸色沉澱更深,薄唇抿成一線,“誰告訴你我現在有困難?”

“高崎說溢價150%買我手裏的股權,你說我賣不賣?”我冷冷哼了一聲,挑釁地問。

“我說過,你手裏的股權是你父母留給你的,想要怎麼處理,是你自己的事。”他微微調整了呼吸,“只是在決定之前,你要考慮清楚。”

他的語氣依然是淡淡的,彷彿父兄。

“那麼我賣給你怎麼樣?”我眉梢微揚,“我和高崎不熟,說真的,股份賣給他我真的不放心。”

他安靜地看着我,“小晞,這不是一件小事,你知道放棄這些股權意味着什麼嗎?”

“我當然知道,放棄這些股權,轉讓給高崎,QL在榮威所持有的股份份額將超過你,也就是說你不再是董事長。”我看着他俊美如同雕塑般的臉,忽然有種衝動,想要親手把他那種令人抓狂的鎮靜撕碎。

他微微垂下眼瞼,語氣有些清冷,“白晞,我說過,我不會幹涉你對自己股權的處置。”

“那麼我賣給你吧。”我定定地看了他很久,終於還是說。

他伸手揉揉我的頭髮,掌心溫暖,“這不是一件小事,你要考慮清楚。況且——”

我屏息聽着。

“——況且他給你150%的溢價,小晞,我目前手上可能沒有那麼多現金流,不能給到那麼高的價格。”

我手中的股價自然不是一個小數目,可是我曾經在榮威做過財會,也在財經雜誌上見過沈欽雋的身家,很明白對他而言,那筆錢其實也不算什麼——可他現在到了這麼緊張的情況了嗎?

“集團目前的情況是……”他欲言又止,想了想,才說,“我想你知道我和QL的矛盾在於,他們要求所有榮威出資的項目必須經過QL董事會的同意。很多項目,在他們看來收回成本的時間線太長。所以前年開始,我讓下屬子公司全資投產項目,避開了董事會。這樣一來,資金鏈就一直比較緊張。”

我側過身,故意裝作很有義氣地拍拍他的肩膀,“我也沒要求你溢價150%啊!這樣吧,你隨便開個價,我瞧着過得去,就轉讓給你吧。”

他靜靜地看着我,眼神中似乎有些怔忡和掙扎,可最終,他如往常般站起來說:“白晞,我說過這不是件小事,你最好徵詢一下律師或者理財顧問,我們可以慢慢商量這件事。”

“那我賣給高崎呢?”火氣已經一點點地翻湧上來,我冷冷看着他,“你覺得他的價格公道嗎?”

“150%的溢價已經不能算低了,如果你決定如此,我不會多說什麼。”他依舊錶情從容,只是俯下身去整理了下桌面的文件,“我陪你去看看你的卧室吧。”

以前看武俠小說里提到一種武功叫作“綿里藏針”,我看着沈欽雋的背影,忽然意識到很多時候我和他說話,就是像一頓亂拳打在了棉花里,他不溫不火的,憋到最後,大多就是不了了之。

我跟着他走到二樓的第一間,只見牆上貼着米色碎花牆紙,床是歐式的,一側還有一間隱蔽的衣帽間,打開一看,裏邊已經三三兩兩地掛上了些衣服。我翻了翻,都是全新的。

“我讓人送了幾套過來。以後來公司開會總用得上。”他走到另一側,打開柜子的門,微微笑着說,“我想這個你會更喜歡。”

我將一件連衣裙重新掛好,走過去,目光越過他的肩膀,看到一排排的紅標鏡頭,還有好幾台新單反,整整齊齊地排列在柜子裏。

我微微張大嘴巴,聲音都不是自己的了,“哇塞!”

“二樓還有間房間可以改造成暗房。”他拍拍我的肩膀,“不過具體怎麼改造,還得問問你的意見。”

“我,我把我的股權賣給你,你開個價吧。”我語無倫次地說,“我說真的,沈欽雋。”

他眉眼舒展開,那表情當真令人神清氣爽,最後攬着我的肩膀將我的頭迫得靠近他的肩膀,悶悶地笑,“你還真是好收買。”

“我的夢想就是有一天能夠有一屋子的器材。”我伸手拿起一個長焦鏡頭比畫了一下,心思不知道飛到了哪裏。

他認真地將我的臉掰過去,“小晞,我對你好,是因為我想這麼做。從你被送去盛海開始,我經常在想,如果有什麼事能令你高興一些,我都會願意去做。”

“那麼以前,你和秦眸在一起的時候,是不是只要有什麼事能令她高興,你都會願意去做?”我低下頭,靜靜地問。

她想拍的電影,她想爭取的廣告……只要她想,他都可以給。

原本溫熱的氣氛陡然間涼了下來,他放開我,聲音不帶任何起伏,“我以為已經把她的事向你解釋清楚了。”

我知道他現在十分不高興,可是那句話就是這麼控制不住地脫口而出——我想潛意識裏我是想激怒他的,可他很快地收斂了自己的情緒,身子在門口頓了頓,“我睡在隔壁。”

“你不回家嗎?”我愕然。

“這麼大的屋子你不怕嗎?”他反問。

我聽到房門輕輕碰上的聲音,有些意興闌珊地關上器材櫃的門,躺在床上,打開QQ,給師兄發了條消息。

師兄,我朋友手裏有榮威的股權,現在有人出××價格購買,你覺得合適嗎?

師兄迅速回復我:果斷脫手別猶豫。

為什麼?

榮威現在業績雖然不錯,但是兩派鬥爭已經影響到公司未來的決策,我聽說馬上要召開股東大會,這說明董事會已經無法獨立決策了。這是很危險的信號。

師兄以局外人的眼光分析得十分透徹,我沉默了一會兒。

那你覺得哪派會贏呢?

師兄隔了幾十秒才給我回信息:呵呵,真不好說。那要問你朋友了,哪家敢出這樣的高價,哪家勝的幾率就高一些。

我接連諮詢了好幾個朋友,得到的答案都是一致的,其中一個甚至直言說:“沈欽雋流年不利,本來還挺有優勢的,偏偏牽扯到悔婚門裏去了,這種關鍵時刻行事不穩重,對於投資者來說簡直是致命傷。”

我翻個身,梧桐樹枝透過落地玻璃窗,在牆紙上留下張牙舞爪的痕迹。

到了現在,他對我這麼耐心這麼溫柔,卻隻字不提公司里的事,明明我竭盡全力想要幫他,可他又全然不領情。

現在我已經分不清他是為了驕傲,還是完全地不信任我。

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一牆之隔,我想,那個人會不會也像我一樣,也是輾轉難眠呢?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陽光大好。

我在隔壁卧室門口等了等,敲了敲門。

沒有人聲。

我小心地把門推開,卧室里果然沒人,窗帘已拉開,陽光肆無忌憚地落在他的淺灰色的床單上,被子疊得整齊乾淨,除了床頭柜上的那杯水,甚至看不出有人曾在這裏睡過一晚。

果然是沈欽雋自律的風格,不像我,大大咧咧的常常不疊被子就出門。

偌大的屋子裏沒人,我的心情倒輕鬆了一些,跑到自己的房間挑了一套衛衣運動褲,又在器材櫃裏拿了一部輕便的單反備用機塞在挎包里出了門。

華山路上的小咖啡館這個點兒剛剛開門,年輕的服務生哼着小曲兒在擦拭玻璃,給我端上第一杯磨好的拿鐵和三明治。我趁她不注意的時候,拍下她腰間那個用圍裙系帶結成的好看蝴蝶結,玻璃窗的倒影上小姑娘輕扯着嘴角微笑,腳步輕快。

這就是我以前想過的生活吧,沒有生活壓力,睡到幾點起床都可以——可是真的有了這一天,卻發現心情與那時所期盼的迥異。

似乎,有了更多令人覺得煩心的事。

胡思亂想的時候,手機響了。

“蘇小姐,我是高崎先生委託的張律師。不知道昨晚高先生給您的提議,您考慮過了沒有?”

逼得這麼緊,我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答。

對方也不生氣,依舊耐心地說:“榮威會在周五召開股東大會,蘇小姐,如果可以的話,我們希望在這之前就能和你達成轉讓協議。具體的合同條款已經擬好,您隨時可以來找我——”

“這不是件小事,我還在考慮。”我簡單地說,“我會儘快給你回復。”

我喝完最後兩口微涼的咖啡,起身去夏醫生的心理治療室。

這一次和上次純粹的閑聊背景不同,夏醫生遞了一張白紙給我,很是隨意地要求我畫一張簡筆畫。暮春的天氣,輕音樂淡淡的,我就按照她的要求,大腦里一片空白,心無旁騖地去描繪筆下的線條。

也不知道畫了多久,直到筆尖停在一處,落下一個小小的墨點,我定定地看着自己畫出的簡筆畫,有些難以置信這樣錯綜的線條是我自己畫出來的。夏繪溪把那張紙接過去,就着窗外的光線,看得極為認真。說真的,這樣亂七八糟的線條中,我實在不知道她能看出什麼名堂來,只能在一旁默不作聲地等待。

“這幾天心情怎麼樣?”她放下紙張,忽然問了個很尋常的問題。

“還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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