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阿基米德的童話(3)

第3章 阿基米德的童話(3)

第3章阿基米德的童話(3)

“正常人看到室友躺在血泊里,不會過去看看還有沒有救?”

“有人在屍體旁邊,我不必湊熱鬧。”甄愛臉頰白凈,很坦然。

“誰?”

“言溯先生。”

“那時S.A.就在?”賈絲敏詫異,“他怎麼會去你宿舍?”

甄愛淡定反問:“這個問題和案子有關係嗎?”

賈絲敏眼中閃過一絲不耐。

玻璃窗外,言溯若有所思看着甄愛:“她太鎮定了。”

歐文警惕:“你什麼意思?”

“看到殺人現場時,她沒有尖叫後退,甚至沒有一丁點驚恐或躲避的反應,僅有的只是抱着手。就像現在,她回答得有條不紊,一句語法錯誤都沒有。語速邏輯全部沒問題,她真正一點兒不驚慌。”

歐文也看向甄愛,無論是接受檢查彙報情況;還是日常生活,她都是這樣,眼睛黑漆漆的像一潭深水,沒有半點漣漪;臉頰乾淨白皙,平平靜靜,即使是微笑也沒有真正的笑意。

她本身就美,笑起來尤其驚艷,她應該多笑的。

歐文藍灰色的眼眸微微一斂:“你懷疑她?懷疑到哪種地步?懷疑紙上的密碼是她寫的,為了吸引我們跟過去?她先到殺了人,等着我們來證明她的清白?你認為她有牽連?這不可能,Ai她……”

“當然不可能。”言溯打斷他,笑了一下。

歐文緩了臉色:“謝謝你相信她!”

“什麼?”

“我很開心你終於開始相信他人,而不是永遠拿那些冰冷的數據和證據。”

“你在鄙視我。”言溯挑眉。

“是表揚。”

“你認為我會被‘相信’這種抽象又感性的東西左右?”言溯漠漠的,“我不認為是她殺的,因為剛才在現場把她支出去后,我檢查了她的東西。”

歐文扶額。

“浴室里只有一個人的洗漱用品,甄愛床上的衣服不是她的風格,是死者的。因為沒地方放,所以擺去她床上。她不在宿舍住。

沒什麼接觸的人不會有什麼仇恨。如果有仇恨,出於較量的心理,死者也不會把衣服擺在她床上。另外。打印機是死者的,甄愛用過,說明兩人關係不壞。

宿舍里只有書架上的書是甄愛的。按顏色分大類,不同顏色擺在不同層次,再按字母順序排列,不住的地方都整理成這樣,她有嚴重的強迫症。可殺人現場換來換去,血跡拖得到處都是,在她看來,一定會覺得一點美感都沒有。”

他得出結論,“如果她殺人,會用一種更優雅又不失狠烈的方式。”話中竟含着極淺的讚許和認同。

歐文整個人都不好了:“你這是在表揚人?”

“當然。”

歐文望天,這人沒救了。

“不過,有個問題我很好奇。政府會給部分證人免責權,殺人不會受到處罰,我相信她也有。”言溯背着光,眼眸在這一瞬烏漆漆的,“如果她殺了人,你會怎麼辦?”

歐文反駁:“她不會。她沒有社交圈子,所有的精力都在她的專業上。這樣認真純粹的女孩根本不會去……”

“是啊。”言溯笑笑,“因為她認真又專業,所以她永遠不會殺人。”

歐文梗住,挫敗地嘆氣,言溯這人在邏輯問題上是天性愛較真,

“我也知道這句話的前因後果毫無邏輯。但我還是相信她。就算你說的這種事真的發生,”他沒有絲毫猶豫:“我也要履行我的職責,不管遇到任何情況,不管對方是誰,拼盡全力護她安全,即使殉職也在所不惜。”

言溯不語,抿住嘴唇。

他小時在中美兩地切換,環境的頻繁轉變讓他孤僻冷清不善交際,還三番四次被媽媽拎去做自閉症檢查。如果說他在美國有朋友,那就只有一個歐文。

歐文也是混血,因為母親被殺而立志當警察,成了最優秀的特工。以前到現在,他的信念一直堅定。

言溯看向玻璃窗那邊的甄愛:這些時時刻刻都要偽裝身份的人,他們的信念又是什麼。

賈絲敏還在提問:“可不可以問一句,為什麼你的室友被殺了,你一點兒都不難過驚慌?”

甄愛莫名想起言溯的話,有樣學樣地反問:“你既然徵詢可不可以問,為什麼我還沒準許你就直接問了?既然你原本就要問,為什麼開頭還要徵詢我的同意?”

賈絲敏:“……”這種繞來繞去的調調怎麼似曾相識?

玻璃窗外的歐文臉有點兒灰,古怪地看言溯一眼,後者淡定自若,不作任何反應。

“這是禮貌的習慣用語。現在可以回答我的問題了嗎?”賈絲敏把甄愛的岔開話題當做逃避。

甄愛只答一句:“或早或晚,人都是要死的。”

賈絲敏想,這人真是冰冷,沒有同情心。“詳細說一下死者的情況,包括朋友人際圈。”

“剛開學時,她很活潑開朗參加了很多社團,攀岩跳舞之類。她朋友很多尤其是男性朋友……”

“有男朋友嗎?”

“不知道。”

“不知道?你們是室友……算了,還有別的嗎?”

“前段時間她說太忙,退掉很多社團,唯獨留了密碼解讀社。她總愛在課堂上睡覺。”

賈絲敏覺得這些信息毫無用處,認為甄愛在打馬虎眼,“這些細枝末節的事,你倒記得清楚。”

“我和她就講過幾次話,不難記。”

“你們關係不好?”

甄愛不答了,緩緩往椅背上一靠:“剩下的和我律師談吧!”

賈絲敏一愣,程序上她一句話也不能問了。通常非本土的人沒有那麼強的自我保護意識,會極其配合,沒想甄愛突然不肯說了。

律師很快把甄愛帶出來,還警告賈絲敏:“我可以投訴你言語誤導!”

賈絲敏灰着臉不吭一聲,這一刻她真恨美國的司法體制給嫌疑人那麼大的自由。

律師帶甄愛去登記信息。

賈絲敏出來見言溯一直在隔間,不禁臉紅,覺得剛才很丟人,又向言溯提出諮詢的申請。他是FBI和CIA的特別顧問,大家自然想得到他專業的意見儘早破案。

可很明顯,言溯不感興趣,他還沒來得及拒絕,歐文把他拉到一邊,低聲:“你必須參與這個案子。”

言溯眼眸靜靜瞧他,一副“沒吃錯藥吧輪到你來命令我”的表情。

“要搞清楚江心和那串密碼是怎麼回事,還要搞清楚有沒有別的密碼。”歐文語速很快,“這案子可能和Ai沒有關係,也可能江心要害Ai結果出了意外,還有可能有人要殺Ai卻殺錯了江心。這麼多種可能,必須弄清楚。”

言溯一副“這種小型案件地方警方完全有能力解決不需要我出馬”的表情:“哦,讓我去處理10年前我就能解決的案子,哈,我的生活真是每天都在進步。”

歐文頭疼地糾正:“‘10年前’這種話不適合一個二十幾歲的人說。”

言溯木着臉:“請你相信警方。”

“我不信。”

“不信你自己來。”

“地方轄區的獨立案件,非恐怖襲擊非公共安全,特工不能插手。”他聲音很低,急得手都攥成拳。

言溯有自己的驕傲,可此刻他唯一的朋友緊張又着急,他不能置之不理。他斟酌半晌。轉身看向賈絲敏:“可以。”

賈絲敏很開心,笑道:“S.A.你喜歡音樂,紐約國際音樂節要開幕了,我朋友在那兒做策劃,拿票的話……”

言溯點點頭,掏出支票簿唰唰簽字遞給她:“我要四張,謝謝。”說完人就走了。

賈絲敏捧着支票愣住,她不是這個意思啊!

歐文跟着言溯離開,直搖頭,有這麼遲鈍的人么?

從警局出來,歐文把律師拉去一邊單獨交代事情。

言溯和甄愛則排排站在路邊,望着雪地中央一條條的車輪印,互不說話。乍一看,像路邊兩棵平行的樹,各自成長,毫無交集。

甄愛經過白天的事,早徹底打消主動和他說話的念頭。

言溯習慣安靜和沉默,更不會覺得不妥,他雙手插在風衣口袋裏,夜間冷風呼呼地吹,他仍背脊筆挺,像一株不怕風霜的白楊。

甄愛就沒那麼自在了。她縮成一團,凍得瑟瑟發抖,偶爾扭頭看他一眼。

北半球冬天的夜來得早,夜幕中他的側臉愈發白皙,輪廓也愈發分明,刀刻斧琢一般。額頭飽滿,眼窩深深。

他的眼睛很漂亮,明明很靜卻有種水波蕩漾的錯覺,映着街對面的霓虹燈,閃着湛湛的光。鼻子的峰度很完美,薄唇輕抿,下頜的弧線乾淨利落。

他絲毫沒察覺到甄愛的注視,專註地望着街道對面,漸漸,唇角微微揚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弧度,好似看到什麼有趣的事。

甄愛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什麼都沒有。她又扭頭看他,猜他在看什麼。

他忽然眼眸一垂,感應到她的目光,緩緩側頭看她,眼眸被夜染成深茶色,純凈得像月夜的雪地。他靜謐無聲,會說話的眼睛卻在說:看什麼?

甄愛被他逮個正着,尷尬地扯扯嘴角,忙不迭地問:“你在看什麼?”

“那個廣告牌很有意思。”他朝對面的方向,抬抬下巴示意。

甄愛這才發現他在看沃爾瑪的戶外廣告牌,寫着打折促銷廣告——

“OGEE!ONSALE!MAR.1ST

ALL@N.Y.T

噢天,大折扣,3月1日盡在N.Y.T”

N.Y.T是他們所在的這個城市NorthYearfieldTownship的縮寫。

廣告牌上畫著黃橙橙的桔子,冬日裏這樣明媚的黃色真好看,可她不知道有趣在哪裏。

言溯兀自看着,似乎心情不錯,隔了一兩秒發覺她沒反應,出乎意料地耐心解釋道:“那串文字很有意思。”

這句話基本沒起到解釋的作用。

甄愛張了張口,很想接過他的話來,卻嘴拙,完全不知該說什麼。

他的世界真的很難理解。

又或者,從來沒有朋友的她,嘴太笨了。

她興緻懨懨地低下頭。

言溯抿唇看她幾秒,問:“你玩過anagram遊戲嗎?”

甄愛抬頭,不明所以地迎視他。

她知道anagram變位,把單詞或句子裏的字母換順序,組成新的單詞或句子。可她不明白這和剛才他們說的話有什麼關係。

“這種問題也要想上四五秒?”言溯望向遠方,淡淡評價,“你的反應速度真是慢到驚天動地。”

甄愛抿抿嘴,趕緊小聲道:“沒玩過,聽過。”

言溯微微側過身子,面對她開始提問:“比如,eat可以換成什麼詞?”

他突然發問,她愣了愣,才道:“tea!”

“速度真慢。”他毫不掩飾鄙視的表情,繼續,“lived.”

“devil.”

“嗯,不錯。”言溯低頭,眼睛裏似乎有一絲笑意,問,“繼續玩?”

她從沒玩過任何種類的遊戲,這種考畫面記憶力空間想像力和反應速度的遊戲,很新奇。她心裏莫名閃過一陣難以言喻的刺激感,趕快點點頭。

她一激動就會臉紅,夜色中,她小臉白皙清透,染着霏霏的粉色。他的聲音不知怎麼輕下來:“準備好了嗎?”

低沉的詢問,讓甄愛莫名心如擂鼓,彷彿第一次參加知識競賽的選手:“準備好了。”

“聽人說話的時候,最好保持安靜,因為……”

“因為listen(聽)換個順序就是silent(安靜)。”甄愛立刻回答。言溯已經把詞說出來,這個不難。

“參加葬禮不要太傷心,為什麼?”

“葬禮funeral,那是……”甄愛眼睛一亮,“realfun。”真有趣。

“為什麼兒媳婦都害怕婆婆?”

“婆婆是mother-in-law。”她蹙眉想了想,小聲問,“因為她是womanHitler,女希特拉?”

“是啊。”言溯似乎很滿意她的速度和配合,俊臉看上去帶了一絲少見的輕快,“最後一個,為什麼那麼多人喜歡湯姆克魯茲?”

TomCruise?他的名字可以重新排序轉換成……

甄愛咬咬唇,靈光一閃,“啊!SoI’mcuter我最討人愛。”

言溯眉梢微抬,似笑非笑:“你真這麼認為?”

甄愛一愣,他這瞬間究竟是正經還是不正經?

她的臉頰陡然湧上一種陌生的發燙感,低頭搓着手,小聲解釋:“我是說他的名字可以拼寫成‘我最討人愛’,不是說我自己。”

言溯挺配合地“哦”了一聲,又看向那個一堆桔子的沃爾瑪促銷廣告牌:“那你試試看,把那個句子裏的字母打亂了重組。”

O!GEE!ONSALE!MAR.1ST

ALL@N.Y.T

單詞拆散的話總共21個字母,怎樣才能把它分配成幾個獨立的單詞,剛好字母一個不多一個不少,而重新組裝的單詞還要組成一句語法正確,語義完整的句子?

甄愛緊緊盯着廣告牌上五顏六色的單詞,一瞬間這些字母全在她腦海里跳躍,一個個蹦出來拼湊——sea,rest,moon,rang,year,tale,or,tally,total……

都不對。

不管出現那個單詞,剩下的字母都不能組成有意義的單詞,更別說一句完整的句子。

究竟是一句什麼話?

甄愛情不自禁握緊拳頭,忽然看到廣告牌上大片的桔子,orange?

剎那間豁然開朗,所有的英文單詞飛旋起來,重新組合排成了一句話——

AnETstoleallmyoranges!

“一個外星人偷走了我所有的桔子。”促銷廣告牌上一大堆黃橙橙的促銷桔子要被外星人偷走了,哈!

她忍不住會心一笑,是啊,言溯說的沒錯,這個廣告牌很有意思。

原來,他就是這樣獨自沉浸在自己滿是創意和思考的世界裏。

這種人,真的好神奇。

她興奮地說出答案,沒有得到表揚,卻聽……

“遊戲結束。”言溯淡淡說著,目光飄向其他戶外牌子上的廣告和聯繫電話。

甄愛意猶未盡,而他恢復一貫的冷清,剛才給她出題時短暫的交流像沒發生過。或許他的世界裏只有數據密碼行為分析,只有這些能讓他有談吐的興趣。

他不會知道,剛才小小的遊戲對身邊這個孤獨而寂靜的女孩來說,就是暗淡冬天裏散着果香的金燦燦的橙子。

難得的清香,難得的色彩。

甄愛深深吸一口氣,很冷很涼,剛才分心了沒有注意,現在又覺得冷了。她努力抱緊自己,斟酌半晌,問:“今天的案子你懷疑我嗎?”

彼時,言溯正試着給視線里一串電話號碼解密,聽了她的話,慢悠悠轉過頭來:“沒有。”

甄愛的“謝”字發音一半,他話沒完:“我只相信客觀,‘懷疑’這種主觀的情緒,對理性的人來說是大忌。”

甄愛換了方式:“客觀表明我是兇手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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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阿基米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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