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投之以木瓜
第7章投之以木瓜
褚穆看着辦公桌上的那幾張紙有些出神,從拿到這份檔案到現在已經兩天了,他還是沒能從得知事情真相的震驚中緩過來。
看着高速公路現場那些照片,看着她爸爸媽媽血肉模糊的身體,看着她被禁錮在車中的雙腿,褚穆心中第一次產生了這麼濃烈的歉疚和心疼。
不是同情的感覺,是真正從心底里傳來的陣陣絞痛。他不敢去想只有十八歲的舒以安面對雙親身亡,失去任何希望的景象。那場面,說成是傷筋動骨也不為過吧。
半月板撕裂。那是一種能夠把人的行走能力摧毀為零的專業名詞。褚穆在電腦上一遍又一遍的搜索着有關的信息,可是他發現,每一個詞條的顯示都給自己的罪孽填上了一顆更沉重的砝碼。
幼時的舒以安拿着獎盃在台上笑得很漂亮,褚穆看着那僅有的幾段視頻資料才不得不承認:舒以安二十歲之前的歲月,他絲毫不知。
褚穆不記得那天在樓梯間站了多久,只記得煙盒裏十幾根煙都變成了腳下的煙蒂,而心中的沉悶卻分毫沒有減退。他特別想打電話給她,可是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就這樣屏幕開開關關十幾次,通話記錄里始終都只是長長的未完成通話的字樣。
直到看見那些資料的時候,褚穆才忽然明白那一晚她微微皺起的眉眼是為什麼,才忽然理解那一晚她打向自己的那塊兒熱毛巾是從何而來,也忽然明白為什麼自己送給她的車一直擱在車庫裏幾乎沒有動過。
他才忽然明白,兩人在很久很久以前的那場對話。
那是已經商討好結婚日期的某一天,天氣已經入了秋,褚穆被褚夫人逼着從德國趕回來聽她嘮叨婚禮的事項。褚家的大廳里,褚夫人拿着只通體鱷魚紋鑲着一圈寶藍色鑽石的鋼筆點了點精緻的賓客名單。
“這是我跟你爸商量出來的名單,你的那頁留在後頭了,填完了就交給你妹妹讓她給你整理請柬。”
“對了,把名單想着拿給以安看看,預留出的位置也在後面,別回頭讓人家娘家挑理,唉……你倆這婚結的太倉促了弄的我都沒怎麼準備。”
褚穆都記不清這是他媽媽在得知自己要結婚後第多少次嘮叨了,當下就拿着名單去找舒以安交差。
舒以安正在宿舍整理馬上要離校帶走的行李,接到褚穆的電話連大衣都沒來得及穿就匆匆跑下了樓。
褚穆見到她身上那件單薄的針織衫皺眉:“怎麼穿的這麼少?”
舒以安指了指玻璃外那條長長的路:“沒來得及,怕你等的太久。”
車裏並不冷,所以褚穆的外套一直擱在後座沒動過,見她隱隱凍的發紅的手指正好隨手拿了過來蓋在舒以安的身上,隨即拿起一疊卡片給她:“婚禮的賓客名單,你看看有沒有遺漏補充的。另外你爸爸媽媽我還沒見過,找個時間我過去或者是接他們過來吧。”
畢竟結婚這種事,雖然兩人在一定程度上達到了某種默契,但是該有的流程褚穆是不可能沒了禮數和尊重的。
舒以安看着褚穆遞過來的精緻卡片,遲遲沒有去接。原本清透的眼睛也微微顫動,像是想起了什麼不好的事情。
“怎麼?”
“褚穆。”舒以安忽然抬眼平靜的叫他的名字。“我爸爸媽媽在我十八歲那一年就去世了,因為車禍。”
這句話說完,車廂里原本就有些靜謐的氣氛變得更沉寂。褚穆只知道舒以安是江南人,隻身來到北京上學,但沒想到她是這樣的家庭背景。
“以安……”
“沒關係。”舒以安善意的對他笑了笑,“事情都過去了,這幾年我是和祖父一起過來的,但是祖父年紀大不想來北京了。我想……以後有機會我們在一起回去看他。還有我們之間的事知道的人並不多,阿姨應該想的要比我更妥當,就不用給我了吧。”
褚穆斂眉看着手中的卡片,最後把禮單擱了起來,扯了扯唇:“隨你吧。”
敲門聲打斷了褚穆的思緒,秘書看了看不知在想什麼的大神出聲提示道:“有人要見您。”
話音剛落,一身裝扮平常的褚洲同就從秘書的身後走進屋來。
褚穆一驚:“您怎麼來了?”
秘書見着兩尊大神似乎有事要聊,便識相關門出去了。
褚洲同不似往常在電視上的那般嚴肅,自己找了個座位坐下:“我還不能來了?你小子都要給我撂挑子了,再不來我怕你又提出什麼我承受不了的要求。”
褚穆心裏明白自家二叔提的是什麼事兒,面上無波的四兩撥千斤把話打回去:“您說這話可有點謙虛,我一個小兵提什麼要求還能是您滿足不了的啊。”
“你少來!”褚洲同也沒了心思跟褚穆再打哈哈,嚴肅的往桌上一拍,“是誰上次跟我說不回來的?你媽找了我那麼多回我為了你是一直在她那兒唱紅臉,現在可倒好,你要自己回去?褚穆啊,這回遊客的事情你處理的很好,連上頭都批下來說要好好嘉獎你,這麼個當口你提這事兒你這是自己毀前程知道不知道?”
褚穆把桌上的材料攏好收到抽屜里,才起身姿態隨意的坐到褚洲同的對面:“您在這個圈子幹了少說也有三十年了。我究竟有沒有自毀前程您老可比我清楚。不過是早了那麼幾年,這個位置……”清俊倨傲的男人伸手指了指辦公桌后的那張椅子,語氣輕緩,“您放誰怕是都無所謂吧,何苦頂着我收成績。。”
褚洲同一口氣被這小子噎的梗在胸腔里氣的不行,叔侄倆坐在寬大的沙發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肯先收回目光。好半天,可能褚洲同到底是老了,還是長嘆一口氣,眼中帶着少許遺憾,語氣也不再復剛才的公事公辦,反而更多的是大家長的無奈:“你呀你呀……什麼都好,就是心不夠狠,豁不出去,要是再堅持個三五年,唉。”
褚穆給褚洲同的茶杯里添了一些熱水,斂起淡淡的神色:“都一樣。”
褚洲同從自己擱在一旁的灰色夾克衫中拿出一疊半厚不厚的申請,慢慢的帶上老花鏡看了起來:“你交到司里以後隔天就報到我這兒來了,人家不敢處理,說到底還以為是家務事。”
“不過,你可得給我說清楚了,調回去到底是為了什麼?是因為跟你一起來德國的那個丫頭?你倆又……”
褚穆莫名其妙:“跟她有什麼關係?”
褚洲同放心舒了一口氣:“那是為了什麼?起初我以為你遞上來是心裏不痛快,也沒當回事兒,直到你昨天給我打電話我才感覺事挺嚴重,就提前來問個明白。就算讓我批,也得把話說清楚。”
是啊為了什麼呢,褚穆也想問問自己怎麼就像走火入魔一樣提交了調職申請呢。
那是他剛回德國不久的一個下午,舒以安給他打過電話后他看到窗外一位母親帶著兒子走在街上忽然產生的想法。那次回德國,他幾乎每天都會想起那個女人好幾次。想起她在湖苑別墅里睡着沙發等自己的樣子,想起她鼓着嘴生氣不理他的樣子,想起她慘兮兮的躺在病床上卻還是強打起笑顏對自己說“不用對不起”的樣子。
那麼多那麼多舒以安的樣子,想的褚穆腦中心中全是他不願意承認的捨不得。
於是褚穆趁着那個陽光滿滿的午後,遞交了自己上任以來第一篇調職報告。
所以他才會對來法國的舒以安說等月底一起回去,因為那是他在德國的最後一個月,一起回去他也許就再也不回來了。
只是好可惜,司里不敢批複他的調任申請,不久就被駁回了。彼時正趕上兩人吵架,於是褚穆惱怒地想,她又不領情,自己何苦頂着壓力回去呢?算了吧……
直到看到這份檔案,褚穆才深深地感覺到自己究竟對舒以安有多少虧欠和失責。他想,至少應該離開這裏,才算是真正邁出心底里的那道坎兒。
“我都三十了,再不回去兒子就該着急了。”
跟着褚洲同從貝爾維尤宮的大門出來,浩浩蕩蕩的人中倆人也顯得十分打眼。褚洲同趁着等司機來的空當用手點了點褚穆西裝上的扣子,精神矍鑠的臉上帶着些欣慰:“首長對你很滿意,在這兒的最後一關你也算是闖過去了。駐地這塊兒今天起就可以卸任交接,但是回去以後工作要跟劉馮換一換。”
褚穆知道二叔為了自己也算是竭盡全力了,十分領情:“今天下午我去辦交接,明天回去找劉馮吧。”
褚洲同驚訝地挑了挑眉:“這麼急?”
看着緩緩駛來的車,褚穆不動聲色的給褚洲同拉開後排的門,淡然的臉上又多了些自嘲:“和您一樣,歸心似箭。”
秘書站在褚穆身後看着一幫平時只能在電視上見到的眾大神離去,有些茫然地撓了撓頭:“老大,你要去哪兒啊?”
褚穆認真地拿掉西裝領上那枚標誌,擱在手裏掂了掂:“回家。”
褚穆的辦事速度很快,中午回到單位就召集所有人員開會宣佈了新的人事命令。轉眼間秘書已經幫他把辦公室所有的私人物品整理出來了。對於這麼大的新聞,駐外的所有工作人員都彷彿經歷了一場地震,有些緩不過神兒來。尤其是幾個新分來的女同事,看着一臉平靜的坐在會議室主位上的男人心碎了一地。
畢竟家世好能力強顏值高的精英上司不是誰都有機會能一起共事的,好不容易通過測試選拔千辛萬苦的來到這兒,大神卻要調走了,什麼運氣!
“就這樣吧,希望大家可以配合新的領導完成工作,一起共事這兩年,很感謝你們對我的支持。”褚穆看着一眾表情凝重的人微微鞠躬致意,起身離開。
陶雲嘉站在會議室門外,雙手冰冷。聽着裏面的動靜她感覺自己快要溺死了。褚穆剛從會議室走出來,她就跟了上去:“你瘋了嗎?褚穆你這麼做值得嗎?這樣你心裏會很痛快是不是,這麼傷害我你很有成就感是不是?!”
褚穆恍若未聞的往外走,目光毫無波瀾的看着前方,就連聲音都是一貫的冷靜自持:“陶小姐,我們的工作關係在剛才那一刻起就結束了,至於私人關係我們好像從來就沒有。所以請收起你質問的語氣。”
陶雲嘉一把扣住褚穆打開車門的手,眼淚在眼圈裏快要溢出來:“為什麼?褚穆,你告訴我為什麼?你知道我來這裏受了多少苦嗎?你知道我為了和你在一起能夠呼吸到你身邊的空氣用了多大的力氣嗎?褚穆,你敢說你已經一丁點都不愛我了嗎?”
褚穆聽完她這句話幾乎是有些冷漠的抽回自己的手,一雙眸子滿是悲憫:“那我等你的那三年又算什麼呢?”
“陶雲嘉,你不能總仗着我和你的過去來要挾我的現在,這個毛病你真是怎麼也改不了。”
“那舒以安呢?”陶雲嘉看着背對着自己轉身上車的人,紅着眼圈忽然出聲問道,“難道她就沒有拿過去來要挾你嗎?你要不是知道她死了爸媽,你會離開這裏嗎!!”
褚穆一僵,猛地回過頭看她:“你調查她?”
陶雲嘉從沒見過這樣的褚穆,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也不敢再說什麼。
褚穆上前一步看着陶雲嘉漂亮的眼睛,語氣輕緩:“縱容你跟我來到這兒已經是我對你最大的忍讓了,非洲上次還和我抱怨說那邊缺人,你應該不想去吧?”
看着黑色的車尾瀟洒離開,陶雲嘉跌坐在地上,完全不顧她冷傲美人的形象大哭起來。
憑什麼?
憑什麼舒以安什麼都沒做就可以得到他這麼大的犧牲?
憑什麼自己用了這麼多年放棄了那麼多卻還是得不到他絲毫的心軟和回頭?
不公平啊……
褚穆坐在車裏看着後視鏡里哭得慘烈的女人,忽的闔上了眼睛。
醫院裏。
醫生帶着薄薄的橡膠手套從屏風後面出來,揚聲沖裏面喊道:“可以了,出來吧。”
舒以安見狀忙迎了上去:“醫生,怎麼樣?”
醫生抬頭瞅了一眼舒以安,搖了搖頭:“你們這些年輕人啊,真是太不自愛了,一會兒做個化驗看看有沒有什麼傳染病毒,開一些消炎外用藥,但是我建議你們留院觀察一夜,明早出了化驗結果好放心。”
蘇楹聞聲已經從裏面整理好衣服出來,接過醫生開的化驗單不發一言。舒以安沒太懂醫生的話,蹙着細細的眉:“傳染病毒?什麼意思?”
蘇楹有些尷尬的低下頭,醫生奇怪地瞪了舒以安一眼:“HIV,你朋友說懷疑自己感染了HIV。”
蘇楹小聲的在舒以安身邊耳語,臉上此時全是擔憂和憔悴:“他都那麼頹廢了,誰知道乾淨不幹凈。”
結果醫生說的留院觀察,就是隔離。
蘇楹被隔離在無菌觀察室,連帶着舒以安都做了一遍消毒。兩個人透着巨大的玻璃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然是女孩子心中那些悲傷柔軟的小情緒。
不知怎麼,舒以安看着一身隔離服的蘇楹,忽然特別想遠在德國的那個人。
雖然他會莫名其妙的發脾氣,雖然他有時候會低氣壓的讓自己不敢靠近。雖然……他並不愛自己,但是他卻把自己小心收藏、不着風雨,任何委屈和黑暗都沒有讓她遭受過半分。
她不必為了房貸而奔波,不必為了一件大衣或一件首飾去節食,相比蘇楹,舒以安垂下頭默默地想着自己,真是太幸運了。
她的手指摩挲着屏幕上那個名字,卻怎麼也不敢按下去。正當自己糾結卻又賭氣的時候,電話竟然嗡嗡的持續震動起來,嚇了她一跳。
來電人正是剛才她心裏碎碎念的褚先生。
舒以安有些羞愧的捂着臉按了接聽,把電話擱在耳邊卻一直沒有先開口說話。倒是褚穆,低沉性感的聲線透過遙遠的大洋彼岸從聽筒傳來,讓舒小姐覺得無比熟悉和……想念。
“在哪?”
舒以安無意識的轉着手指上的戒指,特別龜毛的回答:“在醫院。”
褚穆拿着機票的動作有所停頓,轉身繞開長長的隊伍皺眉問:“膝蓋上的傷很嚴重嗎?在哪個醫院?”
舒以安下意識的擺了擺手,結果才傻兮兮的發現某人根本看不到:“……不是我,是蘇楹。她身體不舒服,我陪她來看醫生。”
褚穆低頭看了一下時間,思忖道:“都快十點了,早點回去吧。”
舒以安默默地回頭看了一眼蘇楹,有點難過:“她得留院觀察,我今晚在醫院陪她。”舒小姐作為一個有骨氣的人,始終沒忘了自己是和褚穆處於吵架狀態中,所以聲調很是平緩。
褚穆也知道舒以安在生氣,但是看着機票上標註的時間還是清淺笑了下:“好。那你自己小心。”
提醒飛往北京的旅客檢票的提示響起,褚穆拿起電話往裏走:“就這樣吧,明天我打給你。”
舒以安鬱悶地看着突然黑下來的屏幕,心裏有些悵然若失。
她不知道,就在十幾個小時以後,當褚先生出現在她眼前的時候,那是她終其一生都無法忘記的一幕。那一幕的感動,讓舒以安過盡千帆心死如灰時,依舊會熱淚盈眶。
遠在醫院大樓外的三個男人,坐在樹林裏胡亂的猜想着。
“老大,倆人這麼晚都沒出來,會不會是有什麼貓膩?”
楊柯嘴裏咬着煙,流里流氣的搖搖頭:“不會。這樣,一會你倆出去找個建材買兩捆粗麻繩,越結實的越好,再弄點傢伙。”
“什麼傢伙啊?”一旁的男人茫然的撓了撓頭。“葯?”
“傻啊你!!”楊柯一巴掌打在他身上,“明天要是情況不對,就綁了人直接要錢,我就不信那種照片就算她捨得流出去她家人也捨得?”
“那個女的怎麼辦?放了?”
“呸!”楊柯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放了?留着她跟警察去通風報信兒?”
經過緊張難捱的一夜,檢查結果終於出來了。
大夫打開隔離室的門示意幾個護士幫助蘇楹脫掉隔離服,同時把手中的檢查結果遞過去。
“挺幸運的,沒事兒。”
門外聽到這句話的舒以安頓時鬆了一口氣,蘇楹也是難得的露了笑臉。姐妹兩個像劫後餘生一樣抱在一起深深地慶幸了一把。
舒以安挽着蘇楹慢慢走到了醫院外的停車場,兩個人決定一起去派出所報警。
蘇楹直到現在才真正感覺到自己是存在於這個世界中的,在得知醫生檢查結果的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能夠活下來是多麼幸運,同時她心中有關對楊柯的恨意和怒意也是從未有過的強烈。
而此時拿着一副粗製濫造的望遠鏡躲在樹林裏觀察的楊柯,見着兩個人從醫院的大門出來,急忙伸腳丫子踹醒了一旁打盹的兩個跟班:“別睡了別睡了,她們出來了。快跟上!”
楊柯坐在副駕駛上心神不安的咒罵旁邊開車的跟班:“你快點開,太遠了就跟不上了,誰能知道她們去哪??”
開車的小弟尷尬地撓了撓頭,磕磕巴巴的說道:“大哥,這已經很快了,咱……咱這車不到一萬塊錢的不能跟……跟……跟她們那個比啊。”
蘇楹的車是一輛日系紅色尼桑,還是在她工作后的第二年用所有存下來的工資按揭買的。
二人到了派出所,接待她們的是一個年紀四十幾歲的女警,眉間那股英氣加上那一身深藍色的警服讓她看上去不怒自威,同時也給了蘇楹極大的安全感。
蘇楹忍着噁心殘酷的回憶仔仔細細把事情給女警說了一遍,女警認真地聽着時不時拿筆做記錄,在詢問了一些細節之後,女警才給出了肯定的答案。可以立案,但是要有足夠的證據才能對嫌疑人實施抓捕。
蘇楹為難的想了想:“哪有什麼證據呢?他都是直接來我家威脅的,指紋什麼的算嗎?”
女警有些同情的搖了搖頭:“你沒有足夠的證據說他對你實施暴力,在屋內沒有監控的情況下是不構成這種情況的,但是他要挾你的事情可以,況且你也提過他是個癮君子。”
“我剛才也查過這個人的資料,他的確是有前科的。加上你這些醫院證明,應該可以對他進行傳喚調查。”
“你放心,都是女人我能理解你。絕對不會讓他逍遙法外的。”
楊柯三人坐在車裏看着不遠處那塊藍底銀字的牌子嘴唇哆嗦的快要說不出話來。
“她這是真去報警了啊!楊哥你不是說這事兒沒問題嗎?我們哥倆跟你出來混可不能把我們送進去啊!您可別忘了上回你買貨的錢還是我們拿的!”
楊柯也是煩躁的不行,原本不羈放蕩的臉上全是惱怒:“你啰嗦什麼!”
楊柯也沒想到蘇楹竟然能把事兒做的那麼絕,竟然連自己的面子都不顧的去毀他。一時不光在兄弟面前抬不起頭來,原本對蘇楹手到擒來的想法也給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都說男人走投無路的時候是最可怕的。他回頭望了望一麻袋的粗繩和匕首,眼中全是貪婪。
“警察立案需要一段時間,就是抓我們也沒那麼容易。咱一不做二不休,等她倆出來我們就行動!怎麼樣?敢不敢?”
兄弟倆在老家已經犯過不少事兒,為了混把老爹的養老錢都弄了出來。現在已經在楊柯身上搭進去那麼多,與其離開他倒不如跟着他冒險狠狠撈一筆。
兩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像是下了多大的狠心衝著楊柯點點頭:“敢!干!”
原本三人商量好的計劃是跟着兩人一直到住的地方,然後趁着走廊寂靜無人的時候進行綁架。但是三個人平時都是幹些小偷小摸的勾當,就連對蘇楹做出那種禽獸不如的事都是在楊柯喝了酒的情況下才幹的,現在,讓他們綁架勒索,還真是,有點猶豫。
大概是心中太緊張了,開車的小弟一直速度比較快,正趕上蘇楹前方的車看到了過馬路的行人緊急踩了剎車,蘇楹也趕忙一腳剎車停住了。這一停不要緊,嚇得身後緊跟着她們不放的楊柯的車也咣的一聲追了尾。
蘇楹大概是覺得自己太不順了,猛地爆了一句粗口,接着就氣勢洶洶的下了車。舒以安看着蘇楹生怕她出什麼事兒,也跟着下去。
開車的小弟看着朝自己走過來的兩個女人,慌張的不知如何是好:“大哥大哥,怎麼辦啊!”
楊柯看着離自己越來越近的人,忽然抓住時機大喝一聲:“快,趕緊拿繩子綁了!”
蘇楹的手剛碰到那輛二手捷達,車上三個人就分別拿着匕首和麻繩從車的兩邊沖了下來,楊柯和其中的兄弟一人衝著蘇楹,另一個則衝著舒以安。
“啊!”
兩個女人的尖叫在這樣一個車流量多的地方很容易就引起了注意,三個人見情形不好手忙腳亂的就把繩子往兩個人身上捆。舒以安感覺自己還沒來得及反應就已經被人狠狠扭住了手,粗糲的麻繩在她的掙紮下摩擦着她細嫩的皮膚,抵在自己脖頸下的刀讓她害怕的說不出話來。一旁的蘇楹顯然也是嚇着了,劇烈反抗的同時還被楊柯踹了好幾腳。
車來車往的主要街道,三個喪心病狂的禽獸就這麼硬生生的綁了人。
有過路的司機和行人試圖包圍他們衝上去,楊柯和兄弟兩人一手死死拽着兩人的頭髮一手拿着刀沖企圖過來的人威脅道:“別過來!!!誰來我殺了誰!!!”
都是些手無寸鐵的老百姓,一時也不敢胡來。有機智的當下就拿出電話報了警。
原本一場小心策劃的勒索,就這麼演變成了一場嚴重的攔路綁架。
蘇楹看着鉗制自己的楊柯終於忍不住破口大罵:“楊柯你到底要幹什麼?!!”
楊柯哪裏還顧得上她說什麼呢,衝著蘇楹小腹就又是一腳,鉗制住舒以安的小弟見狀也是一腳,痛得舒以安險些跪在地下。
“上車!快點上車!”楊柯正示意同夥把她們塞進車裏。
舒以安的頭皮上傳來劇烈的疼痛,男人身上那種骯髒和嘔吐的味道快要讓她窒息,她驚恐地看着突如其來的一幕才算是明白,自己被綁架了?!
與此同時,褚穆乘坐的從柏林飛往北京的飛機,剛好降落。
紀珩東和江北辰遠遠的看着褚穆出來,歡快的那叫一個搔首弄姿。
轉眼好幾個月沒見了,褚穆再次看見兩個兄弟神情放鬆不少。剛站在兩人跟前,還沒等褚穆說話。紀珩東跟江北辰就一臉太監相的彎身給褚穆打了個千兒:“小的恭迎褚員外回宮,褚員外金安吶!”
褚穆利索的賞了倆人一人一腳,笑罵道:“看看你倆那沒骨氣的德行,北辰讓兒子和楚晗拿的死,你怎麼也學他啊?”
紀珩東皮笑肉不笑的從鼻腔里哼哼兩聲:“嘖嘖嘖您沒讓媳婦拿的死,您跟我們不一樣,不一樣您回來幹什麼?哎北辰你是不知道,前腳舒妹妹苦着臉從德國回來這褚員外後腳就跟着來了!也就……”紀珩東皺眉擺弄了一下手指頭好像認真的算了算,“也就三天吧!”
“不說話沒人拿你當啞巴。”褚穆遞過手裏的行李箱瞪了他一眼。江北辰安慰地拍了拍紀珩東也跟上去添油加醋,“怎麼著啊?是送您回單位還是回家?”
原本以為有江北辰跟紀珩東就夠自己一路受的了,但是褚穆出了航站樓才發現自己錯了。
戰騁正戴着副墨鏡靠在一輛勇士車旁,他穿着黑色的作戰T恤,精窄有型的腰間繫着一條鑲着軍徽的腰帶,下頭穿着同樣的迷彩作訓褲和靴子,一看就是打隊裏剛回來。
看見褚穆戰大隊上去就是一個熊抱,這回兄弟四人算是真的湊齊了。
寬大拉風的勇士車上載着四個最是身家不凡的男人轟然離去。
車上,褚穆看了一眼駕駛座上的戰騁:“上次你不是說在山裏拉練嗎,怎麼回來了?
戰騁偏頭示意了一下後備箱,精短的頭髮襯得他異常英俊威猛:“來開武器持有證明,後天執行任務。”
“這次執行完我就帶着盛曦見她爸媽。然後就能在這邊駐訓了。”
“哦?”褚穆挑了挑眉表示驚訝,“修成正果了,恭喜啊。”
戰騁的戀情來的不易,能步入婚姻十分難得,四個人極其有默契的笑了笑,這時,褚穆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喂?”褚穆看了眼屏幕上那串陌生的號碼,接起來。
電話那頭響起一道嚴肅的男聲:“您好,這裏是市公安局,請問舒以安是您的妻子嗎?”
褚穆直起身坐起來:“是,怎麼了?”
“她和她的朋友在路上遇到了一起交通事故,倆人下車查看的過程中被肇事車輛的三個人突然綁架,歹徒持有管制刀具,現在駕駛着肇事車輛由東向西逃竄。”
褚穆腦中嗡的一聲:“現在什麼情況?她還安全嗎?”
車上的仨人聽完這句話隱約感覺氣氛不對,都齊齊的把目光瞟向他。
“歹毒情緒很激烈,手裏有刀,現在逃竄到了G29高速上,我們已經沿路設立關卡進行了堵截。”
褚穆攥緊了電話,語調平靜:“車牌號是多少?”
對方一愣,從警這些年倒從來沒見過這麼有氣勢的家屬,就好像他才是這場案件發號施令的人:“對不起我們不能……”
“我問你車牌號是多少!”
警員明顯是嚇着了,伸了伸脖子怯懦地說:“J……J48××。”剛說完電話就被掛斷了。
掛掉電話,褚穆一臉冰霜,半晌才說出一句話:“去G29。”
戰騁重新啟動車子掉頭奔着另一個路口而去,三人在後視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還是由紀珩東不怕死的問了一句:“出什麼事兒了?”
褚穆深吸口氣,心裏亂的不得了:“以安被綁架了,歹徒現在正往G29國道那邊跑。”
紀珩東一哆嗦:“啊?”
“人有事兒沒事兒啊?”
褚穆皺眉搖了搖頭:“不知道,只知道手裏有刀,特警已經追上去了。”
其實江北辰特別能理解褚穆的心情,當初楚晗出事兒的時候,自己已然恨不得親手宰了那幾個王八蛋。何況是被褚穆一直保護完好的舒以安呢?他伸手拍了拍褚穆的肩膀,試圖安慰他:“沒事兒,綁架總得有個原因,我就不信還能在咱眼皮子底下作出什麼事兒來。”
一旁開車的戰騁也出聲寬慰道:“咱這邊離G29近,肯定比他們先到。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出不了大事兒。”
褚穆把臉埋在手掌里狠狠的搓了搓,第一次體會到束手無策心亂如麻的感覺。
高速公路上。
楊柯看着周圍不斷鳴着警笛的防爆車氣得臉色煞白。一輛二手捷達哪裏是裝備精良戰鬥車的對手呢。G29高速上因為得知出現緊急情況早就被戒嚴了,兄弟倆人在後頭一邊緊緊拽着舒以安和蘇楹一邊朝外面看:“楊哥,我們跑不了啊!”
楊柯也不傻,知道自己肯定跑不掉了,猛地往窗外啐了一口:“呸!”
緊咬着捷達不放的防爆車也怒了,特警子彈頓時上了膛衝著車身就是一槍。
“啊!”舒以安和蘇楹被槍聲嚇得猛地彎下身去。
楊柯見情況不好,看了一眼後視鏡里的兩個人忽然冒出來一個大膽瘋狂的想法。特警隊大概察覺到了什麼,隊長坐在前方探出頭看着捷達,果斷抓起對講機下了命令,“估計是要棄車,減速減速!!”
來不及了,趁着防爆車緊跟在自己身後咬的膠着的時候,楊柯對着後座大喝一聲,“一會兒車停下來,帶着她倆馬上下車!”
還沒來得及反應,只見楊柯猛地向右打了方向盤直直的沖路邊防護帶撞了過去。緊跟在後面的防爆車也因躲閃不及發出巨大的響聲。
舒以安這回才算明白什麼叫飛來橫禍了,車身因為慣性猛地往前,後座上的四個人都重重地磕在前排的座椅上。楊柯三人快速地拉開車門扯出舒以安和蘇楹擋在自己胸前往身後的荒草地里退。
舒以安都快摔得沒什麼意識了,幸好身體柔韌的躲過了幾個要害部位,一旁的蘇楹狀況就沒那麼好了,好像是手臂骨折了,哀哀地叫着。
特警隊長從車上下來一個手勢,十幾名特警迅速把幾個人包圍。與此同時,戰騁開着的勇士車也拉轟的駛到,四人剛好看見這一幕。
通身綠色的大勇士在這個場景里顯得特別格格不入,同時也給這種危險緊張的氣氛平添了一種安定,而後從車兩邊下來的四個人則讓在場的警方摸不着頭腦。
“對不起同志,你們馬上離開,我們在執行公務。”一個年紀輕輕的警員試圖拉開警戒線阻擋四個人。
隨後趕來的特警隊長一把推開了試圖阻止的警員,臉上全是驚訝:“戰大隊?你怎麼來了?難道這事兒也驚動你們了?”
戰騁站在包圍圈外擺了擺手,臉色嚴肅:“劫持的是我嫂子。”
“嫂子?”特警隊長瞪大了眼睛,在軍警界提起戰家,就像是提起一段信仰,人人驍勇善戰的家族幾乎都可以稱為歷史上的豐碑,戰騁作為戰家最年輕的孫子也不例外。所以特警隊着看這個出身軍人家族的上校,就知道事情一定大了。
褚穆站在戰騁的身旁,隔着幾百米的距離一眼就能認出舒以安,她被身後的人威脅着,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好像因為痛或是恐懼,額頭上儘是些細密的汗珠。
褚穆一雙濃黑內斂的眸子盯着面前的楊柯,努力穩住了自己,微微偏頭跟隊長說了句話:“讓我跟他談談行嗎。”
隊長從來沒見過褚穆,但也是知道跟着戰騁來的人不能得罪。有些為難的看了一眼褚穆:“這,您……”
褚穆看着緊閉雙眼的舒以安,鎮靜道:“她是我妻子。”
戰騁跟在褚穆身後小聲提醒:“你小心點。”
褚穆彎腰進了警戒線,慢慢朝着前方走過去。
楊柯看着這個緩步朝自己走過來的男人,哆嗦着往後退了退:“你別過來!!”可能是太過緊張,手裏的刀也往舒以安脖子上劃得重了些。
褚穆看着舒以安脖頸上那道淺淺的血痕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你手離她遠點!”
舒以安倏地睜開眼睛。
直到親眼見到這個一身風塵的男人立在自己面前,她才真的相信,在最絕望最痛苦的時候想念的人,正站在自己面前。因為嘴被麻繩勒着,舒以安一雙眼睛蓄滿了淚水,只能看着褚穆發出嗚咽的聲音,就像一隻受了傷的小獸。
特警隊長看着發生的這一幕有些心焦,衝著戰騁指了指褚穆的身影:“戰隊,他真的行嗎?別回頭傷了自己啊。”
戰騁透着墨鏡嗤笑了一聲:“他不行你行?”
“放心吧,這是專業的談判專家。”
褚穆強迫自己移開落在舒以安臉上的目光看向楊柯,不卑不亢,聲音輕緩:“說吧,你到底想要什麼?只要你放人,我能答應你任何條件。”
大概是和太多的人談判,褚穆一眼就能判斷出來此時的楊柯在害怕,同時也在期待着什麼,而他的這種期待,恰好是自己最好拿捏的七寸。
楊柯也是被這場面嚇慫了,把舒以安往身後擋了擋大聲喊道:“我要錢!!只要你給我錢,我不想傷人!!”
褚穆笑了笑,盡量穩住對方的情緒:“可以,多少?”
楊柯沒想到這麼痛快,一時也愣住了:“一……不!兩百萬!”
“賬號給我,現在就打給你。”
楊柯也不傻,拽着舒以安又往後了幾步:“我憑什麼相信你。”
紀珩東大概是實在聽不下去了,幾步上前去沖三人喊道;“啰嗦什麼啊?!說給你錢就給你錢!把賬號給我現在就讓人給你打!快點!”
大概是從來沒見過這種談判場面,倒像是人質家屬在威脅歹徒。原本神經緊張的眾人都有些懵了。
褚穆心裏知道江北辰和紀珩東想幹什麼,繼續耐着性子和楊柯談判:“她是我妻子,我只要她不出意外。”
江北辰順勢把卡遞給褚穆示意他上前,那隻乾淨修長的手拿着一張黑卡伸到了楊柯的面前。都說小人難過金錢關,楊柯透過縫隙看着那張充滿誘惑的卡片,終究是沒能忍住的探出頭來。幾乎就在那一秒,褚穆猛地上前一腳踢翻了楊柯架在舒以安脖子上的刀,速度極快的把舒以安從他胳膊中扯了出來,抱着她瘦弱的身體倒了下去。
然後周遭一片混論,舒以安只記得自己落到了一個味道熟悉的懷抱,還有一雙寬厚的手擋住了她的眼睛。
他的聲音低沉性感,輕輕地在她耳邊說:“以安,別抬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