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夜半密談
像是落荒而逃一般，寂月涼將被子一扯蓋住流螢的身體，自己則失魂落魄地離開了內殿。
守夜的有情剛剛有些迷糊突然聽到了內殿的門被打開，突然出現的高大身影幾乎將她嚇得魂飛魄散，然而再定睛一看，那人好像是皇上！
有情輕撫着自己撲通撲通跳動的心臟，小心翼翼地進了內殿，壓低聲音問道：“娘娘？您沒事吧？”
“無事，出去吧。”流螢的神智被拉回來，她怔了一會兒，然後才冷冷出聲回答她的問題。
“那您歇息吧，奴婢告退。”有情心裏冷笑，皇上深更半夜突然出現在景逸宮，緊接着又怒氣沖沖地離開，怎麼可能沒事呢？
在景逸宮的這些日子，她處處要看人眼色，即使是最下等的掃地丫頭都敢對她大呼小叫，在這裏受的氣，她遲早會都給她們還回去的！
寂月涼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承翼快步走到他的面前，急促地同他說：“穆大人有要事稟報，皇上您快回去吧！”
寂月涼失神地看他一眼，這才閉着眼睛，將眼神里的混沌慌亂壓下去，恢復了一絲的清明道：“走吧。”
他今晚交給了穆秋重要的任務，穆秋所言的要事他心裏也有數。
等待了近一個時辰的穆秋這會兒終於看到了寂月涼的影子，他回頭看着臉色不太好的寂月涼，長時間等待的不悅剛要出口，結果的就聽到了寂月涼的問話：“相晚歌什麼意思？”
“離皇想要親自同皇上談。”穆秋回答，今日他並沒有參加如意殿的宴席，而是一直等在驛館之外，讓蘇起悄悄地將自己的信放在了相晚歌的房間。
雖然有點冒犯，但是為了不過早地暴露他們之間有聯繫，還是小心謹慎一點為好。
相晚歌被蘇凡爾的人監視着，一舉一動都要特別地小心，而且目前最重要的是，相晚歌到底幾斤幾兩，他們也無從得知。
“所以你覺得，只要他發現了你在房間裏動了手腳，他就一定簡單是嗎？”
寂月涼並沒有回答穆秋的問題，比起親自出宮去見他，他更想知道的是，和相晚歌合作，能給他帶來怎麼樣的利益。
“自然。”穆秋胸有成竹。
“那好，出宮吧。”寂月涼果斷道，雖然決定得有點倉促，但是這是他目前轉移注意力的最好方法了。
“皇上已經決定好了？”穆秋眼睛微眯，看着寂月涼疑惑又驚奇地問道。
為何這一次要拍穆秋去同相晚歌接洽，寂月涼是有自己的打算的。
穆秋這個人太過高深莫測，始終讓人看不透徹，更無法讓他徹底放下心來，所以他一直以來都留心試探他。
但是不知他是真的清白，還是太過精明，從來沒有一次露出過馬腳，就連魏無徉都同他講過，這個穆秋還是可以相信的，可是他心裏還是有個疙瘩。
寂月涼點點頭，隨即進了寢殿換了身綉有蒼龍暗紋的玄色長袍，既然要悄無聲息地出宮，他也不能穿着明晃晃的龍袍出去。
“那皇上您對我的試探，算結束了嗎？”見寂月涼返回，穆秋臉上盛着笑，眼底卻是反常的冰冷。
寂月涼抬眼便瞧見了他反常的表情，卻也驚訝，這麼長時間的試探按道理來說確實已經夠了，按照穆秋的性子能忍這麼長時間也實屬難得。
“先去出宮去驛館吧。”寂月涼沒有正面回答他，只是看穆秋的表情一眼便轉頭朝着殿門走去。
穆秋看着他的背影，突然發現自己有點看不懂他了，他到底有沒有發現自己的身份，如果發現了，為什麼不拆穿他，如果沒有發現，為什麼一而再再而三地試探他。
他自認為自己的保密工作很到位，即使是魏無徉那麼精明敏銳的人都已經放下了戒心。
思索無果，穆秋只好跟着寂月涼的腳步走出殿門。
寂靜的偌大皇宮就像是一頭沉睡的巨獸，黑暗之處總散發著讓人驚恐地幽暗。
沒有通知任何人，寂月涼只帶了穆秋一個人，兩個人繞過值班巡邏的皇宮禁衛，直到翻過宮牆真正落在宮外的地面之上。
穆秋才詫異地詢問：“皇上不帶任何侍衛，難道不怕我是聯合相晚歌引誘皇上出宮，除之後快嗎？”
寂月涼回過頭，冷峻的面容在清冷的月光下更顯得冰冷，他定定地看了穆秋片刻，輕啟薄唇：“就算如你所說，你們也不會有機會得手的。”
言罷，轉頭便繼續往前走，穆秋嘴角突然咧起質疑的弧度。
沒機會得手嗎？
寂月涼，你是不是對你太過自信了？
事實證明，相晚歌確實不是一個只懂得吃喝玩樂的廢物，寂月涼到了的時候，他已經將自己身邊的眼線都清理乾淨了。
“瓊皇可真是姍姍來遲啊？”雖然年紀不過十五，無論身材面孔都還是少年模樣，但是相晚歌身上散發出來的身為一國之皇帝的威儀並不弱。
寂月涼微微眯着眼睛打量着前不久剛見過，還爭吵過的人，突然覺得有趣極了。
“你就是相晚歌？”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看到他正經面孔的一瞬間，他突然覺得自己彷彿見過他這張臉。
“……瓊皇這是什麼意思？”寂月涼質問的話語讓敏感又倔強的少年瞬間想來了身上的刺，他兇狠地等着寂月涼，這個比他年長了六歲的男人。
“抱歉。”炸毛的少年又讓寂月涼微不可見的皺起了眉頭。
果然還是個孩子，他們之間的合作好像從一開始就不對等了。
“既然是合作，那便是互惠互利的，朕想知道，離皇的誠意。”
寂月涼在相晚歌對面的石凳上坐下來，端起了桌子上已經微涼的茶水，掀起杯蓋一嗅，沁人心脾的茶香便飄進鼻翼。
果然離國，財大氣粗到出訪待的茶都是離國南部青羅山的新茶，按着他們的腳程，這大概是他們剛入瓊國國境之前快馬加鞭送到的。
“瓊皇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明明是你請本皇出來的，怎麼能找讓本皇說呢？”相晚歌並不吃寂月涼這一套，身為皇家長大的孩子，他該學的並不比寂月涼少。
“呵呵……”寂月涼彎起嘴角，冷不丁的提出了自己最迫切的要求：“那如果本皇要離皇將您的長公主帶回離國，然後才能談合作呢？”
……
氣氛又瞬間緊張起來，寂月涼一番話出口無疑又將話頭繞到了吵架的導火線上。
寂月涼不想娶，他相晚歌還不想讓自己的姐姐嫁呢！
“寂月涼，你別不識好歹！”晚宴之時相晚歌已經因為這件事很火大了，沒想到寂月涼還如此偏執！
這亭子裏除了兩個國家的皇帝，就剩下了穆秋一個人了，還有躲在不遠處大樹木之上的遲遲不願出現的相晚歌的侍衛。
“皇上。”穆秋大概能猜的出來寂月涼肯定是因為和親這件事寂月涼受了不小的刺激才如此情緒激動的，連忙湊上的耳邊勸道：“現在是在談合作。”
離國從蘇凡爾獨攬大權之後，他們安插在離國的眼線便被清除得差不多了，雖然現在還沒有同離國面對面較量的必要，但是知己知彼總不是壞事。
而且，按照寂月涼的話來說，蘇凡爾的野心遠遠不止離國，他想要的是全天下的人們都對他俯首稱臣。
在不久后的將來，時間也確實證明了，當初寂月涼的猜測是無比正確的，他的天才的直覺和分析能力，讓他在之後混戰紛爭的這片大陸上殺出了一片天地，最終青史留名。
穆秋的勸誡還是管用的，寂月涼也清楚，在和親這件事上，他和相晚歌都是憋屈的那一方，而他們的對手，都是遠在離國的蘇凡爾。
冷靜了片刻，寂月涼終於控制好自己的情緒了，他重新抬頭看向相晚歌，驚奇的發現他早已經面色平靜，只不過看着他的眼神帶着不明顯的嘲弄。
之後的洽談出奇得順利，他們彼此之間似乎都清楚對方想要的，討價還價的時候也沒有很過分，提出的要求基本都在對方的預想之內。
不出一個時辰，寂月涼起身，朝着相晚歌伸出手，相晚歌也不扭捏，握着寂月涼的手，出口道：“本皇想最後同瓊皇提一個請求。”
“如果你是想說關於長公主的事，本皇只能保證她在瓊國不會受委屈，她在離國是怎麼樣的待遇，本皇定不會缺了她半分，至於其他的，本皇不能答應，更無法給你承諾。”
寂月涼堵得相晚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盯着寂月涼看了半晌，最後還是垂下了腦袋，語氣中帶上了無奈：“那就拜託瓊皇了。”
她是他一母同胞的姐姐，是她陪着他度過了這麼多年艱難的歲月，無論如何，他都希望她能平安喜樂。
寂月涼回宮之後已是辰時，月上中天，清冷如水，冷冰冰的就像是流螢臉頰上滑落的眼淚。
寂月涼還是放心不下流螢，他急切地想去景逸宮，可是內心的害怕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越發的刻骨銘心。
他到底還是怕的，怕流螢收斂了所有的悲傷怨懟，怕她帶着無所謂的笑容叫他“皇上”，怕他拋卻了所有的害怕矜持，在他面前永遠不再任性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