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藍桉跑過少年時 3(25)
第85章藍桉跑過少年時3(25)
Memory5:我愛你的圈套
周儀從小混跡在汽修店,對環境適應得極快,幾天就和工人們混熟了。當然,她對修車也自有一手,“聽聲查病”的功夫,准得讓人不敢相信,小學徒們對她簡直肅然起敬。
周儀覺得,這也許是她有生以來,最幸福的時光。脫開父親喋喋不休的管教,有心愛的人陪在身旁。時間像鍍了層光亮的粉末,閃亮地飛行而過。
每天,周儀都會膩在卓濤身邊。她有太多的事想要告訴他,他離開了那麼久,錯過了她人生最耀眼的年華。
周儀說:“你知道嗎?高二那年的情人節,我收到36盒巧克力。36盒哦!霸氣吧。”
“那就沒有一個讓你喜歡的男生嗎?”卓濤問。
“你不明白那是為什麼嗎?”
“明白。”卓濤連忙接口說,“因為我嘛。”
“算你聰明。”
周儀敲了下卓濤的頭。
這一天,一個小學徒,怎麼也拆不下發電機。周儀過來幫忙,三下五除二就解決了問題。小學徒崇拜地說:“周儀,你太厲害了,簡直就是我偶像。”
周儀聽了,更加飄飄然了。她說:“這有什麼啊,我告訴你,我吸的尾氣,比你吐的二氧化碳還多。”
卓濤實在聽不下去。店裏的高手多了去了,不過是看她小姑娘有趣,不願計較。
他說:“喂,別吹了。這裏大師傅多着呢,人家只是不理你。”
周儀一擼袖子,說:“怎麼著,叫板嗎?要不咱們比比看?”
“嘁。”卓濤揮了揮手說,“誰和女人比。”
“你怕啊!”
周儀的挑釁,立時引來小學徒們對卓濤的各種哄聲。
卓濤也來了脾氣,說:“好,就和你比一次。誰輸了,今天晚上請所有人K歌!”
於是比賽就玩大了,連老闆也過來湊熱鬧,大家一邊倒地為周儀加油。
只是儘管周儀拆卸發電機的技術不錯,但卓濤畢竟做得久了,手法駕輕就熟,幾下就要拆完了。周儀眼看自己要輸給他了,忽然大喊了一聲:“卓濤!”
卓濤轉過頭說:“啊?”
“你愛我嗎?”
“呃……”
卓濤一瞬愣住了,可是“呃”了5秒鐘,他就發現自己中了圈套。因為周儀已經趁他發獃的工夫完成了。
卓濤不甘心地說:“喂,你耍詐!”
可是,汽修店裏早已遍是周儀的腦殘粉,“耍詐”也變成“聲東擊西”的經典案例。
大家一起亂叫:“卓大師傅可不要輸不起啊!哈哈哈哈!”
卓濤忽然頓悟了《獅子不和老鼠斗》這則寓言的含義了。
這天晚上,一群人押着卓濤,殺向“麥樂迪”。
大包房裏,天雷滾滾,神曲陣陣。每個人都在狼嚎笑鬧,只有獲勝的周儀坐在卓濤身旁,一臉的小陰鬱。
卓濤悄聲問她:“怎麼了?贏了還不高興?”
周儀拄着下巴說:“我今天問你的問題,你還沒回答呢?”
“什麼問題啊?”
“你愛我嗎?”
“幹嗎問這麼肉麻的問題?”
周儀沉默了一會兒,說:“好,那我換一個問題。如果我是蘇一,你今天會和我比賽嗎?”
卓濤皺了皺眉說:“你現在是我女朋友,幹嗎總提她?”
周儀用鼻子哼一聲,說:“看來這個問題你也不想答。那……你能告訴我……為什麼從你見到我,都沒有問過蘇一的消息?”
“你……想我問嗎?”
周儀沒有再說話,她只是轉過頭,切了首五月天的歌,搶過麥克風唱起來。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最怕朋友突然的關心,
最怕回憶突然翻滾絞痛着不平息,
最怕突然聽到你的消息……
卓濤聽着周儀淡弱的歌聲,突然拿起桌子上的酒瓶,一口氣喝得一滴不剩,然後重重地把酒瓶摔在桌子上。所有人都停下來看他,不明白髮生了什麼。
只有周儀不疾不徐地說:“是被說中心事,惱羞成怒了嗎?”
“不是。”卓濤又舉起一瓶啤酒說,“就是看見你,想喝酒。”說著,他又仰頭喝起來。
周儀不想理他,轉身唱自己的歌。
為什麼不問蘇一的消息?
卓濤也在心裏問自己,是因為回憶太過凜冽,還是因為他心裏始終不曾忘記?誰說時間是遺忘的良藥,它一樣會把思念打磨成銳利的兇器。
如果今天向自己挑戰的真是蘇一,他會比嗎?
不,他絕不會。他只會齜開他的大白牙,笑着說,對對對,小一最厲害。
其實這場比賽,就是一場愛與不愛的測試,頃刻校驗出他心的屬性。
這天,卓濤喝得酩酊大醉,在包房裏大叫大笑。朋友們說,看看這小子,女朋友在身邊,就把他樂成這樣。
但周儀聽着,只是淡淡地苦笑。因為她聽得出卓濤笑聲里的悲傷,她知道,他的肆意,不是為了她。
晚上,朋友幫忙把卓濤送回公寓,就離開了。周儀留下來,坐在床邊,陪着他。房間裏靜悄悄的,沒有開燈,像一隻隔離在世界之外的盒子。
周儀忍不住問自己,她究竟在堅持什麼呢?她已用盡了全力,卻也無法更改愛情的真相。
卓濤躺在床上,時不時地說著夢囈,忽然他大叫了一聲:“小一,是你嗎?你別走。”
周儀沉靜地坐着,脊背挺得筆直。她突然揚手摑了他一個響亮的嘴巴。
但卓濤只淺淺地睜開雙眼,復又迷濛地睡了。
因為他醉得太深了,深到絲毫未曾察覺,有人伏在他身邊,從深夜哭到天亮。
Memory6:二十九天的男朋友
好像就是從那天起,周儀不再纏着卓濤了。她會和所有人笑鬧,卻不願和卓濤說一句話。卓濤想問她發生了什麼,可轉念又覺得,讓周儀討厭自己,其實遠比愛自己更好。
已是七月,天氣變得熾烈炎熱,整座城市像被鎖進了盛大的光柱中。這天,一輛奧迪TTS送檢。車主離開之後,周儀興奮地坐在駕駛位上,不肯下來。卓濤坐在休息室,遠遠地看着她。老闆走進來,在他身邊坐下,說:“怎麼了?你們吵架了?”
“沒有啊。”卓濤搖了搖頭。
老闆卻不相信。他說:“男人嘛,大方一點,先說聲對不起就算了。難道還要讓人家小姑娘來和你道歉嗎?”
“你不明白的。”
“我怎麼不明白呢?”老闆把奧迪的車鑰匙放在卓濤手裏,“喏,周儀那麼喜歡這輛車子,一會兒下班,你帶她去兜個風。把話說透了,就沒事了。這麼好的姑娘,丟了你就找不着了。”
這天下班,卓濤在更衣室里換好衣服坐了一會兒。他還沒想好,要不要主動找周儀。可是當他從更衣室里出來的時候,卻發現周儀就等在門前。
周儀說:“怎麼才出來,老闆交代你帶我兜風,你忘了?”
卓濤笑了笑說:“我還以為你不會和我說話了。”
“你就可以名正言順地不理我了,對吧?”
卓濤不想和她鬥嘴,晃了晃鑰匙說:“你來不來?”
周儀便一蹦三跳地鑽進了車子的副駕駛座,說:“咱們去山頂吧,聽說那裏夜景很美。我來這兒這麼久了,還沒去過呢。”
卓濤點了點頭,一路飛馳而去。
周儀說的小山不高,在城市的邊緣,半山有座漂亮的觀景台。卓濤開着車子盤山而上,黑暗中,像只閃着亮光的螢火蟲。
周儀真愛這輛車子,飛速而平穩。她摸着圓形儀錶盤,說:“真是可惜。”
“什麼?”
“車子再好也不是我的。”
“等你18歲了,你老爸肯定會買給你的。”
周儀嘆了口氣,算作回答。她拂了拂發簾,說:“卓濤,和你說個事。我要走了。”
卓濤怔了一下說:“怎麼要走了?”
“因為……你不愛我就算了,我不希望你最後討厭我。”
車廂里一瞬變得安靜,只剩引擎低低的運轉聲。卓濤突然把車子,停在路邊說:“周儀,對不起,就算我曾經答應過做你的男朋友,我也做不來,因為我不會假裝喜歡一個人。我比較笨,做事只有一個心思。我學修車,我就會修一輩子的車。我喜歡吃麻辣燙,就會愛吃一輩子。所以,我喜歡一個人,也會是一輩子。不管她喜不喜歡我,不管她最後嫁給誰。”
“不用說對不起啊。我明白的。”
周儀失神地看着窗外,有淚水輕悄地滑下來。她漫長的等待,終於失去了最後的希冀,就像一出沒人知曉的獨幕劇,熄滅了最後一盞燈。
她說:“卓濤,你真的不想知道蘇一的消息嗎?”
卓濤沉默了。他想,卻又怕聽到,他只能低低地說:“我……”
“她已經和藍桉分手了。”
卓濤愣了一下,說:“真的?”
“真的。”
那一刻,卓濤覺得自己的要瘋掉了,所有死掉的希望,都在剎那間復燃了。
而周儀感覺自己也要瘋掉了,心裏就像一片兵荒馬亂的戰場,死傷一片。
卓濤說:“謝謝你啊,真的謝謝你告訴我。”
周儀卻忽然緊緊摟住卓濤的脖子,眼淚抑制不住地湧出來。她緊貼在卓濤的耳邊,黯然地說:“我一直不說,就是想給自己一個爭取的機會。其實我應該謝謝你的,謝謝你肯做我二十九天的男朋友。”
Memory7:愛到此一游
卓濤在第二天,就買了回家的機票。他邀周儀和他一起回去,可周儀卻拒絕了。
周儀說:“卓濤,你喜歡看蘇一想藍桉的樣子嗎?”
卓濤語塞地搖了搖頭。
周儀彎了彎嘴角說:“我也不喜歡。”
愛情從來就是個殘忍的傢伙。當你傾盡全力愛一個人的時候,就會不自知地對所有愛你的人,亮出銳利的刀鋒。
卓濤草草收拾行李就離開了。周儀去機場送他。
臨上機前,卓濤對周儀說:“周儀,別再對我好了。其實我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如果我沒救過你,你肯定會像鄙視其他男孩兒一樣鄙視我。我不值得你這樣喜歡我。你馬上就要上大學了,去找一個值得你愛的人,好不好?”
周儀說:“你的意思是,如果這個世界真的可以有如果,你寧願我砸死在12歲。”
卓濤微微一怔,說:“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就在這時,候機大廳里播起了登機的信息。周儀“撲哧”一聲笑了,說:“開玩笑的,快走吧。”
卓濤一臉釋然,背起包說:“那……我就走了。”
“走吧!”
周儀重重地在卓濤的背上推了一把,像在推離一輛剛剛修好的車子。她一直微笑着,看他擠進熙攘的人群,看他回頭對自己招手,看他踏上下沉的電梯,然後,緩緩收起笑容。
周儀輕輕撫了撫臉頰,沒有眼淚呢。
原來這個世界上,真有一種心酸,還可以微笑;真有一種疼痛,不需要眼淚。
據說,這是長大的表情,把所有喜怒哀樂收壓在一張面具里。
那天從機場回來,周儀獨自去了汽修店,去了泰式小店,去了麻辣燙店,去了KTV……於是她手機的相冊里,就有了新照片。最後,她一個人去了卓濤的小公寓。
卓濤走得太急了,許多東西都留在房間裏,好像晚上他就會推門回來。
周儀把房間打掃了一遍,清除了角落裏的積塵,擦凈了每一扇窗子。
那已是傍晚了,盛夏漫長的日光,盤踞在房間裏不肯離去。
周儀搬過凳子,放在12樓的窗檯前,小心地蹬上去。
整座城市淹沒在暗紅的霞光里,像一艘沉睡在異星的飛船。周儀突然放聲叫起來:“卓濤!你個渾蛋!你個渾蛋!你個大渾蛋!她不會愛你的!我知道的,她永遠都不會……”
是的,周儀知道。就像她愛着卓濤,就不會愛上其他人。愛着藍桉的蘇一,也不會。
這無關於分手,無關於廝守,只要有愛深埋在心裏,就沒有人可以替代。
晚霞收走了最後一抹光線,遙遠的天際線,泛着淡灰的藍。
周儀累了。她頹敗地從衣袋裏拿出一把瑞士軍刀,在高高的窗欞上,刻下一串小字——周儀和卓濤,到此一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