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藍桉跑過少年時 1(15)

第15章 藍桉跑過少年時 1(15)

第15章藍桉跑過少年時1(15)

Memory40:錯救

唐葉繁當天晚上就知道了我親生父親回來的事。周日清晨,他把我和媽媽約到外面的茶樓談話。沒想到,他竟然把我爸爸也約來了。

那是我第二次見到他,不高的身材,有些微微的駝。

唐葉繁穿着淡藍色的襯衫,坐在桌邊,嚴肅的樣子,已經像個輕熟的男子了。爸爸在他面前,反倒顯得有些拘謹。

唐葉繁說:“我知道,我沒有理由,也沒有資格阻止你們團聚。但是,我想說幾個建議:第一,蘇一已經高二了,學習上正是關鍵時期,如果她在這個時候搬離她熟悉的家,去適應新環境,會產生很大的影響;第二,蘇叔叔剛剛回來,還沒有工作。不如先用這段時間找找工作,等安定下來之後,再來接媽媽和小一。其實,你們已經分開這麼久了,不在乎再多等一兩年對嗎?等小一考上大學,你們再操作這些事,不是更好嗎?”

唐葉繁停下來的時候,大家都沉默了。我猜媽媽很想和爸爸復婚吧,可唐葉繁的建議,讓人沒有理由拒絕。

爸爸看了我和媽媽一眼,說:“這孩子說得對,她媽,你和小一就再住一段時間吧。我剛放出來,也需要適應一下。等我穩定了,小一上了大學,我再來接你們。”

他重重地攥了攥媽媽的手,起身就要走。媽媽拉住他,說:“那你去哪兒啊?”

爸爸無所謂地說:“我一個男人,在哪兒都能活。你把小一帶好,等我回來接你們。”

他回頭看了看我:“小一,爸爸是不是有點兒讓你失望了?”

可以說,我對他是完全無感的。因為即便是血親,感情也需要時間培養。兒時的記憶里,他幾乎都在外面打工,沒什麼印象。而現在他就這麼突兀地出現在我面前,我只會把他當成陌生人。說心裏話,唐近文再不好,也比他更像我父親。

但是,就在這一刻,我忽然在他無奈的眼神里,讀到了無比厚重的父愛。一個考大學的理由,就讓他放棄了期盼已久的團聚。他一定是深愛我的吧。

我站起身說:“爸,你……”

爸爸愣了一下,眼淚就毫無徵兆地下來了。他說:“哎,爸等你叫我這一聲,已經等了好久了。”

說完,他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而我站在嘈雜的茶樓上,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歉疚與難過。也許,他畢竟是我的父親吧。

周一到校,心情一直灰暗。唐葉繁會在課間時過來陪我說話。他叫我不要想得太多,一切都等到考上大學之後再說。我也只是默默地聽着。父親的“死”而復生,已經讓我很難接受,而他又是個坐過牢的人。我覺得自己像在做一場醒不來,又累得要死的夢。

晚上的402宿舍夜談會,我把心裏悶壓的一切倒了出來。

洛小緹從床上坐起來,說:“這件事,唐葉繁沒說錯。現在離開最不好,沒錢,沒地方住,別說考大學了,活着都累死。”

“不一定吧。”謝欣語悠悠地說,“唐葉繁的話,聽起來對,但事實上就是自私。”

“哪兒自私了?”洛小緹說,“我怎麼不覺得?”

“他為了自己的家不破碎,寧肯讓小一一家不重聚,這還不是自私嗎?”

我翻了身,堵住耳朵,說:“唉,別說了,我都要煩死了。”

她們兩個也就偃旗息鼓了。

周三的午後,學校社團活動。我在理科系列裏,挑了唯一有趣的化學社。這一天的活動是用氫溴酸混合劑製造氣體膨脹實驗,我還沒進實驗室,就聽見了洛小湜招牌的笑聲。這在平時,是只有在Cosplay社團里才能聽得到的笑聲。我奇怪地走進門,才明白她現身的原因,當然是藍桉。

社長向大家介紹:“藍桉和洛小緹同學是我們社新成員。”洛小緹跑到我身邊:“嗨,這回咱們倆在一起了。”

“你怎麼想起參加化學社啊?”

“還不是藍桉唄,非要來玩做實驗,那我只好跟着來了。”

藍桉的實驗台就在我旁邊,小緹一驚一乍的聲音,時不時地跳躍在教室里。而我心事重重,只在旁邊看同組男生操作。可是那個男生比我還糊塗,竟然把A試管里的溶液,錯倒進B燒瓶,結果燒瓶里的混合溶液中了魔咒般翻滾噴濺出來。我的搭檔立時尖叫着躲開了,可我卻驚慌錯愕地愣在那裏,想救急又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忽然感到有人從身後撲倒了我,隨即就傳來“砰”的爆炸聲,一股酸臭味的煙霧,伴着此起彼伏的尖叫聲,迅速彌散開了。

撲倒我的是藍桉,他的左臉頰被碎開的玻璃劃出一條血口。

我嚇得驚叫出來,卻又被刺激的空氣嗆得猛咳。他在我耳邊說了聲“憋住氣”,然後橫抱起我,飛快地跑出了教室。

他把我放在走廊里的窗口的時候,我才猛地吸了口氣。

心臟劇烈地跳動,幾乎要脫出胸口。或許,是因為令人窒息的空氣;或許,也因為藍桉透衣而出的滾熱體溫。

我看着藍桉臉上依然流血的傷口,心疼極了,慌忙找出紙巾輕按在他的傷口上:“要留疤就麻煩了。”

藍桉卻拂開我的手,冷冷地說:“男生有點兒疤怕什麼,倒是你,有心事就不要來做實驗。”

他是在關心我嗎?可是他的口吻聽起來,卻冷得足以把人凍住。

突然,有同學喊:“裏面還有人!”

我和藍桉都循聲望了過去,竟是洛小緹站在滿是刺鼻煙霧的實驗室里,劇烈地咳着。可她卻扶着桌子,不挪動半步。社長捂着鼻子,衝進去拉她出來,可她卻死抓住桌子,就是不走。

藍桉輕嘆了口氣,撥開門口圍觀的人群,走進實驗室。這一次,洛小緹沒有拒絕,乖乖地任藍桉領了出來。

社長說:“你這個女生真奇怪,我拉你,你怎麼不動啊?”

洛小緹卻沒有回答,她只是一邊斷斷續續地咳着,一邊直直地看着我。

我被她看得心煩意亂,走過去說:“還好吧?為什麼不出來?”

洛小緹卻扯了扯嘴角,說:“因為該救我的人,去救別人了。”

我尷尬地張了張嘴,無言以對。

Memory41:孤兒怨

我想,只要有藍桉在,我和洛小緹就無法真正融洽,他總是時不時地在我們之間敲出無數細小蛛結的裂痕。

傍晚,去食堂的路上,我忽然收到一條藍桉的短訊,上面只寫了三個字:“來天台。”

有了下午與小緹的不快,我有點兒不想見他。可是藍桉第一次主動地找我,我又怎麼能拒絕。

於是,我還是一個人跑去教學樓的天台。藍桉就站在圍欄邊,有緩緩的風,吹拂着他的頭髮。

我走到他身後,輕聲說:“你找我?”

他沒有轉頭,只是問我:“出什麼事了?”

“小緹大概都告訴你了吧。”

“很煩是嗎?”

我也伏在圍欄上,點了點頭。

漫長的假期,悄悄彌合了我們之前的尷尬,我們又回到了之前似友非友的狀態。

我有點兒胡思亂想——他今天來參加化學社,是因為知道了我家裏的事嗎?

藍桉轉過身說:“跟我來吧。”

他帶我出了校門,在附近的地下停場裏,騎出一輛黑色的摩托。

他遞給我一隻頭盔:“上來。”

我猶疑地騎上,問:“你要帶我去哪兒?”

可藍桉沒有回答,他只是發動車子,一路怒吼着沖了出去。

我發現,即便我在這座城市生活了這麼久,依然有許多不認識的地方。

藍桉帶着我飛馳過大大小小的街道,最終來到一座老舊的教堂。我有點詫異。門前的牌子上寫着,聖貝蒂斯教堂,始建於1923年。

藍桉似乎對這裏很熟,帶着我走了進去。

這座教堂看起來真的太老了。灰色的外牆,爬着茂密的爬山虎。高高的哥德式尖頂,直刺進黃昏的天空。教堂的主廳並不大,卻極高。傍晚的霞光透過長窗的彩色玻璃,投進絢麗低暗的光影。純白的上帝石像,高高地聳立在前方,帶着悲天憫人的笑容。

我低聲問:“你信天主教?”

藍桉搖了搖頭,說:“我只信我自己。”

“那……你為什麼帶我來?”

“這裏是一家教會孤兒院。”藍桉一邊說,一邊帶我走進了側門。門后是一條悠長的走廊,有高高的拱頂,垂下老舊的吊燈。兩邊的牆壁上掛着大大小小的照片,裏面都是小孩子的合影。

藍桉在一張照片前停下來,上面有一個梳着小平頭的男孩兒。

我忍不住說:“是藍小球呢。”

藍桉微微翹了翹嘴角:“我父母去世后,我一直住在這裏。直到兩個月後,你媽媽來把我接走了。”

“我媽為什麼要來接你?”

“她沒和你說過嗎?她是我父母的朋友,當時她正進城處理你父親的事。原本想找我父母幫忙,沒想到他們已經死了,只剩下我在孤兒院裏,所以她接走了我。我到現在都記得她對我說的話,她說,我家再窮也好歹是個家,總比住在孤兒院強。”

我看着牆上的照片,忽然發現了一個問題。因為我還看到許多有“藍小球”的照片。我說:“不對吧。後來你不是被你姑姑接走了嗎?這裏怎麼會還有你長大的照片?”

“因為……她接我回來之後,就把我送回到這裏。”

“啊?”我失聲叫出來,“她為什麼這麼做?你應該給我媽打電話,叫她把你接回來。”

藍桉忽然轉過身,看着我:“小一,這就是我想和你說的,在這個世界只有一個東西真正屬於你,那就是你自己,沒有人可以讓你依賴一輩子。那麼反過來,別人的好與壞,生與死,其實也都和你沒有任何關係。你只要記住活好自己就夠了。你父親活着還是死了有什麼問題?你和誰在一起或者不在一起,又有什麼根本的區別,你總歸要考學,談戀愛,然後飛出去。”

我被他偏執的想法震住了,但我也因此有那麼一點兒開始了解他。他在孤獨與遺棄中生活了那麼久,性格才會如此怪異、乖張吧。

我說:“藍桉,其實你也可以試着相信別人的。”

“相信誰?”

“……我。”

藍桉深黑的瞳孔里忽然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光彩,可是卻被走廊里忽然響起的一聲輕咳衝散了。遠遠地,我看見一道頎長的身影悄然隱匿在暗影里。我疑惑地問:“誰在那兒?”

藍桉用眼角掃了一眼說:“走吧。”

這一天,藍桉帶着我去看了孤兒院的孩子,大概有二十幾個,教會的修女們負責照看他們的生活。他們都不怕藍桉,會拉着他玩遊戲或者乾脆跳到他背上。此時的藍桉,身上有一種從來沒有過的輕鬆溫和,甚至還會發出爽朗的笑聲。看來,他在這個世界上還是有可以相信的人。他信賴這些還沒長大的孩子。也許,只有在這些心無城府的孩子中間,他才可以玩得心無芥蒂。

後來,一個看起來只有五六歲的女孩兒,眨着毛茸茸的大眼睛走過來。她穿着粉色的公主紗裙、紅色皮鞋,有點兒像幼年的謝欣語。

她說:“桉哥哥,那個大姐姐是你的女朋友嗎?”

藍桉轉頭看了看我,突然把我拉到懷裏說:“對啊。她漂亮嗎?”

“不漂亮。”女孩兒鼓着嘴,“她沒有我漂亮,你不是答應我,等我長大了,找我做女朋友的嗎?你好花心啊!”

所有的人都笑了,只有我在藍桉的懷裏,紅透了臉頰。我輕輕推開他,說:“別教壞小朋友。”

可藍桉眼裏的笑意更盛了。

突然,我感覺背上有尖刺的目光射過來。我警覺地轉回頭,卻看不出是誰。

那是一種凜冽的直覺。

直覺里,似乎有一個人,就藏在這座老舊的教堂里,在悄悄地窺探。

藍桉問我:“怎麼了?”

我無聲地搖了搖頭。

剛才那小姑娘走到我身邊,輕輕地拉了拉我的衣角。我蹲下身子說:“什麼事?”

她貼在我耳邊,悄悄地說:“你叫蘇一對不對?”

“對啊。”我有點兒詫異她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

“你跟來,我有禮物送給你。”

Memory42:禮物

我跟着小女孩兒走出了活動室。外面的天空已經全黑了,肅穆的走廊,把小孩子們的笑鬧隔得好遠,只有小女孩兒的紅色皮鞋,發出“咔咔”的回聲。

我有點兒怕。

此時的小女孩兒臉上已經看不到剛才的天真爛漫了,她依然微微地笑着,卻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我叫住她:“嗨,你要帶我去哪兒啊?”

她停下腳步,轉過身說:“那就在這裏好了。”說著,她就伸出手臂,攤開稚嫩的手掌。

在她手裏放着的,是一隻黑色的MP3。

我疑惑地拿過來:“送我的?”

她笑盈盈地點了點頭:“你不想播放來聽聽嗎?”

那是一隻可以外放的MP3,我按下了播放鍵,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了出來。

是唐葉繁吧,只是他醉醺醺的,有些口齒不清。他大概是哭了,言語的間隙,有低低的抽泣聲。

他說:“你知道我為什麼對蘇一那麼好嗎?因為我曾經對不起她。她媽媽長得,和我去世的媽媽太像了。那時……她媽媽還是我們家的保姆,一次我爸深夜喝醉了,就把她給……我呢,沒睡着,從卧室里溜出來偷看發生了什麼。她媽媽當時被我爸打倒在地,拖進了卧室。她看見了藏在沙發後面的我,一邊哭,一邊求我打110救她。可是我沒有阻攔……更沒叫人……而是……而是悄悄把爸爸卧室的門,關上了……後來,就像我想的那樣,爸爸清醒過來之後,怕她媽媽鬧事,決定娶她。她媽媽同意了,條件是把蘇一當成自己的孩子養大,直到她考上大學,風光地嫁出去……”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原來唐葉繁對我無微不至的關懷,只為了多年前的贖罪。

而我的媽媽,為了給我一個好的生活環境,竟然陪着一個強姦犯生活了七年!

我拿着MP3的手,抑制不住地顫抖着,心裏悶壓的憤怒,幾乎要把我點燃了。我說:“這是從哪兒來的?”

“一個戴着白色面具的人給我的。”小女孩兒依舊笑嘻嘻地說,“他說,我要是把這個禮物交給你,就可以得到一根超大的棒棒糖。”

“他現在去哪兒了?”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小女孩兒慢悠悠地說,“他叫……Icy。”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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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桉跑過少年時(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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