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下)她在衛護誰
“胡說八道!啥自家人?你可知道有個想奪走我家少爺未過門媳婦的漢人娃娃?就是他!上次就是遇上了這小子同我家老爺作對!”
南宮旭半空裏飛出的右腳已踢向那名打手的肩頭,當一棵大樹后又有人發出大聲叫罵時,南宮旭已雙腳落地。他認出了那個騎在一個呷西——娃子背上的傢伙是個頭人,就是被那個傢伙稱呼作老爺的次仁。
記得那日就曾與這個為非作歹的次仁頭人打過‘交道’……看來面前的此人便是次仁的兒子,要娶走娜珍的就是他?胸內那股直往上竄的火氣忽地交織成一股難以形容的怒氣……揚了揚手中的杜鵑刀。
“你這該死的娃娃沒當過娃子不知厲害!仗着會點武藝就敢在我面前胡來么?我次仁手下比你娃娃高大壯實的娃子奴僕有的是,一個個比牛馬牲口還要聽話,有哪一個敢對老爺我冒出半個不字?不弄死他才怪!”
跟隨南宮旭身後在驛道上落地的蕭岣叫罵起來:“我呸!咱們們是走南闖北的大俠,可不是被你這狗混賬欺負的奴才!那秦賊金胖娃一夥的才是你自家人!害死了我南宮兄的爹娘姐妹害死了我師父,還想搶奪我的娜珍嫂子……”
“你這個該死的傢伙簡直同獨眼烏呷一樣的壞!你曉得我沒當過娃子,當年的呷西南南今天就要收拾你!”早已按捺不住的南宮旭話音一落,身形輕輕一旋左腳點出。
蕭岣邊罵邊定睛看時,手持鞭子的那個彪形大漢已跪伏在狹窄的山道上,那個騎在奴隸娃子背上的老爺已從馬上連滾帶爬地躲到那塊山石旁。另一名上前來衛護次仁土司的打手如同一堆肥肉癱軟在地,那把明晃晃的長刀拋落一旁。
挨過鞭撻的少年方才還正搖搖晃晃地繼續朝前一步步挪動着,那個步履艱難的漢子看去已不年輕,穩不住身子一跤跌坐在地。一時間,在場的眾人皆被突如其來的兩人驚得呆住了。
蕭岣跳下路坎嘴裏叫罵著的同時朝那個正要爬起身的狗奴才屁股上踢了兩腳:“嗨!你這仗勢欺人的狗奴才耍不出威風嘍?!我蕭大俠最看不順眼的就是你這樣的狗東西!我蕭大俠要你弄清楚,娜珍姑娘早就是我南宮兄的未婚妻啦,她爹爹早……”
“次仁老爺可聽見了,是貢布土司說話不算話——”那棵大樹後面的聲音又大吼起來。
“快放洋槍!打他死兩個!快!”氣急敗壞的次里少爺大聲吼叫。
見坡下有火光一閃,南宮旭剛叫出一聲狗娃小心!就聽得坡下發出‘砰嘭!’的
一聲轟響。閃身於一棵大樹后的南宮旭見蕭岣已經跌滾在坡下,這隊人馬的尾後有兩人手裏皆端着的洋銃筒口還冒着一縷余煙。南宮旭大吃一驚的同時,還瞥見那個被喚作次里少爺的已拔出插在腰間的那支短洋銃。
兩個放洋銃的傢伙還不及閃避到樹后,頓時大怒的南宮旭已飛身而起旋風般的身影凌空而下,只見杜鵑刀在兩棵大樹間劃過一道弧形,兩個身軀上的腦袋已耷拉下來。
“南宮兄當心背後!”蕭岣的一聲呼叫讓南宮旭回過身來,狗娃兄弟還有氣?!閃念間他的身形已閃避一旁,同時看見那個次里少爺手裏的短銃發出了火光。爆聲響過,另一個打手手裏的洋銃又已對準了他。
“南宮?對了!就是這小子!次里快放洋槍呀!多放幾槍打死這小子,我認得他!上次就是這小子與我作對,想要奪走你的媳婦娜珍就是他!”氣急得眼珠發紅的次仁頭人從岩石那邊探出腦袋,發出叫聲道,此時他的心裏萬分感激那位秦大人給他派來的幾名洋槍手。
另外兩個傢伙早已端起洋槍,接着又發出兩聲爆響!彈丸從南宮旭的頭頂和右側飛過。
“奪妻之恨不共戴天!是從哪裏跑來的這個小討口子?還想搶我的女人,去死吧!”次里少爺大怒,用漢語大聲叫罵起來,眼見手下兩名打手的快槍響過對方卻毫髮無損,轉過身罵道,“幾個飯桶!”
“放屁!是你這個狗混賬想搶我南宮兄的娜珍姑娘!”半躺在地的蕭岣也在高聲叫罵。他聽見幾乎在同時又響起兩聲爆響,急探頭張望時,瞧見南宮旭已經滾落於地。而那個次里少爺一手持短洋銃一手舉着一把長藏刀還正對着南宮旭……
驚駭之際的蕭岣急想撲過去拚命,卻被右腿膝蓋處一陣劇烈的疼痛弄得幾乎不能立地,恍惚中似乎看到南宮旭又突然飛身而起?
朝對方放了洋銃的次里還來不及裝填彈藥便忽地縮頭弓腰面色大變,因南宮旭手裏的杜鵑刀已在他腦袋上方揚起……
咣鐺!火花濺出,清脆的磕擊聲響過,南宮旭手腕發麻杜鵑寶刀在半空裏被兩柄鋼刀攔截住。他身子一閃便旋開去,在要繼續發力中卻瞧見立在他身側左右的二人是娜珍和扎西。同時聽見次仁發出極為高興的嚷嚷道:“兒子你看見了么?你的娜珍來了!扎西快給我收拾這小子!”
“你放過他們吧。”在南宮旭耳畔響起熟悉的嗓音。
聽見這話南宮旭不由睜大了雙眼……娜珍面上顯出他從未見過的神色,她要我放過這傢伙?一時間南宮旭的心頭湧出一股……感覺發堵的緊……啊?看來此人已經成了娜珍的……
“還是我的……”次里嘴裏剛吐出幾個字,後半句話被南宮旭在半空裏盤旋的刀光威逼回去。
娜珍……我……?娜珍她是在衛護誰?是啊!……一時說不出話的南宮旭別過臉去,卻見一直沒有舉刀扎西在一旁朝他默默點頭。
轉瞬間,在場的人就見南宮旭一把拽起蕭岣飛身而去。連南宮旭自己也不知道是如何離開那裏的。娜珍的面容在他眼前晃動……耳旁飄來她發出的嗓音:“南宮旭旭你別管我,眼下小青正在尋你,最後的決賽已開始啦。”
未時已過了近半,此刻的跑馬山頂上,吃過打尖喝過晌午茶的人們大都已聚集到了賽場。秦文彪正向秦武問話,他避開茆宮二人單獨坐在旁邊一頂帳篷里。
秦武稟報道:“屬下按將軍的指令已部署妥當,從雅州那邊調集過來萬餘人馬,調撥出四千已在山下集結,餘下的六千人馬分為兩撥。將小天都至青蛙石七燈巷一帶圍堵得嚴嚴實實,雅拉河至大炮山那條道也作了嚴密堵守。即便這伙逆賊得到了此地刁民的支持也休想……”
“這川邊一帶地廣人稀,即便是傾巢而動也只能是——何況還有……”蔣橫順插話。
秦文彪止住他話,又問:“大草原那邊的情形如何?”
秦武滿有把握地回話道:“屬下安排的那幾名洋槍手一直跟在那個次仁的身後,次仁很感激將軍大人對他的關照。我按將軍的意思讓那小子多活一陣子,咱們就能一箭雙鵰。只要次仁對貢布翻臉,在背後支持他的那個土司就會聯手來奪取那片草場,一場大戰就將——”
蔣橫順也點頭道,“只要爭奪草場的一場惡鬥開始,咱們輕而易舉就……”
秦文彪擺手止住他兩個的話語,問道:“瞧見湖堂宮的人了么?”
“混在人群中的不多,只有毋極夫人和她的貼身隨從還在五色海附近,看樣子是想要與洋人爭奪還在湖底的那隻金鴨子。”蔣橫順回話。
秦文彪眉頭微皺,不知毋極這女人的真實意圖究竟是啥,她總不至於真正地向著這些逆賊罷?那個南宮小子既然不是她湖堂宮的人,也就不會真地替她效力。但我得有所提防才行,如若毋極夥同了當地的藏人那就——
毋極這女人以為抓着了我與洋人……便以為身為當朝將軍的我已經同她是一條船上的……我卻獲得了她的信任且基本弄清了她的內幕。以為我還在懼怕她?笑話!我反而揪住她同威廉買賣軍火的內幕把柄,稍稍按上個……她弄出的湖堂宮就是謀反的重罪。
如若毋極這女人見風使舵衛護我秦文彪,我當然就……倘若此次有閃失,只要將她合盤抖出我秦文彪便是有功之臣……莫說是面前的茆宮二位,即使太后也會相信我秦文彪……我只要將川邊一帶牢牢掌控在手,大清江山穩也罷不穩也罷洋人的策劃成也罷敗也罷,總之我秦文彪……
他最為滿意的,是絕好地利用了那些個武功不錯的逆賊,尤其那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本將軍使出貓耍耗子的手段,不僅遮掩住了我的幾筆大生意還向太后皇上證明了我擴充人馬軍械的緣由。秦文彪微微打結的眉頭已經舒展,嘴角露出一絲陰冷的笑容。
忽聽得秦武似乎不解地嘀咕道:“另一隻金鴨子怎麼又回到五色海子裏?”
秦文彪笑而不答只把話語扯開去,又讓蔣橫順喚過金全貴來詢問過幾句后之後便點一點頭,他對秦武、蔣橫順和金全貴的稟報也還滿意。另外,讓那個東洋刀客纏住南宮小子也不錯。
“你在何時與他替換那把刀?”秦文彪問蔣橫順。
“回稟將軍大人,那東洋刀客一瞧見將軍的那把寶刀就愛不釋手,真以為在下是為圖銀錢而給他的。東洋刀客還連聲稱道屬下隨身的兵刃,說已是極其少有的寶刀了。只是——只是那把寶刀——何時物歸原主將軍大人?”
“既然已給你使用,你是刀劍皆擅長,那把刀就歸你吧。”秦文彪搖頭一笑。
秦武哼聲道:“那個東洋小子不識好歹,不過是個只知比武拜師學藝的浪人。”
蔣橫順便明白那松田並沒有納入將軍要收用的人員中,將軍早就表示過,他對人的取捨是不分啥西洋人東洋人藏人漢人回人的,只要替忠心他效力必受重用。看來松田這個東洋小子無論是死是活,那把寶刀……
當下蔣橫順心中一喜,笑道:“秦大人瞧瞧,眼下這方圓數百里,全在將軍大人的手掌心中掌控着,咱還擔心什麼?這東洋人的單刀暫放我這兒,他這把刀我認得,與在場好幾個刀客的兵刃同一個模樣,皆是那個洪鐵匠打造出的。”
秦文彪接過刀來略瞥一瞥微微一笑,“也算得上是得用的好刀,只是這個鐵匠與這些個逆賊是一夥的,只能悉數——”
蔣橫順心下道,與我的兵刃相比不值一提,尤其是將軍送我的那刀。蔣橫順瞧不上這刀的但又絕不能有違拗將軍大人的話語,雙手伸出神態恭敬地接過刀。
秦文彪聽二人稟報到人們對沒安排好比試馬技頗有議論時,面上又閃過一絲狡黠的笑意,便叮囑他二人道:“這山上的賽事結束之前可讓眾刀客到稻子壩賽賽馬,有上兩三圈就行了。”
“那些逆賊會乘機逃走的。”秦武十分疑惑。
“該逃的讓其逃該抓的必須抓,有所逃方有所捕獲,大熱鬧中方可成就大功。”秦文彪用一反往常的言語來了這麼一句,接着低聲叮囑道,“行動中須得關注所有前來參賽的刀客及各色人物,凡與那伙逆賊有關聯的無論是何人統統剿滅格殺勿論!凡依順咱們的都將……”
秦武與蔣橫順點頭稱是,二人明白秦將軍藉此次賽事必將一舉數得。
在一旁的茆宮二人與其他人一樣,當然聽不見他們的話語,只能耐着性子等待最後的賽事。此時見秦文彪起身離座,吩咐秦武和蔣橫順把守住門外。然後後走過來,料想是要對他二人敷衍一下罷?果然,秦文彪面上推起笑容對他兩位說出這樣話來:
“其實末將知道,朝廷有些人對在下的風言風語也有些時日啦,想必二位大人早有所聞?”
茆宮二人一時面面相覷,秦文彪不等二人作聲接着道:“為著川邊一帶的安穩,為著大清江山社稷千秋萬代固若金湯,只因時機未到決不可打草驚蛇,末將不得不裝聾作啞,任由朝中那幾個嚼舌根的在背後……哪怕是責罵我秦文彪無能!”
“秦將軍這是在忍辱負重呀。”宮達仁忍不住冒出一句,他利用那幾個‘血滴子’後人收集到的點點滴滴,感覺正逐漸猜測到了對方可能的意圖,背脊處開始生出涼意。可惜不願替他效力的那幾個卻有不俗的武功,就連野百合這女人對他也是十分敷衍,不知是否真是在為毋極效力?
“二位大人必定知曉川邊地帶的情形,這各色人聚居之地歷來是中原各處的餘黨敗寇藏匿混跡的所在……捕幾個殺幾個算得什麼績效?我秦文彪可不是白吃乾飯的,不動則已動則便要徹底滅盡這些逆賊,數年的忍耐,收網就在今日。”
“秦將軍果然目光遠大韜略不凡。”茆三氣定神閑地道一句,無論如何以太后的‘耳目’身份我茆三就能進退自如,除非秦文彪這人真要謀反——擔什麼心?我這一身武功自保定當無虞。
秦文彪道:“什麼鴉片泛濫茶葉生意混亂甚而至於還有說我秦文彪購買軍火是要勾結洋人……今日有幸得到二位大人前來見證,在下也就無須理會那些碌碌之輩在朝中的流言蜚語了,對了,還有那兩次到過川邊的阮翰之阮大人就最為清楚末將在川邊的一番作為。”
宮達仁微微點頭,一副相當認真的樣子,心下暗暗提醒自己要越發提防此人。茆三心下冷笑,你秦文彪真是在替慈禧分憂么?我倒要瞧瞧——如果你真要——瞧你是如何勾結洋人‘收網’的?
“秦將軍下了多年的工夫,就是為了川邊不再出現像當年的金川那般的亂子。”宮達仁終於說出這麼一句話來,解說、恭維的含義皆有,更是為了自身的安全。
“是呀!山高路遠民風彪悍……末將不得不花大氣力……”
當下,秦文彪乘勢向他兩個又客套了幾句,道一聲得去主持賽事的最後收場了,三人推讓着走出帳房的先後順序來到場上。秦文彪感覺到眼前的一切皆在他的運籌帷幄中,自己未必還稀罕這麼一兩件兵刃。
即便那小子不按金全貴所施小計來動作,本將軍要將那隻金鴨子弄到賽場上展現出來也是十分容易的事。只要作對金鴨子其中的一隻出現,本將軍就——多年的苦心經營便可水到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