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福兮禍兮(2)

第18章 福兮禍兮(2)

第18章福兮禍兮(2)

二娘進白府第一年便生了白朮,只是白淵有着“子為妻管”的原則,不顧二娘的苦苦哀求,把白朮交給了柳氏管,這一帶就是五年。二娘在這五年之中地位漸穩,受白淵的寵愛,緊接着掌管白府財政大權,最後連兒子的撫養權都要了回去,可謂是風生水起。只是孩子與她不夠親厚,此乃她唯一的遺憾了。

白朮是白淵與二娘唯一的攻破點。

白芷唯有利用白朮作為籌碼,逼白淵就範,帶她與母親上京!

白朮接到家書,不過五日光景,便風塵僕僕地回來了。最高興的不是白淵與二娘,而是柳氏。柳氏一大早便命丫頭為她梳妝打扮,命廚子今兒做白朮最愛的豆汁年糕。

一向清心寡欲的柳氏情緒很少有這般的波動,身為柳氏的親女兒,白芷好生嫉妒,打趣着柳氏:“娘,你可記得我才是你親生女兒啊?”

柳氏佯裝生氣:“胡鬧。術兒是你爹的唯一苗子,一家人,怎能見外?”

又是白淵!白芷頓時沒了興趣。她有時十分不懂她娘,白淵如此待她娘,她娘卻還是處處為他着想,時時牽挂,她不認為這是賢惠,而是痴傻。

痴傻的女子,只會讓男人看輕,不被珍惜。

今兒日子出奇的好,艷陽高照,風和日麗。白芷收到白朮的書信,以為他會在今日歸家。全家人都翹首企盼,可從太陽東升到西落,也未見到白朮。

柳氏是最失落的。天色暗了,希望也滅了,一直支撐的柳氏終歸支持不住,臉色愈發蒼白,耐不住,險些暈倒。幸而白芷眼明手快,及時扶住她。

一旁的二娘暗諷道:“大姐,身子不行,便莫要強撐着,術兒是我兒子,你的心意我領了。”

柳氏微笑,不置可否。白芷心裏極為不爽,反唇相譏:“二娘這就見外了,術兒是我們白家之子,唯一的命根子,我娘不疼術兒疼誰?加上術兒與娘比跟你還親……”白芷微笑,不再繼續,順利看見二娘臉色發白,氣息不穩。

一旁的白淵蹙眉不耐煩:“行了,都散了,該幹嗎就幹嗎。馨兒(柳氏)你隨我來,我有事與你說。”

柳氏氣若懸絲地點頭。

白芷忍不住蹙眉,心頭湧起不好的預感。她真心怕柳氏與白淵單獨說話。柳氏從來不會拒絕白淵,白淵讓她往西,她便不會往東。她麻木地去愛白淵,奉行“賢良淑德”,即使遭到不公,也只會暗自流淚。柳氏這些年拜佛供佛,不是虔誠向佛,而是覺得自己不能幫白淵做任何事,二娘全部代替了她,她成了真正的“閑妻”,那麼只能虔誠向佛,祈求上蒼保佑白府平平安安,白淵事如所願。

白芷認為這是“愚愛”。她妄想拉柳氏走上正途,奈何柳氏中白淵的毒太深。白芷無奈,只能盡量保護她。在柳氏進白淵書房之前,白芷拉着柳氏道:“娘。”

“何事?”

白芷醞釀道:“有些事情,莫要一味忍讓,爹這些年,你自是明白。芷兒雖明白娘疼術兒,但術兒是娘你唯一的籌碼,莫鬆了口。”她自是知道白淵在打什麼算盤,指定是那些甜言蜜語,哄得柳氏團團轉,然後讓柳氏步步退讓,為二娘謀取更多的利益。

白淵對柳氏早已無感情。若不是柳氏乖巧不惹事,加之當年窮書生的白淵得柳氏娘家之力一步步走上蘇城知州的位子,白淵早就扶正二娘,摒棄柳氏了。

二娘認準了柳氏的“心軟”,事事得寸進尺,白淵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柳氏好欺負,她白芷雖不聰慧不懂反擊,卻也會盡量明哲保身,不讓自己吃了啞巴虧。

柳氏嘴唇翕動着,欲說些什麼,可終究只是嘆了嘆氣,以手輕撫白芷的手臂,語重心長地道:“芷兒,娘自有分寸,莫要擔心。”

白芷反而更擔心了。

白芷忐忑地回到自己的別院,見清荷蹲在青石階上乾嘔,似很難受的樣子。白芷上前問:“清荷,你怎麼了?”

清荷慌張地站起來,撥浪鼓似的搖頭:“無事,許是吃了些不乾不淨的東西,有些反胃。”

“我房間有些蜜餞,你拿去打打牙祭吧。”白芷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隨口說了說,便心事重重地回自己的閨房。跟在她身後的清荷觀她神色不定,關切地問:“小姐,我聽聞老爺讓夫人留守這宅子,帶二娘去京城。”

“你覺這事是好還是不好?”白芷反問。

清荷蹙眉認真地道:“對於夫人,我覺得好。可對於小姐,十分不好。小姐傾國傾城,蘇城這些凡夫俗子怎能相配?唯有高人一等的京城公子才能入小姐的眼。”

白芷心情甚是沉重地沉思:“可我已有了阿九……”

“……”清荷頓時結舌。

白芷捂嘴偷笑,臉上卻故作鎮定:“妾當蒲葦韌如絲,只待君做磐石。清荷,以後莫想這些了。”

清荷點頭,嘴裏嘀咕着:“裴公子真是愚鈍,竟看不出小姐這等心思。”

白芷附和點頭:“這就是所謂的朽木不可雕也!”話一說出口,白芷竟自個兒愣了愣,腦海中盤旋着裴九罵她的話語。他稱她為朽木,是否也是這個意思?

隨即,她兀自失笑起來。她這胡思亂想的頑疾還未根治呢,該反思才是。

白芷在等柳氏來,可燈油燃盡,柳氏也未曾來過。白芷心憂,命清荷去瞧瞧,清荷還未跨出門,白淵的隨從急急忙忙跑來:“小姐,術兒少爺回來了?”

“啊?”已近子時,半夜才歸?這還是頭一遭,想必路途出了狀況。

白芷立馬撂下手中玩弄的女紅,隨着隨從去大廳見白朮。

夢境裏,白芷與白朮的關係不咸不淡,交集甚少,自柳氏患瘟疫去世以後,他們說話的次數五指都能數得清。後來白府被滿門抄斬,慕屠蘇只放過了兩個人,一個是她,另一個則是白朮。

其中因由,她至今不知。她只知,當年他喊南詔小公主為“姐”,滿臉洋溢着幸福。對她,他從未有過半分的熱情,可在最後滿門抄斬那刻,他卻求慕屠蘇,放她一條生路。

多可惡,南詔小公主霸佔了她的摯愛,亦霸佔了她的至親。

更可惡的是她自己,她盲目追愛,以致錯失了親情。

此生,她勢必保護母親,以及母親用生命疼愛的白朮。

白芷趕到大堂之時,白朮站在柳氏的面前傻笑,柳氏則一會兒嗔怪,一會兒心疼地用帕子幫他擦手上的泥。二娘坐在一旁橫眉豎眼,氣得似乎七竅生煙。

白淵見白芷來了,擺出家長姿態道:“術兒回來途中遇到山寇,幸而馬車跑得快,逃過一劫,誰想險象環生,又遇見南詔敵軍,差點送了性命。”

白朮帶着稚氣的語氣激昂地接話:“不過幸而一位穿鎧甲的哥哥拔刀相助,讓我幸免於難呢。”

“哪裏幸免於難了?瞧瞧,手掌都出血了,口子還那麼深。”柳氏小心翼翼地打開綁在白朮傷口上止血的帕子。白芷一下子便注意到了這塊手帕,雖然白綢上有泥又有血漬,但那朵出自自己之手的紅色牡丹花她一眼便認了出來。這塊帕子前不久還出現在某人的手中。

救白朮的那個穿鎧甲的哥哥該是慕屠蘇吧。他的腰好了?

“娘,這點傷不算什麼,術兒長大了,術兒是男子漢。”白朮即使痛得齜牙咧嘴,也要保持微笑,不讓柳氏擔憂,柳氏欣慰地點頭。

一旁的二娘想必吐出幾口鮮血了,親生兒子不和她親……

一家子坐在大堂里,聽着白朮侃侃而談路上驚心動魄的事兒。因光輝王朝與南詔戰事在即,邊防地區混亂不堪,其中農民落草為寇之事最為嚴重,已出現多起商賈路途遭劫的案件了。白朮稱自己幸運,正逢一支軍隊上前線與前方軍隊會合,碰巧得救,又稱慕屠蘇武藝了得,以一敵十,輕鬆應對。他還說自己將來也要從軍,做個真男人。

聊至深夜,二娘想帶白朮一起睡,白朮扭捏不去,非纏着要跟柳氏,二娘沮喪地被白淵帶走。柳氏命丫鬟燒水給白朮洗澡,臨走之前,白朮忽然折返,去拿扔在桌上的那塊臟帕子。

柳氏道:“這帕子又臟又有血漬,扔了吧。”

白朮果斷搖頭:“不行,我答應鎧甲哥哥,得洗乾淨還給鎧甲哥哥,這是鎧甲哥哥心上人送給他的。”

她可不記得贈予過他手帕,這明明是她遺失丟棄的手帕而已。白芷忍不住在背後嘀咕:“小娃娃,心上人是什麼都不知道。”

白朮聽見,極為嚴肅地轉頭看她,像教書先生一樣,咬文嚼字地說道:“心上人就是要一起過一生的人。”

“……”白芷愣了愣。

柳氏哭笑不得:“這是聽誰說的?”

“鎧甲哥哥告訴我的。”

白芷抖了抖嘴角,只覺這事不靠譜。

白朮回來以後,柳氏笑容多了,二娘臉臭了,白淵因職務交接之事,很少露臉,自然為二娘出頭的次數也少了。柳氏開心便是白芷開心,白芷整日去柳氏那兒陪白朮玩,與孩童打交道極為簡單,不過數日,她便與白朮熟稔起來。

白朮會畫一手好畫,天賦極高,似有過目不忘的本領,自然,只局限於畫面描述。他能把掃了一眼之物,細細描繪出來,栩栩如生,惟妙惟肖,讓白芷不無讚歎。

在某個陰雨天氣里,白朮畫了一幅畫,是一幅少女煎藥圖,少女神情緊張,眉眼不定,似有偷偷摸摸之意。白芷覺得這少女好生眼熟,細看幾遍,發覺她竟是清荷!

“術兒,這畫中的少女可是清荷?”

白朮小雞啄米地點頭。白芷蹙眉,這畫定不是白朮臆想出來的,而是他根據他腦海里的某個畫面細細描繪出來的。近來,她身子骨硬朗,並未喝葯。那這葯又是給誰喝的?為何清荷要這般偷雞摸狗的樣子?

白芷問白朮:“術兒,你這是何時看到的畫面?”

“昨日。我見一姐姐躲在旮旯里煎藥,便多看了幾眼,誰想這姐姐甚是有趣,煎好了葯倒了又煎,幾次把葯放在嘴邊看着葯湯發獃,看來這位姐姐很怕苦。”

“也許。”白芷心裏多了一層陰影。

那葯是什麼葯?又是要給誰喝?

關於清荷鬼鬼祟祟煎藥之時,白芷還來不及追查,便發生了一件讓白芷心情極為陰鬱之事。

秋蟬聽聞白芷從桐城回來,說是要給她送點補氣養顏的草藥來。那天白芷還特意早起,梳妝好等多日未見的秋蟬。秋蟬算得上白芷唯一的朋友,奈何嫁作他人婦,不似以前那般肆無忌憚。秋蟬每回下山賣藥材,總會來白府走一趟,順道給白芷帶一些有益於身體健康的補藥。白芷因名聲不好,自被慕屠蘇退婚以後,甚少出門,深居簡出,偶爾出門,也是上山去找秋蟬。

未料,將至晌午秋蟬才風風火火地走來,而且人也神神道道的,一見着白芷,便拉着白芷走至無人的地方,把頭靠在她的耳邊,小聲問道:“誰的?”

“嗯?”白芷不甚理解。

秋蟬摸着白芷的肚子,伸出兩根手指,詢問地看着白芷。

白芷依舊不懂:“你到底想說什麼?”

秋蟬覺得這話難以啟齒,盡量婉轉地問:“你在桐城與誰睡在一張床上?”

白芷一怔,記憶流轉,想及與慕屠蘇在床上那些讓人面紅耳赤的畫面,臉又不爭氣地紅了一次。秋蟬見白芷臉紅,欲說還休的樣子,暗叫糟糕。秋蟬深吸一口氣,用力握住白芷的手,似給予她鼓勵:“芷兒,是誰?”

白芷略顯不自在:“慕屠蘇……”後知後覺,她似乎未曾與任何人說過此事,忙問,“你怎知這事?”

“今兒我下山賣葯,在裏屋與藥店老闆談妥價錢出來,遇見剛買好葯的清荷,聽老闆說她是買安胎藥……”

白芷驚愕。清荷這幾日熬的葯竟然是安胎藥?

秋蟬見白芷臉色刷白,顯然是受了驚嚇。秋蟬嘆息:“你也知道你在蘇城的名聲,雖然我塞了點銀子給藥店老闆堵上他的嘴,可紙包不住火,這事要是在蘇城傳開了,你可就臭名昭著了,後果更為嚴重。我看你還是趁現在跟孩子他爹商量商量,讓他及早把你娶進門。”

白芷只覺腦袋疼,這等開放之事,怎會發生在她身邊之人身上?清荷的安胎藥,是給自己用還是幫人買的?她如今只想知道這事。

秋蟬見白芷這副驚慌失措的模樣,甚是憐惜,怒氣衝冠地怒罵:“慕屠蘇難不成想吃完抹嘴走人?豈有此理,我非要宰了他!”

若是以前,白芷指定要和秋蟬打趣,把這誤會盡量玩笑化。可現在,白芷已無心思,只迫切地想知道清荷買的安胎藥是給她自己喝還是為別人而買。

白芷只好先敷衍打發秋蟬:“我並未有孕,這事有誤會,只是如今不能詳說。秋蟬,今兒不能招待你了,改日我登門拜訪你。”

秋蟬哪信白芷:“你深知我急性子,不告訴我,我憋得慌啊。”

白芷不理會秋蟬哇哇叫,硬生生把她趕走了。待秋蟬無奈離去后,白芷便去找清荷,首先要找的地方,便是白朮那幅畫中的地方。

清荷果真在那裏熬藥。只是此時的她,不再是畫中那忐忑焦心的不安神情,而是不經意間流露出讓白芷感覺似曾相識的溫柔,而這溫柔是柳氏看她和白朮時才有的。

慈母之愛。

白芷大驚,這叫她如何冷靜!她當即腦子發熱,大步朝清荷走去,推倒正熬着的葯,臉帶怒氣地質問她:“我想你務必給我一個解釋。”

清荷渾身發抖地跪在地上,低頭認錯:“小姐,對不起。”

“你不該向我道歉,而是給你自己道歉!你怎對自己這樣不負責?!”白芷忍着脾氣,一字一句說道。

清荷依舊跪着不動。

“怎麼?想沉默以待?”

清荷搖頭,抬着頭,淚眼婆娑地看着白芷:“我自願的,我不後悔。”

白芷一耳光摑過去,盛怒道:“再說一遍!”

清荷仰着紅腫的臉,依舊堅定地道:“清荷愛他,把自己給他,從不後悔。清荷悔的是,曾想打胎,幸而及時回頭。”她眼神中的堅定,讓白芷好一陣恍惚。這雙絕望又堅定的眸子白芷似曾相識。

夢裏她初嫁慕屠蘇,慕屠蘇只挑了喜帕,連看她一眼都嫌多,逕自離去。洞房花燭之夜,她獨守空房。她對鏡梳妝,也是那樣的絕望又堅定的眸子,暗自發誓:一定要讓慕屠蘇愛上自己!

那到底是不服輸還是對愛的堅持、對愛的執着?白芷至今不知,她抿着唇,認真地看着清荷,怒氣全無,反而有氣無力地問:“你這又是鬧哪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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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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