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 阿墨
西夷臨貢城。
“姑娘，你還有什麼一時想不起來忘了說的嗎？”袁業恨不得抓住她拚命的搖，把她腦子裏與東家有關的東西全都搖晃出來，看她一會兒說一點真能把人急死。
“真，這回真沒了！”楊姑娘本就為自己的小心思不好意思，這下更窘迫了，也再分不出心神來考慮袁業此時的狀況是否正常。
東家去了西夷！只這個消息就炸得袁業頭暈日眩。
他知道這事已經不是自己能插得上手的了，當即沒有絲毫耽擱，立馬回到後院放飛了一隻他從京裏帶來后一直精養着的信鴿。
……
此時還在路上顛簸着的顧嘉又開始昏昏沉沉。
自這次醒來，她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又越來越差了，渣系統一如既往的神龍見首不見尾，估計是能量透支過度，連它也自身難保了。
看來這次真的到了最後關頭。
可她距離五花正越來越遠，這任務還能不能完成她自己心裏也一點兒底都沒有了。顧嘉本以為自己會驚慌失措，可到了此時才發覺心情分外的淡定。
也是，聽天命盡人事，能做的她都有努力去做，最後的結果不盡人意也不是她能左右的了。
“大姐，大姐？”四花的注意力一直在顧嘉的身上，見她的樣子慵懶得不像樣子，便有些慌亂，“你感覺怎麼樣？”
自從接手這個家裏的幾個妹妹，顧嘉便一直忙得團團轉，而且一直扮演着如父如母的角色，像如今這樣得到妹妹無微不至的關懷還是頭一次，感覺挺新鮮的。
“還好，就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到目的地，一路顛簸得太厲害了。”她這話說的是事實，二旺一心追趕大部隊，可以用上不顧死活這個形容詞了，完全不管車裏的人受不受得住。
四花憂心忡忡的嘆氣，她已經幾次試着跟二旺溝通了，但那人就是個一根筋，絲毫不為所動。“不如大姐靠在我身上吧，這樣多少好受一點。”
邊說著邊把顧嘉搖搖欲墜的上半身往自己這邊拉，支撐她大半的重量。“聽二旺哥說，今晚不到明日趕早，等到了臨貢城大姐就能好好的休息了。”
“他們如此火急火燎的去臨貢城，到底是去幹什麼你沒打聽出來？”顧嘉深知這群人的底細，她可沒有四花的樂觀，但也怕說出真相讓四花擔驚受怕，只好旁敲側擊。
四花搖頭，除了一早二旺就說過的，是他們的大姐回來了，別的估計二旺也不怎麼清楚。
一路上有四花的體貼和啞女的照顧，顧嘉雖然覺得渾身疲憊乏力，倒也還撐得住，不管前方等着的是什麼，大家都只期盼着臨貢城快點兒到。
此時蘭州府卻是另外一番光景。
經歷了西夷人圍城長達三個多月之久的蘭州府在迎來援軍后便已一掃頹勢，很多已經做好了城破家亡準備的老百姓們緊盯着城外的對峙廝殺，心中升起無限的希望。
儘管如此，但大家都還沒有天真的認為大獲全勝易如反掌，畢竟西夷人的兇悍並非浪得虛名。
可是勝利卻來得令人猝不及防，不出三日，大家便等來了西夷人兵敗如山的消息,朝廷的援軍一路追擊，徹底的解了蘭州府之危。
整座府城宛若新生，處處張燈結綵歡聲笑語一片，個個帶着劫後餘生的欣喜。
一個衣衫襤褸的乞丐於湧上街頭狂歡的群眾隊伍里左顧右盼，當他確確實實的聽到蘭州府大獲全勝的消息，終於忍不住蹲在路邊哇~的哭出聲來。
為此戰蘭州府的民眾付出很大，出錢出力齣子弟，當勝利的希望渺茫的時候大家還能隱忍，但當真跟做夢似的大獲全勝，很多人壓抑在心底的悲傷全都需要釋放出來，大街上痛哭出聲的人不少，衣衫襤褸的人更多。
這個乞丐夾雜其間，多數人看向他時都報以善意的微笑和真誠的祝福，大家都是節后餘生的人，對這場來之不易的勝利感同身受。
只有阿墨自己的心裏清楚，他的心情跟他們的是完全不同的。
他是實實在在的劫後餘生，真真切切與死神擦肩而過！
而且在那一場不戰而退的遭遇里，他還是一個結結實實的逃兵，正因為知道，所以他回來之後，他沒臉去見杜大人，更不敢面對五花。
也正是再次返回，他才深切的體會到自家大人對他們這些下人的一片苦心，當初蘭州府是真的處境堪憂，隨時有城破的危險。
可比起命喪西夷兵之手的四花，他還是慶幸自己撿回了一條命，現在感受到勝利的喜悅，他心頭滋味莫名，或許現在終於到了能回家的時候了。
蘭州府知府衙門後院，五花也興奮不已，她選擇半路返回的時候就抱定了與大人共進退的決心，早已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現在意外的平安，還是壓抑不住內心的激動。
到了這會兒她才有功夫去想遠走避亂的四姐，也不知道她們在台梅縣安頓得怎麼樣了。即使到了這會兒，她都沒覺得自己讓四姐避開敵軍圍城之亂是什麼壞事，至少她能安穩度日，或許已經把她被困的消息傳遞迴京告訴大姐了。
傳信！想到這裏，她急急的就往杜啟榮的書房去。
四姐在台梅縣的落腳之處也不知道是哪裏，但她得想辦法把勝利、以及她安然無恙的消息傳遞出去，省得家人跟着擔心。
五花的人生前所未有的知足，身邊有一心跟隨的大人，身後是牽挂她的家人，大家都平安無恙。
“五花姐，五花姐，大人找！”五花才準備去大人的書房，迎面便有一個衙役過來，看着她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有什麼事嗎？”五花很好奇是什麼事能讓這個衙役如此失態。在她的印象里，杜大人就不是個擺架子的官，知府衙門裏的氣氛向來都輕鬆，就連西夷大軍圍城的那些日子，也絲毫不見慌亂。
“好像是阿墨回來了。”那個衙役只想把差事給了了，剛才杜大人在書房裏發了好大的火，連書桌上的筆墨紙硯全都橫掃下來，摔了一地的狼藉。
這樣的大人讓人陌生的厲害，他還是趕緊避一避的好。
“阿墨！”五花全然沒顧得上去分析衙役的反應，只這一個名字就吸引住了她的全副心神。
阿墨回來了，那四姐呢？是不是她也知道了朝廷大軍大獲全勝的消息，急急忙忙趕回來與她團聚了？
儘管五花一直覺得讓四花離開是件好事，但到底是自己選擇跟大人一起而撇開了她，正有些過意不去立馬就收到她的消息，雀躍的心情可想而知，拋卻學到的所有規矩，提起裙角興沖沖的就往書房裏跑了。
“……這話你等會兒就不要提了！”
人還在書房外，便聽到大人訓話的聲音傳了出來，“阿墨，是阿墨回來了嗎？”
戰亂到底造成了很大的影響，就連杜大人家裏都沒了什麼僕從，五花不必經過通傳直直的就殺進了書房裏。
她立即就被自己所見到的嚇了一大跳。
地上跪着一團爛泥似的阿墨，正痛哭流涕，要不是還能依稀看出熟悉的輪廓，她都要懷疑面前的這個乞丐怎麼可能是阿墨了！
被愣在當場的不僅僅只有她，還有被她突然闖入驚到的杜啟榮和阿墨。
“我四姐呢？”五花沒有閑暇去理會旁的，目光在室內環視一圈都沒有看到四花，當即急了。阿墨的樣子已經這樣狼狽了，顯見他們出城避禍並不順利，那四姐呢，她又會怎樣？
五花張望的目光急切中帶着期盼，盯得阿墨無地自容，他看了杜大人一眼，沒能得到任何示意這才硬着頭皮開口，“我跟她還沒進台梅縣就失散了……”
五花的腦子嗡~的一下彷彿炸開了鍋，整個人都不好起來。
“怎麼會失散？你把我四姐給弄丟了？”單薄的身軀中此時似乎蘊藏了無窮的力量，一個箭步上前就動手揪住了阿墨的衣領，杏目瞪得鼓圓，彷彿要將阿墨的腦子看穿似的，根本等不及他的回答。
“不，不是……”阿墨的一身衣服本就沒幾個全乎地方了，全都破破爛爛的，唯有衣領處還完整，被五花一拎，脖子被卡得死死的，連呼吸都有些困難起來。
“當時拉車的牛發了瘋，橫衝直撞，直直的衝進了西夷軍的隊伍，我想救可也來不及了啊……”剛才大人提醒他不要提的話也拋到了腦後，只想着五花能快點鬆手，把自己所見所聞如竹筒里倒豆子，說得一乾二淨，只希望五花快點鬆手，給他點兒新鮮的空氣，不然他的肺都要憋炸了啊。
“啊！”五花只覺得一陣天眩地轉，整個人都站立不穩了。
四姐沒了！
“五花！”杜啟榮沒料到阿墨會如此沒有擔當，枉他剛才好生的提點了番，結果根本不頂事全都招了。他就知道五花會承受不住失去姐姐的心理衝擊，忙上前把她扶住。
“你四姐肯定會沒事的，阿墨這個膽小鬼其實也沒看到什麼，興許是他看錯了呢，台梅縣已經地處大靖腹地了，怎麼會有西夷兵呢？”
他知道自己的解釋有些牽強，但暫時也沒有更好的借口來安慰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