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魏忌的遺言
第224章魏忌的遺言
梨樹下鋪了地毯,几案就放在地毯上。
像沒有地位尊卑的親眷那樣,他們相對而坐,共品佳肴。
姜禾同魏子佩說話多些。
問她身體恢復得怎麼樣,也問孩子夜裏吃幾次,白天睡多少,哪個重些,哪個更愛笑。
說著說著便露出羨慕的神情道:“一次生兩個最好,孩子有個伴,就是當娘的太辛苦。”
“姐,你怎麼不說我也辛苦呢?”姜賁插嘴道。
“你們男人能有多辛苦?”姜禾橫了他一眼,“女人懷孕一次,身體像是壞掉了一次。表面看起來還是那個樣子,其實骨頭和皮肉都損耗不少。更何況是一次生兩個,再多的奶娘婢女,也替不了親娘受的罪。”
魏忌的遺言嗎?
姜禾看着滿樹白花,像看見那一日他離開時的大雪。
姜禾正背對魏子佩站着,抬頭看滿樹的梨花。
魏子佩敬他愛他,當她知道魏忌的死訊,不顧自己身上有傷,跪坐為他燒紙,哭了一整夜。
只是種這棵樹的人,已經去雲遊四海。
姜禾得意地瞥了姜賁一眼,魏子佩也在几案下掐姜賁的大腿。
“什麼仁善?”太後有些不滿,“哀家要你做的事,怎麼樣了?”
是提防着她的父親,拿她的性命要挾。
但他們的身份何其貴重,雍國朝事有多繁忙,出行是多麼不方便,姜賁知道那些難處,愈發覺得他們都沒有在乎這些。
姜賁的話才說到一半,冷不丁就見對面坐着的男人向他看過來。
宗郡覺得鞦韆一停妹妹就開始哭,但在趙謙心裏,是鞦韆一晃妹妹就笑。
她慣常喚魏圉陛下,對魏忌,才親切地稱呼為兄長。
姜禾只是說著她一路所見,卻忍不住濕了眼眶。
那當然是愛笑啦。
宗郡在梨樹下掛了兩個鞦韆,把搖籃拴在鞦韆上,哄娃娃們玩耍。
花團錦簇,今年又會結很多梨子。
有時候一句話,便能抵過千軍萬馬。
守着這棵樹的人,已經不在了。
趙謙立刻跑到父母親面前,指着搖籃道:“把妹妹抱走。”
趙政和姜賁起身去談事情,奶娘抱着睡熟的孩子離去,趙謙纏着宗郡去抓蟲子,几案撤去,後院便只剩下姜禾和魏子佩。
如今她回到洛陽,回到和兄長一起長大的地方。
豈止是說什麼。
被發現心事的魏子佩走上前,抬手撫摸着梨樹粗糙的樹皮,鼓起勇氣道:“兄長他,有什麼遺言嗎?”
夕陽灑落最後一縷餘暉,從高高的梨樹枝頭向下看,相擁着的兩個身影,那麼惹人憐愛,卻又那麼孤勇堅強。
萬一自己能夠做些什麼呢。
搖籃晃啊晃,娃娃就在籃子裏笑。
“子佩,”還是姜禾打破沉默,輕聲道,“你想問什麼?”
但姜賁知道,他這是在用親眷間的溫情示好。
他站在一邊,看搖籃里的兩個娃娃。
只要搖籃晃動,這孩子就又笑起來。沒有牙齒的嘴大張着,笑得口水直流。
雖然趙政沒有提齊國歸順的事。
這是趙政六歲離開家時,第一個切身體會。
“那我還……”
可一向謹慎又冷血的趙政如此,就讓姜賁覺得又意外,又有些五味雜陳。
都實現了。
“妹妹這麼愛哭啊。”
他說還是要戰,戰到七國僅剩其一;他惦記着他的百姓,想請姜禾幫忙;他還說他好冷。
早到他們一進門,就能見到親人,能吃到熱乎乎的飯菜。
那目光透着一絲警告。
他是最好的哥哥。
她看着背過臉去的魏子佩,輕輕挽住對方的手臂。
話音落地,他自己已經覺得有些不妥。
孩子們在此開蒙精進,朗朗的讀書聲悅耳動聽。
“回稟太後殿下,”李通古道,“距離九嵕山不遠,有一處淺湖。湖水正中,微臣命人建了一座水榭。殿下要同王后說什麼,就在水榭里吧。”
“瞧瞧,”宗郡笑起來,“不如抱回宮裏養吧。”
魏子佩轉過身,伏在姜禾的肩頭,無聲地哭了。
“子佩,”姜禾道,“他的遺言,都實現了。”
如今這裏是雍國的疆域。
“妹妹愛笑。”趙謙認真地反駁。
陪她長大,教她為人處世的道理,後來意識到危險來臨,甚至教她射箭。
魏子佩聽得眯起眼笑,很受用,也覺得暖心。
可以問一問了。
的確是好吃,也用心。
幾個人從日光朗照吃到斜陽低垂。
李通古自然知道,姜禾是去安撫剛剛歸順的齊王。
她甚至忘了問一問,魏忌有什麼遺言。
從咸陽來洛陽,只需到達黃河渡口,便順流而下,不足一日也便到了。
但雖然這麼想,他還是笑了。繼而埋頭扒飯,且把趙政最愛吃的那盤燒羊排啃了個乾淨。
“子佩,”姜禾並沒有回答魏子佩的問題,她吸了吸鼻子,聲音柔和,“我們是昨日傍晚到洛陽的,靜悄悄,連洛陽的長官都沒有知會。我進城門時,看到城門守衛的母親給他送飯,說媳婦這幾日就要生產,囑咐他早點回家。馬車向前走,遇到有兩個人吵架,說要見官。旁邊的人勸,說你欺負人家姐姐,小舅子當然要揍你。挨了打,你還要見官,丟不丟人啊。把那人說得面紅耳赤,他的妻子順勢扯着他的衣服,把他拉走了。馬車從大路轉過巷子時,我見有一隊人經過。他們是從軍中回來的年輕人,感慨着打完了仗,分到了田,得娶個媳婦,得多孝敬娘親。等我走到這座宅院門口,才發現對面的公子府沒有拆,變成了學堂。學童在門外對裏面的先生施禮,有模有樣。先生竟也回禮,並且說這一年的束脩由府邸的租客負擔,不必他們交了。孩子的父母聞言要下跪,被先生拉起來。然後我進來,走到後院,看到梨花開着,開得熱烈。”
魏子佩留意了一下雍國護衛和婢女的位置,發現他們站得很遠。
他立刻噤聲,便見趙政慢悠悠道:“別跟你姐吵。”
當你無法陪伴一個人走所有的路,那麼你唯一能做的,是讓她的本領足夠支撐旅途艱辛。
但她幾次欲言又止,不忍打破眼前的祥和。
但他沒有解釋,只是附和着太后,又稱太后憐愛王后,心慈仁善。
一旦搖籃停下,就有一個娃娃開始哭。
如果他回來,應該也會很喜歡。
趙政同去,也沒什麼好意外。國君比他們一直以為的,要寬仁許多。
“那算什麼?”
魏子佩有兩位兄長。
嘁,姜賁心想,誰稀罕呢?
姐姐這麼做,姜賁尚能理解。
時間一瞬間似乎靜止,就連梨樹上掉落的花瓣,都停留在空中,遲遲沒有落下。
這話驚得魏子佩緊張起來,她看向姜賁,姜賁示意她不要着急。
國君和王后這兩日不在宮中,李通古出入就更自在些。
終於,趙政搖頭道:“孩子還是要跟着父母,才會開心的。”
孩子自然是跟着父母才開心。
這孩子是齊王的孩子,抱回去,就跟質子的身份一樣了。
雍國國君和王后甚至比姜賁夫妻來得都要早。
這便不僅僅是用心,還是情深。
齊王雖然歸順,但到底不能讓人放心。
“那我還半夜起來哄娃呢。”姜賁不滿道。
不用打仗了,他的百姓好好的,他的府邸,甚至成了最熱鬧的地方。
站那麼遠,應該聽不到她說話吧。
“吃菜啊,”她提醒道,“姐姐做的菜比御廚做的都好吃。”
太后同往常一樣,向他抱怨姜氏不知又出了什麼壞主意,蠱惑陛下也跟着出去了。
倒是護得很。
宗郡笑着道。
於是趙謙守在那個愛哭娃娃旁邊,時不時送一下鞦韆。
趙謙不懂大人們在說些什麼。
“陛下知道嗎?”太后問。
李通古抬頭,謹慎道:“瞞得密不透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