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戰場重逢
第209章戰場重逢
一片樹葉落下的動靜,都會讓楚國將軍項燕猛然抬頭。
他像一根繃緊的弦,任何風吹草動,都引得弦音陣陣。
十日內,項燕帶領軍將挖陷馬坑,埋火油,只等着雍軍進入壽春城外,便可讓他們葬身火海。
那些火油,是羋負芻自大梁城外鎩羽歸來,便積攢多年,準備給雍軍的禮物。
是他為了剋制雍軍的驍勇善戰,想出的辦法。
壽春城外已沒有一條可以讓大軍正常通行的路。
誰敢穿他的衣服啊。
這是先帝的百姓,先帝的兵馬。
而且輕騎軍的盾牌很小,並不像刀盾手那樣,立起的盾可以遮擋整個身子。
“壞了。”姜禾看着幾位前來稟報的將領,神情焦慮。
他只拒絕一次。一次,就夠了。
姜禾已經走到他們兩個中間,問趙政道:“陛下帶衣服來了嗎?”
他身披黑色戰甲,手持玄青長刀,一雙眼寒光四射,劍眉緊蹙、薄唇微張。他在人群中搜尋着,直到看見最裏面的姜禾。
不知過了多久,姜禾手中弩箭用盡,楚軍已離得很近,近到時不時,便有人衝殺到姜禾面前,揚刀砍來。
後來,她同龍陽君一起一面指揮戰鬥,一面帶領兵馬向北撤退,想要與蒙恬會合。
“知道他有埋伏,”趙政神情依舊生硬道,“陷馬坑,火油。”
“殿下,微臣來遲了——”
遲遲聽不到援軍到來的消息。
其實他們的盾牌也只剩下兩面。
姜禾怔怔站着,看着好似從天而降的趙政。
別以為這麼塞給孤,孤就要了。
“那個……咳咳,孤後來……”
楚國都城如孤島,也如誘餌。
那是她熟悉的聲音。
她的啰嗦被趙政又一次的吻打斷。
他的力量排山倒海般,撬開貝齒攻城略地,直到把她吻得幾乎窒息,方才狠狠離開。
可她那麼軟,那麼暖,又笑又哭的樣子又那麼勾人。
姜禾看着在最前面拼殺的龍陽君,喊他快帶大家走。
“殿下請下馬。”有人這麼說,“您在高處,易引來弩箭。”
“陛下不氣了?”她問。
項燕起身。
“阿禾回去看看,便知道了。”
姜禾記得,一開始,她是在隊伍最前面的。
看來她也不氣自己了啊。
終於,遠處傳來斥候回稟消息的聲音。
又一次,為了魏國人,險些死了!
“你後來又寫了信,我知道。”
“陛下,”姜禾柔聲道,“謝謝你來救我。我還以為自己要死了。”
怎麼聽着這誇獎是指責呢?
趙政頓時有些心虛。
姜禾感覺到四周都是滾燙的氣息,是熱血男兒的氣息。
遠處準備瞧趙政笑話的龍陽君扭過頭去,揉了揉眼睛。
他也不怪她半年不回雍國,把孩子丟給自己。
但他惱她竟然把她自己置於生死絕境。
趙政悶哼一聲。
所以有盾的,擋在姜禾前面。
不想原諒她。
身染污穢寸步難行,於千萬死亡中,以殺止殺,求一線生機。
姜禾卻忽然沒有了懼意。
“散開吧,”姜禾拍了拍距離她最近士兵的肩膀,按下他的刀,“這是雍國陛下,從今往後,你們要聽他調令了。”
“那怎麼行?”一名距離姜禾很近的普通士兵道,“殿下帶我們求生,我們就不能讓殿下死!”
想家好,想家就是想自己。
雍軍的醫官很多,他們穿梭在魏軍中,送上魏軍緊缺的金瘡葯,幫忙包紮傷口。
說起來,他們也算認識了好些年的故人。但若因那點滴情意,便捨身相護,姜禾覺得他的付出有些重了。
龍陽君根本沒有理睬她。
“臣妾正要讓蒙恬去示警,楚國兵馬只來了一點點,壽春城外肯定有埋伏。”
但是又全無辦法。
“成什麼樣子?”
他們已經有半年未曾見過,這女人對別人心軟,對他偏偏心狠手辣。
而此時,終於傳來蒙恬的聲音。
趙政不說話,他神情森冷地看着姜禾。
但龍陽君說:“我不是為你,我為先帝。”
如果雍軍不來,她就死了嗎?
遠處的龍陽君看着這一幕,唇角微勾笑了。他很喜歡看趙政吃癟的樣子,如果可以,最好每天看一次。
姜禾臉頰紅紅的,眼睛始終看着趙政。
趙政神情鬆動,把她往外推了推。
在千萬人之中,在羽箭擦着頭髮飛過的戰場,在生死攸關的境地,在半年後的重逢之時。
帶着鮮血的腥咸,帶着獨特的皂角和竹葉的清香,帶着火熱的體溫,額頭貼着他的肩膀,薄肩鑽入他的臂膀下,把他抱了個結實。
好氣!
那似乎時光停滯般的戰場,方才繼續陷入衝殺的鼎沸中。
不過……那喊殺的聲音,卻似乎不是楚人。
姜禾把頭埋在趙政懷裏問:“可這仗什麼時候打完啊,我好想家。”
姜禾抬起頭,在盾牌的縫隙間,看到身披戰袍的雍國軍隊殺入楚軍陣中。
這一次他吻得清淺又溫情。
是要同生共死嗎?
可惜了這麼好的兵馬,這麼好的人。
他的馬快得像天馬,他跳下馬的樣子,也好像投崖般不顧一切。
趙政用蠻力攬起姜禾的腰,帶着向上拔高的力,把姜禾幾乎帶離地面。
而趙政看着姜禾,眼中好似憤怒又好似眷戀,突然縱馬疾馳,向她奔來。
而魏軍同樣傷亡嚴重。
那這些士兵,是為了什麼呢?
她情不自禁移開面前遮擋的盾牌,看到最前面那個灼目的男人。
這個吻霸道又綿長。
為國征戰不死不休,高亢又勇猛;為搶軍功砍頭如割菜,喧囂又驕傲。
沒有盾的,拿自己的身體當作盾牌。
姜禾反而把他貼得更緊:“我不在這些日子,陛下有沒有納妃?有沒有鬼混,有沒有……”
遠處,楚軍踏過屍體衝殺而來。
終於來了!
姜禾帶來的三十萬軍,到此時,僅剩下二十萬了。
“你們快逃吧。”姜禾道,“楚軍只是為了抓住我罷了,他們會放你們走的。”
“滾開!”趙政道。
然後他低下頭,重重吻在她唇上。
護着姜禾的魏軍並不認得趙政,他們站在姜禾面前,雖然已破衣爛衫,雖然刀鈍箭斷,卻縱死不退。
她跑得很快,裹挾着炙熱的風,厚顏無恥地,撞入趙政的懷抱。
再後來,她就突然在數千兵馬的正中了。
雍軍來了!
“快為殿下立盾!”
她神情感激又狡黠,話說到一半,已經淚水漣漣委屈極了。
誰要調令這些魏軍?
那些被姜禾引來的楚軍,死一半,傷一小半,餘下的棄刀投降,任雍軍捆綁。
“厲害啊。”她晃着趙政的身子誇獎,“怪不得在魏國時,陛下就獨自給蒙恬下令,繞開臣妾了。”
像是下意識的舉動,他們把姜禾護在了正中間。
她忽然明白,當年魏忌身處戰場時,為何會心痛到妥協。
他不怪她用雍國的金餅,養魏國的軍隊。
他忍不住呵斥士兵:“不要命了嗎?”
趙政看向龍陽君,冷哼一聲。
她這個謀士,這個要帶魏軍報仇雪恨,得一線生機的謀士,竟成了魏軍要保護的人。
姜禾這才想起,羋負芻的身邊,有很多朝臣都是雍國養起的蛀蟲。有什麼事能逃出趙政的眼睛呢?
原來他們已經遠離天湖,四面八方都是楚軍,而魏軍無人逃竄。
龍陽君同樣哼了一聲。
原來身在戰場之上,與子同袍奮力殺敵,是這種感受。
她當然不是問趙政的衣服。
果然,姜禾輕輕跺腳道:“魏軍今日又是沼澤又是水戰,衣服要麼破爛要麼濕透。但營地被燒,沒有衣服戰甲更換了。”
反而楚軍那邊,再一次殺聲震天。
蒙恬並未送消息出去,他怎麼來了?
然而不遠處的女人,卻已經向他奔來。
又要演戲了嗎?
暮色時分,戰事才結束。
“除非我們死。”他們說。
然後他的聲音忽然卡在喉嚨里,年輕的將軍從馬上踉蹌跌下,跪在地上道:“陛……陛下!微臣不知陛下到來,微臣……”
後面的話似乎不必說了,因為沒人聽。
“別看了,別看了!”
他似乎已經看到靠近的雍軍,也看到衝天火起。
雍國王后在千軍萬馬廝殺的戰場,抱住她的夫君,抬頭笑了。
趙政微微偏頭,看着自己的妻子。
她問的是,雍軍的戰袍,雍軍的鎧甲。
與子同袍的“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