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玉蘭片
第37章玉蘭片
早在年前審問那姓肖的大夫時,伊青宇和景逸便已獲悉一點,雖然整件事主要由他與那個初安堂的掌事過手,真正授意並且開出那道藥方的卻另有其人。而這個人,毫無疑問便是初安堂真正的大當家,也就是喬子安。
如今再加上喬初熏提供的一些信息,可以初步判斷,這個喬子安是在當上喬府管家以及喬家葯堂的掌事之後,跟一些來路不明的人相互勾結私相授受。且不說他來到越州府前都做過哪些勾當,單就借喬家在江南一帶開分堂的機會,用假藥矇騙無知婦孺藉機牟取錢財的事,就足以證明這人走的絕不是什麼正經路子。
而他那位上面的朋友,原先在官場上也不是什麼清正廉明的好官。只不過景逸現在是被貶謫出汴京,那邊又一直盯得挺緊,兩三年之內他都不好在官場上有太大動靜。不然依照他從前的行事作風,早就找由頭擼了這人官職。不過眼下初安堂一案可以說是徹底捋順清楚,從主謀到同犯全部落網,只等刑部的摺子批下來,就可以一一定罪懲戒了,於公於私都算得一件喜事。
喬初熏養傷的這段時日,天頭一日比一日暖和,伊青宇手頭的案子也處理得當,景逸便愈發閑適,整日窩在屋子裏黏着喬初熏。老是拿話逗她。即便每日陪她出屋溜那一小圈也要先抱着走一段路,美其名曰讓她先適應外面冷熱,氣的喬初熏每每臉頰羞紅,卻一句爭辯的話都說不上來。又怕給伊青宇他們撞見,索性半扎在他懷裏不敢抬頭。
這日,適逢先前那位大夫來給喬初熏看診,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從前喬初熏幫助那位陌生的懷孕婦人時結識的醫館老者。當初景逸將人從喬子安手裏救下,是丁點意識都沒有了,頭頸幾處大穴又定着銀針,景逸等人都不懂行,也不敢輕舉妄動。讓高翎等人出去請大夫,因為時辰很晚了,許多家敲了半晌也無人應門,唯獨這位老大夫從後頭院子聽得動靜,二話沒說便跟着過來救人。
後來景逸也曾問及老人,緣何知曉那家初安堂有問題,老人只是笑笑,解釋道,不過是幾副安胎的方子,任一家葯堂醫館都開的出,沒道理全城懷着身子或者想懷孩子的婦人都往他家跑。再加上他曾聽行內的人說過,這家葯堂的底子似乎不那麼乾淨,只不過自古同行相輕,他又沒什麼切實證據,景逸和喬初熏追問了,他也只能稍作提點。這樣無論是否真有什麼問題,也不算他是小人之心了。
老者為喬初熏號了一會兒脈,又察她顏色氣象,捋着鬍子連連點頭。見景逸在一邊略有些緊張的看着,便站起身笑着拱了拱手:“公子儘管安心,姑娘身子已無大礙。葯吃完現在這服便可停了,姑娘也是精通藥理的人,往後在飲食起居上多注意些便可。”
說完,又朝喬初熏輕輕頷首,收拾好藥箱步出亭子。
正是午後光景,初春的陽光暖融融的照在身上,院子裏的梧桐已經發出新芽,空氣里漂浮着淡淡草葉的清香,合當是個適宜出行的好日子。眼瞅着大夫走遠了,景逸轉過頭,拉着喬初熏的手道:“想出去走走么?”
喬初熏剛為景逸斟好一杯茶,一聽這話也很是欣喜,唇角含笑點了點頭,卻還是先將手邊的碟子往景逸面前推了推:“這道玉蘭片公子還沒嘗呢。”
說是玉蘭片,其實是用鮮嫩的春筍烘烤出來的,因為無論色澤形狀都與春季時綻放的玉蘭花極為相似,才有此稱。是冬末春初時候一道挺平常的小吃,但要做的色香味俱美卻委實不易。
要做這道玉蘭片,首先必須要是鮮嫩的冬筍或者春筍,所以一般做這道菜都以過了冬至一直到次年清明之前為宜。將帶殼的筍片放入木製小甑內蒸至半熟,取出放在陰涼處晾乾,剝下殼子,最後再放入篩子架在火上烘焙即成。
蒸煮以及烘焙的火候很關鍵,一般個人家裏做的不出彩,就是壞在這兩道工序上。因此一般開春之後,許多賣小吃或者糕點的鋪子都會紛紛推出這道吃食。不過今日這碟,卻是伊青宇找來幫忙做飯的人做的。
先前喬初熏已經嘗過一片,不僅色澤玉白光潔,而且味道清新雅緻,沒有半分油膩,也不帶煙火熏燎的焦味,確實可以稱得上品了。
景逸聽喬初熏說做的不錯,便夾起一片嘗了嘗,咀嚼咽下后又啜了口清茶,也沒說什麼。
喬初熏見他並未贊好,還以為是有什麼地方不滿意,便問:“公子是覺得哪裏不滿意?”說出來她也好記着,以後親自下廚做這道吃食,也好能借鑒一些。
景逸放下茶盞,頗有些深意的瞥了她一眼,卻沒接這個話茬,反而揭她稱呼上的短:“如今也沒外人在,你怎麼還叫我公子?”那日兩人磨了一晚上的結果,就是只要有外人在場,喬初熏仍喚他公子;若只剩他二人獨處,便要依着景逸,即便是叫哥哥,喬初熏也不許抵賴。
喬初熏半垂下眼,神情頗有些埋怨,小聲道:“公子剛不是說要出門的么……”就這麼一小會兒功夫,他也不忘抓自己話里的疏漏,眼看就要出去了,難道還非要趁這一時半刻的抓緊叫聲逸之么……
說起來都有一個多月了,景逸從來不允她出府,但畢竟總悶在屋子裏也不太好,頂多只讓她在院子裏走走,起初那幾日連到亭子這幾步路都還是抱着過來的。好在高翎他們怕也是知道喬初熏麵皮薄,從喬初熏能出屋那天起就很少往後院來,也就免了被人撞見兩人姿態親密的尷尬。
不過還是被伊青宇碰上過兩回。這人先是雙目大瞠接着一臉曖昧進而目露驚恐最終落荒而逃,跑出沒多遠還倒退回兩步,背對着兩人委委屈屈的把公事跟景逸講個大概,然後說到影衛屋子裏先看看,等景逸過去再詳細講。
景逸倒是一臉鎮定坦坦蕩蕩,該如何還是如何,只是看到喬初熏垂着眼帘小臉兒通紅不給他碰的樣子,心裏就覺得不爽快。接下來去過去找伊青宇的時候,便暗示一眾影衛有冤報冤有仇報仇,不必給他省力氣留面子。因此伊青宇每回都是興沖衝來,哭喪着臉回去,附帶面上額頭青紫腫包若干。雖然有小侯爺背後支招,可這代價,也未免太慘重了些!
因此這回要不是真出了大事,伊青宇是萬不願直接往後院奔的。好在今日並沒撞見想像中的香艷情景,倒是直接跟兩人走個對臉。
兩人都穿着淺色衣裳,景逸一襲月白長衫,青玉發冠,襯得整個人愈顯俊逸;喬初熏披一件雪色薄披風,裏面衣裙則是隱約透着芍藥粉的白,兩人手牽着手言笑晏晏往外走,眉眼間是任誰也無法忽視的濃情蜜意,真如一對畫上走下來的璧人一般。
伊青宇剛邁過門就愣在那,直到兩人走到面前才回過神,忙扯着景逸衣袖大聲道:“哎這回可是出大事情了!說起來這事也不能完全怨那幾個獄卒,也是我不好……哎可也不能都賴我的不是……總而言之,這次簍子可是捅大了,侯爺這次可非得您親自出馬,不不不……”
景逸一臉淡然將自己袖子拽回來,打斷他顛三倒四的感慨:“出什麼事了直說,不然出門右轉慢走不送。”回回來都是這一套說辭,他也不知道換個路子。
伊青宇急的一跺腳:“哎侯爺您別不信啊!這次真是出大事了。那個喬子安,他,他,他越獄跑了!”
這回不單景逸吃了一驚,連帶喬初熏都輕呼出聲,拉緊景逸的手道:“公子……”
這可如何是好,之前景逸早就跟她講過,且不提他把她擄走的事,單就初安堂的官司就足夠他吃上幾年牢飯。可這些還都跟越獄不能相提並論,喬子安這麼一逃,一旦被緝拿歸案那可就是罪加一等,數罪併罰,又得多吃一番苦頭了!
景逸回握了下喬初熏的小手,此時已經恢復先時鎮定,示意伊青宇走先,他們也跟着一併過去:“州府牢獄雖無法與刑部大牢相比,卻也不是那麼容易逃出去的。有人裏應外合?”
伊青宇連連擺手:“這個真沒有!”
三人快步走到前院,正瞧見小綠幾人跟在小桃兒後頭玩跳格子,旁邊高翎連茶湯都忘了喝,坐在一邊扶額不語。
伊青宇雖然沒那個閑心思跟人逗趣,也被這情形逗的露出一抹要哭不哭的苦笑,小侯爺的下屬,果然不一般哈!連帶興趣愛好什麼的,都那麼特立獨行。
景逸卻彷彿沒看見一般,直接出聲吩咐高翎:“帶上幾人一起走趟府衙。”接着又瞟了正笑的嘴角抽搐的伊青宇一眼,“你認識的那位紅姑娘,今晚上在府里做完飯再過去府衙。”
喬初熏在一旁拉了拉他:“公子,廖姑娘已經辛苦許多天了,兩邊跑實在累人,今晚府衙那邊就由我來吧。”
伊青宇連連點頭表示贊同,喬小姐真是貼心的人兒啊!知道他們都惦念她的手藝一個多月了……而且人家紅覃姑娘也不姓紅,都告訴過多少回了,姓廖的么!
景逸稍有猶豫,低下頭湊近一些,低聲道:“待會兒到了那要是覺得累,咱們就叫外面飯館送,你不必逞強。”
喬初熏淺笑着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
說話功夫高翎已經到門口叫好兩輛馬車,眾人分兩撥乘車直奔府衙,景逸,喬初熏,伊青宇和高翎在一輛車裏。車行起來后,景逸便問:“接着剛才的說,怎麼跑的?”若沒有人幫忙給放了空子,他始終不信州府牢獄能有這般疏漏。
伊青宇見也沒外人,並且街上喧鬧聲也挺大,不怕外頭車夫聽得到他們對話,便從懷裏取出一樣東西,示意景逸伸出手接。
景逸攤開手掌接過,就見又是一塊絳紫色的玉石!這次的比先前那兩塊都長一些,且是兩截笙管並在一起的。
喬初熏直蹙眉心,怎麼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出現一塊?雖然她並不了解這東西到底有什麼特別寓意,但既然是與七笙教有關,這三塊同色的玉石又都是笙管形狀,若是合攏在一起……喬初熏在腦海里勾勒出大概形狀,分明就是一隻絳紫色的玉笙么!
車廂里的氣氛一時間有些凝重。半晌,景逸才將玉石收入懷裏,抬眸瞥了高翎一眼,才又看向伊青宇:“怎麼送到你手上的?”
伊青宇一臉“那哪能啊”的神情:“雖說本府不懂拳腳,好歹一府之首的么!朝廷命官喂,他們直接往我手裏塞這個,那不是……”在景逸的冷眼瞪視下,伊青宇咳了一聲,迅速拉回正題,“是在被迷昏的獄卒手裏發現的。”
景逸面無表情:“有人員傷亡么?”
伊青宇擺擺手,頗有些慶幸的感慨:“這次倒是沒傷人。幾個獄卒都被迷昏過去了。巡邏的幾個裏有一個被打斷兩根肋骨,還有一個斷了條腿,不過並無性命之虞。”
景逸點了點頭:“待會兒先過去看人,然後再去監牢。”
喬初熏也聽出些門道來,面上漸漸籠上一層憂慮。聽伊青宇的意思,喬子安是和七笙教的人有所勾結了。不過一轉眼的功夫,事情比她先前設想複雜了不止一點半點……
剛進到府衙門口,迎面奔來一名捕役,跟眾人行過禮,便與伊青宇附耳交談。後者先看了喬初熏一眼,神色似乎有些尷尬,待那捕役說完,伊青宇擺手示意他先下去。再看向景逸的時候,伊青宇明顯底氣不很足,踟躕半晌,才期期艾艾的道了句:“那個……孟莊主和夫人過來了,說是特地跟喬小姐道歉來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