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暴雨盛宴(1)

第1章 暴雨盛宴(1)

第1章暴雨盛宴(1)

1

雨下到最大的時候,天彷彿要被雷劈開了。

慕府大廳內滿是慕羌口中所叼的雪茄煙味,他坐在沙發主位上看辛亞蕙試最新的禮裙,辛莉芬從首飾盒中挑一串串項鏈給她配,慕羌眯眼問:“喜歡嗎?”

“謝謝乾爹。”

“寶貝兒。”辛莉芬暗示一聲。

辛亞蕙提着裙擺改口說:“謝謝爸爸。”

時音就是在那時候安靜地出現在了大門口,雷轟一聲響,她與芝愛兩人渾身濕透,雨水順着發尾與衣袖滴到大理石地板上,全身滿是寒意。

辛莉芬不慌不忙地替辛亞蕙戴着項鏈,慕羌慢慢悠悠看過來一眼.

大廳一處繁榮一處蕭瑟,時音的嗓音浸在雨霧內,說:“給我一箱酒,喝完,我們就搬出去。”

慕羌提過,酒的開銷他照付。

所以這句話落下之後,他如鷹的眼神盯着時音,但是不說話。

不說話就是默應。

時音與芝愛濕嗒嗒地上樓,那會兒,辛亞蕙的脖頸被佩戴上一條由珍珠與鑽石鑲嵌而成的項鏈,她在眾人擁捧中看向時音,時音也在獨自上樓時回她一眼,珍珠光覆在辛亞蕙的下巴與鎖骨,潮濕雨汽蒙在時音的睫毛與額頭,兩個人的視線在大廳中安靜相交又移開,一個女兒光芒萬丈,一個女兒清冷孤傲。

“就這身,”辛莉芬鼓掌,“這身很好看,寶貝兒。”

“媽媽,”辛亞蕙回頭,“項鏈真漂亮。”

“你媽媽是個好眼光的女人。”慕羌誇。

“而且還會滑雪,我都不知道。”

辛莉芬笑:“那也是五年前會,現在不大會了。”

桌上擺着UM滑雪俱樂部20年慶的酒會邀請卡,單從對話也能聽出個一二,時音一路面無表情地從迴廊穿過,芝愛慢跟在她身後。

進房后直達衣櫃,芝愛關門,時音將櫃內的衣裙一件件拿出扔床上。

“她們也是宴會的座上賓。”芝愛講出。

“不用理她們。”

“她們有請柬。”

時音不理這句話。

“我去弄過來。”

“我說不用理。”她繞床到梳妝枱前,拉抽屜提出首飾盒,將流光異彩的寶鐲鑽鏈等一股腦兒倒床上,與衣服堆都混一起,“這些都賣掉,我們需要錢。”

“那你戴什麼?”

時音沒回答,她將衣服裝進收納袋,芝愛在旁看了許久后,獨自出房間。

這安靜的氛圍留給了時音自己思考,她坐到床沿,閉上眼。

等再聽到芝愛進房的聲響時才側頭看,芝愛安靜地將懷內捧着的匣子打開,雙眼看她:“瑪麗之魂。”

血紅的一塊寶石一塵不染地躺在絲緞內,時音看着,凝視芝愛,芝愛向她點頭,可她最終還是搖頭:“不能用這個。”

“那我們賣掉它,姐的衣服和首飾留着。”

她起身將芝愛手中盒子合上,同時抱芝愛:“謝謝你,但我想你留着它,只在萬不得已的時候才出售,不要用在我身上。”

“我不想你太累。”

“不會累,一箱酒能讓我們在這裏留一個月,衣服都是好牌子,即使是兩年前的款式現在依舊能賣出好價錢,首飾也是有市價的,留一兩件就夠了,其他的幫媽付手術費和醫藥費綽綽有餘。”

“我更想讓你體面一點。”芝愛再次將盒子打開,“宴會,你總要有一樣能完全吸引他的東西。”

時音吸一口氣,依舊搖頭。

房間幽靜,芝愛輕輕地將盒子關上,姐妹無言。

這時候有人敲房門。

門應聲而開,辛亞蕙視線落在芝愛身上,手上端着一疊芒果酥,微微笑,芝愛則是不變應萬變的淡薄臉色。

“這是我跟媽媽昨天做的芒果酥,剩了這些,想送三媽術後補身子。”

三媽。

很別有用意的用詞,直接將房內的時音給引了出來,本來虛掩的房門敞開,芝愛的肩上也被輕按住,兩人真正碰上了面,時音單手接點心碟子:“謝謝。”

“但我媽不吃隔夜的點心,芒果酥Fancy做的最好吃,她吃不了第二人做的。”將碟子放到辛亞蕙身後的侍者手上,鬆手快,侍者接得也急,時音繼續說,“手錶鐲子找到了嗎?”

“還沒有。”

“我們住的時候還沒有出過這種事,現在給不了什麼應對的好方法,聽說是家賊?”

時音的眼神與語速都不同於初次見面,辛亞蕙停頓小一會兒后搖頭,笑:“這是北頎姐猜的。”

“當心點。”

兩人繼續相視,短暫安靜后,辛亞蕙點一點額,芝愛看着她走。

關門。

這個辛亞蕙性格屬文靜派,本應該是個不錯的女孩子,但偏偏生在波譎雲涌的娛樂圈,母親辛莉芬又是個有手腕的老成藝人,能跟慕羌混在一起,母女倆心機都淺不到哪兒去。

房間回歸幽靜,時音提醒:“這一個月保持跟她們的距離。”

“恩。”

床腳收納袋不夠,她開衣櫥頂上的柜子拿,沒夠着袋子,卻先碰下一個黑色四方形的扁盒子,她低頭看,芝愛走來幫她拾。

接盒子打開,本來只想掃一眼,但視線在碰到盒內東西時輕怔。

所有動作都停擺下來,周遭空氣都被抽離,近乎屏息,芝愛眼睫顫動,時音則靜盯三秒,而後,手指尖輕輕掩嘴。

這個盒子。

這個盒子沒記錯的話,是柏先生送給她的最後一件生日禮物。

當初拿到手中從沒打開看,後來在衣櫥最落寞的頂櫃一呆就是兩年,現在第一次開啟……第一次開啟的同時也是盒內璀璨奪目的寶石項鏈第一次真正出世,瞬間就將這房內所有的灰白點上色彩,霎那嫣紅。

“姐。”芝愛輕念出口。

心裏思緒百轉千回,長達五分鐘的無所適從后,時音閉着眼呼出一口氣。

她將盒子帶到筆記本前,開網頁,搜索欄內打入“瑪麗之魂”,在相關頁面內不斷不斷搜尋,終於找到另一個詞彙。

“……安妮之淚。”她念。

2

“安妮之淚”與“瑪麗之魂”不同,這顆大了整整一倍的母鑽經過精美的切割與裝飾,呈水滴狀,由幾百顆天價鑽石鑲成項環,佩戴到頸上,那麼血紅那麼灼目,高貴倨傲到難以駕馭的地步。

“我們找柏先生……”

“不。”

時音很快將芝愛的想法攔斷,關上盒蓋,接着往搜索欄打出“UM滑雪俱樂部”,問她:“知道慕羌為什麼能得到邀請卡嗎?”

“辛莉芬?”

“最不可能是辛莉芬,她頂多是個藝人,人脈圈確實有富商,卻也只能勾搭到慕羌這樣的富商,否則為什麼嫁他?”

芝愛一時不說話,時音接著說:“兩個可能,一是靠山,慕羌的人際圈我最熟悉,他所接觸過的大靠山只有兩個,一個是柏先生,一個是……”

因為無法說出那個人的名字而跳過,時音穩心緒,繼續說:“所以如果是柏先生,那他已經先被慕羌利用,我再去找他只是暴露目的。”

“那第二個可能呢?”

時音指筆記本屏幕,讓她自己看。

滑雪在數十年前還是項貴族運動,UM俱樂部初期是一位旅美富商創建的,會員動輒身價千億,發展到如今已是一塊富人娛樂、談生意、收攏人脈的黃金圈子。其中雞尾酒會一年一度,規模奢華,邀請卡獲得者全是VIP會員,收到邀請卡的人不一定會去,但沒收到邀請卡的人一定會想法設法進入宴會。

俱樂部的網站介紹上顯示,這一年,俱樂部經營權由其公子接手。

“第二個可能,就是慕羌趁着繼承者交接混亂期,謊稱自己是老一輩圈中的會員,鑽空子得到人脈,拿到邀請卡。”

“那我們用哪一種?”芝愛問。

“一種都不用。”

姐妹倆對視,時音的鼠標正停在一張照片旁,照片上是一位年過半百的老先生,標註是“酒會專聘甜點師甄均先生”。

“你還記得嗎?”她說,“我曾經在他門下當學徒。”

時音在甄均下榻的酒店等了三天,終於被邀請參加他的下午茶。

下午茶點心是他的年輕助理安排的,時音平和地坐着,在助理為自己倒茶時觀察助理的舉止動作,然後在他即將為甄老先生倒茶的時候,說:“我來。”

甄老先生看看她,朝助理擺了擺手。

時音倒茶的動作細膩,禮節標準,沒有像剛才助理一樣發出瓷器相碰的雜音,甄老先生笑一聲:“丫頭,以前你是年齡最小的,現在你是做得最好的。”

她淡笑。

倒完茶后,助理端上她做的甜點,她說:“甄伯伯你嘗一下,看我手藝退步了沒有?”

甄均是時音家境還優渥時候的師傅,她從小愛進廚房,父親就專在寒暑假送她到甄均那兒學做甜點,後來家道中落,時音沒心思也沒學費再繼續,甜點這門手藝也有三四年不接觸了,這一道甜點是專門搜集了很多關於甄均的資料,依照他喜好的家鄉風味而研製出來的。

可能沒有很驚艷,但至少不中庸。

“丫頭,”甄均嘗了一口,意味深長地說,“你當年走得太早。”

兩人隔着桌子相看,甄均的眼神很銳利,不知道包含了多少東西,可惜?責備?失望?在他下一句話不出來之前琢磨不透他的心思,時音面上不動聲色,桌下,按住膝上慣性顫抖的手。

“否則你就是我的繼承人。”他靠着椅背,把話說完。

心內豁然開朗,輕輕地鬆一口氣,時音笑,他也大笑,接着又嘗一口:“不簡單,這麼多年不退反進,你不簡單。”

是不簡單,單單想要壓住犯酒癮時顫抖的雙手就花了自己所有力氣,現在終於得到一個較好的開始,太不容易。

時音中場去添茶,芝愛正在餐廳的櫃枱旁等她,她一邊倒茶,一邊輕輕地對芝愛講:“看到他身邊那個助理沒有?”

“嗯。”

“我會在接下來半個月裏獲得甄均的完全信任,你,要在酒會當天讓那名助理缺席。”

芝愛明白了。

下午茶結束后,時音回慕府,進門時正好與辛莉芬母女打了個正面。

客廳內坐着幾位辛莉芬宴請的圈內朋友,幾人正悠然自得地談笑,時音的進門打擾了一些氣氛,辛莉芬邊抿咖啡邊斜一眼,繼續談笑風生。

她目不斜視地上樓。

辛亞蕙正出二樓長廊,她又換了一身價格不菲的晚禮服,頸上帶着古韻含香的玉墜子,提裙走着,看見時音時楞一下,但是步伐不慢,兩人在長廊的兩頭正面接近,辛亞蕙打量時音,打量她極簡氣質的一身衣裝,打量她白凈削瘦的臉,打量她穿着高跟卻比自己嫻熟萬分的走姿,時音看也不看她,兩人在一秒間相錯而過,辛亞蕙若有所思。

不久,大廳傳來婦人們的讚美,辛亞蕙還沒到大廳中央,所有人已站起來向她鼓掌誇耀,辛莉芬優雅從容地替女兒接受,笑語四溢。

那天芝愛晚於時音回府,她照着時音的要求帶回一條黑色弔帶晚禮長裙,垂墜感十足的尾部是鏤空設計,可以隱約透出時音那很好看的細腳踝,仙氣,如果配上安妮之淚更美不勝收。

“錢用多少了?”時音問。

“一半了,不過手頭還有三套衣服和兩件首飾,全部賣出后大概還可以維持兩個月左右醫費。”

“恩。”她將後頸的長發撩起,芝愛替她戴上安妮之淚。

恪。

門口突發出一聲響,芝愛停頓手上動作向那兒看去,不是叩門,但好像是有人在外面,時音聽着長廊上高跟鞋着急離去的步伐聲,看鏡子說:“繼續。”

芝愛為她將項鏈戴好。

她放下長發。

燈光那一刻變得妖艷,宛如珠光一樣貼着時音的肌膚,黑色長裙與血紅的安妮之淚是絕配,這樣的裝扮與時音也是絕配,從上到下好美好美,芝愛滿意,而她安靜地看着,看一會兒后單手解項鏈褪禮裙,輕言:“頭髮長了。”

3

到此為止都很順利,房間裏的一箱子酒一天比一天少,每天都是由芝愛親自倒入洗手台。

酒宴在半個月過後終於來臨。

那天下了一場大雨,一場時間很長的傾盆大雨,將空氣都帶得潮濕冰冷,辛亞蕙辛莉芬一早就出門,芝愛也早早出門。

房間梳妝桌上擺着甜點,時音站在全身鏡前,拿剪刀將自己過長的發梢一刀刀地剪斷。

碎發落在地板上。

她平靜,就當這是無數天中的其中之一般平靜,剪髮,盤發,撫脖頸,安靜地看着鏡中的自己,然後放剪刀。

等。

等芝愛的短訊來,等她完成她負責的那個部分。等甄均的電話打來,等他說出自己想聽到的話。

她不急。

從下定決心到實際行動,才一個月而已,她不急。

就只是看着鏡子裏的自己,看比兩年前瘦了許多,還沒上妝的自己,手指撫過頸口,鎖骨,最後輕按在腰腹處……

嘀——手機在一刻鐘后響起,屏幕上閃動甄均的來電。

離酒會開幕還有一個小時,磅礴大雨,載時音的車特意繞到俱樂部大廈後門。

宴會舉辦地在頂層,她坐電梯,有幾位先到的富家公子攜女伴同進,她靜靜一人獨立在最後,聽前方低聲笑語。

到頂層。

電梯人走盡,時音最後一個出,甄均正好迎出來。

“甄伯伯。”她微笑,與老先生友善擁抱的同時觀察酒會入口,一共一個入口,有專門人員檢收每位貴賓的邀請卡,也有不收邀請卡的,有兩種,一種是圈子裏的重級人物,一種就是如甄均的特聘人員。

“開始了嗎?”

“快了,來,你跟我來。”甄均帶着她向里走。

時音進會場時刻意放慢腳步,等甄均走在前方,自己到接待人員身側說:“甄先生的助理晚點會到,是長發黑衣帶着背包的女人,請在遇到她后將她帶來廚房。”

“甄先生的助理不是一位……”

“換了。”

接待人員看她與甄老先生親近,又看她低調的衣裝,認定是內部人員之一,點頭說:“好,我們會注意。”

時音入會場,去廚房的路上打量一眼,這酒宴的場地以地中海花園為設計主題,玻璃牆外的摩天大廈與跨江大橋一覽無餘,格調非常好,只是賓客還不多,主人也沒到,氛圍比較幽靜。

隨甄均進廚房后開始幫忙,隱約聽見外面酒會漸漸熱鬧的聲音,甄均說:“丫頭,要是你爸當年老實做生意,現在你就是這外面的客人,心裏可惜嗎?”

時音不回答,只是無聲地笑了笑。

甄均還是喜歡她的,以前也有過收養她和芝愛的想法,但奈何債務太大,實在無力替她們母女包攬,只能在短時間內給予一些衣食幫助,直到慕母閃電嫁給慕羌后,才慢慢斷了聯繫。

酒會的後半段,廚房內起了陣小騷動,一些女員工低語:“少董到了……”

酒會的主人到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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