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子(二)
朋友說他並不是真的可以讓鬼上我身,附身這事其實完全是鬼自主而為的,人本身的陰陽之氣只能起一部分作用,所以指使鬼上身是做不到的。冰@火!中文
但大家應該都見過祭祀亡故之人時燒的紙人,往往是一對童男童女,寓意燒過去供死人的魂魄使用差遣。他的意思就是要將我變成這樣的童男童女,誘騙鬼自己來附身。我腦子裏頓時閃過兩具紙糊的紙人,白面紅唇陰陰森森,不禁一個哆嗦。
小楊給我們空出個房間,又應朋友的要求拿來多個枕頭。他在床上把這些枕頭疊得老高,喊我躺在上邊,並且確保我能看到自己的腳趾。那時我心裏慌得很,心裏念叨着我這一躺可能永世不得翻身了……雖然這麼想但還是乖乖照着他的話做,許是心裏對他的信任感作祟。
他把小楊請了出去,拿一根細白蠟,點燃後走到床尾,小心翼翼將蠟油滴在我的十個腳趾甲上,幸是他技術不錯,才沒燙傷我愈發英俊的腳趾頭。這事做完,他就搬張椅子坐在床邊,說:“你睡覺吧。”
“什麼?!”我隱隱透着怒氣,“換你能睡着啊?!”
“人在受到巨大驚嚇和睡覺的時候魂才能夠有意識脫離**。而人類靈魂的脫離是從腳開始的,蠟對靈魂有很大的阻攔作用,所以我在你的腳趾頭上封了蠟,這樣你的靈魂雖然會脫離**但無法離開,這樣就不怕回不來。”他解釋說。
我管他有沒有對我滴蠟,心裏早就問候了他祖宗十八代,雖然為了抓鬼,但這要犧牲我的節奏是怎麼回事!他似是突然想到什麼,起身端了杯水給我,說:“一會用時可能比較長,你先喝點水。”
“算你小子還有點人性。”我接過,咕嘟咕嘟全灌了下去。
然後,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等我醒來,天已經暗了,睜開眼入目就是那小子的臉,小楊則是擔心地在一邊朝我看。我感覺頭昏腦漲,下意識抬手去摸臉……這什麼情況,手掌觸摸之處濕漉漉的,我定睛一看,我竟一臉鼻涕眼淚。
“我草……”我罵了聲,卻感覺喉嚨像是剛剛被人狠掐過,難受的要命,嘴裏似乎還有什麼東西,我舔了舔舌頭,吐出一枚銅錢和幾坨奇怪的碎渣子。
“醒了醒了!”小楊高興地喊起來,喊完就轉身跑了出去,不一會端了盆水進來給我洗臉。
等我洗完,又歇了會,稍稍活動了下散架似的身體,這才想起問剛才的事情。
“怎麼樣?”
他們兩個臉色皆是黑沉,朋友搖搖頭,道:“沒有,原本想引那鬼上你身,然後直接問它原委然後想辦法送它上路的。誰知這鬼竟然那麼狡詐,識破我的想法,還將計就計上你身妄圖奪你魂魄。”
此話一出,我大驚失色:“這他媽成精了啊!!!”他看我動作過大,立即按住我肩膀道:“別著急,沒事,你別亂動,先休息。方才我以蠟封口,腳上也幸好塗了蠟油,它沒辦法帶走你的魂,只好被我驅走。”
“打散了?”看他臉色我就知道肯定沒有成功,但心裏還存在一絲僥倖,若是一無所獲我這罪不是白受了。
“沒有。”他聳了聳肩,“這樣難對付的鬼我也沒有把握,看來必須得找人幫忙。”
後來才知道他所找的人是他的同行,在朋友打了電話后的第二天就到了吉林。昨日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身體幾乎被拆了,所以我沒有跟着去接人,就和小楊在家等着。
朋友走了大概一個時辰,小楊洗了葡萄招呼我吃。剛把一顆放進嘴裏,突然,只聽門口一聲虎吼!一個巨大的物體沖了進來!我跟小楊嚇得葡萄撒了一地,等回過神才看清是個胖子,他手裏拿着一把木劍在小楊家大廳里搖頭晃腦嘴裏念念有詞,就像是在跳大神……
朋友跟在後面進門,這才喊停,拉着他過來給我們作了介紹,這人年紀約莫在四十歲左右,個子很大,他還自個兒調侃坐公車向來都是坐倆位置的。他名字很有意思,叫錢卞,在行內也算有點名頭。
朋友跟錢卞雖然是同做一行,但他們的方式在我看來卻有很大的不同。這個錢卞師承道教,所以驅鬼多用符和咒。而朋友卻很少念咒用符文,最多就是個敷,用他的話說,敷跟符若要追溯其實應該算是一種東西,所以他們的手段還是有相近之處的。我雖不太能理解,但如果有用,任何手段都沒什麼差別。
當天晚上,他們問了小楊整棟樓哪裏是沒有任何人會去的,也就是不會有人打擾的地方。小楊告知了一個我從小就厭惡的地方——地下室。
她說這棟樓的地下室本來是一個看門大爺住的,大爺退休之後想着做個安保看看大門賺點生活費,又覺得回家太遠就乾脆在地下室住下了,誰知道後來就病了。而且病得特別嚴重,短短几天功夫突然就不能走路了,一雙腿幾乎就廢掉。於是家裏人就幫他辭了工作給接回去了。當時沒人覺得奇怪,現在想來,那大爺得的就是腿腳的毛病。
後來物業再招的看門人都是白天來上班晚上就回家去睡,反正這地下室也小,沒有多大用處,就一直空置在那。
原本我是不想去的,但想着小楊是我朋友,也是我說要來幫忙的,現在讓他們兩個去冒險自己卻躲在屋子裏實在不上路,於是一咬牙一跺腳,下了狠心就跟着他們一塊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全世界的地下室都一個德行,潮濕,陰暗,森然。
我們是從一樓直接下去,中間有十來步階梯。三個人本能地放輕了步子,但還是能聽見腳步聲在這個空曠的房間裏回蕩出來的空靈之聲。“噠,噠,噠”鞋子與潮濕的水泥地接觸,聲音悶沉。向階梯下面望去,似乎黑暗中還罩着一層紫色的陰霾。水滴從牆角破舊的水管滴落,在地上散開濺向四周,讓這本來暗無天日的地下室變得更加陰森,一切聲音在這裏都顯得那麼刺耳,一聲一聲向地下室的每一個角落蔓延開來,回蕩在耳畔。
“啪。”錢卞打開了燈,是一個黃色的小燈泡,不過至少將地下室照出了黑暗,聊勝於無。
朋友此時拿出羅盤,開始在地下室里問路。這一次他問路的樣子很怪異,他手上拿着一張敷,藏在身後。錢卞悄悄告訴我,這次的鬼太凶,朋友這麼做是為了以防萬一。
過了會,朋友收起羅盤,道:“這魂看似到處都有,陰氣不重,但其實已經滲透到整棟樓每個角落,如果只是一般的孤魂野鬼是不可能做到的,我估計可能是屍骨埋在了這棟樓的地基下面。”
錢卞點頭表示同意,他拿出先前見過的那把桃木劍,另一隻手裏托一缽,缽裏頭有一張黃色的符。
他們讓我站在樓梯口,然後開始佈置。
還是朋友慣用的手法,他用紅線將整個地下室圍成一個“冂”形。然後留了一大截交到我手上,讓我站在“冂”字形沒有封口的左側,等一會他跑出圈的時候立馬把開口關上。錢卞則是用桃木劍將一張塑料紙挑在紅線圈中央,我細細一看,是野餐用的塑料桌布。
他們也沒時間給我解釋,等一切就緒,只聽錢卞大吼一聲,缽里的符頓時燃了起來,他二話不說,往圈裏一倒,一股詭異的焦臭味頓時撲鼻而來。我擠着眼睛低頭猛咳一聲,再抬頭時,眼前一幕將我驚在當下。
錢卞手裏的塑料桌布被木劍挑得高高懸着,誰都見過塑料被挑起的樣子,原本應該是無力耷拉的,可眼前這塊塑料桌布有幾處像是抗拒了引力往上凸起,整張塑料布竟然呈現出一個人形!
幾乎是同一瞬,朋友猛地從圈裏衝出來,我一看,立馬把線拉到那頭將紅線相連,把“冂”的開口關住,變成“口”。錢卞此時又喊了聲,嘴裏念念有詞,抬手一丟,缽順桌布蓋下去,那時缽中又燃了道符,在落地瞬間,蓋在缽中的塑料桌布竟被燒得一點不剩!
我聽到他倆同時鬆了口氣,然後錢卞去拿那缽,打開缽,裏邊是一團黑色的東西,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塑料桌布燒出來的殘渣。
朋友抹了抹頭上的汗,把地上紅線收了,就叫我跟錢卞回一樓去。我腦海里還是剛剛的塑料桌布,剛剛發生的一切幾乎都沒有太多的話語交流,但那一幕實在太具視覺衝擊了,我到現在還有些驚魂未定。
“噠,噠——,噠,噠——”我依舊低着頭,正努力將那幕剔除我的腦海,可他們走路的聲音怎麼那麼奇怪,竟然一長一短,我問:“怎麼了?你們誰扭到腳了?”
“沒有。”
“沒有。”
他倆面面相覷,然後奇怪地看我。那時我也頓住了,我分明聽到有一人走在我前面,而另一人則走在我後面,可他們一回話,我才發覺,他們竟然全部走在我的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