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子(一)

瘸子(一)

回去的時候朋友一路無話,我與他並肩走在老小區草坪的小道上,草葉枯黃,路燈稀少,差不多相隔五十米才會出現一團昏黃的光亮。

其實在他說出最後一句話的時候我就猜到放那根筷子的人是誰了,甚至都不需要向他求證。我相信他不把話說透,許是為了老人,也可能是老人要他這麼做的。他所說的前一個可能性我認為幾乎不存在,哪一個父母家人,為了報仇而困住自家孩子的魂魄,任其變成孤魂野鬼不得往生?

父母往往願意為孩子付出自己的一切。小時候我感冒,躺下后左邊鼻孔剛順,右邊鼻孔就堵住,我抱怨難受得緊。那時候我媽媽說了一句話,我到今天還記得。

她說:“別抱怨了,要是可以我就替你病了。”

別說是病了,我相信就算是付出生命,父母都是願意的。可兒女呢?近些年新聞里不斷出現老人被親生兒子虐待毒打,九十二歲老人被兒子一家用鐵鏈鎖住關在地下室里,一言不合便拳打腳踢,自己帶大的小孫女竟用痰盂當其頭灌下。看到這樣的消息我常常無言,我曾試圖將自己換到這些子女身上去思考,然後發現我根本無法理解,到底是什麼讓他們如此喪心病狂地對待生自己養自己的老父母親。

就算是對一個無親無故的老人,多數人也是做不出這種事情的,可他們偏偏能對自己的親生父母下手。

我們常說一些孩子長大后的不孝順,其根源在於幼時沒有受到正確的教育,他們認為父母親對他們的付出是理所當然,他們本該索取,而要他們付出的時候他們就認為這不是自己的職責,贍養父母是自己善心的施捨。原來父母親的溺愛縱容也是將他們自己逼近深淵的利劍啊。

對父母親尚且如此,兄弟姐妹之間更不乏爾虞我詐。別說電視裏了,大家身邊多多少少能見到為了遺產爭得頭破血流甚至對薄公堂的親人,在利益面前,何來親情可言。

“你在想什麼?”朋友見我低頭沉思,突然問。

我說:“我在想,那個老女人的目的是什麼?”

朋友冷冷一笑,道:“剛才跟老人閑聊的時候我知道老人的手裏其實有一套房產,也就是妹妹現在住着的,房產證上是老人的名字。如果老人離世,她沒有配偶,那麼房子的繼承權就在兒女手上。所以如果想要獨吞這套房產就得除掉有共同繼承權的人。”

我深吸了口氣,這些日子我被鬼嚇得不輕,但現在,我深覺鬼可怕,人心更可怕。

他接着道:“但這法子肯定是有人教給那女人的,不然她不可能用這種辦法害人。希望我剛剛的話她能聽進去,不要到時自食惡果。”

這次的事讓我心情沉重了好些日子,一連幾天沒出門,就蹲在家看育人書店買回來的恐怖碟。我看碟的時候一般不帶他,因為看到激動的地方,他就會開始說這種情況是不可能的,這種情況該怎麼辦……全然沒有看恐怖片的樂趣。

那天,我正看得高興,久未響起的手機突然亮了起來。

我拿起來一看,是以前在北京玩得挺好的一朋友,東北人特爽快的那種,我離開北京之前她就回老家去了,算起來,有一年沒聯繫了。

我接起來跟她寒磣了幾句,這才進入正題。

她說她在網上看到我說的那些事了,正好她最近家裏有些問題,就想找我幫個忙。

我這人就是嘴賤外加心裏藏不了事兒,這兩次發生的事太顛覆世界觀了,嘴一快就說給了網上幾個朋友聽,還把功勞往自己身上攬了不少,結果一傳十十傳百,生意都傳來了。

我把朋友叫過來,開了免提,叫那姑娘大致把事情說說,好讓我那朋友看看是不是歸他管的,結果姑娘一說,我朋友當即決定買機票飛東北。

那姑娘姓楊,以前我們都喊她小楊,家住在吉林的市中心,家裏條件算是不錯,典型一個白富女漢子。在機場接到我們就熱情地帶我們到一家不錯的餐館打了發牙祭。

用餐期間我埋頭猛吃,我朋友到底是專業的,電話里說得不是那麼清楚,就叫小楊把事情再原原本本詳細地說一遍。

這件事你們可以去打聽一下,貌似有段時間鬧得沸沸揚揚。

原來事情發生已經有幾年功夫了,小楊家條件好,而且四代同堂,她表哥已有了小女兒,她爺爺奶奶也安在,要不是發生這件事情,真是美滿的家庭。

大概是去年上半年,小楊的奶奶辦壽宴,一家人就在離家近的大飯店裏訂了個包房。這一天全家心情都好,早早就去了。可她奶奶卻遲遲未到,這老太平時也愛得瑟,就是不服老,愛打扮,大家都當是老太打扮才來晚的,結果到快開席了還不見人。小楊打了家裏電話沒有人接,從家裏步行過來不過一刻鐘的時間,家裏人這下都着急了起來,幾個年輕人剛要出門去尋,只見老太一瘸一拐地被幾個小夥子扶了進來,一進門就倒在沙發上,說什麼也起不來了。

整一家子頓時都急紅了眼,過去一問,老太說是腿疼,那時候春天,氣候涼爽得很,而且飯店裏開着冷氣,但老太滿臉都是汗,她說原本路上走得好好的,突然就這樣了。

當時都當是腿抽筋了,沒去檢查。結果第二天還不好,就由小楊和她爸帶着去醫院,一檢查,滑膜炎。

聽到這我頓了頓,問:“滑膜炎?那不是外力導致的病嗎?”小楊點點頭,繼續說,他們當時也覺得奇怪,滑膜炎大多由外力導致的,可老太腿部從來就沒有受過傷,連抽筋都沒有過。

之後家裏子女就帶着老太去了醫大,東三省最好的醫院,還是沒有治好。隨後又輾轉幾個大醫院,又用了各種偏方,就是不見好。

到嚴重的時候,都下不了床。

後來過了段時間慢慢好了些,只是上個五樓不像以前那樣利索,需要走一層歇一會。正巧那時候小楊家裏要重新裝修,老夫妻二人本就跟小楊一家同住,這下就一起搬到了大兒子家。

更奇怪的事來了,一搬出去,老太的腿竟然漸漸好起來了,甚至可以去廣場跳跳舞,只是運動量太大的話容易酸疼。

小楊家裝修了大半年,又花了大半年通風,這一年多的時間裏,老太腿腳一點問題都沒有出。

再去醫院複診醫生都覺得驚奇,所有醫生都說不出為什麼突然得了滑膜炎,為什麼那麼快犯病而且那麼嚴重,又為什麼突然就好了。等一年後他們搬回去,一個老鄰居來串門,說自己也得了滑膜炎,而且這棟樓有不下五個老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滑膜炎或者是腿疼之類的內傷或外傷。

此話一出全家嘩然,沒幾日小楊就在網上看到我說的那些話,她生怕將來她奶奶又出事,就抱着試一試的想法打電話給我,希望我能替他們解決這個問題。

朋友聽完想了想,就說叫我們趕緊吃,吃完就帶他去房子。

小楊家在市中心的一個小區,不算太高檔,但也不破舊,我問:“你們這裏房子多久了?”

她表示自己不太清楚,反正時間也不短了,她告訴我那之後她下意識覺得跟某方面有關,就到處打聽,想問問當初造房子的時候有沒有什麼奇怪的事情,但並沒有打聽到。

我告訴她這很正常,在我住進我現在那房子之前,女鬼跟房東相安無事。

上了五樓,我跟小楊進了屋子,我朋友卻站在門口不動。從剛進這棟樓開始他就拿着羅盤,一路看到五樓。這裏的房子最高是六樓,他抬頭往上瞧了瞧,就拔腿上樓去了。我立馬跟上,問他有什麼發現。

他搖了搖頭,我也不明白什麼意思,只好先閉嘴。

等從六樓下來,他才走進小楊家,每間房看了遍,指着門口的鏡子問是誰放的?小楊說是一個大伯讓這麼做的,聽人說這樣可以辟邪。朋友點點頭,說擺得好,屋子裏沒什麼問題。

“那這棟樓呢?”我問。

他臉色不好看,說:“這棟樓有很大的問題。我從一樓到六樓都看過了,每層樓都有陰氣,這鬼不好解決。”他原地躊躇了幾步,說,“我要招魂。”

“哦。”我愣愣點頭,他已經招過一次魂,雖然我沒有看到過程,但似乎不太困難,我就應了聲,可他立刻補充道,“這次我要你幫忙。”

“怎麼幫?”

他捏了捏下巴,我看到旁邊小楊眼睛裏閃過一絲精光,媽的,我心裏暗罵,小楊這娘們還是那麼花痴。

“這鬼難對付,如果我直接喊它很可能會出事,但是鬼在附身人身上的時候就會被削弱,沒那麼大危害,所以我要叫它上你身。”

“我草。”這次我是明罵,“你小子真當我媽生我不要錢的啊?你想弄死我啊!它上我身然後不下了怎麼辦?!”

“不用擔心,我有辦法趕走它。”他不顧我的反對,開始翻他的大包準備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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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事手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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