礦井(一)
說罷,他提腿便出了門往走道那頭的樓梯去。臨了,扭頭看了眼戎老六,他一條腿半曲着,身子靠牆上,臉上表情陰晴不定。
自是沒興趣知道他想什麼,但有些話卻是不吐不快,道:“戎老六,善惡到頭終有報,不是不報時辰未到這句話聽過吧。這世上萬物存都有其道理與規律,別當自己是就能肆意決定其他物種的生死,不比它們高貴多少。以前虐待那條狗的時候可曾想過不久的將來自己會遭此大劫?最終竟又是為那條已經死去的狗的鬼魂所救。找到們的時候就讓們幫打散它的魂,恐怕根本從未往這個角度去想過。所以說是什麼樣的,看到的東西就是什麼樣,就好自為之吧。”
等說完這一長串,他仍是呆立不動,想心都是肉長的,即便他曾經做過為所不齒的事情,但今日的種種,不論是老鬼與他妻子數十年的守候還是他車禍倖存的真相,想必能觸碰到那顆發黑腐爛的心臟深處,哪怕一丁點兒的柔軟吧?
朋友正樓梯口等,們往樓下並驅而行,到了一樓,走出陰森黑暗的樓洞,沐浴晨曦下讓莫名的舒暢。長長伸了個懶腰,將手放下時才發現他正看着,問他:“怎麼了?”
他揚眉淡淡一笑,曾說過他笑起來很好看,誠然如此,那樣的笑容像是融光里,突然意識到,似乎就是他的到來照亮着整個原本陰暗毫無期待的生活。他說:“葉宗,從前也跟同行一起處理過單子,但他們多數乎的只有酬金的多少。雖然救了很多次,但其實也想感謝,至少現不會去質疑自己所做的一切。”
“媽的,誰讓救很多次了。”嘴上罵著,心裏卻是驚訝於他竟然會對說這樣的話,但覺得他這幾句話里還有別的意思,也許與他曾“死過”有關。想着,覺得要是氣氛變得太感倆都會尷尬,本着同一個世界同一個夢想的理念,補了句:“想感謝是因為格魅力無窮。”
緊接着,的慷慨解圍竟然換來了他輕蔑一笑。
“……”
照例來到東北就要找小楊玩幾天,這次們也沒急着回去。小楊把年假請了,帶們從廈門路吃到大福源,接連着幾日,啥事兒不幹就陪們胡吃海喝。值得一提的是,錢卞不知什麼時候也來了。
所以每日都生活那次機場感受到的奇怪氣場中,特別難受。
終於小楊的假期到頭了,們也各自準備回老巢。臨走前一夜,錢卞到們房中打牌,打着打着他突然想到了什麼,起身回了自己房裏,很快,拿了一張紙過來。
他說前些天他接了兩個單子,都比較急,實分/身乏術,就想着們能不能幫他解決一個,當然酬勞全給們,他就不提成了。朋友罵了一句問他怎麼不早說,他嘿嘿一笑,說這不忙着呢嘛。
一頭黑線,敢情他的忙就是陪妹子。
從他手中接過紙條,上面寫的是一個地址:貴州修文縣扎佐鎮。
這地方從沒聽過,朋友看了下紙條,問:“是不是干龍洞?(地名,因為那裏有個巨型天然溶洞而得名)”
錢卞點頭:“對,就是那裏,給們說說具體情況。”
將床上的牌理起來,示意他趕緊說。
據錢卞從委託那聽到的說法來看,這一次出現的不止一隻鬼。
貴州臨近修文縣的扎佐鎮干龍洞附近有很多煤礦井。黑煤礦井這種地方環境惡劣,極度危險,少不注意就可能釀成慘禍。近年來,黑煤礦井出事的消息屢見不鮮,但就是沒有一個可以杜絕此類事件的法子。
而且但凡出了事,必定沒有下文。要問下文哪,估計得去某些的口袋裏問。
說到這裏錢卞有點憤憤不平,拍拍他算是安撫了他的情緒,他便繼續道。大概半個月前,那邊有個黑礦井坍塌了,死了不少,去挖煤的都是家境有些困難的,甚至有些無家可歸之,出事後煤老闆就用錢打發了罹難者的家屬,至於那些沒有家屬的,就隨便找個地方埋了。
正好有一戶家住附近,家中有個兩歲的孩子,非常聰明活潑,討喜歡。每次吃飯的時候這孩子就會把家裏的碗筷擺好。可自從那黑礦井出事之後孩子的行為就有些奇怪,每次吃飯他都會桌上擺滿碗筷。他爸媽問他為什麼,他說家裏多了好多奇怪的叔叔伯伯,要請他們一起吃飯。
孩子爹媽一聽都嚇到了,就問他什麼叔叔伯伯?小孩兒說這些叔叔伯伯都好奇怪,有的沒有腿,有的沒有胳臂。
這下爸媽真嚇傻了,前些時日礦井出事的事情住附近的肯定都是知曉的,沒辦法,便開始到處找幫忙。誰知一連問了十幾天,就是沒有能幫忙的。而且日子拖得越長,孩子的反應就越怪,到後來竟然會半夜裏驚醒哭鬧。
後來是住隔壁稍遠點一個村子的大伯聽說了這事,就到他們家來看。這大伯是懂些道的,問清了事情后,他讓主去買一隻打鳴的公雞和冥紙,然後用八個碗碗口朝上置於桌面,裏面盛上水飯。等東西買來了,大伯抓着公雞,雞冠上掐了道口子,依次將血滴進每個碗裏,然後看血滴的形狀。
聽到這裏朋友連連點頭,說這大伯處理得很好,照這樣做應該不會出問題,為什麼還會找到錢卞。
錢卞捏了捏鼻子,道:“廢話,就是出問題了才找的!”
八個碗裏都滴了血后,幾就湊近了看,其中有一個碗中的血滴是葡萄型的,而另外幾碗都是散的。大伯告訴孩子爸媽是因為陰氣太重把雞血衝散了。
接下來就是燒紙倒水飯送魂,一切搞定,大伯告訴孩子爸媽沒事了。全家的千恩萬謝中大伯就回家去了。
可事情並沒有就此完結,當天晚上大伯回到家裏跟往常一樣吃了晚飯,早早就上床睡下。半夜裏,他夢見自己站一個大殿上,身邊還有一個小孩子,大堂上一身着長袍之朝他們這瞪着眼大吼:“那個小孩唱歌!唱!”
可大伯身邊的那個小孩不說話,就安安靜靜站着,大伯急眼了,說:“倒是唱啊!”
結果那孩子還是沒有反應,大殿旁邊就上來幾個抓着大伯,說要打他板子。接着他就醒了。
第二天大清早,他早飯都顧不上吃,就趕去那孩子家,問他們:們買的那隻雞到底有沒有打鳴?主家說他也不知道,菜市場的老闆說是已經打鳴了的。胡大伯氣的不行但又無計可施,誰能料到這千算萬算竟然棋差一招。沒了旁的法子,又不能就此撂下不管這事了,大伯只好托幾番輾轉才找到錢卞。
聽這事真是跌宕起伏高/潮一波接着一波,就問朋友這事兒會不會很難處理。他說難倒是不難,只不過有些繁瑣,然後他答應了錢卞接下這個單子,錢卞顯然很高興,哼着小曲兒就走了,臨走還不忘說一句這個單子他就不拿提成了,酬勞都給們,雖然不會太多。
丟了個拖鞋過去才把他趕出大門,朋友將寫有地址的紙條收好,讓早點睡,明天一早就去火車站,動身前往貴州。
跟着朋友到處跑單一向都是坐飛機,這下要坐兩天兩夜的火車讓不太舒坦。朋友說沒大少爺的命還偏偏死乞白賴非得要去患大少爺的病。
們坐的是小隔間,隔間裏除了們倆還有一個中年男子帶着小女兒。那女孩十分可愛,哥哥長哥哥短得喊們,喊得心花怒放,把包裏帶着的好吃的全數拿出來給了她。這女孩兒膽子還特肥,平常這樣堪堪幾歲的孩子看到生怕就不說了,哪裏有敢趴火車窗戶上探半個身子出去的。她是毫不意,不過倒是把她爹嚇得夠嗆。
被抓下來后,又不肯要她爸爸抱,偏偏往朋友身上跳。朋友被她擾得無奈了,就讓她坐自己腿上,女孩的父親喊她也不停,這老爸終於沒了法子,只好一個勁給們道歉。
女兒也不管他爹,勾住朋友的脖子鬧着要聽故事。
問她要聽什麼,還要聽鬼故事。
心道這小姑娘眼挺毒啊,簡直是找到說鬼故事的祖宗了。
那時候已是夕陽西下時分,火車像是與時間賽跑,“況遲況遲況遲”地飛速奔跑,彷彿是要最後一絲陽光消逝前到達目的地,可目的地太遠了,最終還是被夜幕追上吞噬。
嫌外頭太吵,們就將窗戶關了起來,整個隔間頓時就靜謐了下來。朋友半靠窗邊,讓出一大半空位好讓女孩兒坐得舒服。
他清了清嗓子,以他慣有的低沉清泠的嗓音緩緩道:“這個故事,是的奶奶告訴的。”
“事情發生的時候,奶奶還很小,也就十三四歲的樣子。那個年代正打仗,家裏還住農村。本來生活就很困難,又遇上打仗,老百姓都沒飯吃,喝得上粥的都算是富裕家了。奶奶的大娘就這時期得了病。
並不是慢性病,一場惡疾就沒了。對那年代的來說還會覺得慶幸,不然全家都得拖垮。
跟現不一樣,以前農村裏有習俗,有死了,得家裏放着,這叫停靈,停靈的日子是看過世之有幾個孩子。那時奶奶的大娘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所以要家裏停三日。
停靈的要求有很多,最重要是就是不能讓老鼠把屍體啃了,還有不讓貓進到停放屍體的大廳里。所以晚上都得要看着。家裏老的得休息撐不了一晚上,年輕的也得睡覺第二天才能繼續幹活,故而,每天晚上守着屍體的都是家中的半大孩子。
停靈的第二個晚上,輪到了奶奶和她大表姐。
奶奶那時年齡還比較小,到了半夜裏就眼皮打架忍不了了,不一會就打起了瞌睡,值班的活兒就交給大表姐。
據奶奶後來回憶,她說只記得自己睡得正香的時候大表姐突然一聲慘叫,把她給震醒了。
迷迷糊糊問了聲怎麼回事,大表姐一張小臉驚懼慘白,抖抖索索告訴她,原本挺屍躺着的大娘不知為何坐起來了,然後自個兒下了門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