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四章・分開
眼看威脅無效,黑衣男子登時氣紅了臉,將席雅竹往自己面前緊了緊,眼珠子一個勁地滴溜旋轉,伺機等待可出去的機會。
安君塵的武功不弱,黑衣男子深刻知曉,若是拖下去,一會兒皇家侍衛趕到他更是不能遠走,遂一狠心,將架在席雅竹脖子上的刀又壓緊了幾分,步步往門口走去。
“你可別過來,不若我便要了這美人的命。”
要他的命?老相好說出這等話,莫非……難道……也許……是指,在床上“要了席雅竹的命”?
豈有此理,竟敢當朕的面說這等污言穢語,大談傷風敗俗之事,這是在諷刺朕——
不能滿足雅竹,不能“要雅竹的命”!
男人的尊嚴受到狠狠的踐踏,安君塵怒極,重重地踏前一步。
“別過來!”
不理睬。
“別過來!”
不理睬。
“別過來!”
不理睬。
“你別過來!”
朕把你宰!
濃烈的殺氣從安君塵身上溢出,灌滿狹小的房屋,黑衣男子被他氣勢所駭,心生忌憚,步步倒退,擱在席雅竹脖上的刀屢屢不敢再貼近肌膚一步。
然則,與黑衣男子的心虛不同,席雅竹臉上的慍色愈發變甚,眼看安君塵毫不顧及自己的性命,步步緊逼,哪怕是做戲,他也不能原諒。
好你個安君塵,你好,你好!
“安.君.塵!我……”
“嗖”地一記破空之音,從席雅竹身邊的窗戶外響起,一枝利箭穿射而來,目標正是這在挾持他的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渾身一震,即刻身手敏捷地將席雅竹猛推出去,足尖一點,倏爾從屋頂突圍而出。他脫下外袍一卷,將亂箭打散,邁開雙足,登時便化作離弦的箭縱了出去,須臾便至了丈外。屋外趕至的眾侍衛急忙吶喊着追及上去。
而屋裏,得救了的席雅竹則被安君塵抱在了懷裏,東看看,西摸摸。
“雅竹,雅竹,你回來了!”
拍開了那隻越來越往自己臀部上放的手,席雅竹黑着個臉將安君塵推開:“安君塵,你鬧夠了么!”說著,他便將越過愣住的安君塵,往外走去。
安君塵腳尖一點,劃到了席雅竹的面前,雙手一展攔住了他的去路。
“朕不准你去找他!”
“找誰?”席雅竹一頓,冷冷地盯着安君塵焦急的眸瞳。
眼看席雅竹“故作迷茫”,安君塵更是急切,尚以為席雅竹在瞞混自己,跳腳怒道:“尚能是何人,你倒還瞞着朕,尋你的老相好,朕不允!”
“老相好,瞞着你?”席雅竹更是一頭霧水,“什麼老相好?”
“你還狡辯!”安君塵怒火更甚,“你今夜瞞着朕同你老相好在此私會,朕來尋你,你竟還夥同你老相好來演戲,以此放走你的老相好!你以為他走了,朕便會放過他么!來啊,給朕搜,見到那男人便給碎屍萬段!”
“你……”席雅竹略滯一瞬,將安君塵的話語反覆琢磨了一遍,頓時開了心竅,大意明白了情況。敢情這安君塵是在誣陷我同那男子私會?簡直豈有此理!
火冒三丈!席雅竹面色全黑,攥緊了衣袖,迎着安君塵怒容緊逼:“這黑衣男子擺明便是你自個兒找來的,竟還由此誣陷我同他私好。安君塵,你若是想要我這前朝餘孽的命,大可下令誅殺,不必如此費事,污衊我的清白!哪怕我席雅竹今日葬身此地,也是清清白白!”
他他他,死不承認便罷,竟還拿命來威脅朕!
安君塵反退為進,喝道:“你竟還威脅朕,朕對你多番忍讓,你卻一再辜負朕的真心,今日你不認錯,信不信朕便將你辦了!”
“認錯?我何錯之有,”席雅竹冷笑了一聲,鄙夷地睇了他一眼,“錯的是你!虧你還口口聲聲言道真心歡喜我,結果你卻將我的性命視若兒戲,還辱罵於我!安君塵,我不想再同你多做糾纏,今日我站在這兒,你要麼將我這前朝餘孽給誅了,要麼你我分開兩途,從此你走你的陽關路,我過我的奈何橋,互不相欠!”
“你你你……”安君塵頓時氣得臉紅脖子粗,心上人還未追到,這人便要同自己分開,焉能允許!
安君塵急得熱汗淋漓,拽住了席雅竹的手,憤怒地道:“朕不准你走,不准你走,不準不準!”這等時候,哪還想着什麼認錯不認錯的,根據追妻指南,必須要強制性地將對方強留下來!
用力地掙脫安君塵的鉗制,席雅竹蹙緊了眉頭:“你放手,我同你八字不合,再在你身邊,我終有一日要被你氣死。”
“氣死也不準走!呃不,氣死了,朕……朕給你渡氣,將你從閻王殿上拉回來。”
席雅竹狠心地推拒着安君塵:“我的生死與爾何關,你放手。”
“不放!”
“放手!”
“放手!”
“不放!”
……
上|床!
不上!
……趕來的侍衛如是替他們想着。眾人向左看,向右看,扭扭頭,聳聳肩,最後雙視一笑,勾肩搭背,退到後邊,由得這兩人繼續這沒有內涵的爭吵。
眼看眾人都散了個乾淨,安君塵眼珠子轉了一圈,壞點子頃刻上了頭,根據追妻指南,必要時候,必須要用一些暴力手段,那便是——
嘶,衣服撕爛。
噗,縱身一撲。
嘩,熱淚直流。
嗚,痛哭泣言。
“朕不准你走,不准你走,嗚嗚嗚。”
“……”
席雅竹見過不少皇帝,他的先父先祖,試問哪個皇帝不是威風凜凜,何曾像安君塵這般,髮絲凌亂,形容糟蹋,哭得鼻涕眼淚直流地——
雙手雙腿架在大樹上,上演着一哭二鬧三上樹的戲碼。
……安君塵,你腦子進水了么?
“下來。”沉着臉走過去,席雅竹將安君塵往下拽。
……意猶未盡。腦子裏忽而想起了往日在民間時聽的戲曲話本,哪個不是聲色淚下,令人動容的。
遂心念一轉,安君塵便依着記憶里聽過的話本台詞,裝腔作勢地拿捏個柔和的腔調,挽留道:“雅竹,你不能走,不能走!你走了我該怎辦,我肚裏的孩兒該怎辦……咦,不對,換詞。好,你走你走,你今日走出這個家門,便別想歸來,從你踏出家門的那一步起,我便同你斷絕母子關係!……為何詞還是不對,再換!你個負心漢,我不想再見到你,給我滾,滾得越遠越好……誒,雅竹,不要滾,噢不,不要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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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雅竹還是走了。
在安君塵痛哭流涕地解釋今夜的誤會後,他還是淡定地推開了安君塵的手,低聲言道望安君塵能給彼此一點時間,理清兩人之間的關係,他於公,是個前朝餘孽,於私,是個期望能被理解之人,他不希望安君塵再犯同樣的錯誤,將兩人鬧至不可調和的局面,而他也希望能冷靜一下,認清自己對安君塵究竟是什麼感情。
丟下這句話后,安君塵已然愣住,定定地看着席雅竹轉身離去,他只能從喉頭艱澀地哽出一句——
“記得帶銀兩。”
“……”
目送着回來拿銀兩的席雅竹離去,安君塵靜立在風中,久久不能言語。他終歸將心愛的人放開了,經過今晚一事,他思忖先前所做的,確實有許多做得不對之處,今夜的誤會雖然解開,但也說明了一件事,他們倆溝通有問題,若是長期以往,他們終歸會走向真正的分離。
猛地抽了一口氣,他一揩臉上的熱淚,但眼淚又不爭氣地嘩啦啦流下來,驚得侍衛長忙遞上錦帕給他擦淚。
他大手一揮,將錦帕給推了開去,肅然道:“不,大丈夫能屈能伸,有淚便流個痛快,擦掉算什麼本事!”
一句話,說得眾人熱血沸騰,對他肅然起敬,再致……鄙視。
“嗚,朕擦在眼邊的清亮藥膏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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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宮之後,安君塵不安地在竹玄殿走來走去,失了席雅竹的味道,這兒便少了生氣,連小常子都神情懨懨,提不起精神。
抱着席雅竹睡過的枕頭,安君塵難受地將自己的臉埋進了被寢里,昨日裏他們還在這張床上共寢,今日卻各分東西,不知再見面又會是何時。若是今夜,他未有如此衝動地誤會席雅竹便好了,可如今後悔也俱是些瞎想,倒不如想着該如何將席雅竹追回來。
翻身站起,他眸中燃起了決意,他要將席雅竹追回來,不能放任他一人離去,不論發生何事,兩個人在一塊兒解決,總比一人瞎想來得好!
遂,一揮袍袖,大聲一喊:“來人,備馬,朕要……”
要去追人?!
“……將徐丞相招進宮,”看了一眼黑着臉的小常子,安君塵示意道,“瞪啥呢,快去!將快馬送去丞相府,喚徐丞相即刻覲見!”
……皇上,小的放棄醫治您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