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驚悚與懼怖
第293章驚悚與懼怖
丘陵和平原的交界處,一支騎兵正在奔馳,春日的陽光撒向人間,將河流與湖泊染得金黃。
大片的田地中,冬小麥正在拔節孕穗,正在耕作的農民們聽到了隆隆的馬蹄聲,不自覺地探出頭來,臉上的驚愕和恐慌怎麼也遮蓋不住。
“直接從田地里衝過去,戴着頭巾的全部殺了!”
騎兵隊中,一位身披鎧甲的指揮官揮動着馬刀,大聲吆喝着。
“是!”
騎兵們迅速散開,從曠野沖向田地,越過一道道田壟,追逐着四散奔逃的奧斯曼農民。
馬刀上下翻飛,帶起陣陣鮮血,尖叫聲和哭喊聲傳遍了整片田野。
這裏是安納托利亞半島的西北部,位於科賈埃利城和布爾薩城之間,這裏地勢地勢較低,坐落着包括布爾薩,尼西亞和科賈埃利等城市在內的一系列大小城鎮,歷來是人口密集之地,土地肥沃,工商業發達。
無論從何種方面來說,奧斯曼帝國在安納托利亞上的首府布爾薩都是一座不錯的城市,交通便利,地勢地平,能夠很好地起到商業樞紐和行政中心的作用,距君士坦丁堡非常近。
但是,在戰爭時期,這一優點立馬轉為劣勢,在尼科米底亞城下紮營的東羅馬軍隊可以隨意襲擾布爾薩一帶的奧斯曼核心區,如果一人三馬,晝夜兼程,只需要兩天便可從尼科米底亞趕到布爾薩城下。
當然,尼科米底亞是一座堅固的堡壘城市,為了防止遭遇前後夾擊,東羅馬帝國不可能任其不管而直取布爾薩,只要北邊的防線固若金湯,布爾薩城暫時無虞。
然而,直接繞過尼科米底亞固然不可,東羅馬軍隊依舊可以派出快速騎兵穿插敵後,襲擾糧道,破壞生產,恐嚇敵軍。
“這是希臘皇帝的斯拉維斯騎兵,莫扎拉布人!”
一些奧斯曼農民看見了騎兵們血紅色的軍袍,認出了他們的番號,驚恐地高叫着。
這些年的戰爭中,奧斯曼人已經基本摸清了東羅馬帝國的軍事制度,對各個軍團有一些基礎性的了解。
他們十分清楚,如果趕來的是隸屬於中央軍團的近衛軍或紫衛軍,他們的性命大概還是可以保全的,這些中央軍的戰士們訓練有素,軍餉充足,歷來眼高於頂,不怎麼喜歡燒殺擄掠,頂多強征糧食,強拉壯丁。
這倒不是他們心善,只是因為不屑罷了。
但是,斯拉維斯騎兵是沒有多少薪水和糧餉的,除了土地產出外,他們的主要收入來源就是戰爭,戰爭前領一筆賞銀,戰爭后領一筆賞銀,戰爭期間則四處劫掠,搶到多少就是多少。
因此,穆斯林百姓一直對這支要錢不要命的瘋子騎兵十分恐懼,他們不怕死亡,不怕犧牲,就怕沒仗打,沒錢掙。
哪怕是最近一段時間聲名鵲起的哥薩克“蝗軍”,也沒能在“惡名”上超越這一支成軍二十餘年的血騎士。
“放火!放火!把你們手中的火油罐扔出去!”
騎兵隊中,斯拉維斯千夫長阿菲夫大吼着,縱馬前沖,揮動彎刀,砍下一名奧斯曼農夫的頭顱。
“把他們趕到一起,讓村裏的話事人出來說話!”
“糧食,金錢,統統交出來!”
騎兵們迅速分成幾波,將田地上的農民向鄰近的村莊驅趕,堵住出村的每一條道路。
不一會兒,阿菲夫拖着染血的刀,面容冷峻地出現在眾人面前。
幾百個騎兵漸漸圍攏,每個人的臉上都帶着放肆的譏笑。
“這個村子誰說了算?”
阿菲夫用突厥語隨口問道。
村民們推搡起來,一位管家打扮的中年男人被眾人推了出來,哭喪着臉。
“這位將軍,這座村子屬於——”
“我沒興趣知道你們的領主是誰,既然他們都被穆罕默德征去打仗,那也差不多是半個死人。”
阿菲夫微笑起來,一把扯下管家的頭巾,慢慢擦拭着彎刀上的鮮血。
“糧食,金幣,我們沒時間俘虜你們,值錢的東西都交出來即可。”
“將軍,我看您這樣子,應該是莫扎拉布人吧,希臘人沒把你們當同胞,何必——”
管家的話憋回嗓子,大聲慘叫起來,捂住冒血的耳朵。
在他身下,血淋淋的耳朵掉在泥土上,阿菲夫的彎刀抵在他的脖間。
“他們怎麼想,我們管不着,但他們的皇帝也是我們的皇帝。”
阿菲夫冷酷地看着他。
“你也算讀過書的,應該知道戰爭的規則,作為被征服者,你的話未免有些多了。”
“是!是!大人!”
劇烈的疼痛讓管家再也顧不上其他。
“錢有一些,糧食也有!您來得巧,再晚一些,蘇丹陛下的官吏就要來征糧了!”
管家指向不遠處的糧倉。
阿菲夫努努嘴,幾名斯拉維斯騎兵輕夾馬腹,跑了過去。
另一些騎兵開始巡視村子,闖進每家每戶,將藏起來的值錢東西裝進腰包。
阿菲夫欣賞着突厥人驚恐的樣子,要來一根火把,為自己點着香煙。
“我只等半個小時,要是沒能讓我們滿意,你們的性命就沒辦法保障了。”
阿菲夫摸出胸前的懷錶,隨意看了看。
“將軍,你們都是北非人,曾經也是先知的追隨者,為什麼不能放過我們呢?”
一位學者裝扮的老人顫巍巍地質問道。
“真有意思,你們跟卡拉曼人打仗的時候,難道會因為共同的信仰而放過他們?”
阿菲夫輕蔑一笑。
“再說,我的這群小夥子裏,大部分人從一出生就是基督徒,二十多年過去,誰會記得祖先的信仰。”
阿菲夫瞥了瞥老學者。
“對了,既然你是個教法學者,那就不能留了,來人,把他拖走。”
兩名凶神惡煞的騎兵衝進人群,獰笑着將學者拖向一邊,在眾人驚恐的叫聲中,一刀砍下他的頭顱。
阿菲夫沒有理會村民的吵鬧,吸着煙,想着心事。
他的確是個北非裔,曾是蘇爾特大區林頓鎮的一名奴隸,很早就改信了基督教,成為了一位斯拉維斯。
與其他同袍略有不同的是,阿菲夫算是個進步分子,會四門語言,接受過軍團內部的文學教育和神學教育,雖然對自視甚高的老羅馬人極不感冒,但也一直以皇帝親信自居,在生活習慣上趨向於羅馬貴族,比如斥重金買來的懷錶,比如口中叼着的香煙,還比如他那兩個嫁給了君士坦丁堡商人的女兒。
希臘裔稱他們為莫扎拉布人,他也毫不在乎,在他看來,反正自己效忠的只是皇帝和他的繼承人,不是那些自詡高貴的君士坦丁堡貴族。
巴列奧略家的君主是希臘正教徒的皇帝,也是北非正教徒的皇帝,無論他們怎麼想,這都是不爭的事實。
“千夫長,糧食很多,但沒搜出多少值錢的東西。”
前幾名騎兵小跑着返回,向阿菲夫彙報。
“嗯,糧食帶一些,其他的燒掉,不能留給奧斯曼人。”
阿菲夫輕輕點頭,看向村民們。
“我的兄弟們得吃飯,得養家,不能沒有錢,要是沒什麼值錢的,那就只好對不起了。”
阿菲夫平靜地說,用指節慢慢敲打着刀柄,每敲一下,如狼似虎的士兵就拖出一個村民,當場殺死。
“大人!我們還有一些!請讓我們回去取!”
村民們號哭起來,跪地求饒。
“儘快吧,怎麼也得把這個布袋裝滿。”
阿菲夫扔下一個布口袋。
“還不快去!”
村民們立馬跑向家中,在騎兵們的監視下,從一個個暗藏的角落掏出家庭儲蓄,一臉不舍地丟進布袋。
阿菲夫好整以暇地抽着煙,看着天空中的太陽。
喧鬧聲在村子中響起,阿菲夫端坐馬上,再一次摸出懷錶。
“時間差不多啰——”
“千夫長,裝齊了!”
一名騎兵拖着布袋走了過來,哈哈大笑。
“行,我們走,記得多放幾把火!”
阿菲夫收起懷錶,二話不說,調轉馬頭。
“你騙人!說好了交錢不殺的!”
村民們大叫起來。
“的確不殺。”
阿菲夫點點頭,策動馬蹄,衝出村口。
在他身後,大火熊熊燃起,將房屋,倉庫和糧食燒個乾淨。
失去一切的奧斯曼農民們慟哭起來,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家園被烈火吞噬。
阿菲夫清楚,這些人將加入到流民的隊伍中,將爭先恐後地沖向城市,衝擊本就脆弱的奧斯曼糧食市場。
到時候,他們就會清楚,他們的蘇丹陛下對他們的死活毫不在意,對他們起不到一丁點的保護作用,要麼繼續等死,要麼在絕望中徹底喪失反抗的慾望,甘當東羅馬帝國的二等公民。
“加快速度,我們要在日落前趕到布爾薩城下,在他們的庫里耶上放一把火!”
阿菲夫大笑起來。
“皇帝給我們每個人配了三匹馬,奧斯曼蘇丹缺衣少食的游騎追不上我們!”
血衣騎兵們策動戰馬,轟隆隆地向西南方的雪山衝去。
雪山腳下,一座宏偉的大城正在瑟瑟發抖。
1471年春,東羅馬帝國改變策略,不再將數萬大軍放在尼科米底亞城下,選擇派出大批游騎穿插敵後,一路上燒毀農田和房屋,引發難民潮,驅趕着他們衝擊奧斯曼帝國的大城市。
步兵們也沒有原地駐足,一支支軍團開始佔領從尼科米底亞到布爾薩之間的小鎮和鄉村,清剿匪患,掃除小股奧斯曼殘兵。
3月28日,三支斯拉維斯騎兵先後抵達奧斯曼首都布爾薩城下,利用一人三馬帶來的高機動性甩開了追兵,當著守城士兵的面,將布爾薩城外的幾座庫里耶埋葬在火海中。
那一日,布爾薩城的警鐘連番敲響,從市民到富商,從伊斯蘭學者到突厥貴族,人人驚慌失措,抱着財物,拖着妻兒,躲進家中的地下室。
那一日,布爾薩城牆上的士兵們憤怒地看着城外的血衣騎兵四處劫掠,卻得到了不準出城的命令。
那一日,布爾薩城的奧斯曼貴族終於又回想起了,曾經在加拉塔城被烈火焚燒的恐懼,還有那被生生趕出巴爾幹的恥辱。
令人疑惑的是,或許是速度太慢,或許是糧草不足,或許是通信困難,隱藏在尼西亞,尼科米底亞和布爾薩之間的奧斯曼軍隊全部撤入城市,始終沒有對東羅馬游騎的挑釁還以顏色,對民眾的痛苦置若罔聞。
……
與此同時,安納托利亞高原上,一支大軍正在緩緩西行。
這支大軍人數眾多,涵蓋着數量龐大的騎兵,驅趕着成群結隊的牛羊。
馬蹄踏地,如雷轟鳴,旌旗獵獵,如雲蔽空,綿延不絕,翻越黃土。
大部分騎兵的裝備較為低劣,衣着也十分雜亂,他們的每一面旗幟都代表着一個部族。
軍陣最中央,一支重甲騎兵虎視眈眈,他們配備了更多的馬匹,更好的兵器,在戰爭時期,騎兵和戰馬都會裝上最精良的鎧甲,集群衝鋒時,宛若狼群下山。
與騎兵的昂揚和高傲相比,跟在後方的攻城部隊就顯得落寞很多,奴隸勞工們在監工的脅迫下吃力推着老舊的衝車,攻城塔和投石車,少數幾門火炮也十分落後,完全看不出一點新時代戰爭的樣子。
軍陣上空,一面大旗迎風招展,大旗上繪製着白羊王朝的徽章。
很顯然,這支軍隊屬於白羊王朝的烏宗哈桑,這位充滿傳奇的征服者已經解決了卡拉曼和拉馬贊的事情,從後方或本地徵集出足夠豐富的糧草,正式踏上安納托利亞的中部高原。
大軍不遠處,一座規模不錯的大城市近在眼前,城市的西北面流淌着一條大河,土壤較為肥沃,農田和牧場鑲嵌在廣袤的大陸上。
這是安卡拉,一座矗立在半乾旱高原上的城市,安納托利亞高原上少有的大城市之一,是東西方商業往來的重要樞紐。
白羊大旗下,烏宗哈桑看向遠方的城市,跳下戰馬,踩了踩腳下的地面,不由自主地大笑出聲。
七十年前,也是在這片荒原上,兩支大軍殺得昏天黑地,同樣來自東方的傳奇征服者,自號古烈乾的“跛子”帖木兒率領十四萬聯軍大破奧斯曼蘇丹“閃電”巴耶濟德率領的八萬大軍,將不可一世的巴耶濟德一世當場俘獲,迤邐還都。
百年積累,一朝夢碎,地跨兩洲的奧斯曼帝國陷入了歷時十年的大空位期,躲藏在狄奧多西城牆背後的東羅馬帝國繼續苟延殘喘了下去。
但是,帖木兒的死讓他的王朝陷入衰落,巴耶濟德的死卻沒能讓奧斯曼帝國沉寂太久,帖木兒的流星王朝璀璨而短暫,奧斯曼的後人繼續在歐亞兩洲叱吒風雲。
現在,奧斯曼帝國陷入了空前絕後的危機,又一位自東而來的征服者踏上了安卡拉的荒野,又一位奧斯曼家族的巴耶濟德躲在城中惶惶度日。
由於奧斯曼帝國從始至終的“先西后東”策略,由於奧斯曼家族長久以來對邊境地區突厥部落的忽視,白羊王烏宗哈桑在進軍安納托利亞時根本沒有受到太多阻礙,一路上,自願跟隨的突厥部族反倒越來越多。白羊大軍所到之處,民眾竭誠歡迎,真可謂佔盡天時。
“父親何故發笑?”
烏宗哈桑身邊,他的兒子哈利勒·米爾扎笑着問道。
“呵呵,我笑那巴耶濟德畢竟年少,竟然放任我們毫無阻礙地來到這裏,困守孤城。”
烏宗哈桑的笑容又濃郁了些。
“焦土政策,破壞橋樑和水源……呵呵,終究只是旁門左道罷了。”
“我的疆域無比廣闊,我的士兵多如牛毛,他又靠什麼來阻擋?”
“您說得對,父親。”
哈利勒顯然也頗為高興。
“巴耶濟德也是沒辦法了,他最後的一點家底根本擋不住我們,東部邊疆本來也不是他們的核心地區。”
說完這些,他又有些猶疑地看了烏宗哈桑一眼。
“父親,依據協約,安卡拉以東歸我們,以西歸希臘人,但他們還在和奧斯曼人血戰,沒能打開局面。”
“我們還有必要遵守協約嗎?”
“協約?”
烏宗哈桑的輕蔑地搖搖頭。
“把那份海上同盟忘掉吧,安拉庇佑的土地容不下基督徒的皇帝!”
“開戰近兩年,他們除了一片狹小的半島外什麼都沒有攻下來,這將他們外強中乾的本質暴露無遺。”
烏宗哈桑翻上戰馬,繼續西行。
“若論海軍,一百個我們也不是希臘人的對手,但說到陸上戰爭,希臘人的孱弱可是眾所周知的。”
烏宗哈桑驕傲地揮舞着馬鞭。
“如果他能把軍艦開上岸,那我絕對遵守協約。”
圍在烏宗哈桑身邊的衛兵們哈哈大笑,軍陣中充滿了歡樂的氣氛。
“好了,在這裏等一等,讓將士們紮營!”
烏宗哈桑選定了一片平原,吩咐下去。
不一會兒,一隊輕騎奔騰而來,捲起陣陣風煙。
為首一人全身披甲,跳下馬來,跪倒在烏宗哈桑面前。
“父親,我回來了。”
“嗯,安卡拉現在是什麼情況?”
烏宗哈桑看着斥候。
這是他的另一個兒子雅各布,和哈利勒一母同胞。
“我探查了安卡拉的城防情況和駐軍狀況,發現了許多奇特之處。”
雅各布沉聲說道。
“我發現,安卡拉的守軍人數稀少,且大部分都是老弱婦孺,幾乎就是一座空城。”
“簡直胡扯,我看你是被勝利沖昏了頭腦吧,親愛的兄弟?”
哈利勒哼了一聲。
“父親,請相信我,我並非某些花天酒地的廢物。”
雅各布無視了親兄弟的挑釁。
“你——”
哈利勒勃然大怒。
“行了!”
烏宗哈桑眉頭緊蹙,掃視着兩個互相敵對的兒子。
“雅各布,既然你這麼說,肯定還有自己的理由。”
“是的,父親,我抓住了幾個逃難的難民,問出了一些事情。”
雅各布感激地看向烏宗哈桑。
“據他們說,早在開春之時,巴耶濟德就收攏一切糧草,拉上一切壯丁,在不久前率領大軍向西進發,把城市扔給了我們。”
“哦?”
烏宗哈桑有些意外,微微一笑。
“他帶走了多少人?”
“幾乎是全部兵力,大約一萬五千,號稱十萬。”
雅各布說道。
“但他們的士兵中,一大半都是強征而來的壯丁,戰鬥力低下。”
“嗯,他恐怕是被我們的希臘皇帝逼急了。”
烏宗哈桑點點頭,神情有些陰翳。
雅各布看了看父親的臉色,低下了頭。
他對父親的心思一清二楚,這位極其驕傲的君主歷來看不起旁人,從來都把東羅馬帝國視為一個陸軍弱國。
而現在,奧斯曼帝國幾乎把一切身家拿去對付東羅馬帝國,顯然沒把他視為頭號敵人,這使他有些憋屈。
“那就攻城吧。”
烏宗哈桑淡淡地說。
正當眾人為攻城而加緊準備時,安卡拉忽然城門大開,一位老人牽着一個孩子走了出來。
“父親,他們要投降?”
哈利勒眼冒精光。
“那我去——”
“不急,讓他們過來。”
烏宗哈桑拒絕了哈利勒的提議。
一老一少越走越近,越過一排排凶神惡煞的士兵,無視了他們的戲謔和敵意。
“尊敬的烏宗哈桑,伯顏杜爾汗的後人,偉大的統治者。”
老人穿着樸素的衣服,向烏宗哈桑微微躬身。
“歡迎你來到我的營帳,尊敬的大穆夫提。”
烏宗哈桑認出了奧斯曼帝國的大穆夫提,收斂笑意,向他回禮。
白羊王朝和奧斯曼帝國當然是軍事上的敵人,但他們都屬於伊斯蘭教遜尼派,烏宗哈桑依然會對宗教人員保持最基本的尊敬。
“我代表巴耶濟德王子,為您帶來了一封信。”
大穆夫提嘆了口氣,將一封信件遞給烏宗哈桑。
烏宗哈桑接過信件,拆開火漆,粗略掃視着。
半晌后,烏宗哈桑放下信,沉默片刻,看向大穆夫提,等待着他的開口。
“來自君士坦丁堡的惡魔已經在比提尼亞登陸,蘇丹陛下的大軍擋不住他們,巴耶濟德王子只能率軍回援。”
大穆夫提慢慢說著。
“王子殿下說,無論您怎麼想,我們都是安拉的子民,如果您不想讓希臘人佔據最富庶的愛琴海沿岸,還請對同宗兄弟施以憐憫。”
“他想讓我怎麼做?”
烏宗哈桑將目光移向西北角的天空。
“我們希望與您簽署和約,不再讓安拉流淚。”
大穆夫提看向烏宗哈桑。
“我們會把安卡拉以東的土地贈送給您,以西依舊屬於奧斯曼的後人,穆罕默德蘇丹和巴耶濟德王子將為您擋住希臘人,以免他們侵犯您的領地。”
“呵呵,這本來就是我攻下來的,何談贈送一說。”
烏宗哈桑笑着搖搖頭。
“難道您想讓希臘人坐收漁翁之利嗎?”
大穆夫提反問到。
“他們已經佔到了很多便宜,如果不是您的進攻,我們可以搜集更多的糧食,可以徵召更多的士兵,我們的堡壘十分完善,希臘人不可能那麼容易地登上海岸。”
“我可以肯定地說,如果東部邊境和平安定,我們能和希臘人打很久。”
“現在,我們已經近乎崩潰,奧斯曼的子孫已經在生死存亡的邊緣徘徊了,哪怕巴耶濟德王子率軍回援,我們也不一定能獲得勝利。”
“您還想怎麼辦呢?”
烏宗哈桑沉默片刻,將信輕輕折起。
“不夠。”
大穆夫提愣了愣,咬了咬牙。
“王子殿下說,如果您願意對他伸出援手,派兵擊潰希臘人,他願意奉您為宗主,奉您為萬王之王!”
“您沒辦法控制過於廣大的領土,保留奧斯曼家族對安納托利亞西部的統治,絕對是個正確的選擇。”
“您每年會收到一筆稅賦,當您征戰時,我們會派出軍隊,隨您出征。”
烏宗哈桑的臉上綻開笑顏,從微笑演變成狂笑。
“這是蘇丹的意思,還是王子的意思?”
笑過之後,他再度看向大穆夫提。
“在安卡拉,巴耶濟德王子說了算。”
大穆夫提盯着烏宗哈桑的眼睛。
“呵呵,好一個有主見的王子,不愧是奧斯曼家族的後人。”
烏宗哈桑譏諷地說。
“也就是說,向我效忠的是巴耶濟德,而非你的蘇丹,只要他翻臉不認,我就什麼都得不到。”
“你們保住了核心地區,從戰爭中緩了過來,我們還是會走向戰爭。”
“蘇丹陛下身體不好,巴耶濟德王子是他唯一的繼承人。”
大穆夫提面不改色地說。
“有區別嗎?”
烏宗哈桑搖搖頭,沒有理會他,將目光移向站在一旁的孩童。
“這就是巴耶濟德信上所說的質子吧?挺不錯的孩子。”
“這是巴耶濟德殿下的幼子,塞利姆。”
大穆夫提介紹道。
“他將在您的宮廷中成長,最好能夠迎娶您的女兒,這是我們兩國友誼的見證。”
在一群陌生面孔的包圍下,年幼的孩童並沒有哭,冷靜地站在一邊。
“你們先回去吧,我得好好想想。”
烏宗哈桑揮了揮手,將二人趕回城市,讓大軍暫且紮營,自顧自地回到營帳,將自己關在黑暗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