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沈丹書想這位大老闆可真夠小氣的,金星的董事長,怎麼說也得請他們到自家大酒店搓上一頓吧,沈丹書沒去過金星,不過每天看台里放的廣告片就知道,像他這種小老闆姓可不是去那種地方消費的主,聽台里去過的人講,那個什麼總統套房住一晚38888,估計馬桶都是鑲金的,進去住一晚立馬感覺身價不一樣了。
沈丹書抱着糊糊進了院門,院子裏站着坐着有不少人,這家農家院裝修的不錯,三合院,院裏乾淨整潔,用紅磚鋪了兩條小道,通往堂屋和兩側廂房,西廂房是卧室,分為土炕和床,有些城裏人睡不慣熱炕,嫌炕硬,房主特意準備了兩間卧室裏面擺了幾張木板床,東廂房是餐廳和廚房,洗澡間和廁所,房價也不貴,一晚上一百,沈丹書粗略的數了一下,一共來了三十多個人,吃喝加花銷算起來少說也有小一萬了。
和眾人打了招呼,沈丹書抱着糊糊跟着胡光榮和小白進了其中一間房,房裏四個大老爺們正在打麻將,看見沈丹書抱着孩子進來自動把手裏的煙掐滅了,其中有一個是後勤部的,另一個是台里開車的師傅,另外兩個沈丹書不認識,應該是哪家帶來的家屬吧。
有人塞了一包奶糖給糊糊,糊糊看了沈丹書一眼,見沈丹書沒有反對,抿着小嘴收下來,眨巴着大眼睛道:“謝謝叔叔。”
小白一進來就大着嗓門道:“唉唉,金星那大老闆來了吧,上哪去了?”
後勤有個姓許的老員工看着手裏的牌努努嘴,“進領導那屋了,還能給你看見。”
有人接道:“你找人家大老闆幹什麼啊,就你一個小記者人家能理你。”
小白嗚哇亂叫,“指不定以後還會請我去採訪他呢,唉,金星新來董事長姓什麼來着,對了,姓蔣,我媽也姓蔣,五百年前那也是一家呢。”
沈丹書咋聽蔣字心頭突地一跳,沒來由的抖了一下,這時聽炕上的幾位悄悄叨咕道:“你別說,這位蔣董事長真不一樣,我遠遠瞅了一眼,長得一表人才,風度翩翩,看着挺平易近人的,你沒看見咱台那幾個播音員眼都直了,從人下車就沒挪過眼,一個勁地往人身邊湊近乎,嘖嘖。”
“對啊,原來說去農家樂,那幾位都說不去,後來聽說蔣董大駕光臨,一個個打扮的跟花孔雀似的,你說這男人啊,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咱幾個糙老爺們也就能過過嘴癮了,真沒勁。”
這幾位都是結了婚的,待在後勤部端茶送水整天沒個正事干,成天光練嘴皮子了,大家說說也就算了沒人真往心裏去,小白待在屋裏沒意思,跑出去外面伸長脖子往領導那屋看,沈丹書抱着糊糊在屋裏看他們打了一會麻將,這時外面的篝火堆已經架起來了。
除了台長和蔣董,台里的四位當家花旦,其餘的人都聚集在院子裏,沈丹書也抱着糊糊站在房門台階上湊熱鬧,但是大家站了半天也沒看篝火堆點起來,沈丹書看了半天看不下去了,這群細皮嫩肉的小伙姑娘要是能把柴火堆點着就怪了,他抱着糊糊擠了進去,小白見他進來,乖乖地把手裏的火柴遞給沈丹書,柴火堆一層層碼得可嚴實了,底下一點空隙也沒有,沈丹書可看出來了這些人物理課都是語文老師教的。
沈丹書把底下架空,簡單幾下子就把火點着了,小白一臉崇拜的看着他,沈丹書站起來拍了拍手,還沒等轉身就聽身後有人笑着道:“小沈有兩下子。”
沈丹書轉頭看是台長徐慶輝,抬起胳膊用袖子抹了抹臉,不好意思笑道:“從小燒炕練出來的,讓領導見笑了。”
徐慶輝拍拍他肩膀,側身讓開,對着身後站着的人道:“蔣董,待會放煙花,咱們先在這裏湊湊熱鬧,等會我們台里的四大台柱還要獻唱呢。”
沈丹書順着徐慶輝說話的方向看過去,瞬間愣在了當場,眼睜睜的看着徐慶輝口中的蔣董走上前來,身後的助理亦步亦趨的跟在旁邊,再熟悉不過的低沉優雅男聲在沈丹書耳邊響起:“那我可要‘洗耳恭聽’了,能讓台柱獻唱不容易啊,這位是?”
蔣董看了沈丹書一眼,並未做過多停留,只是禮貌性的過問了一句,徐慶輝一句帶過,“我們台後期編輯的小沈,來來,火大起來了,靠近點能暖和點。”徐慶輝有些奇怪的看了沈丹書一眼,一向大方開朗的小沈今天是怎麼了,怎麼跟丟了魂似的,明明上一刻還好好的,徐台長心裏嘆了一口氣,小年輕啊,到底沉不住氣,見到個大人物就不知道手腳該往哪裏擺了。
蔣董走過沈丹書身邊,和幾位台柱站在一起,相談融洽,大家目光都集中在熊熊燃燒的火堆和蔣董那個方向,完全沒有注意到人群外的沈丹書僵直的站在那裏,臉色發白,糊糊感覺到爸爸有些不對勁,緊張的抱住了沈丹書大腿,急切叫道:“爸爸,你怎麼了?”
沈丹書此刻腦子都木了,五年了,以為心不慌自己就能淡忘了,但是剛才見到男人的一剎那,已經沉澱的心情還是掀起了波瀾,以至於自己跟個傻帽似的站在那裏,連點最基本的反應都沒有,而蔣輝和,如今的蔣董,變得更加沉穩儒雅,自己跟他就是石頭和璞玉的差別,男人看樣子已經完全不記得他了,或是不在意,沈丹書不知道,也不想去探究,知道了又能怎麼樣了,沈丹書知道,這個優秀的男人身邊從不缺人,跟他混了半年的自己頂多就是比較合得來的床丨伴身份,除此再無其他,沈丹書阻止自己再想下去,這樣也好,至少兩方不會那麼尷尬。
篝火堆越燒越旺,周圍一圈人的臉上都蒙了一層紅光,沈丹書站在外圍眼神不由自主的向里飄去,中心的男人穿着黑色的長款大衣,高大頎長的身軀側對着他,氣勢沉穩,精緻的側臉勾勒出一道漂亮的剪影,在通紅的火光里完美的無可挑剔,男人如一瓶醇香酒,歲月的沉澱只會讓他變得越來越醇厚醉人,蔣輝和似乎完全沒有發現沈丹書的存在,旁邊的幾位台柱不知道說了什麼好笑的事情,蔣輝和微微的勾起了唇角。
沈丹書緩了一會,彎下腰來,把糊糊抱起來,笑道:“爸爸困了,糊糊我們回家好嗎?”他現在還做不到若無其事的面對男人,男人的桃花眼無論看誰都給人一種含情脈脈的感覺,沈丹書怕自己會錯意,那樣子太難堪了,自己心底僅剩的那點驕傲也不允許。
糊糊皺着眉頭點點頭,“糊糊想和爸爸一起睡。”小孩子心思很敏感,糊糊知道沈丹書現在心情很不好,爸爸傷心了,糊糊想,他得安慰安慰爸爸。
小白站在人群外,別看這人平時咋咋呼呼,一到了關鍵時刻反而瑟縮不前了,先前嚷嚷着要見蔣董,此刻蔣董就在眼前,反而往後擠,後勤的老許和開車那師傅笑呵呵的推了他一把,小白一個踉蹌差點撞到抱着糊糊往外走的沈丹書身上,小白一高跳到沈丹書跟前,“你這是要回去啊沈哥,怎麼不再待會,馬上就放煙花了。”
沈丹書最後看了一眼人群,糊糊伸手抱住爸爸,沈丹書打了個哈欠,“你們玩吧,糊糊困了,我送他回去睡覺,走了啊。”
“唉等等沈哥,你等我一下,我回屋拿點東西給你。”
小白跑進屋裏,一個閃身又回到沈丹書跟前,把一袋東西塞進沈丹書手裏,小聲道:“這些小神仙你帶回去給糊糊吃,這可是好東西,今天廚房剩下的,誰也沒動過乾淨着呢。”
沈丹書不好意思拿,想還給小白,被小白推出大院外,“得了吧,還跟我客氣,反正又不是我們花錢,不拿白不拿,走走,我送送你們。”
回到家爸爸和天明已經睡了,沈丹書進衛生間待了半個多小時才出來,一打開門就看見糊糊抱着枕頭坐在地上,聽見開門聲揉揉眼站了起來,搖搖晃晃的撲到沈丹書身上,“爸爸,糊糊困死了。”
小傢伙身上有些涼,看樣子在外面等了很長時間了,沈丹書抱着糊糊心裏一酸,小傢伙從小就很依賴他,有爸爸在的地方就是整個世界,糊糊從來不問他要媽媽,他也不想要,不覺得沒有媽媽有什麼不對勁的,別人家媽媽會做的,爸爸也會做,甚至做得更好,糊糊還小不會表達自己的意思,但沈丹書知道,小傢伙很愛他,沈丹書心情不好的時候,小傢伙會寸步不離的跟着他,不說話,就那麼一直看着他。
剛進台里的時候,沈丹書不是做後期編輯的,他乾的是記者,上下班時間不規律,經常是前腳下班回家了,後腳又收到台里的電話讓他出採訪,他一開始跟着台里資格老的記者跑民生這塊,民生最累,扛着沉甸甸的攝像機下鄉採訪,完事還得回台里編稿,回到家的時候連飯都懶得吃,往床上一窩就睡著了,那段時間糊糊也跟着他遭罪,那時候他才三歲,沈丹書太忙沒辦法,好在有沈爸爸在身邊,白天他上班,糊糊就交給爸爸帶,晚上他其實也沒時間,都用來睡覺了,早上他上班了,爸爸抱着糊糊就站在村門口送他,直到完全看不到人了,糊糊才肯往回走,晚上,也要等沈丹書回來了才肯吃飯,他不哭不鬧,就那麼一直看着等着,沈爸爸心疼的不行,最後實在忍不住了,那時候第四副台長是沈爸爸的老同學,靠着這點舊交情好歹把沈丹書調到了後期製作這塊,這下老的小的終於能好好過日子了。
沈丹書不知道的是,糊糊不是不知道哭鬧,是哭累了也不見爸爸回來才終於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