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拐騙林黛玉
第80章拐騙林黛玉
林如海的書房看着並不甚大,只有七八個平方,三面牆根皆是立有書架,裝得慢慢噹噹,幾乎不留縫隙。
經史子集,各色的書都有,彷如小型讀書館,五臟俱全,應有應有。
相較之下,賈政的夢坡齋,賈赦的外書房,皆不過是徒有其表,裝文化人自我麻醉罷了。
沒有過多的打量,賈玳拱手一禮,“晚輩見過林姑父。”
林如海是榮國府的親戚,兩家雖沒出五服,但到底隔着一層,賈玳又是朝廷伯爵,自是不用太過謙卑,只需拱手即可。
“有心了。”
林如海亦是拱手答禮,引了賈玳入座,隨即小童上來獻茶,而後合上房門退了出去,留下空間,夠他們深切交談的。
接過茶盞,賈玳撥了撥茶湯,又湊近嗅了嗅香氣,果然清香撲鼻,乃是上好的御用雨前龍井。
宮裏攏共才有十餘罐,泰康帝便與了林如海一罐,可見,林如海頗為受寵,裏邊興許還有當朝帝師——顧秉鈞的功勞。
“期望姑母在天之靈,勿要怪罪這個!”
“有一眾孫子孫女相伴,竟是越活越年輕,每日吃的好,睡的香,”
“哪裏,你能這般,倒是我和你姑母倆個的福氣,如何會怪罪,豈不是個不明事理的睜眼瞎了?“
“前日得了書信,始知姑母病逝,不甚哀傷。”
“這是老太太托我,送與姑父的。”
林如海臉色白皙中,透着一股病態,眼角隱隱有黑眼圈,可見這幾日定是沒睡好。
“老太太近來身體可還硬朗?”
只見,林如海頭戴簪纓冠,一襲素色儒衫,腰配玉帶香囊。
“姑父這裏雖是官衙,地方也不甚大,但是收拾幾間客房出來,還是能夠的,”
“而今,你姑母一病,再沒緩過來,竟是便撇下我和你妹妹去了……”
真乃賈家不世出的麒麟兒,恩師(顧秉鈞乃是林如海的座師)眼光果然獨到,沒有言錯。
林如海淡淡一笑,因又問道:
嘴角擒着淡淡的笑意,令人如沐春風,沒有多餘的動作,很快便拉進了彼此雙方的距離。
四十餘歲,頜下短須護的很好,烏黑油亮,並不顯老態。
賈玳輕呷了口茶湯,一面品茶,只是眼角餘光,卻是瞥向了並排而坐的林如海。
林如海亦是同樣在打量賈玳。
接下來,亦是摸不開情面,替林如海出頭,出面搞定聚在花廳的,一眾糾纏不清的揚州鹽商,此乃后話,此間暫且不表。
林如海聞言,亦是面露悲戚,轉移了話題,“方才聽聞,你在城中客棧歇腳,這如何使得?”
不同於賴升和林濤二人說的,賈玳雖虛歲十六,卻是生的虎背熊腰,儀錶堂堂,天然自帶一股貴氣;
臉上剛毅,如刀削,鼻尖挺翹如懸膽。
“等會子,我便讓林濤替你們安排房間,伱且住進了,如何?”
“璉二哥生性風流,流年於秦淮煙花之地,亦是得了不知名的奇病,藥石無效,赦叔便想到了沖喜的辦法。”
“兒孫也皆是孝順,沒有那些子腌臢事慪氣,”
林如海亦是無法安坐,忙從椅子上起身,畢恭畢敬地接過書信,當面拆開,一字一句,仔細瞧了起來。
說著說著,林如海眼角竟有淚光閃動,“偏我又公務繁忙,片刻脫不開身。”
一甲之中,探花郎的學問不定是最好的,但面容和儀態,定是最順眼的。
看來,他平日裏沒少重視保養,想來,其年輕之時,絕對是美男子一名;
倒也是,傳聞歷朝歷代的探花郎,才學容貌皆是出眾。
“神京一別,已是年許,兩地相隔千里,只有書信往來,倒不曾去神京探望過她老人家,你姑母時常念叨,”
賈玳說的誠摯,臉有哀榮,不似作假,林如海撫須,點了點頭,亦是不再糾結,道:
忽又見,賈玳通身白孝,臂纏黑色,腰間繫着麻繩,穿戴皆是齊整,一點敷衍之色也無,
林如海心下又滿意了幾分,因問賈玳道:
“聽說,你月前大婚了,怎不在家好好陪新人?”
“近日,珠大哥病重,卧床不起,眼看沒多少時日了。”
這樣離的近,更好親近林黛玉,賈玳絕無拒絕的道理,應了之後,拱手又道:
“晚輩此來,一是祭奠姑母,二則受老太太之託,想接林妹妹去神京住。”
如今,賈玳一見了林如海,便覺傳聞竟不似作,有幾分道理。
林如海對亡妻思戀之情,溢於言表,賈玳看了,心頭亦是一酸,回道:“除了每每念及姑母十分感傷,”
揚州的一眾鹽商,還得他來壓服,自己再從中周旋,應是能完成當今所託,不負聖恩。
“老太太身子倒是爽利,精神矍鑠。”
賈玳顏色一整,臉露哀戚,回道:
賈玳卻是不知,他的一番言語,冷不丁地被林如海拿中了軟肋。
說著,賈玳從袖口掏出了賈母的密信,起身一併送到了林如海手裏。
“他們皆是脫不開身,便央了晚輩前來,權且盡了這份心意。”
眉眼透亮,儀態竟和自己的老泰山有點神似,一樣的殺伐果斷,不似優柔寡斷之輩,
“行的倉促,只在客棧梳洗了一番,因未能預先備下名帖通稟,還請林姑父,饒恕晚輩無禮之過。”
見上面字跡秀麗,林如海也不甚奇怪,定是賈母年紀大了,動不得筆,由她口述,請了家中年輕媳婦代寫的。
書信後面落款的印章,卻是賈母私印無疑,林如海不疑有他。
賈母身為一等榮國夫人,富貴了大半輩子,掌家三十多年,於人情往來方面,最是精通不過了。
是以,信中言明,定要接林黛玉去榮國府的話,說的極是在情在理,教人輕易反駁不得。
況,賈敏臨別遺言,亦是說了,要送林黛玉去榮國府住着,一是替她盡孝,二是托賈母教養,將來也好尋一門好人家。
且,林如海公務繁忙,抽不了身照顧林黛玉,在神京有她外祖母照料,兄弟姊妹陪着,於他,於女兒而言,都是一件好事。
是以,賈母的來信,林如海最後一點擔心盡去,沒有不依的,心中只有慚愧,“岳母大人之意,我亦是明白。”
“難為她老人家,對我等一片赤忱愛護之意。”
“而今,我公務在身,皇恩深重,職責甚大,輕易離不開揚州,更不能在她老人家身前常伴左右,盡人子之孝,如海甚是慚愧。”
說著,林如海嘆息一聲,淚如雨下,轉過身去,舉袖擦了擦眼角,緩了好一會兒,方才回身道:“剛才是我失態,讓你看笑話了,切莫見怪。”
賈玳連道不敢。
“只是……”
林如海眉頭一皺,言語間似有不盡之意。
因擔心林如海反悔,不教林妹妹入京了,賈玳心底急的不行,頭腦大開,腦子轉的飛快。
《紅樓夢》原著里,也沒說怎麼接林黛玉的啊,賈玳心中沒底,深怕林妹妹跑了,因問林如海道:
“姑父,可還有什麼為難的地方,或是憂慮,不妨一併說了,說不得,晚輩能幫上解上一解,了卻姑父心事,豈不甚好。“
要的,便是你這番話。
林如海亦是看出來了,在神京,除了賈母能被託付照料女兒之外,眼前之人亦是可以。
方才,林如海使了欲擒故縱的手段,試一試賈玳的人品。
如今,看他表情不似作偽,對林黛玉是真心疼愛無疑,林如海方安了心,對林黛玉神京一行,多了幾分信心,緩緩道:“你不知道。”
“你這妹妹自小體弱多病,生下來就沒停過葯。”
“請了無數名醫來瞧,又吃了無數的葯,總是不見好轉,亦是斷不了根。”
“忽有一日,一僧一道上得門來,說送與他們方好。”
“我和你姑母,大半生只有這一個女兒,愛如珍寶,如何捨得。”
“那和尚道士又說了,若是不舍也可,”
“只是,這輩子除了父母,切不可見外人,不然,非流干一輩子的眼淚不可。”
賴頭和尚、跛腿道士,這麼快就出現了,難道紅樓世界,難道真有神神怪怪的東西?
可,他們現在要破壞自己的好事,賈玳如何能忍,急吼吼道:“和尚道士的話,如何能信?”
林如海說的情切,幾度哽咽,賈玳亦是感動非常。
自小,他便是無父無母,在福利院長大,十八歲參了軍,始知父母之愛為何物。
是以,林如海說的,賈玳亦是感同身受,可憐天下父母心,除了自私自利的,父母皆是愛子女的。
“我和你姑母也是這般認為的,如今,你妹妹吃了人蔘養榮丸養着,身子倒是好些了。”
“只是,此葯所用之材,甚是昂貴,不是一般人家能養得起的,”
“偏你妹妹,又生的孤僻性子,時常獨自在樹下、河邊、花蔭底下發獃,一坐便是大半日,又不愛與人說話,”
“唯恐到了神京之後,你妹妹不適應是小,倒是給你們添了許多麻煩。”
賈家又不是旁人,在賈元春省親前,家裏底子深厚,還沒徹底敗落下來,
就是拿金山銀山堆了,也是養的起林黛玉的。
何況,不還有自己嘛,賈玳已是聽出,林如海是在客套,就等他表態。
“姑父多慮了。”
“一則,自二叔祖故去之後,老太太便搬去了西邊榮慶堂,不大管家,暫由珠大嫂子打理。”
“近來,更是接了迎春妹妹、探春妹妹在身邊養着,平常最是喜歡教養府里一眾孫子孫女讀書,”
“她老人家亦是喜歡,身邊熱熱鬧鬧的。”
“二則,家中姐妹眾多,皆是與林妹妹一般的年紀,同齡人有共同話題,說不完的話。”
“林妹妹入京后,自是和家中姐妹一同吃,一同睡,天天有人作伴,豈有麻煩之說。”
“三則,便是林妹妹在西府住着不得心,也可來東府,姑父也是知道的,我這生母亦是有一女的,”
“略比林妹妹小了一二歲,府里花園甚大,夠她們玩耍作伴。”
“四則,遼東鎮素來和我交好,上好的長白山野山參管夠,定是將林妹妹養得好好的,不教姑父憂心。”
“最後一點,老太太實在愛煞了姑母,時常在我們跟前念叨,林妹妹若能進京,或可解一解老太太對姑母的思戀之情,”
“這也是赦叔、政叔臨行前,再三囑咐我的話,說是定要接了林妹妹去神京,”
“還請姑父體諒,成全了老太太一片慈愛眷念之情,放了林妹妹,且去神京住上一住,”
“興許有姐姐妹妹日日作伴,林妹妹身子很快便好了,九泉之下,姑母亦是可以安心了。”
賈玳說的在情在理,只是,若沒有收下林黛玉的私心作祟,那就更好了。
此時,林黛玉年歲尚小,林如海自是想不到這一層。
聽了賈玳之言,以及滿口的保證,林如海再無顧慮,點了點頭,對賈玳的人品,又高看了一眼,
殊不知,將來推林黛玉入“虎口”的,便是他自己,興然道:
“既如此,也好。回頭我便與你妹妹說了此事,料想有哥哥姐妹妹妹寵着,她是願意的。”
賈玳曉得事成了,當下,也就不像剛才那般心急,道:
“這件事,我看倒不必急。”
“哦?”
林如海聽了驚訝,剛才,可是你急匆匆的,這會子卻是要反悔,是何道理?
只聽,賈玳接著說道:
“橫豎要等姑母入土為安,林妹妹在姑母身邊盡了孝心,到那時再商量不遲。”
林如海捋須,點了點頭,對賈玳更滿意了。
賈玳又道:“我想着,林妹妹自小在姑父姑母身邊養大,從未到過神京。”
“且,林妹妹性子沉默,不愛言語,雖她年紀小,但我聽姑母說過,她聰明異常,就是男子也是多不及她。”
“如今,慈母散手,驟然要她離開姑父,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去,只怕心中定是不願的。”
“若真是如此,姑父必以耐心勸導為主,仔細斟酌詞句,切莫嚇着了林妹妹,不肯透露心聲,反倒不美了。”
“再者,姑母剛去,林妹妹必是極傷心的,若是因此讓她添了新傷,卻是晚輩的不是了。”
“等明兒回了神京,倘或老太太知道了,責備晚輩粗心大意是小,她自己添了不安,自責是大。”
賈玳的話,林如海聽了卻是沒有不依的,真真是替他閨女考慮到了極致,便是他為人父,亦是沒有想到這層,心下頗為慚愧,薄待了女兒。
都說,觀一人而可知一族之家風,如今,賈族有賈玳掌舵,和自己一樣,早早地投了泰康帝麾下,
賈族必可長久富貴,再興五十年,成為大魏朝野擎天柱。
林如海心下再是無虞,暗嘆道:賈世伯真是慧眼識珠,教孫有方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