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4章 孝敬給父皇一個天大的驚喜!
“我明白了!”
這一刻,串聯所有事件的疑點瞬間通透起來,彷彿一片蒙在眼前的雲團被一隻大手撥開,劉據的眼睛前所未有的明澈,
“這小子竟以自己為餌,試圖釣出所有反對我的人,為我繼位大統鋪平道路!”
“???”
郭振聞言面露疑色,有點沒太聽懂。
不是沒聽懂劉據在說什麼,而是一時之間尚未想通其中的聯繫。
劉據卻並未在意他,只是自顧自的搖頭自言自語:
“有些魚兒太巨大,有些魚兒太狡猾,若無非常力道與非常手段,很難將其一網打盡,令我父皇下定決心,令天下人信服。”
“這小子一定也是發現了這一點。”
“因此竟打算賭上齊王的身份與性命,緊緊抱住這些魚兒做了一場玉石俱焚的局……齊王的身份與性命,的確是勉強夠換家了,這小子也的確成長了許多。”
“不過我愚蠢的弟弟啊,你終歸是小看了我。”
“我如今若要辦此事,又何須獻祭了你……此前的蟄伏忍讓,還有逃避,不過是照顧父皇的感受罷了。”
“不過事已至此,你已經為我打好了窩,我又怎能辜負你的一片誠心?”
“這回我們兄弟二人便痛痛快快的大鬧一場吧……可惜這些魚尚且不夠開辦這場盛宴,看為兄將網撒的再大一些,再廣一些,真真正正的孝敬給父皇一個天大的驚喜。”
“!!!”
聽到這裏的時候,郭振終於大概明白了劉閎在最近的這些事中扮演的角色,但劉據最後的話卻又讓他聽不懂了。
什麼叫網撒的再大一些,再廣一些?
什麼叫真真正正的孝敬給父皇一個天大的驚喜?
光是此前的那份名錄,便已經涵蓋了近半個朝堂,這一網下去已經足以在朝野之間引發巨大震動,說不定還將因此引發動蕩。
若是劉據還要在這個基礎上進一步擴大範圍……他難道是打算造反不成?
郭振真心有點不太敢再想下去,心臟不受控制的突突跳個不停。
這世上只有在一種情況下,能夠對朝堂官員、王公貴族和地方豪強開啟地圖炮,將他們之中的大部分清算洗牌,那就是改朝換代!
甚至就算改朝換代。
周朝、秦朝、包括高祖建立的大漢,也依舊有大量前朝的諸侯、官員、貴族和地方豪強鑽了空子,搖身一變成了大漢的開國功臣,非但沒有遭到清算洗牌,還令自己的權勢地位更加穩固。
所以,劉據究竟要做什麼?
這個大漢還要不要了?
他的太子之位還要不要了?
確定接下來他要做的事,是孝敬給天子一個天大的驚喜,而不是驚嚇?
“孝敬”這兩個字是不是用錯了地方?
這一刻,郭振莫名心疼了劉徹一秒鐘……
此前是劉據一個人搞事,現在又多了一個劉閎,長子次子珠聯璧合、不謀而合、志同道合、內外結合……
是不是劉徹的基因存在什麼不為人知的巨大缺陷,竟在他眼皮子底下莫名其妙的形成了如此鬨堂大孝的局面……這肯定怪不到衛子夫身上,畢竟劉閎如今雖過繼給了衛子夫,卻怎麼都不能算做是衛子夫親生。
“行了,別愣着了,也不用猜我要做什麼,你猜不出來的。”
正當郭振心慌之際,劉據已經回過頭來看向了他,
“如今事情已經明晰,我也該有所行動了……你即刻派人前往廷尉,召杜周前來博望苑見我。”
……
半個時辰后。
“杜廷尉,我最近聽人說,你才做了幾年廷尉,家財已累計巨萬?”
見過禮后,劉據才示意杜周坐下說話,還命人給他斟上了茶,結果一開口就嚇得杜周直接彈跳了起來,“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兩股瑟瑟。
“下官知罪,殿下饒命!”
身為一個極盡殘酷之事的酷吏,若說這個世界上有誰比劉徹更令他忌憚,自是非劉據莫屬。
儘管他現在已經執掌廷尉,是正兒八經掌握實權的九卿之一。
這亦是一種PTSD。
直到現在,他還清楚的記得當初劉據“毀堤淹田”的時候。
劉據是如何將他攜帶的天子節杖當做燒火棍,如何將他從高高在上的天子使者,拿捏成了一個耳聾眼瞎嘴不能言的擺設的。
他也同樣不會忘記。
劉據如何給他提醒,如何給他機會,讓他能夠在此生可能都不再有升遷機會的情況下,於某些特定的事件中順應聖命,於某些特定的事件下表現過人,又實現了難以想像的快速升遷。
儘管在歷史上,他本來就會晉陞為廷尉,未來還會晉陞為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
但這些事情除了劉據,他又怎能提前知道?
所以在他心中,這一切都是劉據給的,劉據始終對他有知遇之恩。
而最令他印象深刻的。
則是劉據在“鹽鐵官營改革”之事中私下給他的指示:
“該收好處就收好處,不用我教你,收斂一點就行。”
如今杜周的年紀也不小了,為官已有二十餘年,曾幾何時收到過如此“善解人意”的指示?
這越發令杜周對劉據又敬又畏,總覺得劉據就像是他肚子裏的蛔蟲,比他自己還要更了解自己……而一個能將他抬起來,又對他如此了解的人,此前將他抬得多高,自然也隨時能將他摔得多重,只看他有沒有這個心思。
所以大多數情況下,杜周對劉據的敬畏,都在劉徹之上。
此刻劉據忽然說出這種話來,而且是以聽政太子的身份,無端的就給了他一種世界末日即將到來的感覺,魂魄都差點離體而去。
“起來吧,我又沒有怪伱意思。”
劉據倒笑的頗為和善,還主動伸手攙住了杜周,
“你為我父皇、為大漢做了那麼多事,得罪了那麼多人,也算是勞苦功高,如今已貴為廷尉,過幾天好日子也無可厚非。”
“承蒙陛下與殿下賞識,下官不過是盡分內之事罷了,怎敢居功?”
杜周哪裏敢起身,依舊跪在地上告罪。
“說得好,如今正有一件分內之事需你儘力去做。”
說著話的同時,劉據從案几上拿起一卷簡牘,遞到杜周手中才道,
“你身為廷尉應該有所耳聞,封禪大典期間曾出了一樁命案,我父皇命我與霍光霍都尉徹查,這便是我們查出來的結果,你先看看吧。”
“諾。”
杜周自然知道劉據說的命案是什麼,自然是一個宮人莫名身亡和兩名膳夫服毒自盡的案子。
不過那個案子沒有公開,在南越巫師自盡之後就悄然畫上了句號,除了當事的幾人和與此事有直接關係的人,誰也說不上來究竟是怎麼回事。
而這個案子越是如此神秘,便越說明非同小可。
如今劉據主動將這個案子的卷宗給他看,恐怕便是與此有關。
於是杜周就這麼跪着快速看了一遍,看過之後抬起頭來,臉上已經多了一抹疑色:
“殿下,想不到天下竟有這樣的毒魚……那南越巫師敢以此物毒害功臣之後,自盡真是便宜他了,只是不知他為何要這麼做?”
“這是我父皇下了禁言令的案子,我若連這個問題的答案也一同告訴你,你恐怕便活不長了。”
劉據笑道。
“下官多嘴,謝過殿下救命之恩!”
杜周心中一寒,當即叩首賠罪,
“只是不知殿下如今需要下官做些什麼?”
“聽聞我不在的這幾年有許多來自各地的方士巫師齊聚長安,大都以左道旁門的奇幻邪術迷惑眾人,這些人不止服侍我父皇,時常向我父皇獻策,有許多還成了權貴大臣的門客,甚至還有女巫進入宮中,教我父皇的後宮嬪妃舉行祭祀,施展巫術,這些事情你應該都知道吧。”
劉據虛起眼睛,不緊不慢的道,
“如今封禪大典中都出了這樣的事情,而且就發生在我父皇身邊,這其中的隱患不用我說你應該也能想到。”
“身為廷尉,你應該知道如何替我父皇分憂,杜絕這樣的隱患吧?”
杜周已經徹底明白劉據的意思:
“下官明白了,只是牽扯到宮中……”
“你若真的明白自己的立命之本,知道廷尉究竟是做什麼的,就不會問出這個問題。”
劉據淡淡的道。
“諾!”
杜周連忙應下,再不敢多說什麼。
這些方士巫師玩完了。
包括劉徹自己此前豢養在宮中的那些方士巫師,這回也必須受到肅清,這是杜周最後的問題得到的答案。
好在劉據並未指使他對那些寵信巫師的權貴大臣和後宮嬪妃一併動手,只是收拾方士巫師的話,他的壓力也沒有那麼大,並且做的乾淨漂亮也能與“護駕之功”沾上點邊,這就沒有理由不儘力而為了。
不過首先,還是先以身作則,命人回去將自家養的那兩個祭祀壓勝用的巫師抓了為妙。
免得被太子知道,對自己產生不好的印象……
……
丞相府。
“這……”
聽到石德的稟報之後,石慶只覺得自己的腦子有點不會轉了。
他才剛命人私下做好了安排,準備在劉據的首次聽政早朝之前發動輿情,將劉徹近日龍體欠安的髒水潑到劉據身上,造謠是劉據私下行巫蠱之術詛咒劉徹之際。
廷尉居然搶先一步行動了起來,以朝廷安全為由頭,對居於長安的方士巫師展開了大規模的抓捕清洗行動?
一時間,長安雖不是血流成河,但也立刻人心惶惶。
畢竟這次廷尉行動之迅速,手段之強硬,規模之宏大,已經達到了空前的程度。
坊間的方士巫師就不用說了,就連那些權貴大臣,和進入宮中的方士巫師,也遭到了徹底的清除。
甚至杜周還下了如同告緡的有獎告發令。
只要是積極告發的民眾,成功抓獲都可以獲得廷尉的獎金,而膽敢窩藏包庇的人,則與這些方士巫師同罪,不論官職身份,先打入詔獄再說。
而後宮嬪妃若敢窩藏,則上報皇後衛子夫,暫時移交掖庭令控制。
於是權貴大臣為了自身安危,全都主動將養在家中的方士巫師綁了送去了廷尉,生怕一不小心連累到自己。
由此可見,迷信的力量在身家性命之前,簡直一文不值。
不要說這些個方士巫師,就連天朝那些高高在上的神話神祗,自古以來也都是工具人屬性,連日都是可以射的,也是可以追的,何況是這些此刻不但不能給自己帶來福氣,還會給自己帶來災禍的方士巫師?
“父親,那咱們的計劃,是否還要繼續實施下去……”
見石慶半不上話來,石德在一旁小聲問道,如果現在終止計劃,那前期的準備就全都白費了。
“這些方士巫師一除,無異於給我們的計劃來了個釜底抽薪,還如何繼續實施?”
石慶回過神來,一張老臉在冥思苦想之下皺成了苦瓜。
“如此說來……”
石德聞言忽然緊張起來,壓着聲音道,
“父親,你說會不會是有人向劉據告了密,劉據已經知道了咱們的計劃?”
“這倒應該不會。”
石慶沉吟着搖了搖頭,
“首先,真正知道計劃全貌的人,唯有你、我、劉閎與卜式,你我自不必多說,劉閎與卜式參與的事也已經很多,永遠都摘不幹凈,除非不要了性命,否則絕不可能向劉據告密,這世上難道還有人嫌命太長?”
“其次,劉據什麼性子天下皆知,他當初能當街刺死江充,倘若知道了這個計劃,怎能沉得住氣,只怕早已提劍殺上門來;”
“再次,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這些方士巫師一除,雖然破壞了我們的計劃,但同時此前發生許多的事情亦查無可查,順勢便可一筆勾銷,這何嘗不是幫了我們一把?”
“你覺得,劉據若是知道了計劃,會做如此愚蠢的事么?”
“我這回如此冒險謀划此事,正是因劉閎的侍從叛逃,擔心那侍從知道的太多,最終將石家牽連進去,為了自保不得不鋌而走險。”
“現在看來,我的擔心似乎有些多餘,那侍從知道的事情,恐怕還牽扯不到我們。”
“不過劉閎的處境就很危險了。”
“此前那個名叫安餘的南越巫師,一直是與卜式單線聯繫,就算劉據能從安餘口中撬出了話來,也只能查到卜式,聯繫到劉閎身上。”
“而這個叛逃的侍從,也一定知道劉閎有奪嫡野心,否則便不會跑去博望苑尋求庇護,倘若劉據見過這個侍從,極有可能已經知道了劉閎的野心……”
聽到這裏,石德臉上的憂色反倒更重,終於還是忍不住插嘴道:
“可是父親,劉閎若是已經暴露,劉據只要從他身上查下去,距離將我們牽扯出來怕是也就只差一步了吧?”
“正是如此,我們不能冒險!”
石慶微微頷首,眼中閃爍矍鑠的光芒,
“因此眼下最重要的便是阻止劉閎與劉據相見,加緊恐嚇劉閎,逼他鋌而走險。”
“到時若見他有了成事的機會,我們再順勢而為,帶領一眾不希望劉據繼位的人大力支持,立下從龍之功。”
“若見他斷然難以成事,我們便置身事外,屆時他已徹底沒有了退路,自盡便是唯一的選擇,就算我們伺機安排他自盡亦不會有人懷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