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3章 盲生,我發現了華點!
半個時辰后,丞相府。
“如何?”
已經換回了錦緞的石慶將剛回啦的次子石德叫進書房,命其關好門后便言簡意賅的問道。
“父親,劉據應該尚未察覺咱們與安餘、劉閎的干係,今日見了兒子也並無嫌隙,還補上了拜師禮儀,給兒子發放了自由出入博望苑的腰牌。”
石德自然知道石慶在問什麼,低眉順眼的答道,
“除此之外,劉據還在博望苑內給兒子安排了住所。”
“這個住所也有講究,正是董仲舒此前任太子少傅時的住所,沒有半點怠慢。”
說著話的同時,石德取出一塊綁着紅穗的銅牌呈給石慶查看,這正是自由出入博望苑的腰牌,類似於能夠自由出入未央宮的侍中腰牌。
“如此說來,那個自逐慕苑逃走的侍從,到了博望苑也並未牽扯出我們?”
石慶的眉頭並未舒展,只是沉吟着道。
至於此前的南越巫師安餘他倒不是很擔心,因為他與安餘並未有直接接觸,就算安餘死前對劉據說了什麼,也只會扯出劉閎的國相卜式。
最關鍵的就是這個劉閎的侍從,他知道的事可比安餘多多了。
不過與其說他擔心的是劉閎的侍從,倒不如說真正擔心的是劉閎和卜式……畢竟一旦安餘扯出卜式,那麼便會牽扯到劉閎,而劉閎這裏一旦出了岔子,那就等於此前所有的計劃都敗露了,他自然也絕不可能獨善其身。
所以,哪怕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他也絕不能疏忽大意。
“你說這有沒有可能是劉據的緩兵之計,如此待你只是為了暫時穩住我們,待準備充分之後再將我們一網打盡?”
沉吟了片刻之後,石慶又問。
“這……兒子也說不好。”
石德不太肯定的答道。
“那麼兩日之後的早朝呢,劉據可曾對你提及,他打算做些什麼?”
石慶繼續問道。
兩日之後的早朝,便是劉據奉旨聽政之後的第一次早朝。
而在很多人眼中,這場早朝意義非凡,可以視作是劉據邁向天子之位的第一步,也是執掌權力的一大步。
不過劉徹這個天子畢竟還沒被證實是否駕崩,也沒有正式退位。
所以劉據還是只能像以前輔政一樣,坐在龍塌下面的特座上,代劉徹接受百官的朝拜與奏報。
“劉據只是向兒子詢問了一些上朝的禮儀規矩,教兒子在兩日內為他準備一份早朝上宣讀的通告,還其餘的事倒並未細說。”
石德說道,
“對了,劉據還讓兒子轉告父親,希望父親與御史大夫章贛在這次早朝上稍微幫襯着些,避免出現什麼疏漏。”
“沒了?”
直到現在,石慶也沒聽出任何問題,只是依舊無法安心。
“沒了。”
石德點了點頭。
“我交代過你的最重要的事,你忘了試探劉據的口風?”
石慶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兒子怎敢忘記。”
石德這才連忙又道,
“不過兒子不敢問的太直接,只是隱晦的旁敲側擊了一番,而從劉據的表現來看,他怕是也不知道陛下如今病到了什麼程度,這些日子與咱們一樣無法見得陛下,不知如今究竟該如何是好,只能先奉旨聽政再做打算。”
“嗯……”
石慶瞅了這個問一句才答一句的兒子一眼,
“你試探出來的這些情形,依舊不能排除劉據揣着明白裝糊塗的可能。”
“既然劉據給你安排了住所,還給了你自由出入博望苑的腰牌,這兩日伱便多去走動走動吧,若能再探出些什麼來最好,就算探不出來,也盡量與劉據建立起良好的關係,在他面前盡好少傅的本分,增加你在他面前的話語權。”
“如此到了關鍵時刻,或許還需要你推波助瀾,左右劉據的想法令其自己上套。”
如果石慶知道歷史,便一定不會如此安排。
他還是不夠了解劉徹,不知道劉徹發起狠來會做出怎樣可怕的事情……若是知道歷史上參與了“巫蠱之禍”的人,不管是親近劉據的人,還是反對劉據的人,甚至是保持中立卻和這件事扯上了一點關係的人,幾乎沒有人能得善終。
石慶無論如何也不會讓自己的親兒子,還是自己最喜歡的兒子摻和進來。
這麼做害的絕對不只是石德一人,哪怕石家做的事情一點都沒有暴露,石家也會跟着一起完蛋。
當然,他敢這麼安排還有一個前提。
就是劉徹這回的異常安排,令他也傾向於劉徹已經病入膏肓,到了駕崩的邊緣。
而一旦劉徹駕崩,他又能搞掉劉據扶劉閎順利上位,就算石德摻和了一些事情,他也能夠讓這些事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不需有所顧慮。
“兒子明白。”
石德點頭應了下來,
“既然如此,兒子就先去撰寫劉據在早朝上要用的通告了。”
“去吧。”
石慶擺了擺手,待石德出去之後,再次蹙眉陷入了沉思。
剛才他雖已經與劉閎達成了共識,準備搞出一場“巫蠱之禍”來幹掉劉據。
但安排這些事需要時間,輿情傳播也需要一個過程……而接下來的兩日正好給了他準備的時間,如果抓緊一些的話,正好可以在早朝上對劉據發難。
政治權力,是需要法理性的。
而早朝這種百官雲集的場合,便是打擊劉據繼位法理性的最佳場合。
並且在這個場合下,根基未深又無經驗的劉據面對質疑,還必須當場做出能夠服眾的回應,陷入他為劉據準備的自證陷阱,而不是耍小性子、使用暴力迫害異己。
當然,如果劉據真這麼混,石慶只會更加高興。
反正屆時帶頭質疑劉據的人肯定不會是他,而是一些被輿情引導的愣頭青儒生和大夫,而他則只會扮演一個替劉據“拉偏架”的丞相與太傅。
因此首當其衝的肯定不會是他。
劉據也將因此陷入更加不利的輿論困境,之後的任何解釋都將蒼白無力,屆時劉閎只需站在忠孝制高點振臂一呼,這件事就已經成了一半。
而如果劉據陷入了自證陷阱,那也同樣處於絕對被動的局面。
石慶雖不知後世有句“造謠一張嘴,避謠跑斷腿”的話,但也知道自證是多麼的艱難,陷入自證陷阱的人從一開始就輸了。
何況在他的安排之下,人證物證具在,劉據就算滿身是嘴也絕不可能解釋的清,這口黑鍋他想甩掉也不可能甩掉,不忠不孝的罵名他想不背都不行……
屆時依舊只需劉閎站在忠孝制高點振臂一呼,這件事也已經成了一半。
總之,在他的計劃中,劉據已經是雙輸的局面,絕對沒有任何翻盤的機會。
而在這個過程中。
需要防範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劉徹,另一個則是衛子夫。
如果劉徹能夠快點駕崩,並且還沒有留下一道明確的遺詔,非但可以給他提供一些操弄的機會,劉據繼位的法理性也將進一步受到質疑。
當然,如果劉徹的身體很快康復,又回到了未央宮掌權。
那如何處置劉據,這場巫蠱之禍又是否遭到徹查,甚至乾脆查都不查直接翻案,就只能全看劉徹的個人想法了。
並且不要忘了,大漢畢竟是兩宮制。
衛子夫就算平日裏不怎麼行使皇后的權力,也不代表她沒有權力……至少在宮中,劉徹不在時衛子夫的權力便無限大,她可以下令打開武庫發放兵器,可以調集中廄車馬,還可以調用長樂宮衛隊。
而石慶完全可以想像,一旦發生變故,衛子夫一定會不遺餘力的支持劉據這個親兒子。
不過真到了這一步,劉徹卻還沒有康復歸來、也依舊誰都不見的話。
那就已經可以證明劉徹凶多吉少……
屆時他這個此前如同擺設一般的丞相可就不再是擺設了,他也可以扯起大旗發三輔之地郡縣之兵,以維護皇權的名義起兵討伐劉據這個不忠不孝的逆子,甚至學秦朝的趙高偽造聖旨,強行將劉閎扶上皇位。
或者到時候是否支持劉閎都要由他說了算。
與劉閎相比,他內心還是更希望扶李氏的劉髆上位,畢竟劉髆年紀尚小,而李氏又是軟弱無能的鼠輩,相比較而言要比劉閎更好操控……要不是李氏此前不敢配合,他都不會考慮與劉閎合作。
最重要的是,他不是一個人。
他的背後擁有一個在朝野中佔據了半數的龐大的權貴利益集團,必要的時候,這些人也會出人出力相助……只是這些人各有心思,除了部分參與太深,不得不與他共同進退的人,剩下的人在看清形勢之前,都只會選擇觀望,然後看誰快贏了再出手相助。
而這個計劃其實也並非沒有失敗的風險。
正如那場借壽儀式和劉閎侍從叛逃的事,誰也想不到會出現那些完全不在計劃之內的意外,令他也始料未及。
不過現在他的處境可能更加危險。
劉閎侍從叛逃的事已經令他沒有了退路,如果不主動出擊,很有可能就是坐以待斃,這個險他更不願意冒,倒不如放手一搏,將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
……
是夜。
“殿下,又有人擲進來一封密信……”
郭振手中拿着一塊包着白帛的石頭,這次白帛並未被拆解開來,拿到這封密信的太子中盾和郭振都沒有擅自查看。
而送來密信的人,也同樣沒有被抓到。
“又是這種手段?”
劉據笑了一聲,接過來將其打開,凝神查看其中的內容。
這封密信中的內容更加炸裂,竟是揭發了劉閎與石慶等一眾朝臣勾結,意欲將巫蠱之事的髒水潑到劉據身上的秘辛。
其中甚至寫明了每一個具體的步驟與操作,可謂事無巨細。
“這是又轉回我身上了?”
劉據看過之後只覺得一陣無語。
前幾日那封密信,揭發的還是劉閎與石慶等人一種朝臣搞巫蠱之事詛咒劉徹的事,這才過了幾天,這髒水就又要往他身上潑,意欲讓他像歷史上一樣重新成為巫蠱之禍的主角和最大的苦主。
不過不同的是。
歷史上的劉據應該並未在巫蠱之禍之前收到這樣的密信,並未提前做出準備,直到江充莫名其妙從他的府邸挖出巫蠱木偶,才意識到自己中了奸計,驚慌之際百口莫辯,又無法見到在甘泉宮養病的劉徹,最終因不願坐以待斃致鋌而走險。
而這一次,卻總有一個神秘人在暗中傳信提醒……
而且這個神秘人的身份絕不簡單。
畢竟這可是動輒誅族的大事,任何人在密謀這種事的時候,一定會嚴防死守,哪怕是貼身侍從都得退到十餘丈之外,確保聽不到哪怕是一個字。
因此能夠將密謀內容說的如此清楚的人,必定是參與密謀的核心人物。
“那麼……”
劉據忽然又想到那個從逐慕苑叛逃出來的侍從。
他寫在內襯上的那份名錄極為詳細,而這份名錄顯然也不是他有資格接觸到的,就算偶爾聽到一些內容,見到過一些人,也不該如此詳細。
何況劉閎雖然數年前尚且年幼的時候略有些不太成熟,但是依舊可以看出他並非蠢人,甚至比大多數人都聰明。
而劉閎如今已經年過雙十,肯定不會毫無長進。
面對如此重要的事,他又怎會如此疏忽大意,非但讓一個侍從知道了這麼多秘辛,還讓他從逐慕苑逃到了博望苑?
有點說不通啊……
最重要的是,劉據也想不通。
他明明已經命郭振將這個侍從逃到了博望苑的事傳了過去,不管這些事是否與劉閎有關,他都不該這麼沉得住氣才是。
這小子心裏究竟在想些什麼?
“且慢!”
想着這些的時候,劉據忽然察覺到一個華點,當即站起身來,
“郭振,劉閎年紀不小了,可有娶妻生子?”
“這……”
郭振一時之間不知劉據為何有此一問,怔了一下才道,
“回殿下的話,下官最近仔細調查了齊王,他這些年始終未曾婚娶。”
“而且,三年前皇后還曾為他張羅過一門婚事,本來都已經問了名,卻在納吉時被齊王婉拒,據說是因為齊王找人相過面,相師說他二十五之前不宜婚娶,否則恐有早逝之禍,因此他的婚事便擱置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