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一次約會
孟昕回來第二天就去了溫家,帶去一個從洛陽收的明朝宣德年間蛐蛐罐,溫知君常年抱病在家,做不了別的事情,就愛玩蟲兒,對罐子別有研究,孟昕這個蛐蛐罐通體施藍釉,飾白花,繪龍鳳紋,精美絕倫。
溫知君捧着罐子笑出兩顆虎牙,“正經的宣窯蛐蛐罐兒,極品!”
孔信懶洋洋地坐在桌邊,“宣窯罐兒多的是青花,藍釉實在是少見,小孟,我現在總算知道你在外面跑的這大半年都忙活什麼了。”
“這樣的極品,也就是小孟能收來,”溫知君樂得見牙不見眼,搖頭晃腦地掉書袋,“《清稗類鈔》有着,‘明貯養蟋蟀之具,精細絕倫,故後人得宣窯蟋蟀盆者,視若奇珍’,這個蛐蛐罐既是少見的藍釉,又是龍鳳紋,肯定是宣德皇帝御用的罐子,哎哎,小孟,多少錢?”
孟昕淡淡地笑着,伸出六個手指,溫知君點頭,“值這個價,回頭我讓人把錢打到你們古今閣的賬上。”
秋天暖和和的太陽一曬,孔信就犯困,半眯着眼睛對門外一比劃,“知君,我見你們家的擺設好像變了,你可真有閑心。”
“我哪有那個精神?是我姨,羅家不是破產了嘛,房子都賣了,我媽就讓小姨搬來住,她沒事兒就整理房子。”
孔信一下子來精神,“那羅子庚也搬來了?”
“他沒搬來,離學校太遠,他住校呢,”溫知君把玩着蛐蛐罐,倏地抬頭看向他,“你這什麼表情?”
孔信摸摸下巴,“你表弟挺帥的。”
溫知君瞪他,剛要說話,孔信立馬舉起雙手,“別教育我,我知道分寸,沒打算動你表弟,明白?”
“你要是敢動他,我就一刀捅死你!”溫知君呲牙。
孔信哈哈大笑,“喂,要捅我得先把自己身體養好啊,就你現在這樣兒,我洗乾淨脖子,你也割不斷。”
溫知君被他氣得一口氣上不來差點抽過去,孟昕忙給他撫平胸口,恨聲,“孔信你早晚死在那張嘴上!”
“哎,知君你沒事兒吧?”孔信底氣不足,他和溫知君從小玩到大,從來沒想到溫知君氣性這麼大,一句話而已,竟然氣成這個樣子,也慌了,忙去倒水,“哎哎哎,你喝口水,跟我這張賤嘴計較什麼呢?乖……”
溫知君又被他雷笑了,“你滾,別在這兒污染我家空氣!”
“嘿!”孔信剛要反擊,突然手機響了起來,他掏出來一看,頓時樂了,回頭對那兩人拋個媚眼,拿着手機走到陽台,“喂?”
羅子庚:“孔哥,有空沒?我這兒有個東西想請你掌眼。”
當然有!孔信想就憑小羅你那張英俊帥氣的小臉,哥哥我沒空也要擠出空來啊,但他現在還不打算露出醜惡的流氓嘴臉,於是故作猶豫地頓了幾秒鐘,“唔,今天不行,明早吧,八點鐘,在我店裏,怎麼樣?”
“行,”羅子庚痛快地答應,“上回說請你吃早飯也沒吃成,明早補上!”
“哎,那我要去燴萃樓。”
羅子庚笑起來,“沒問題。”
暖暖的笑聲從手機中傳出來,孔信突然覺得心裏十分舒服,“那可說好了,你小子再放我鴿子,就跟你翻臉了。”
羅子庚跟身邊所有人都不一樣,孟昕、溫知君、紀凱……各個都是洞察人間百態的人精,一顰一笑間腦子裏能轉過千百個算計,而羅子庚被保護得太好了,冷不丁一頭撞進這光怪6離的花花世界,無所適從的懵懂讓孔信抓耳撓腮地心癢。
雖然不能把他拐上床去春風一度,但交個朋友意淫一下也是十分過癮的。
為了燴萃樓的早飯,孔信天還沒亮就起來了,因為古玩街開市早,他再有約,也得去街上轉一圈,沒看到感興趣的東西,就轉頭去了燴萃樓。
燴萃樓囊括金陵小吃之精華,手工精妙、用料考究、風味獨特,孔信吃了二十六年都沒吃夠,抬腿邁進大堂,眯眼一掃,就看到羅子庚坐在靠窗的位置,披着一身晨光,那眉眼氣質……絕了!
“孔老闆!”服務員迎上來,熟絡地笑道,“樓上包間?”
“不,”孔信笑得跟只卯足了勁兒準備偷腥的貓似的,對羅子庚那邊一指,“有約。”
兩人落座,孔信看都沒看菜單,對服務員上下翻動嘴皮子,“鴨油酥餅、牛肉鍋貼、雨花湯圓、五香豆、栗子餅、梅花糕、開洋乾絲、蟹黃燒賣、桂花糖藕、雞汁湯包,再來兩碗桂花酒釀小元宵。”
“請您稍等,”服務員輕快地離開。
羅子庚給孔信倒茶,笑得開懷,“今天才知道,你是說相聲的。”
孔信哈哈大笑,捏着杯子,“你不知道的還多着呢。”
江南小吃講究吃小□,影青的荷盞、甜白的瓷碟,嫩綠的雨花湯圓,金黃的鴨油酥餅,熱熱鬧鬧堆了一桌子。
孔信出門之前在鏡子前照了好久,他身材正點,寬肩細腰,身上一件光華內斂的黑色襯衫,低頭喝湯時,性感的鎖骨若隱若現,那叫一個精緻漂亮!
羅子庚抬頭說笑間,目光冷不丁撞見,倏地心頭一顫,酒釀尚未入口,心頭已經微醺。
孔信笑問,“你沒怎麼來這兒吃過吧?”
“是啊,離以前我家太遠,沒必要大老遠跑這兒來吃,今天第一次來。”
鴨油酥餅鮮香可口、脆而不碎、油而不膩,孔信吃得十分幸福,興高采烈道,“那你可吃大虧了,燴萃樓幾十年的老字號,我爺爺活着那會兒就常帶我來,他在這兒幫人掌眼,我就在旁邊吃小點心,吃了二十多年的點心,燴萃樓里最經典。”
羅子庚見他吃得撒歡,不禁跟着食慾高漲,“你爺爺也是收藏家?”
“那時候不興叫收藏家,叫玩家還差不多,南京第一玩家孔常翁!那是真心在收藏,咱們現在人,拍馬都趕不上。”
兩人吃完飯,一起回到古玩街,孔家在街上有間店面,上下三層,七百多平,既賣古董,又賣仿古藝術品,當年老爺子留下來的老字號,孔信和小孟都只是代管,這是孔家的根基。
羅子庚駐足,抬頭,“古今閣”三個漢隸筆勢生動落筆有神,兩邊各有一副小聯:觀今宜鑒古,無古不成今。
“是我奶奶的墨寶,”孔信挑眉,“她老人家筆頭子比較有功夫。”
孟昕正在收銀台後盤一塊古玉,見到二人,目光在羅子庚背後的書包上掃一圈,疑惑地看向孔信。
“介紹一下,這就是溫知君的姨弟,羅子庚,”孔信歪在櫃枱上,抬手往孟昕臉上揩一把油,“這位是我們古今閣的鎮閣之花,孟昕孟大公子。”
孟昕面無表情拍開他的賤手,看向羅子庚,“你好,我聽知君說起過你。”
“你好,孟哥,”羅子庚迎上去打招呼,書包放在櫃枱上解開,拿出一個高約二十厘米的青花竹石芭蕉紋花盆。
孔信倏地來了精神,雙手抓住花盆,細細地撫摸觀察,從孟昕手中接過放大鏡,一寸一寸地檢查一遍,放下花盆,看向羅子庚時,眼中飽含笑意。
“這玩意兒是你買的?”孔信看着他,“還是令尊留下來的?”
“是我買的,”羅子庚眼神複雜地看着花盆,“孔哥,我判斷這是一個光緒官窯,對嗎?”
孔信撫摸着花盆細膩的釉層,“這不但是一個光緒官窯,還是個官窯精品,可以代表晚清官窯的最高水平,這是體和殿制,慈禧太后的御用瓷器。”
羅子庚目光落在盆沿“體和殿制”四個字上,“慈禧?”
“西太后慈禧打通儲秀宮和翊坤宮之間宮牆,將翊坤宮的後殿改為體和殿,作為飲茶用膳的地方,當年光緒選妃就是在體和殿中進行,”孔信從博物架上取下一個青花紋盤,讓羅子庚去摸上面的釉質,“你看,光緒青花胎體厚重笨拙,釉面粗重稀薄,白中泛青,但是署體和殿款的瓷器做工精緻,胎體堅密,釉色均勻,在收藏上具有更高的價值。”
“值多少錢?”羅子庚問。
孔信和孟昕對視一眼,轉臉看着他,“你這是在哪兒買的?”
“地攤上買的,七百八。”
孔信抬手在他肩上捶一下,興奮道,“好小子,撿漏了!你送到拍賣公司去,後邊能加兩個零。”
羅子庚顯然沒料到,吃了一驚,“……這麼多?”
“不過要送拍賣公司,見活錢就沒那麼快了,得至少明年春拍才行,”孔信道,“其實如果你不缺錢的話可以先收藏着,晚清瓷器目前的價格跟康雍乾三代比起來還有較高的升值空間,捂兩年再出手,運氣好的話能再翻一倍。”
羅子庚雙手緩慢地撫摸着花盆滑膩的釉質,雙眼死死盯着上面的青花竹石,沉默了幾分鐘,低聲道,“不收藏,我賣。”
孔信看向他的眼神深沉下來,這小子跟他父親不一樣!
孟昕平靜道,“相信我們的話,你可以先放在我們店裏,我們幫你聯繫出手,這是寄賣合同……”說著從櫃枱下拿出紙筆。
羅子庚看向孔信,“那就拜託你們了。”
簽了寄賣合同之後,孔信笑着看向羅子庚,“小子,運氣真好,一出手就撿這麼大個漏。”
“也不是第一次,”羅子庚一笑,“之前也打眼過,交了幾萬塊錢學費。”
“有人交一輩子學費都撿不了一個漏,”孔信開心地攬着他的肩膀,“走,借哥哥點喜氣,我們去街上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