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少年，想當龍王嗎？
“醒醒。”一個少年的聲音響起，帶着些微微的回聲，似乎是在一個空曠的地方叫他。
你叫了我就一定要醒嗎，又不熟。剛熬3天趕完畢設，就算是地震也別想叫醒我。林楓翻了個身背對聲音來源。
“該醒啦。”那個聲音又一次響起，話語帶了點無奈。
林楓閉着眼，手往身前一摸試圖抓住被子裹住頭，他摸了個空，但不願睜眼的信念讓他轉而用手堵住了耳朵。
“比起堵住耳朵，我覺得捂緊口鼻沒準更好。”少年的聲音變得低沉了不少，模模糊糊地，但還是鑽進了他耳朵里。
不是哥們到底什麼仇什麼怨讓你在大冷天跑來蹲我，林楓忍無可忍地睜開眼睛，看到的卻不是自己特意印的幽蘭黛爾的絕美床簾，而是一片一望無際的藍，藍得透澈，藍得夢幻，有光在這片藍中隨着呼吸一樣的節奏一下一下地閃爍，就好像這片藍活了起來，正在緩緩地流動，緩慢地，緩慢地，流淌着……
流進他的口鼻里。
林楓猛地睜大眼睛坐了起來，隨後是一串劇烈得彷彿要把肺都要咳出來的聲音，他掐緊自己的喉嚨，試圖把水嗆出來。
“都叫你醒醒了。”在林楓咳嗽的聲音漸漸緩下來后，那個少年的聲音又一次出現了，語氣明顯有幸災樂禍的意味。
但林楓來不及計較這個少年的話了，當你發現自己從宿舍瞬移到一片海中，小丑魚和水母正在你身邊悠遊自得地遊動，海星正慢悠悠地試圖爬過你的小腿，你的手甚至能摸到身旁珊瑚礁那凹凸不平的表面的時候，你還會在意你旁邊的人是在幸災樂禍還是在果奔嗎？
“我是在做夢？還是我猝死了？這裏是死後世界？怎麼既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獄？”林楓大腦快速運轉，在掐了一下自己並且沒有任何痛感后他懵了。
俗話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但自己作為一個這輩子連被舍友拖着下個一米五深的游泳池都觸發僵直被動，要不是舍友反應快就敢暈倒的旱鴨子，應該不太會做海底世界的夢吧。
“哎？！原來人類面對這種情況居然會猜自己死了嗎？我還以為你會覺得這是夢境，我是來給你送裝備的仙女教母什麼的。當然你確實熬夜猝死了沒錯，這裏是生死之間的夾縫，我是這裏的主人。”
“伱怎麼說得好像你不是個人類一樣？而且仙女教母是什麼鬼啊，你不是男的嗎？”林楓輕手輕腳地將正在他小腿上緩慢挪動身軀的海星捏起放到另一邊，隨後撐着海砂爬起，拍乾淨身上的沙粒向著聲源看去。
在離他大概十多米遠的地方擺着一張茶桌，一旁坐着一個舉着白瓷茶杯，一身寬袍白衣的黑髮少年，由於側對着他，少年的臉在他微長的鬢髮掩映下看不真切，林楓反而先注意到了少年身上的白袍。
那少年身上的白衣似乎是特殊的材質，哪怕在水中也沒有漂浮起來，但少年舉杯時那白衣的垂墜感又與林楓看過的古裝劇如出一轍，海水飄蕩間從海面灑下的微光映在他的白衣上，引起星星點點的反射，那亮光讓林楓莫名想起在電視裏看過的紀錄片，只有動物的鱗片才會在水下引起這樣的光反射。
少年手指一指，面前桌子上的掐花琺琅茶壺順着他的指示飄起，隨着茶壺傾斜，茶壺下的另一個白瓷杯里慢慢盛起淡綠的茶水，他居然真的在深海倒了一杯茶出來。
“唉，過來坐啊，別盯着我的衣服看了。條件有限，不拿鱗片做衣服我就得裸奔了，這哪怕對我們這種生物來說也有點太傷風敗俗了。雖說我有幾個兄弟倒是很喜歡向你們人類展示自己強勁的身體什麼的。”
深海下和一個非人類坐在一起喝茶是什麼感覺，林楓只能表示沒有感覺，如果他沒有死或許會水出上百字的感想來，畢竟他怎麼也算個文科生，論文都能三天水完的狼人。但現在他都死了，除了視覺和聽覺外他好像已經不剩多少人類的正常知覺了，既感受不到害怕也感受不到震驚，看少年將茶杯舉起輕嗅的動作他應該是泡了一壺好茶，但林楓聞不到任何味道。
或許視覺和聽覺也是這個非人類為了和他交談才幫他保留的？林楓猜測。
“好吧死人確實喝不了茶，但總得有點儀式感嘛，據說你們中國人喜歡一邊喝茶一邊談生意，我這叫入鄉隨俗，你體諒一下。”少年眨了眨眼，俊秀的臉上帶着討好的笑，熔金般的眼瞳眯起，像一隻在陽光下懶洋洋的貓。
“談生意是喝酒比較多吧？”
少年雙手交叉，下巴往手上一貼，說道：“你又喝不出來，你管它是茶是酒呢。我畢竟很久沒和人類接觸了，誰知道你們現在是個什麼習慣啊！”當講到很久沒和人類接觸這句話時，憤恨從他的黃金瞳中一閃而過。
“那你怎麼突然想和我接觸了？”從面前少年提到仙女教母來看，至少這個非人類在格林童話出版之後都還和人類有過接觸，假設他在十九世紀后沒有再接觸過人類，那麼距今大概就有兩百年左右？
一個兩百年和人類沒有接觸的非人類怎麼會突然找上自己呢，我有這麼特殊？林楓一邊嘴上應付着少年，一邊思索。
“因為我也快死了，所以就隨便挑了個還看得過眼的死人出來和我聊聊天嘍。”少年咧嘴一笑，他笑起來眉眼彎彎，好一副沒心沒肺開朗少年郎的模樣，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提到的死亡一事。
林楓摩挲着面前的白瓷杯子，按理說這個觀感奇好的杯子摸起來應該格外圓滑細膩，但手上並沒與任何的觸感傳來。在焦慮的時候有點事做也好，林楓皺起眉反問:“我看不出你哪裏像快死了的樣子。”
“因為我擋住了啊，你要看也不是不行。”少年雙手撐着茶案直起上身，一陣叮叮噹噹的鎖鏈拖拽聲響起，林楓低下頭，只見茶案下少年長袍下的雙腿被一副及其精緻的鐐銬鎖住，鐐銬上有金色的他看不懂的符文閃動。
少年的動作扯動了鐐銬，有金紅的血液從被銬處流出，沿着鎖鏈以違背重力的方式一路流淌，流到林楓看不見的海底沙地下去了。
“所以你是想要我救你？”除此之外林楓也想不到還有什麼原因能讓少年將自己拉來聊聊，雖說自己二十多年的生活也沒表現出啥特殊性，但小說里不都這麼說，被封印的魔王只有特定血脈的人才能解開封印什麼的，沒準哪位先祖是個牛唄普拉斯的大佬呢。
“那倒也不是，畢竟我也活了很多年了，死亡對我們長生種來說也不是個壞事，能平靜地死去或許會讓我的兄弟姐妹們羨慕也說不定。”少年垂下眸，纖長的睫毛在他眼下投下一片陰影，他扯了扯嘴角。
林楓盯着面前古怪的少年，試圖從那張素凈的面龐上看出什麼，他再次提問:“那你真的只是想找我聊聊？我不信。”
“也確實想和你談筆交易啦。”少年被戳穿後有些尷尬地伸手撓了撓臉頰，他試圖挽救當前尷尬的局面，“畢竟我這裏能來人也不容易，要是不和你談，天知道我要等到猴年馬月才會遇到第二個人。”
“可你之前又說你快死了。”
“我是快死了又不是真死了，我們長生種的時間概念和你們人類不一樣！我是看咱們有緣才和你談，以前人類跪着求我也不一定有談話的機會。”少年用手指敲了敲桌案，他那看起來輕飄飄的動作竟然叩得這張厚重的木台發出金石撞擊般的脆響。
聲音在這片海中順着水的中介不斷擴散，四周原本圍繞兩人的海生動物一瞬間游得無影無蹤。
“好吧那你要談什麼。”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在少年明顯的威脅暗示下，林楓果斷選擇了從心。
“咳咳!”白衣少年挺直背，金色的瞳孔里熔金重新開始流動，細小但繁雜的符文閃現，迸發出比海面上太陽投下的光線更亮的光芒，他清了清嗓子，壓低聲音，以太古祭司頌唱一樣的語調說——
“少年，你想當龍王嗎？”
“不想。”林楓僵着臉火速回答。
“我是尊貴的——”白衣少年鐵一般嚴肅的臉上崩裂開一條條裂痕，他準備唱誦的史詩停在了最開端，“啊？你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