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死了,你憑什麼活着?
“頭好痛。”
昏暗的房間也不知道被封閉了多久,裏面的空氣渾濁不堪。
古月時捂着額頭從雜亂的床上爬起,宿醉的腦袋並沒有完全清醒。
“這麼黑?”
黑暗的環境,讓他嘗試去找位於床頭的開關,但卻怎麼摸也摸不到,反而是摸到了一張有些冰涼,似乎不應該出現在他房間內的床頭櫃。
床頭柜上有枱燈,摸索一陣才找到拉鏈,隨着啪嗒一聲響,昏暗的房間亮了起來。
刺眼的光讓古月時閉上了眼,在隔着眼皮適應了光亮睜開眼睛后,他才發現自己正身處在一個根本不認識的房間內。
比起他那擺着席夢思大床的寬敞卧室,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個較為日式化的窄小房間。
榻榻米的地板,有着漫畫書的書櫃,很有學生感的鐵皮課桌,一旁的椅子上還掛着一個顯眼的深灰色書包。
來了,環境的變化並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還是他現在身體上的變化。
當程式設計師多年的職業病,在每天起床總會感覺僵硬的脖子和腰部,如今除了腦袋有些暈乎外,那兩處地方卻是無比輕鬆。
“我這是穿越了?”
看着放在面前的修長白凈手掌,古月時自語了一句,他這個人有個壞習慣,就是在思考的時候,會下意識咬自己的手,因為輕微的痛感,能給他帶去專註力的提高。
長久之下,他的手就有一層厚實的、被咬出來的老繭,但現在,這些隨着時間歲月由壞習慣積攢出來的老繭,則是完全消失不見。
而自身又出現在一個一點記憶都沒有的地方,古月時學生時代是接觸過網文的,所以很容易就得到一個能夠理解現狀可能性的猜測。
“有鏡子嗎?”
坐在床上古月時開始打量着陌生房間內的物品,目光很快就被床頭柜上的一個小瓶子吸引住。
瓶子上面寫的應該是日文,而日文和中文是有一些是互通的,上面赫然是【睡眠薬】的字樣。
拿過瓶子晃了晃,發現裏面的東西全部不見,古月時的臉色有些不好看起來。
“這具身體的主人,不會就是吃這葯自殺的吧?”
才產生這樣的念頭,一股讓人感到噁心的眩暈感,就從腦袋深處突然湧出,伴隨而來還有身體原主人的意識和記憶。
身體原主人叫江川愛,是一個十四歲的國中生少年,父親是來東瀛國這邊打工的大夏人,後來因為娶了當地人的母親,就在這邊定居下來。
江川愛因為是瀛夏混血的緣故,在學校里就經常遭遇別人的欺負和排擠,性格多少有些自卑懦弱。
當然,這次服藥自殺並不是出於在學校里被欺凌的情況,雖然這也是原因之一,但卻不屬於最大的原因。
最大原因是他的父母在一周前,於一場自駕游中遭遇車禍雙雙去世了。
原主人因為家裏蹲的性格,不愛出去外面遊玩,沒有跟着出去,免遭一難,卻也不知道幸運還是不幸。
在警察上門通知父母的死訊,江川愛就有些受不了這種父母雙亡的打擊。
在母親那邊的親人幫着辦了葬禮后,有些渾渾噩噩的他就在自己的房間裏,干出了服藥自殺的傻事。
藥物是他父親的安眠藥,用來助眠用的,被從衛生間裏找出,對方服藥的時間是4點25,現在是6點30。
兩個多小時的時間,在被穿越來的古月時意識佔據了身體后,才突然清醒過來。
隨着更多原主人記憶的湧入,古月時發現自己的思緒,似乎有些在脫離這具身體。
他不知道在現在這種情況,昏迷過去有沒有事,但顯然不昏迷過去會更好一些。
強忍着腦內的眩暈感,靠着不斷浮現的原主人記憶,古月時找到了這個家裏的廁所。
進了浴室,艱難扭開了噴頭,就把水管子放進嘴裏,打開旁邊的水龍頭開關,噗突突的水流就湧進了嘴裏。
古月時大口大口地吞咽着還沒熱起來的水,卻是想要用灌水的方式,來給這具身體做一次最為粗糙的洗胃。
安眠藥能吃死人嗎?
古月時不太清楚這個世界的安眠藥情況,但他並不想嘗試一下。
隨着大量清水灌入,肚子都明顯大了一圈,才用手指在喉嚨里一捅。
嘔的一聲,直接把喝下去的水,夾雜着胃裏的東西給吐了出來。
酸臭味升起,但由於水流的沖刷,倒不是很重。
就這樣重複灌水和嘔吐的行為,直到再也吐不出來東西,古月時才停下來。
“為什麼要阻止我?”
意識里,響起了一道聲音,是身體原主人的。
“你真傻,你父母難道想你跟着一起去死么,好好活下去不好嗎?”
關掉水龍頭,有些虛脫的古月時,坐在滿是水的浴室里,用着江川愛的嘴巴在自言自語說道。
“沒有了爸爸媽媽,我一個人活着有什麼意思?”
原主人的思緒再次浮現出來,感覺就像是顱骨內被植入了一個用意識對話的聊天系統那樣。
“一個人活有什麼可怕的,世上最倒霉的不是你這種曾經擁有父母的傢伙,而是我這種連父母是誰都不知道的人,但我不也好好活着為美好的明天在奮鬥嗎,呃,當然,我現在是死了,但也想活着不是?”
古月時是個孤兒,嬰兒時期,親生父母沒把他丟進垃圾桶,而是丟在福利院門口,就算是有點親情了。
許是古月時的記憶也傳遞了過去,屬於江川愛的思緒就有些停頓住。
過了好一會,這個輕生少年的意識,才傳遞迴來一段信息。
“沒有家人的未來我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比起活下去我更想去找我的爸爸媽媽,佔據我身體的穿越者……幽靈先生,你既然這麼想活着,不如就由你替我在這個世界活下去,好嗎?”
面對身體原主人的請求,也沒有什麼好選擇的古月時順勢答應下來。
“等到你哪天不逃避現實了,想活了,我再把身體還給你。”
身體原主人的意識沒死,古月時也不是個強盜,卻是這般補充說道。
“謝謝。”
腦海里,江川愛的意識道了聲謝,就徹底沉寂下去。
而屬於這少年的更多記憶,則是傳入古月時的意識里。
就像是被複制粘貼的文件,從一個軟件系統傳輸到另一個軟件系統里那樣。
這種記憶信息的傳輸,由於是得到原主人認可的緣故,倒是沒有衝擊古月時的意識,很絲滑順暢就被他給接收了。
“唉,喝酒傷身,還有可能要命啊!”
將少年的雜亂記憶信息囫圇吞棗塞入到意識深處,古月時就嘆氣着從浴室的地上站起來。
此刻的他,渾身上下都是濕答答的一片,索性,也就將身上的衣物全部脫掉。
“這輩子,我絕對不喝酒了,暫時,我會以你的身份活着,活到讓你羨慕想回來活為止!”
古月時的表情很認真,對着鏡子裏的陰鬱系少年如此說道。
上一世,古月時就是一個陽光開朗的人,在遇到需要幫助的人的時候,只要是隨手能幫一下的忙,他都會不介意去幫一下。
而現在,遇到江川愛這個想要輕生的平行時空少年,古月時的第一念頭並不是感覺自己很幸運能夠佔據一具身體,而是把自己當作了暫時的身體租客,準備用實際行動勸說這個輕生少年繼續活下去。
“我會讓你知道,活着,那是一件非常棒的事情!”
他說。
“我贊同你的話,活着,的確是非常棒的事情!”
但一道沙啞的聲音,卻有些不合時宜地在浴室里響起,似乎在回應他的話。
“誰?”
古月時還沒問出來,就見鏡子裏的‘自己’胸膛處,浮現出一張醜臉來。
醜臉沒有在他的胸膛多做停留,徑直從他的身體裏穿出。
那是一個皮膚嫣紅,像是一隻被燙熟大蝦的人形身影。
“但我死了。”
對方在出現后,就拖長着聲音在念叨着這話。
一條藕斷絲連的舌頭,被其吐了出來。
吊在古月時的面前,左右晃蕩着。
猶如被燒煮過的死魚眼,泛白的眼珠子看着浴室里的光膀子少年。
裏面,有着嫉妒羨慕恨的情緒在流轉。
“告訴我,我死了,伱憑什麼能活着?”
醜臉怪物湊近,古月時能瞧見那貼近過來的死白眼眸里,倒映着勉強保持微笑表情,但嘴角肌肉已經在開始抽搐的少年,也就是如今的他自己。
古月時:“……”